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一只从来没体验过情爱的凤凰崽子来说完全是超纲题目。
“生什么气?”赵文尘反问。
他起身,视线不移地整理待会儿要做的题目和老师布置的课后作业。
“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许冬知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下意识攥住赵文尘的衣脚。
恰好杨童纪要出教室,顺便看看传说的“朋友”现在怎么样了,悄**抬眼,看见不苟言笑的学霸居然容忍了冬哥攥着他衣服的动作。
……看起来好像也不是多严重的问题,赵学霸也没有忍辱负重的感觉,估计也不讨厌被冬哥攥着。
但是!他冬哥居然会攥别人衣服了?这么娇羞,人设不对吧?
“看够了?”许冬知转过来看向杨童纪,满脸冰霜。
是杨童纪最熟悉的形象。
“看够了,哈哈哈,我去找婷婷,你们继续…继续哈哈哈。”尴尬笑了几声,杨童纪不敢继续吃瓜,脚底抹油溜了。
出门就往楼梯跑,下楼梯碰到了正好上楼的陆婷,抱着对方就开始哼唧:“吓死我了哇靠。”
“发生了什么?”陆婷一手揽住杨童纪,一手提着保温盒。
外人看来,她在这段恋爱关系中是占据主导地位的一方。
杨童纪听到过不少这种说法,他才不在意,只要他们自己过得好就行了,更何况他们已经见过父母了。
双方父母都是互相认识了很久的朋友,见两个孩子在一起了,还挺乐呵的,祝福啊红包啊什么的一次性全给到位了。
双方家长看见他俩,经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般配啊之类的。
听得多了,杨童纪自己也开始这样觉得了,他觉得只有婷婷才能受得了他的小脾气了。
“没事没事,刚刚围观了冬哥跟赵哥的和解现场,气氛有点恐怖,本来还想看会儿热闹的。”杨童纪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你啊,别什么热闹都往上凑。”陆婷无奈地笑笑,拉着他换到了楼下的小花园里吃饭。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陆婷抽了张纸,温声阻止杨童纪继续狼吞虎咽。
“婷婷你真好。”杨童纪神经大条地擦干净嘴角粘上的饭粒,见着女朋友怏怏不乐的模样,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
“怎么了?你今天看起来不太高兴。”
“还好啦,就是开学考试没考好,我妈说了我两句,有点不高兴,过两天就好了。”陆婷细声解释完。
看来确实考得非常不好,她又重重叹了口气,把杨童纪也整得焦虑了。
他急于转移话题,想到个缓解压力的办法,哈哈笑了两声:“婷婷,要不这次放假咱们去隔壁市的郊区玩玩吧?”
“嗯?为什么要去隔壁市的郊区?”陆婷扭头看向他。
南鸣市本市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游乐园植物园海洋馆都有,去逛逛也一样能缓解心情。
“冬哥这个星期要去隔壁市送一样东西,赵哥也会去,我们也可以跟着去玩玩,不上山,就在山脚下的街上逛逛。”
一口气说完,看着陆婷茫然的眼神,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又详细说了一遍,强调:
“冬哥他们要上山去给别人送东西,我们不方便上山,但是山下有一整条淳朴的街市,有很多特产小吃,我们可以去逛逛。”
“啊,这样,你很想去吗?”陆婷勉强提起精神笑了笑。
她对街市什么的其实不太感兴趣。
“挺想去的。”杨童纪坦诚道,“但是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们就在南鸣市逛逛也行。”
“没事,我都行,那就去吧。”陆婷收拾好保温盒走了。
杨童纪收回了治愈的笑容,坐在花园里,目送陆婷离开后,仰头看了看开始慢慢变黄的银杏树叶。
嘴唇微动,迷惑地呢喃。
奇怪了,冬哥有跟他说过要去隔壁市吗?他没有许冬知说这句话的印象,也想不起说这句话时冬哥是什么表情。
可是,如果不是冬哥告诉他的,还有谁会跟他说这件事呢?
