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说,他还边揉了揉太阳穴。
刚才就是有个题目钻了半节课都没搞明白,现在只要看见字母他就头痛。
干脆趁课间来走廊透透气,碰到之前的朋友顺便聊两句而已。
“冬哥……”男生神色复杂地叫了他一声,又叹了口气,感慨,“你现在,跟以前真的很不一样了。”
“怎么说?”许冬知倚靠着冰凉的栏杆,没发觉他现在淡然的语气和发问方式跟赵文尘如出一辙。
“我们当时一块玩,你还是我们三中的校霸,打架狠得一批,我是真的没想到,冬哥你现在都开始认真学习了。”
男生摸摸吹得发凉的头,总觉得有些时过境迁的怅然若失,昔日的校霸老大都开始学习了,只剩他们这些躺不平又崛不起的烂泥还在原地踏步。
越来越临近的高考像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剑,等着高考开始时就会落下,而他一点保护方式都没有做好。
“这有什么好不一样的,你现在跟我打一架还是会被我按在地上揍。”许冬知没觉得哪里不一样了,他眼睛亮亮的,“我永远都是三中的校霸。”
“等下次汽修的再来,叫上我,我去把那群孬种再揍一顿,当时污蔑我勾搭他妹子,我还不至于那么饥渴。”
他都没那个大块头的女朋友,从哪去的勾搭一说。
“哦,哈哈哈哈哈哈,那件事啊,当时我差点笑出声,后面觉得有损气势就憋住了。”男生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想笑,“他说话真让人无语,张口就来,不过他女朋友还挺好看的。”
“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婷,我们上次路上碰见他俩了,还没分呢。”
“什么婷?陆婷?”许冬知下意识问了句,完全是听见熟悉的字眼产生的条件反射。
“哎对,是叫这个,陆婷,冬哥你也碰见他们了?”男生惊诧。
“没……撞名了,他女朋友啥样,长头发短头发啊。”许冬知装作随口发问。
“披肩发吧,扎了个马尾,挺好看的,特别清纯,像我初恋。”男生唉了一声,“想我初恋了。”
“滚滚滚,不如多记俩单词。”许冬知抬脚踹他屁股,“行了,走吧,要上课了。”
伸了个懒腰,许冬知收起笑容,上课时,视线总是会不由自主飘到杨童纪身上去。
扎马尾的陆婷,在南鸣市这个小地方,又要符合清纯的特点,在许冬知的印象中就只有那一个。
“童纪。”下课后,许冬知拍拍杨童纪的肩膀,后者扭头。
“咋了冬哥?”杨童纪眼睛很圆,疑惑的时候会变得更大。
“你跟陆婷,最近感情怎么样?”许冬知问。
“啊,这个啊,还好吧。”杨童纪闷闷不乐。
他跟陆婷最近闹了点矛盾,陆婷说他不懂浪漫,没有节日仪式感,连她生日都不给她送礼物。
“但是我送了,我不知道买什么,就让我妈帮我挑了个胸针,用礼物盒装着放在花束里面送给她,但是她把花扔了,没听我解释。”
这并不是花了多少钱的事情,杨童纪是没钱,但是给陆婷花钱从来不手软,那个胸针是他跟他妈妈精挑细选的,花了四五百。
但是陆婷都没有细看,这让他有点伤心。
“你知道她有关系很好的男性朋友吗?”许冬知旁敲侧击。
“没有吧,她一般有空都会跟我出去逛街,好像也没见过她跟哪个男生走得很近。”说完,杨童纪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逛街了,从那次回来开始。”
许冬知还想再问,垂在桌子下的手猝不及防被人握住,他瞬间意会。
默契度上来了,赵文尘不说话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好吧,没事了,两个人好好的。”不管陆婷现在是个什么立场。
情侣之间的事情还是要情侣自己解决。
“那肯定了,我准备晚上下课了找她去,再送一次胸针,真挺适合她的,我挑了很久。”杨童纪满怀赤忱,眼里都是期待。
好吧,希望杨童纪好运,许冬知没有经历过这么复杂的男女朋友关系,无法给自己的小弟做好表率。
希望他的期待不要落空。
收回话题,杨童纪扭回身继续忙活,许冬知比他高一个头,清楚地看见他在笨拙地叠纸星星,有点丑,但是亮晶晶的纸放在一起很壮观。
【陆婷有问题】赵文尘递过来的纸上这样写着。
字迹飘逸隽秀,许冬知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抬头又看了看杨童纪,然后才写下回复。
【那杨童纪怎么办?】
【不知道】
不知道陆婷在这个阴谋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不知道特物局发现陆婷后会怎么处理,不知道陆婷对杨童纪的感情有多深。
而这么些年,许冬知看似是独立于特物局,实际上也并非独善其身,如果特物局要处理陆婷,他要怎么给杨童纪交代?
