孤客/我心上人是仙门叛徒—— by俺大爷
俺大爷  发于:2024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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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当时的卦象告诉他,如果往东走,他的命格会变。
不过是生卦和死卦的区别,死卦也得死个痛快——齐释青那么想着,就一路向东,找了一年,最后还真就在蓬莱仙岛的尽东,那个破落的小吊脚楼里,找到了齐归。
可这一次,齐释青却没有算出任何东西。他的命格没有任何变化——不论往那个方向,他的命格都是静止的。
齐释青盯着手中的黑罗盘,心跳停了一拍。
他不敢细想其中的含义——也许也根本没有什么含义,毕竟给自己算命本就是大忌,好使一次不一定好使第二次——然而一种可怕的可能性还是从心底升起:
不论第五君去了哪里,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齐释青强压住一个冷颤,夜宴上第五君朝他敬酒时的眼神突兀地在脑海中浮现。
那分明是诀别。
“不可能。”齐释青瞳孔快速游移,紧接着定住。
自己的命格变一次,不一定会变第二次。命格不稳之人必定早死,若是每次碰到第五君他的命格就变,他决不可能活到现在。
第五君舍不得他的小徒弟,肯定得回灸我崖,跑不了。
齐释青定了定心神,接着算起了第二卦。
第二卦是算下一次邪神异动,齐释青把上次绘出的卦图放在眼前对比着。
在今天之前,齐释青算到的下一回邪神异动的方位都是在正东边,血腥业障极重,死亡逾万人,时限在半年以内。
但七星罗盘今日忽然给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邪神异动的方位仍然在东方,这点没变,但却没有任何业障了。
——邪神异动,但是不死人,这可能么?
而且时限更明确了,不再是虚无飘渺的半年之期,而是缩短成了三个月。
“三个月……”
齐释青在心里嚼着这个期限,将卦图给了玄一,让他离开,然后云淡风轻地对玄十和柳下惠子示意自己对面的座位,“坐。”
第五君骑着小白,向北而行,跑了一夜又一天,终于在傍晚时分来到了玳崆山附近。
晚霞似血做的绸缎,让耸入云雾的荒山泛起阴森又残忍的气息,四周杳无人烟,俨然是一片死地。
天色尚早的时候,第五君特意去善扇山周围晃了一圈,发现这门派早就把靠近玳崆山的一面全部封死,甚至还加了数道禁制,弟子出入也只从背山的大门走,绝不靠近玳崆山。
他在那附近观察许久,却只看见一个老头背着茶篓,拄着拐杖,往玳崆山的方向踽踽独行。
玳崆山山坡上生长着一种绿茶,叫玳崆绿,在玳崆山之乱前曾经产量颇丰,销遍整个蓬莱仙岛。
而在邪咒过境后,整座山几乎寸草不生,唯有山顶的某些犄角旮旯里还残存着一些茶苗。玳崆绿的出产因此大幅下跌,价钱自然提得极高,若非有钱人,根本喝不起这茶。
第五君对此分外了解,是得益于他小徒弟刘大刚他爹经营了个茶水摊子。大刚他爹曾经说过,这玳崆绿,他每年也就只能进一点点货,价格卖得老高。
大刚他爹还说了,自从玳崆绿的价钱赛黄金,玳崆山上的茶苗就被一个不知名的富商垄断了,普通茶农根本无法分羹。所有人都知道,绿茶的上品是明前茶,富商派人去采茶也就是采清明节前的两茬,再往后就不上山了,只在山下派人看着。
第五君望着那个佝偻的茶农,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仙门弟子都避之不及的玳崆山,老百姓却还偏往山上走。
可能是跟玳崆山还是隔了一点距离,第五君并没有看见什么看守的人,远远望过去,山上、山脚下什么人都没有。
这个老茶农在天色渐暗的时候上山,可能是想趁看守的人不注意,采点茶。
“这么冷的时节,采残茶……”第五君在心中叹息。
太阳西下,第五君牵着马往善扇山封死的后门走去。
他计划在此休息一晚,然后明天一早,进玳崆山。
几天前,第五君跟恕尔经过附近的时候,就留意到了,善扇山封死的后门外有一座庙。
这庙原来属于善扇山门内的处所,只是不知为何这些小道童封门的时候,要把这座庙给划出去。
最后一缕阳光吻上地平线的时候,第五君走进了庙里。
他把马栓在入口处,往里走了一圈。
庙不算大,空无一人。
不光空无一人,也空无一神。
第五君跟空荡荡的神位摆台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轻哼一声:“怪不得不要这个庙了,啥都没有,落灰了还得打扫。”