脑子里的记忆就像缺失了一块,杨童纪没能想起来是谁告诉他的,只好安慰是自己复习太入迷,才会忘记了这件事。
周五下午,江副局开着车来学校接许冬知和赵文尘。
周六上午出发,今天下午还要去准备点东西。
“江副局,我有两个朋友想跟着去那边,他们想去山脚下的街上玩。”许冬知鲜少求情,话说得简短又僵硬。
“可以,但是只能在山脚。”江副局思考一会儿同意了。
其余时间,车上无人再说话。
也是,车上这俩孩子都是不怎么爱说话的类型,江玉初疑惑了一会儿就想开了。
定下时间后,许冬知给杨童纪发了消息通知。
第二天一大早,江副局开着车缓缓行驶到商业大街,把许冬知的俩朋友接上车。
“您好。”杨童纪拘束地坐在后排座位上,前面驾驶位上的男人穿着一身正装。
这点眼力见他还是有,那套西装在车内这么暗的环境下都流动着淡淡的光彩,一看就不是普通价钱能买到的。
胸前系上的胸针也是,杨童纪昨晚上跟着老妈看时装秀的时候看见它正被一个超模戴在胸前……
而他冬哥认识的人里面,不可能有人戴假货。
瞬间,他的压力倍增,在他身旁坐着的陆婷都比他淡定。
“不用这么紧张,叫我江叔叔,或者江副局都行。”江玉初丝毫没意识到,他板着脸的时候,杀伤力堪比核武器。
“好…好的,江叔叔。”杨童纪咽了咽口水,双腿并拢,后背挺直,他鼓足勇气开口,“那个…我们现在是要去接冬哥吗?”
“不用,我们直接出城。”江玉初有问必答,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正襟危坐的少年和明显心不在焉的少女,在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啊?不是跟冬哥一起去吗?”冬哥昨天是跟他说今天去送东西啊。
短短几秒钟,杨童纪把江叔叔是个人贩子的可能性都考虑到了。
“他在我们后面那辆车上。”江玉初耐着性子又回答一次。
拐过一个大弯道,跟身后其他车辆错开了方向,只剩下一辆黑色路虎还跟在身后。
杨童纪视力不错,视线穿过后车窗,看见了驾驶座上的赵文尘。
……原来如此。
好了,这下杨童纪没有问题了,安分坐好,在安静的氛围中思考,赵哥今年有没有考驾照。
这个问题,许冬知也很好奇。
“你考过驾照吗?不会是在无证驾驶吧?”许冬知坐在副驾上,扯了把胸前的安全带,很好,挺紧的,出意外也不会太惨。
“考过。”赵文尘言简意赅。
好了,话题又断了,许冬知来回掰着手指,懊恼自己连个像样点的话题都想不出来。
“不用硬找话题。”赵文尘像是看出他的心思,先他一步提出来。
“好吧,我也没有想什么话题。”许冬知解释,“不就是怕你开车无聊,不知好歹。”
比起解释,这更像是掩饰,不过赵文尘没有戳破,只“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早知道之前就不躲开赵文尘的视线了,继续像平时一样问他问题不就行了吗?
还非得嘴贱去问步良平,现在好了,赵文尘连天都不想跟他聊了。
他还追个屁的求啊!
四五个小时的车程,许冬知跟屁股长刺一样动来动去,到山脚下才消停下来。
“兄弟,你带着陆婷好好逛逛,我们等会儿下来。”许冬知按下车窗,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杨童纪肩上,后者乐呵呵地揉揉肩膀。
下车的两人站在路边,看着赵文尘把车停好后,许冬知从副驾驶钻出来。
上山就三个人,换到一辆车上比较方便。
眼看着烈日当头,许冬知不喜欢晒太阳,体温容易升高,他冲杨童纪摆摆手,推着赵文尘赶紧上了江副局的车。
刚坐下时脚下一滑,下意识去握赵文尘的手,后者轻巧避开,反过来握住他遮盖在T恤下的腰。
得,现在都不打算跟他肢体接触了。
热浪打在窗玻璃上,许冬知对热度敏感,加上烦躁的情绪,像是不小心被打翻的热油烫了一下似的,瞬间没了说话的心情。
算了,随便吧,他是喜欢赵文尘,但是也没到舔着个脸凑上去贴冷屁股的地步。
不理他就不理他吧,又不是活不了。
脑子里闪过用佘老师的话来压赵文尘,赵文尘最不会拒绝长辈的要求了,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他想要赵文尘真正喜欢他。
上山的路不远,很快,车子停在了豪华的别墅大门外。
门边早有两个下人在等着,见车停下,确认完身份后向两侧打开大门。
车子驶进门内,停在别墅的停车区。
许冬知收起了小脾气,从后车厢取出一个藏蓝色礼盒捧在手心。
里面是将要送给尤先生的双鱼鼎。
江副局和赵文尘拿出后备箱其他的礼品,全部是送给尤先生的拜访礼,昨天也是为了准备这些才回的特物局。
继开门的下人以后,又来一个领路的,带着他们了跟上回截然不同的大厅里。
别墅内肯定不止这两个,至于要用哪个接待客人,全看尤先生的心情。
上回来,尤先生说喜欢安静的地方,所以买了栋别墅在这里养老,但是,别墅内走动的下人挺多的,这样真的足够安静吗?