【你们到底瞒着我在做什么?】
明明是有关自己的事情,许冬知却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计划什么,保护也好,告诫也好,好歹要告诉他是因为什么吧?
【这个周末,江副局会告诉你】
【行,我等着听你们告诉你】
许冬知无力地写完这句话,第六感带给他的不适越来越严重。
危机感持续的时间太久,久到他都以为是发情期的后遗症了。
这个星期有个老师组织的小测,排名跟大考一样,会公布排行榜。
许多老师比许冬知自己还紧张,想看看这个曾经被放弃的学生在努力之后能够上升多少。
考试前两天,许冬知每天十点准时被赵文尘按在床上亲十分钟,然后睡觉,神清气爽睡到第二天七点。
那些本来以为会忘掉的知识因为休息好反而烙印在了脑海中。
考试铃响起……闭考铃响起。
许冬知手都是麻的,面无表情地走出考场,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一个猛子扎进赵文尘的肩窝。
埋头蹭了好一会儿,顶着一头乱发,眼睛透亮地扬起头,里面是灿烂的笑意。
“我尽力了。”
“嗯,很棒。”赵文尘捋顺他的头发。
收拾好两件衣服回到特物局,休息了体一个晚上,第二天去江副局的办公室。
推开朴实无华的褐色木门,赵文尘停在门口,目送他进门。
“江副局好。”许冬知合上门,在江玉初的示意下坐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我们特物局已经存在了快四百年了,虽说建国以后不许成精,但是我们这些建国之前拥有灵智的妖怪总得有个安身立命之处。”
一开头,江副局就讲了一个很深奥的话题。
他确实不擅长笑,他自己也清楚,所以干脆板着脸。
“不过,现在特物局也不安全了。”江副局眉眼间浮起淡淡忧愁,“我已经派阿钰出去调查了,和平的表象下是一张巨大的阴谋网,如果特物局想要继续生存下去,就必须保证你的安全。”
“江副局,我不明白。”许冬知只知道用硬实力解决问题,如果对方要跟他拼武力和妖力,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能赢。
“特物局里,只剩下一只凤凰了。”江副局暗示意味极重的提示。
“……可是上古神兽与普通妖怪并没有什么区别。”许冬知不解,他抿紧嘴唇,对自己物种的不喜程度更深。
“只有我们相信又能怎么样呢?他们看上你了,就会想办法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江副局淡漠陈述事实。
那是一种与赵文尘截然不同的真正的冷漠。
初春,倒春寒的时节,街边行人两三,两个身高优越的男人经过。
由于其严实的装扮,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那老头子真没算错?”佘钰手指勾下口罩,显而易见地焦躁,“这破地方我们都找两遍了,连个神兽的影子都没见着。”
“再找找,天机子不会出错。”江玉初比20xx年的以后还要淡漠,语气听不出起伏。
“你们在找谁?看起来不像本地人哈。”某个商铺的老板蹲在门口看着他们在这块巴掌大的地方转了两三圈了,估摸着对方应该是来找人。
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没能成功找到。
“对,在找人,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奇怪事情发生,说最近就行了。”佘钰抬手打断男人想要长篇大论的叹气。
“……哎,年轻人真急躁,咱们这是有点怪事嘞,你们俩一看就不是本地人,都这个点了还不归屋哦。”
老板蹲在地上,摸摸口袋,掏出烟来给自个儿点上,啪嗒抽了一口才停止卖关子。
“咱们这半个月前死了个人,喏,就那边的河,从旁边桥上哗——一下就跳进去了,尸体都捞了两三天才捞起来,然后镇上一到晚上就莫名其妙有哭声,咱们也怕啊,怕他是个头七回魂的。”
“这人啊,或者不消停,死了也不安生,可怜了他家那个小崽子,唉——”
听起来是个屡见不鲜的老套悲惨故事,佘钰全程面无表情,江玉初微微动容,最终也没说什么。
不过他们都抓住了重点,异口同声问:“那个小孩现在在哪?”