第五君打扫干净一小片地方,把衣服铺在底下,躺了上去。
然而一层衣服终究是有些凉了,第五君辗转了一会儿,坐了起来。一扭头,他就看见庙尽头靠墙堆了很高的草垛。
“不错。”第五君喜滋滋地赶过去,打算抱两把铺在地上当褥子。
谁知道他刚拽下来一小堆稻草,整个草垛都倾倒下来,把第五君给埋了起来。
第五君:“……”
他在草堆里埋了一会儿,也没挣扎,片刻后才扒拉出脑袋来,叹息道:“还挺暖和。”
第五君的视线落在最后的一堆稻草上,蓦然停住。
那个草垛里,探出来一截什么东西,像……人的手。
第五君登时屏住呼吸,用灵力谨慎地探查。
那确实不是人,整座庙里除他以外没有别人。
然后他才很缓慢地站了起来,跨过一地的稻草,无声地接近墙边。
看清那稻草里的东西时,第五君的呼吸再一次停住。
那的确是一只手,只不过不是人的,是神像的。
肌理类白瓷,上面却布满了裂痕。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

这只白色的神像手失去平衡,掉在了地上。
第五君有点愣地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神像原来是碎的,剩下的部分还都在稻草堆里。
于是他轻舒了口气,将手伸入稻草中,果然摸到了石头的材质。
第五君便哼哧哼哧把稻草给扔到一边,又拔了一截碎神像出来。
这次的部分是神像的一片衣服。
“这不知哪位神君,爱穿白的。”第五君点评道,接着又扒拉出来了神像的腿和脚。
这尊神像碎得非常彻底。
第五君看了眼地上散落的部分,每一块都跟那只手一样裂了细纹,有些纹路很深,从那里再碎开也不无可能。
从目前找到的部分来看,这尊神像的动作比较特别,最先发现的那只手握了起来,像是执笔的姿势,空着的地方塞一只笔进去刚好。只是笔还没找到,可能彻底碎了。
第五君捧着一块神像躯干,狐疑地思考着:“这到底是哪个神君?帝君和邪神君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第五君把倒了一地的厚重稻草检查了一半,终于把这神像找到了七成,却还剩下神像的头,还有另一只手没找到。
第五君瞅了眼已经在地上拼出了个大概形状的神像,长吁一声,一屁股坐在稻草上。
下一刻——
“嗷!”
本以为松软的稻草突然硌到了他毫无防备的臀部,第五君一窜而起,惊恐地看着那堆稻草。
定睛一看,果然发现他刚坐的草垛最上面露出来了一个白色的尖,万幸是钝的,但就这样猛一坐上去肯定青了一大块。
第五君轻声嘶着,揉着他不幸重伤的屁股,龇牙咧嘴地弯腰掀开那层稻草。
然后愣住了。
那是一只手,握着一把展开的扇子。
一把纯白无字的折扇,第五君曾经在一个人手里见过。
“师,师父……”
第五君瞬间懵了,嘴唇都开始颤,尽管他从来都说司少康是个神人,而且司少康的尸体也离奇失踪并不在墓穴里,但……
从臀部到后腰到腿那一片都是麻的,痛得要命,但第五君顾不上,只是头脑发热、眼前模糊地把那白石扇子从草堆里抢过来,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
“师父……”
一时间,第五君几乎认为自己是得了癔症,天下纯白的折扇多了去了,又不是只有司少康有,可他就是没来由地觉得,这尊神像就应该是司少康。
痛意彻底被忽略了,头发散乱了也浑然不觉。
第五君披头散发、形容狼狈地在草堆里到处翻找,如果有人偏巧看见他,绝对会以为是疯子在破庙里跳大神。
终于,第五君将这尊神像的头颅找了出来。
头碎成了三块,第五君把它们拼在一起,五官之间有着深深的裂痕,无法严丝合缝。
但这并不妨碍第五君认出这张他无比熟悉的脸——唇角带着些戏谑的笑意,眼尾微弯,似乎正准备开玩笑,或者拿手中的扇子打人的头。
第五君笑着哭了出来,“师父。”
第五君在这一刻终于确定:他的师父司少康是个神君,为了救他,把凡间的命留在那片杉树林里之后,重返上界了。
第五君小声地哭了一会儿,把司少康碎掉的头颅小心地摆放在地上,跟身体的其他部分拼在一起。他又翻了许久的稻草,整个人脏极了,最后找到了司少康神像手里本该有的笔。
这只白石笔断成了两截,第五君抽着鼻子,把它们在手心里对在一起,看到了上面篆刻的一行字——
「文昌星神司命」
第五君眼泪止不住地淌。
原来他师父就是司命神君。天下人都不知道的司命神君的真名,他知道。
叫司少康。
第五君幡然醒悟,为何司少康的神像会出现在善扇山的庙里——因为司命神君的法器是扇子,是善扇山敬拜的神祇。
所以,当年玳崆山半山腰的道观……
第五君在这一刹那醍醐灌顶,他猛然环顾四周,在这间蒙着灰尘蛛网、杂乱铺满陈年旧草的破庙里看见了模糊记忆里的影子!