许冬知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离赵文尘的距离更近。
他没有忽略,至今为止出现的所有下人,除了必要的沟通外,没有发出过任何其他声音,连脚步声都不存在。
万一出什么事,至少他要保证赵文尘不会受到伤害。
这人连他的赤手空拳都扛不住,出现肉搏以外的情况,那不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这可不行。
比许冬知高了半个头的赵文尘将许冬知的行为尽收眼底。
理智告诉他要拉开距离,感情上没允许他的动作,如果他还算有感情的话。
与身边的江副局对了个视线,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凝重。
如果出现不测,第一个要先保住许冬知不受伤害。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想法。
跟随下人走进大厅,华巨型水晶灯垂坠在大厅正中央。
每一颗水晶上面都刻有繁复的花纹,暗黄色微微偏红调的灯光折射在墙壁上,透出一股诡异的美感。
水晶灯底下是一张大圆桌,按照人数摆上了四张椅子,分别在四个方位。
几人之间的距离成了待客厅里最遥远的距离。
“坐吧,不用顾及我。”尤先生一改上回穿着宽松家居服的形象,换上了一套不输江玉初的高定西装。
胸前口袋别了一朵卡罗拉玫瑰,红得似血。
许冬知看着不舒服,移开了视线。
“贸然来拜访,多有打扰。”江副局八方不动地寒暄。
其中利益多于情感。
“没关系,你们提前知会了我,我又怎么会觉得打扰呢。”尤先生的声音中气十足。
光听声音,绝对不会想到他是一个年近八十岁的老人,甚至偏向于中年人的音色。
“感谢体谅。”江副局面如冠玉,就算不笑也不会让人觉得没有礼貌,他将目光转向因为不适皱眉的许冬知。
“冬知,把我们要送的礼物拿上来吧。”
许冬知应声站起,忍着不适捧起抱在怀里的墨蓝色礼盒,往前走几步站在尤先生的斜前方。
他面色一变,赶紧屏住呼吸,好在江玉初看出来他不想说话,接替他说了场面话:
“这是我们去鬼市拿到的双鱼鼎,感谢尤先生告诉我们进入鬼市的方法。”所以他们才能拿回近十件妖族的物品。
“无妨,互惠互利的事情而已,我也应该谢谢你们。”尤先生的心情在看到盒子里确实是他要的东西之后更好了。
许冬知则趁着尤先生的注意力转移之后偏过头稍稍吸了口气,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抬眼看了下坐在他正对面的赵文尘,他脸色难看地张了张嘴,还是没出声。
待客厅可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尤先生眉头舒展,动了动肩胛骨,双手交叠放在礼盒上,目光温和慈祥。
“希望你们今天能够留宿一晚,上回是我待客不周到,这次我会让你们好好品尝一下这方的美食,就当是我给各位赔礼道歉。”
这话说的,好像他们如果不留下来,那就是不给尤先生面子,话说得圆满,实际上根本没留给三人选择的余地。
不过,江玉初好歹在特物局做了快五百年的副局了,又怎么会被一个人类“欺负”。
“抱歉,虽然我们很想留下来,但是您面前这两位正在学习的关键时期,今天也是请了假才得空上山。”
江玉初没怎么思考就说了回绝的话:
“您也有子孙,自然知道我们做家长的这份望子成龙之心,这次是不行,但是下次有时间,我们一定会再来拜访。”
下次如果有关于鬼市的事情,一定会再来拜访。
许冬知听懂了江副局的言外之意,果然,无奸不商吗?