“啊?”老板似乎没料到对方会问小孩的事情,磕巴了一下才回,“他又没处去,搞不好就到山上那个小破屋哦。”
“谢谢。”江玉初看了佘钰一眼,冲老板道谢。
看着两个人冒着寒风往山上的方向去,沉沉的暮色已经落在这片土地上,他们两个虽然都围着围巾,戴着口罩,但是老板就是觉得,这两个人肯定不怕冷。
十度的天气都不冷,这还能是正常人吗?想起那具从河里捞起来的尸体,泡在水里三天居然一点都没肿胀,老板不禁打了个哆嗦。
恰巧凉风从衣领后灌进脖子,他瑟缩肩膀,临到喉头的喊话变成了叽里咕噜模糊不清的呓语。
算了,他还是别参与了,他还有老婆孩子,万一给家里招来晦气,他可舍不得钱去请大师。
上山的路就一条,不陡峭,但是山路蜿蜒曲折,一条路十八弯,在佘钰的耐心耗尽之前,路的边上出现了一座小破屋。
确实很破,太破了,四面墙是用砖瓦堆砌而成,破了洞的位置都可以透过光看清里面空空荡荡的装饰。
只有一张布满了油渍的木桌,和一张老式的木板床,跟山下光滑亮堂的砖瓦房相去甚远。
“啧,你进去吧,看着好脏,我都闻到臭味了。”佘钰抬手在鼻子前挥了两下,脚步后错,让出原本在他斜后方的江玉初。
后者早已习惯佘钰的洁癖,敲了三下门,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应,便轻轻推开门。
下一秒,黑暗中冲出一个东西,炮弹一样往江玉初身上撞,对普通人来说的大力气对江玉初来说等于没有。
他一手按住那东西的头,空荡破败的房间里传出似野兽稚嫩的嘶吼。
“果然是妖类吗?”佘钰站在门外说风凉话。
“你家里没人了?”江玉初问。
“哈——”类似于野兽哈气,被江玉初按住头又禁锢住双手的小孩耳朵边上长着两撮火红的羽毛,四颗犬齿尖利。
“你听不懂我们说话?”这回轮到佘钰惊讶了。
明明都化形了,听山下的百姓说,这小孩原本还有个爸,有监护人的情况下,化形了怎么会听不懂人话呢?
“别说了,先带回特物局吧。”江玉初脱下大衣裹住用术法弄晕的小妖怪。
下山后,路过老板店前,江玉初朝下巴埋在大棉袄里的老板点了下头。
半个月之后,老板收到了在那个年代价值不菲的一盒珍珠。
特物局两个大佬出门一趟,收回来一只快要绝迹的神兽。
不少人都凑过来围观,凤凰崽子还没完全化形,手背和耳朵边上都穿插着羽毛,看上去凌乱又精致。
佘钰原型是蛇,不喜欢碰体温高的鸟类,自然是站在人群外远远观望。
特物局建立最初,局里收容了很多神兽,白虎、朱雀、玄武都有,除了本来就不存在的青龙,其他的神兽勉强算得上是子嗣繁荣。
每个种族都有二十只左右,只是后面好些还未化形的后代都莫名出意外身亡了。
七七八八的事故发生,到现在,每个族群都只剩下两三个半大少年和寿数快要燃尽的年长者了。
否则他们也不会这么快行动找民间分散的神兽。
可惜只带回来一只凤凰崽子,没找到怀上这只崽子的母体。
“局长局长,这只凤凰有名字了吗?”朱雀感受着沉睡中的凤凰散发出的炽热温度,颇有些留恋地蹲在床边看他。
“还没取。”江玉初摇头,“我只是个副局长。”
“哎呀,正副不都是局长嘛,正局长我都几十年没见过了,我还挺想念那个美人的。”
朱雀是个性格跳脱的萝莉,算是朱雀一族的年长者,只不过他们妖族的外表一般不会随着年龄的变化而变化。
“快回来了。”应该,江玉初在心里补上,他已经与凤鸾台,也就是真正的特物局局长失去联系很久了。
最近一条消息是:母子平安,我的孩子在守雾山山脚。
因此,江玉初才会突然决定去守雾山。
并且在离开守雾山之前去了一趟镇上的义庄,打开死了半个月的男人的棺材。
男人依旧保持着死之前的模样,除了身上渗透出湿淋淋的水汽以外,恐怕没人能看出他已经死了。
江玉初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凤鸾台的气息,弯腰探身,伸出食指点在尸体的额头上,放出一丝妖力探查。
果不其然勾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白色圆球,这是凤鸾台留下的记忆。
把自己生前最重要的记忆取出后,存放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这是妖族确认自己已经没有活路后才会做出的举动。
所以,凤鸾台凶多吉少。
“副局,你们是在冬天找到他的,要不就叫他冬知吧。”朱雀欣喜地盯着醒来后就一直在床上疯狂挣扎的崽子,“你看他把床摇得嘎吱响哎,‘知’这个字刚好适合他。”
听完江副局讲述自己小时候的故事,许冬知脚趾扣地,欲言又止,无法接受自己的名字居然是这么来的。
“名字只是一个代称,不用太过在意。”江玉初以为他是觉得自己的名字很难听。
“那,朱雀呢?”许冬知是在意,当年给自己取名的人哪去了。