那并不是玳崆山半山腰凭空出现的道观,而是不知为何,司少康将本在善扇山后门的他的神庙挪到了第五君坠崖的地方,救下了他。
第五君哭得呜呜的,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他在地上这尊破碎的神像前跪了下来,长磕不起。
“师父,我回去天天擦你的牌位,给你上供……”
正小声念叨着,刘大刚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师父!我今天吃了醉茶肉骨汤!可好吃了!用茶叶煮的!”
“扑哧。”
第五君破涕为笑。
他对着地上的司少康神像,说:“师父,你看你徒孙,爱吃爱玩不听话,现在不知道跑哪去了,等我回去逮他,好好罚一顿。”
不知道大刚跑哪去了……
这话刚在心头飘过,第五君就皱起眉头。这醉茶肉骨汤,貌似是一道蓬莱岛西的名菜……
大刚难道跑到蓬莱岛西了?!
第五君周身的暖意登时冷了下来。
玄陵少主新接任掌门,马上还有两派联姻,蓬莱岛西近日肯定不会太平,大刚这时候跑来,万一——
第五君背着手在破庙里走来走去,心急如焚。
怎么办,这孩子太不听话!现在根本无法联系上!
地上破碎的神像注视着第五君,让他慢慢平静下来。
第五君冷静地分析着:“堕仙的目标,从来都是我。除了齐释青那一行人,根本没人见过我徒弟,更不可能知道刘大刚跑来了蓬莱岛西。”
“只要不碰上堕仙,大刚就是安全的……”
第五君深吸一口气,像是是说服了自己似的,攥起拳头。
按照他的推测,堕仙的大本营,应当就在玳崆山。
第五君很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在骗着恕尔逃走之时刻意绕道蓬莱岛西北,兜了一遍这附近。他那时就意识到这里也许危险重重,多带一个人,就多一份武力,如若遇上堕仙胜算更大。
第五君做出这个推论,是因为齐释青的一番话。
千金楼那个密室里关着的堕仙死前留下了一幅字,写的是“九”。因此第五君和齐释青当时都推测,这个被折磨得失神失智、被当成人魑的堕仙,其实是玄九。
玄九是在玳崆山附近被发现的。
从被大长老声称处死,到在玳崆山被发现成为面目全非的堕仙,中间间隔至少六年,这六年里,玄九一直被关押的地方,恐怕就在玳崆山。
可是玳崆山一带曾经是个钟灵毓秀之地,环绕了多家仙门,而且百姓安居乐业,安宁平和。如果真的有个被看押、虐待、逼疯的堕仙在此,就必须藏得非常隐蔽——最好是在地下、最好有重重机关,不透光、不透风——才能杜绝被任何人发现的可能。
就像一处神秘的、无人能找到的陵墓一样。
第五君因此想到了玳崆山的种种疑点。
首先,是五年前,玳崆山之乱前夕,玄陵门上下所有人的罗盘都推算出堕仙的源头在玳崆山。那时的玄陵掌门齐冠对这个地点非常不安。
但即便是不安,齐冠却也没亲自带人去查看,而是让少主齐释青定期来玳崆山巡山。
第五君想,倘若他是父亲,在一个并不属于自家门派的地方出现了堕仙,他一定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去犯险,自己反倒置身事外。
只有一种可能——
除非齐冠对玳崆山非常熟悉,并且相信齐释青去不会出事。
果不其然,齐释青所到之处,堕仙销声匿迹,仿佛怕了齐释青似的。
对于玳崆山,齐冠持了一种既不安又放心的态度,第五君本来一直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直到齐释青亲口说了这样一番话:“你知道玄陵门为何叫玄陵门么?”