他屏气憋得难受,除了分神听听江副局的鬼话以外,就是认真安静地盯着赵文尘看。
后者的舒服不仅体现在体温,还体现在无时无刻都淡定安静的神情,能让他稍微好受一点。
待客厅的情况还挺滑稽。
许冬知看着赵文尘,赵文尘看着江副局,江副局看着尤先生,尤先生又看回赵文尘。
解析不出尤先生的目光,许冬知只觉得浑身不适,像被毒蛇盯上一样,令人浑身难受。
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被江副局的鬼话打动了,尤先生松口了:
“好吧,既然这样,我也不好强留,不过,至少陪我吃顿饭吧,我一个老头子在深山待得太久了,难免有些寂寞。”
寂寞就出去走走啊,又没人捆着他的双腿,许冬知腹诽。
“这是自然,能陪您吃饭是我们的荣幸。”江副局端的是谦谦有礼。
除了不笑,他对外没有任何缺点。
这是江副局原本在许冬知心中的形象,现在缺点那边要加上一条“说瞎话”。
他合理怀疑这个缺点是佘老师教江副局的。
又说了几句没用的废话,尤先生终于暂时放他们出待客厅。
许冬知出门后缩在离待客厅最远的花园的角落大口呼吸,呼吸到鼻子口腔全是清新的花香味才停下。
这期间,赵文尘就在他身边看着他跟条快旱死的鱼一样大口呼吸,时不时伸手拍拍他的脊背。
但是在他想伸手握住那双手的时候又巧妙的避开。
真是让人恼火,许冬知懒得管他那么多,速度极快地抓住赵文尘的手,手指强硬地挤进对方的指缝中,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
“怎么这么矫情,握一下你的手怎么了?明明知道我只有跟你牵手才能缓解,下次再这样我就把你按地上狠狠揍一顿。”
最好是把赵文尘的脸揍花,让他下次再也不敢躲着自己…还是算了吧,打人不打脸。
“嗯,随你高兴。”赵文尘被抓住后也没挣扎,但是也没回应,“你在待客厅里想要告诉我什么?”
赵文尘一句话把许冬知拉回正题,一提到这个事他就恨不得捂鼻子,不解地回望赵文尘:
“你没闻到他身上的臭味吗?”
“没有。”赵文尘回答,他只闻到了浓郁的玫瑰香味。
“可能是你离得太远了,他身上有种…我说不出来,就像…我们当时在火葬场闻到的尸体烧焦的味道。”
许冬知尽力寻找熟悉的味道替代,嘴唇苍白:“还有点像腐烂了的,陈旧的血液的味道,反正就是,我说不出来,非常难闻!”
“没事,我们只在这里待两个小时。”赵文尘安慰他,虽然语气听起来不像。
让许冬知跟两个冰块一起出门,可真是浪费他的表情。
“我不想吃饭。”许冬知不想再闻一次,他紧紧握着赵文尘的手,希望他也不要去。
“已经答应的事情不能反悔。”赵文尘低下头,鼻息洒在许冬知面颊上,“待会儿去问问江副局吧。”
“好。”许冬知下意识仰头,他被亲出了条件反射,于是,在看到赵文尘说完话后干脆离开的动作后,他的脸逐渐变得滚烫。
消失的气色立马成倍出现在他脸上……
他…他还以为…以为赵文尘突然低头是要亲他……
该死的习惯性,许冬知咬牙在原地狠狠跺了下脚,冲开得灿烂的玫瑰花挥了个空拳。
发泄了多余的懊恼和愤怒后才追着赵文尘离开的方向去。
也因此,他没注意到赵文尘嘴角不明显的笑容,带着淡淡的捉弄后的快意。
问了坐在车里跟佘老师联系的江副局后,发现三个人里只有许冬知闻到了那股味道。
“是有些奇怪,我们吃完饭就走。”江玉初也觉得不对劲。
作为三人中唯一的长辈,不管靠不靠谱,他先给出了最稳妥的解决办法。
“如果那个味道让你难受,就尽量闭气,不要闻,如果尚且能接受,在能适应的范围内再确认一下那股味道吧。”
“嗯,我尽量。”许冬知捂了下鼻子,秀气的弯月眉皱在一块。
“不用勉强,我这里有个药丸,吃下去以后可以屏蔽两个小时的嗅觉。”江副局从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个小密封袋装好的白色药丸。
两个小时,足够他们离开别墅下山了。
药丸看起来挺像糖果,许冬知这么想着,接过来攥在手心,心理上的不适终于减少了一点。
再次进入待客厅之前,哪怕他跟赵文尘都不愿意,许冬知还是紧紧拉着赵文尘的手,肌肤相触碰,握足了十分钟。