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只剩下一只上古神兽了。”这是江玉初重复的一句。
“嗯。”许冬知安静下来,那些从江副局口中讲述的过去鱼他而言是一段完全陌生的记忆。
他只感觉到一股荒谬割裂感,完全代入不进去。
“不用回想了,当年你只苏醒了一个星期,之后便是长达一百年的昏迷。”江玉初敛下眉睫,心下有了思量。
“我这些年一直待在副局的位置上,是因为我被凤鸾台,也就是被你母亲的死困住了,我知道死亡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没有资格愧疚,但是…就当是我对她的最后一丝留恋吧。”
“江副局,我不会这些弯弯绕绕的。”许冬知就是再直肠子,也听出来江副局的情绪不对,“有话您跟我说就成,办不办得到我心里自然有数。”
几次呼吸交换以后,江玉初缓缓抬头,摘下眼镜后狭长冷漠的银灰色瞳孔正面对许冬知。
“我要你好好活着。”
走出办公室,许冬知有些茫然,他晃晃有些晕乎乎的头,听了一大段,还是不知道江副局到底是什么意思。
活下去,对于妖族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走吧,我带你去图书馆。”赵文尘绅士地扶了下许冬知的小臂,等他站稳后便松手。
“图书馆?刚考完试哎!”许冬知抗拒,停住不想动。
接连两天考试把他人都考懵了,现在是一点书本都不想碰。
“特物局的图书馆没有教科书。”赵文尘转身回来,牵起他的手,这回没有松开,一路紧紧牵着。
顶层的办公室前,江玉初凝望着两个自己捡回来的孩子看了很久,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我这么做,是对的吗?”江玉初垂眸。
“是我要做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佘钰从办公室里出来,他拍拍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办公室里的书柜该换了,我都快钻不进去了。”
“不会有下回了。”江玉初推开对方凑近的脸,那人恬不知耻地顺势亲了下他的手心。
“你的手好软,跟你的性格差别太大了。”佘钰皮了一下。
“没什么区别,我只是个寿数将近的老东西而已。”江玉初微勾嘴角,无端让人感觉他在释怀。
第四十八章 死亡的真相
“你总是喜欢说这些丧气话,让人恶心。”佘钰掰过江玉初的脸,狠狠亲上去,堵住那张嘴。
另一头,赵文尘刷自己的权限卡带着许冬知进了图书馆最顶层。
守门人裹着一身黑袍,是很久之前玄武一族的前辈做出来的玄铁傀儡,傀儡眼睛的位置是两块玉石。
玉石发着幽幽的绿色光亮,正对着两人,声音嘲哳嘶哑:“两位贵客里面请。”
走出去四五米,许冬知又回头看了它一眼。
高个子的傀儡目不斜视地站在门边,随着沉重的木门的缓缓合上,逐渐将它孤寂的身影完全挡住。
“凤凰的记忆储存在图书馆最深处。”赵文尘忽然开口,许冬知抬头才发现他们已经快走到了顶层图书馆的最深处。
回头一看,层层叠叠的书架挡在视线前面,完全看不见大门的踪影。
那他刚才,是怎么看见门边的傀儡守门人的?
“我妈的记忆吗?”许冬知浑身充满无所谓的态度,“给我看了又能怎么样呢?我连对她的印象都没有。”
他只记得某个冬夜,一个懦弱畏缩的男人抛下他从桥上跳进河里淹死了。
“客观上,你有权接受这一份记忆。”赵文尘还是那个死板的好学生样。
“行,拿来,让我看看,行了吧。”许冬知懒得同他争吵,并且面对赵文尘的时候,他根本吵不起来。
畅通无阻地打开图书馆内的暗室,这回不是用的感应卡,而是人脸识别。
看来赵文尘的权限真的很高,连这种机密的地方都能随意进出。
“喂,你到底是个什么物种?”许冬知简单盘算了一下。
总不能赵文尘也是特物局的神兽吧?不过不太可能,要是赵文尘真的是神兽,江副局和佘老师对他肯定会更好一点。
难道是什么很丑的生物吗?许冬知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很多个生存在深海里的丑陋鱼类。
比如蛞蝓,比如变异的章鱼,江副局是个例外,他是淡水珍珠蚌,获得了机缘才得以化形,是水生妖类里面难得的美丽妖怪。
密室里面是一条直通尽头的走廊,走廊两边围了一圈高大的篱笆,上面牵扯了不明的藤蔓,深秋了还能开出淡紫色散发着幽香的花朵。
就是香味太重了,许冬知闻着感觉很不舒服,总感觉其中夹杂着一股莫名的腐臭味,脚下的路也仿佛变软了。
每一脚踩上去都感觉是踩在了一块橡皮泥上,许冬知停住脚步,看了眼脚下的土地。
密室里没有铺陈水泥路,而是朴实的土路,路面上零星散落着碎土块,旁边篱笆上缠绕的藤蔓的根就扎在这片土地里。
应该是错觉吧——?