“因为玄陵门的陵墓,除了掌门,根本无人能找到,也无人能破解机关。”
“你要是擅自去找玄陵门的陵墓,会死无全尸。”
这番话好像一阵微风,吹起了一直蒙在第五君眼前的纱布,将这些疑点一下子串了起来。
齐冠放心,是因为这是只有玄陵掌门、和未来玄陵掌门才知道的绝对安全的地方,玄陵门的陵墓不可能有问题。
齐冠不安,则是因为他想不到为何玄陵门的陵墓会被推演成为堕仙的发源地,一个绝对机密的、擅闯就死无全尸的地方,怎么会有堕仙?
那些堕仙之所以在齐释青一出现就销声匿迹,是因为他们不想被认出来。
尽管他们的身份不明,但其中一定有人,是玄陵门的内鬼。
一旦与齐释青碰上,一旦被活捉,这人的身份便会暴露。
玄陵门里的叛徒存在的时间已经很久了。
第五君当时就想到了大长老,因为大长老说他亲手处死了玄九,并且在人面前往一个棺椁上贴了安葬符,可玄九并没死。
但齐释青警告他:“如果你怀疑大长老,我奉劝你不要妄想擅自去玄陵门的墓地开棺验尸。”
而且还告诉他,大长老是他亲眼看着入殓的。
第五君本来对齐释青无比相信,可是在善念堂的地牢里确认玄廿并未被关押之后,他忽然想通了:他应该公平一点,他会撒谎,齐释青也会。
不管大长老是不是真的死了,或者玄廿是不是真的跑了,他来玳崆山,一看便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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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玳崆山(三)
第五君在司少康的神像边铺好了稻草,蜷在上面,看着师父的神像过了一晚。
他盯着石像上的裂缝,心里无比难过。
——神像并不是从外部被毁的,而是自己碎裂的。
第五君能明白为何善扇山要丢弃这个神庙:一个突然碎裂的神像,在供奉它的人眼里是极为不祥之兆。
一个不能再矗立着守护信徒的神君,自然不值得继续信仰。
可是第五君却知道这尊司命神像为什么碎了。
因为司少康死了。
第五君将小包袱拽到身边,打开来,取出一只黑手套。
他想把这黑手套给神像的手戴上,然而石雕的左手连着扇子浑然一体,第五君努力了一下就放弃了。
他摩挲着这只手套,低头说:“师父,你给的手套我一直好好带着。戴上它,有时都会忘掉自己的灵脉断了。”
第五君抹了一把眼睛,把手套戴在自己手上,过了一会儿又摘下。
黑手套突兀,如果一直不摘,易容的时候就会成为一个被认出真身的标记,他冒不起这个险。
他攥着这只手套,搂着自己的小包袱,浅浅陷入睡眠。
到了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第五君一睁开眼睛,就在司命神君的石像前又恭恭敬敬地磕了头。
碎裂的石像像是一副拙劣的拼贴画,背景是满地稻草,肃穆里透着可笑。
对着这样落魄的神君,只有第五君才会看出一丝圣洁,并且心怀敬畏。
他清清嗓子,认真地给司命神君汇报道:“师父,我要去玳崆山一趟。我……很快就回来,然后带着刘大刚一起回灸我崖。”
光线一点点亮起来,从第五君背后打到地上。
他话音刚落,神像的手蓦然碎了。
紧接着,在第五君的眼前,从笔、折扇,再到躯体、头颅,整尊神像毫无征兆地从每一处细小的裂纹绽开。
这次的碎裂浑然无声,司命神君的石像散落成一片片,无数的粉末落下,渗入枯槁的稻草。
第五君怔然垂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呆立在原地。
在他毫无意识的时候,他的鼻端忽然涌出血来。第五君一直低着头,血珠直直坠落。
猩红色格外刺目。第五君连忙仰头,点自己的穴道止血,然后惶然地去看被自己的血液沾污的神像残骸。
那只是一片混着神像齑粉的稻草。
眼前的景象混乱至极。第五君头晕目眩,心跳异常用力,到了发痛的地步。
他盯着这尊再也不可能拼凑复原的司命神像,嘴唇哆嗦了好久,才轻声喃喃:
“师父,你是让我不要去么?”