“别老拉着个脸,你上我的时候我都没说什么,你还委屈上了,明明是我……”更吃亏。
这个词临到嘴边被许冬知吞了回去,他烦闷地甩开赵文尘的手。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许冬知抬头,正对上尤先生不达眼底的笑容,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两位关系真好,看着还挺让人羡慕的。”尤先生打趣儿了两句。
这话许冬知不知道怎么回,好在尤先生也没有要他回应的意思。
率先起身,朝三人一排手,拍拍手招呼两个下人上来:“用餐区域在里面,几位请跟我来吧。”
下人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走,尤先生叫来他们,小声对他们嘱咐了两句,接着两个一身黑衣的下人就离开了。
三个人跟着尤先生的脚步往里面走,许冬知右眼皮无端一跳,悄悄打量别墅内的布景。
墙壁上印刻了欧式与中式的繁复花纹,很杂乱,在耶稣像的边上是中式的祥云图样,再连过去,又是挥着翅膀的鹤,接着是一个样式很奇怪的太阳。
边缘完全扭曲,这样的图案,一般不会有人想要加在房屋装修里吧,光是看着就令人后背发凉。
偏偏尤先生又在这栋别墅内住了十几年了,看起来无病无痛,甚至比生理年龄年轻很多岁。
踏入餐厅之前,许冬知状似无意回头记下了两个下人离开的方向。
选了个离尤先生最近的位置坐下,桌子是一张中等大小的梨花长桌。
哪怕是最近的距离也有两米远。
这回许冬知没闻到任何奇怪的味道,菜上齐后,他还故意起身装作推盘子,上半身往那边靠过去。
很奇怪,只有玫瑰清淡的香味,除此以外便是菜香。
“不愧是特物局教出来的后辈,就是有礼貌。”尤先生又将盘子推至许冬知面前,“好孩子,我不怎么吃这些,你们多吃点。”
“谢谢尤先生。”许冬知乖巧坐好,举动天衣无缝。
再多手多脚,他怕被尤先生抓住把柄,这个老东西的想法看起来比表现出的要复杂得多。
尤先生确实不吃桌上看起来很美味的菜,下人给他上了一碗暗红色浓稠的液体。
是上回来时的“老朋友”,尤先生难道是一年四季都以血液为食吗?
在特物局,目前已知的所有妖怪里,都没有以血液为食物的品种,某种程度上,尤先生看起来比他们还要像妖怪。
不管了,更复杂的自有江副局和佘老师解决,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而已,这种事轮不到他管。
避开所有肉类菜品,许冬知就着几道蔬菜吃完了一碗饭,轻轻放下筷子后安静坐着等待。
瞥了眼赵文尘的位置,许冬知微低着头,桌下的脚去踢对面也放下碗的赵文尘。
鞋面擦过牛仔布料,赵文尘如意料之中般抬头。
许冬知突然就安心了,他安静地跟赵文尘对视,特别想过去拉着赵文尘的手缓解一下心慌,最好是能抱一下,效果更好。
他对赵文尘的触碰太习以为常,以为所有的烦躁都能藉由与赵文尘的身体接触来缓解。
这顿饭吃得艰难,可以说,除了尤先生以外,其他人都没怎么动筷子。
喝完血液,尤先生喟叹一声,肩膀放松靠在椅子上,鬓角发白的头发垂下来两丝,瞳孔放大,失去焦距。
突如其来的恶臭争先恐后钻进许冬知的鼻子,他猛地弯腰,无声干呕了下,抖着手拿出白色药丸吞下。
吃下后面色好了不少,但还是很苍白。
“这是怎么了?”尤先生开口询问。
“没事,老毛病了。”许冬知敷衍道,他注意到尤先生的瞳孔恢复了正常,又变回了精神良好的状态。
至于那种臭得人发晕的味道,他不知道还在不在,现在他完全失去了嗅觉。
“要多锻炼身体啊,现在的年轻人太不注重自己的身体了。”尤先生表现得比许冬知自己还紧张。
他朝下人招手,“你去拿些补品过来。”
很快,各种有价无市的补品悉数送给许冬知,尤先生摆着副不容拒绝的姿态,让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坐在对面的江副局想插嘴,出于大局考虑,最终没有出口。
只是在所有礼品送上之后诚恳感谢:“劳烦尤先生多费心了,以后如果有我们能帮得上的事情,还请您不要推辞。”
“不碍事,这些玩意儿我留着也用不上,也就是跟这个后辈有缘,索性做个人情。”
从喝完那碗血开始,尤先生的目光就变了,他对着许冬知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布满皱纹的面皮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垫在膝盖上的苍老的手神经质地交叠摩挲,干瘪的布满老年斑的皮随着揉搓蠕动,皱紧又舒展。
第四十三章 深藏不露尤先生
回程路上,是由江副局开车,下山后接到杨童纪跟他女朋友后,几个人换了一下车。
不过这次,杨童纪过来跟赵文尘坐在了一起,陆婷单独跟江副局坐在一辆车上。
“我跟冬哥和赵哥聊点男人之间的话题,下个休息区再坐回来。”杨童纪笑得没心没肺的。
几个小时不见,许冬知对他的粘人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其实你才是女朋友吧,比陆婷事儿还多。”许冬知一言难尽地上下打量了下杨童纪。
眼中的嫌弃一点没遮掩,杨童纪故作哭哭啼啼地扑过来,被许冬知一巴掌薅了下肩膀。
关上车门,车子发动后许冬知的身心都放松了,感觉到渐渐远离了尤先生的地界,他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离开前尤先生看他的眼神尤在眼前,黏腻又潮湿,令人反胃。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视镜中,杨童纪也露出了跟许冬知一样的表情。
“跟陆婷吵架了?”许冬知绕有兴趣地问,他现在急需一件不那么正式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没有,没吵架。”杨童纪叹了口气回答,“冬哥,有个……很奇怪的事。”
杨童纪叹了一口气,看了眼后视镜,揉了揉愁垮的脸,强打精神。
“还记得我之前去问你能不能带上我跟陆婷吗?”杨童纪疑惑了很久,自己到底是从哪里听说的。
“屁话,我又没老年痴呆。”许冬知啧了声,环着手臂等他的下文。
“我想起来我是在哪里听说的了。”杨童纪有些犹豫,思考了两三分钟还是说出来,“是陆婷告诉我的。”
“确定吗?”这句是认真开车的赵文尘问的。
“认真点看路。”许冬知捏了下他的肩膀,下意识的小动作惹得杨童纪多看了他们两眼。
总觉得他冬哥跟赵哥之间的氛围,越发焦灼黏糊,肯定是他的错觉吧……
“嗯,虽然我印象很模糊,但是肯定是婷婷说的。”杨童纪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很坚定。
没有百分百的确认他也不会来告诉冬哥。
“今天我们在逛集市的时候,我想去买点纪念品。”杨童纪回忆着今天遇到的最奇怪的事情,面色凝重。
“婷婷没什么兴致,看起来很着急,过了没一会儿她就说让我先去逛,她有点肚子痛……”
“我肚子有点痛,你先去逛吧,我去那边找个洗手间。”陆婷话是这么说,她脚尖对着的方向却是郊外的树林里。
“婷婷,我们来的时候不是碰见过吗?洗手间在那边。”杨童纪指着她脚尖对着的相反方向,“就在那个阿伯摆的摊子,往后走两百米左右就到了。”
“哦哦,好的,我这就过去,谢谢宝贝。”陆婷面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转过脚尖,朝着杨童纪指的方向走过去。
“注意安全哦,那我先去边逛边等你啦。”杨童纪叮嘱完进了饰品店,他逛得心事重重。
饰品店的玻璃是非常反光的那种。阳光照在外玻璃上,外面的人看不清玻璃里面,但是里面的人却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人。
所以,陆婷自以为隐蔽的行动,被杨童纪看得一清二楚。
肚子痛的人会下意识弯腰,但是陆婷脊背挺得很直,跟她体育生的身份很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