碎裂的石像不会回答他。
一片静谧中,第五君小声说:“师父,原谅徒儿任性。”
第五君缓缓后撤一步,对着这处残骸跪下,叩首。
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面时,第五君甚至在想,是否让师父的石像埋藏于草垛中,本来能保留得更久一点。
一个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第五君却想要强留。
第五君缓缓直起腰,跪得笔直,像是一个面对师父训*仍然硬着脖子不肯认错的弟子。
“我已经断了一边灵脉,飞升无望,恐怕再也见不到师父了。所以,徒儿想要趁这条命还在的时候,尽力多做点事情。”
“师父……纵使玄陵门之人不可信,但他们算到的邪神异动却不会有错。下一次邪神异动近了,到时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我一个仙门弟子,怎么能躲藏在灸我崖苟且偷生?”
第五君双眼发热,昨夜哭过的眼睛还有些浮肿。
“仙门式微,如今人人只求自保。当年我有神君舍命相救……可别人呢?我徒弟还在外面,还有那么多脆弱的百姓……”
第五君再度弯腰叩头,低声说:“师父,我已经猜到玄陵门的陵墓在哪了。邪咒伤不了我,您知道的。”
第五君跪拜在地上,过了很久,耳边寂静得连风声都听不见。
“多谢师父。”
“坐。”
齐释青让玄十和柳下惠子坐在他对面,语气毫无波澜。
他看着对面二人有些焦急的脸,道:“怎么?被我说中了?”
柳下惠子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手有些抖。
“从千金楼出发的时候,你让我给父亲传了信,告知了我们的婚事。这就是回信,刚发现的。”
“我父亲,说要来。”
齐释青瞥了一眼那封信,并没急着打开,而是问:“谁送来的?”
柳下惠子的脸肉眼可见地白了,“这就是蹊跷之处。我不知道。它好像已经在我房里一段时间了,只是我刚刚才发现。”
齐释青没说什么,打开那封信,细细看着墨迹和信纸折痕。
“少说有两天了。”
他注视着信中内容,勾了下唇角,看了眼玄十。“无一殿给邪神的供桌什么时候摆上的,信就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玄十瞳孔剧震,半晌什么话都没说。
接着,齐释青定定地望着柳下惠子,语气沉缓:“柳少主,当初来找我时说的那番话,你还记得吗?”
秋风萧瑟,柳下惠子的发丝被吹乱了。
凌乱青丝之下,那双眼圈渐渐漫上红色,水雾氤氲。
在灰茫茫的天地间,黑漆漆的玄君衙内,柳下惠子的红衣银斧是唯一的亮色。
“记得。”
温柔的声音染上一丝哽咽,但被痛苦地压了下去。
“从我发现我父亲的法器……颜色有异开始,”柳下惠子深吸一口气,嗓音微颤,“我就做好了总有一天……要大义灭亲的准备。”
齐释青腰背笔直,目光审视,没有一丝感情。
而玄十则望着柳下惠子,满眼都是心疼。他抬手覆住柳下惠子的手背,后者立刻反过手来,与他十指相扣。
齐释青看着他们的小动作,眉毛都没有跳一下。
“以婚事作为诱饵,委屈你们了。尤其是柳少主。”
柳下惠子低头抹泪,却扯出了个笑来。
“怎么会呢?我和玄十还要感谢掌门呢……如果没有这样的计策,我恐怕无法跟玄十结为道侣。”
她紧紧握住玄十的手,望着齐释青。
“我父亲城府极深,倘若让他知道我跟玄十两情相悦,他定然不会同意,我会被严加看管,斧福府的门都出不去。而他自己,则会继续在斧福府称病闭关,任何人都不可能见到他。”
“这段时间以来,让所有人对这桩婚事三缄其口,并且直到几天前才传出去这个消息,就是为了让我父亲措手不及。他只会以为我是和见剑监的陈飘飘一样,为了巩固门派、稳定人心,才自作主张定下这门婚事。”
“他知道我与你并无感情,甚至从未有过信件往来,肯定不会是儿女私情,只是为了门派。”
“如此一来,我大义凛然,而且婚事也门当户对,我父亲没有任何理由阻拦,如若他非要阻拦,那他必须亲自出山,否则我人已经在玄陵门,他鞭长莫及。”
“而他更不会想到,在婚礼当日要跟我成亲的,根本不是玄陵掌门,而是玄十。”
“这些,都是你的计策。如今看来……都应验了。”
一个月前。
柳下惠子听闻玄陵少主去了千金楼,便对斧福府掌门柳相悯说自己要去银珠村转转、采买些东西,然后带着五个心腹弟子离开了斧福府。
“玄陵少主派出的暗探遍布整个蓬莱仙岛,这些年来,无人不知你在追查堕仙的线索。若你还在玄陵门,我是不敢去找你的。”
这是柳下惠子在千金楼对齐释青说的第一句话。
“柳少主为何害怕去玄陵门找我?”齐释青扬起眉毛,眼神如鹰般锐利。
柳下惠子攥紧了自己的衣襟,整个人显得焦虑又犹豫,完全不符合斧福府少主往日大气温和的气质。
“因为……我父亲。”柳下惠子提起一口气,紧紧闭上眼睛,声音都像是破碎了。
“斧福府的掌门,是堕仙。”
齐释青执茶盏的手一顿,然后神色如常地将茶盏放在桌上。
“若我没记错,”齐释青紧盯柳下惠子的双眼,“令尊重病缠身,已经两年未出过斧福府。柳少主为何会怀疑贵掌门是堕仙?”
柳下惠子死死咬住嘴唇,几乎见血,她毫不畏惧地直视齐释青,只是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两年前……”
她的嗓音在颤抖,身子也打着寒噤。“我偶然看见,他的银斧,是黑的。”
那是一个午后,柳下惠子路过柳相悯的住处时,发现门没有关严,闪了一道缝。
于是她不经意地扭头一瞥,却发现她父亲手里拿着一个漆黑无比的东西,像是一样法器,正在与对面的什么人说话。
那个时候,柳相悯陷入一场风寒已经有许多时日了,柳下惠子求遍神医,日日为父亲煎药,病情却仍不见起色——身体很虚弱,而且嗓音一直沙哑着。
柳下惠子往门口走了一步,就听见她父亲说:“染料彻底没有了么?”
屋里那个她看不见的人嗓音更是嘶哑得吓人,她听完得想一会儿才能明白那人在说什么——
“两年前从多财的水下密室里拿走的是最后一批了,你难道忘了?”
柳下惠子分辨出来了这内容,却不理解。
接着她父亲的声音响起:“那该怎么办?没有染料,万一有人看见我的斧头,不都知道这是邪神之物了?!”
“闭关吧。”那个可怕的声音说。“称病,不要见人。”
“你肯定已经感受到了……侵蚀……”那非人的声音低了下去,柳下惠子听不清楚,最后捕捉到的字眼是:“嗓子……”
柳下惠子一时间几乎怀疑自己聋了。
她大睁着眼,头脑都麻木了,这一刹那她无法思考,只剩下这两道诡异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邪神之物。
怎么可能……
一道风吹过,把斧福府掌门柳相悯卧房的门关上了。
柳下惠子扶着墙,无声地缓缓滑落。
作者有话说:
抱歉大家,我要请假。刚刚得知我的至亲急性心梗住院了,我必须要回一趟家,暂时没办法码字了。希望大家照看好自己的身体,心脏真的很脆弱。如果家里有心脏病患者,请一定记住服药过后十五分钟以内没有见效一定要立刻马上去医院,不要拖。
大家不要担心,我肯定会回来的,因为还在这边上学,但恢复更新肯定在三月以后了。真的抱歉。

柳下惠子紧紧握着玄十的手,像是只有这样才能汲取到开口讲话的力量。
“从那天起,我父亲就闭关了,我只在最初的时候见了他几面,后来他不仅不再露面,甚至连话都不说了,只会递纸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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