“赵文尘。”许冬知缓了一口气,拍拍难受的胸口,冲两步远地方的赵文尘抬头,“别走那么快,我有点不舒服。”
前面的人停住,他松了口气,放任自己蹲在原地。
这破密室是怎么建的,连氧气供给都舍不得多给点吗?万一在里面查资料的人憋死了怎么办?
特物局的神兽不会都是憋死的吧,那就很可笑了——
等会儿,他蹲下半天了,怎么赵文尘还没注意到他?
他明明看见赵文尘转身了。
“喂,你在干嘛?”许冬知不满。
抬头对上一张腐烂的脸,腐坏的伤口中露出森森白骨。
“都——西!”
佝偻着的身躯,脖子后有个很大的鼓包,明显的身体特征令许冬知一下就认出了它的身份。
是当初进入鬼市的时候在门口遇到的那句尸体!
它怎么能跑到阳间来!鬼界的人都是吃屎的吗?
腐臭味扑面而来,许冬知干呕一声,往后翻滚躲过尸体抓过来的手。
松松垮垮的腐肉随着它的大幅度动作掉落在许冬知的脚前。
肉中还有蠕动的白色蛆虫。
许冬知又是一声干呕。
“你!从哪来的回哪儿去!”许冬知发狠一脚踹开腐尸,触感同脚下橡皮泥样的路面一模一样。
他撑着地面起身,皱着眉头擦干净掌心的灰,手腕处的火焰印记发出微弱的火光。
随着他抬手指向尸体的动作,印记的火光越来越甚,琥珀色的瞳孔也变成了金色。
收敛了平日里校霸的不羁,嘴角平放,肩膀松弛但端正,身姿如竹,金色的眼睛无感情地注视着眼前的腐尸。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许冬知说。
他的手抬起,五指遮住腐尸难以入目的脸,那具尸体突然剧烈颤抖,它空洞的眼眶急切又热烈地盯着许冬知。
嘴唇上最后一块肉吧嗒落地,漏气含糊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
“胡…要…达…我…黑…气……”
这是腐尸第一次发出“都西”以外的声音。
“什么?”许冬知根本听不懂,也没打算停下。
“我…是…洗…寺!!”最后两个字格外用力。
它伏在地上,颤抖得厉害,许冬知觉得脚下的土地都在震荡。
而他本人则是愣愣地站直,金色的瞳孔紧缩,什么?许寺?
“你在…说什么鬼话?”许冬知都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开始颤抖。
许寺,许寺是他死了一百多年的老爸的名字。
“我…是…洗寺!”
“我是…洗寺!”
“我是许寺!!!”
一遍一遍重复,越说越流畅,每一个字都像铁锤一般重重砸进许冬知耳朵里。
重重叠叠的回音仿佛被施加了魔力,中了魔力的许冬知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而倒在地上的腐尸却慢慢直起身体,化成白骨的手颤颤巍巍地握住许冬知白皙的手指。
抓着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狠狠拍像自己额头,掌心毫无隔阂地滑腻的皮肉,许冬知指根一抖,可许寺握得很紧,没让他成功挣脱。
随即一股很熟悉的幽香钻进他的鼻腔,许冬知的头脑陷入混沌,他眼前的路在剧烈晃动。
一条直路,弯弯曲曲变成了游动的蛇,旁边篱笆上的藤蔓从竹子支架上抽身下来,灵巧地环绕在他身上。
从脚踝、到腰腹,最后盖过他的眼睛。
迷蒙的睡意侵袭,许冬知嘴唇张了张,可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头重脚轻,很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他又回到那个印刻在他心底的地方,不过视角却从参与者变成了旁观者。
那个寒冷的冬天,守雾山山上下了一场大雪。
纷飞的鹅毛大雪飘落下来,盖在破败的砖房瓦顶上。
透过断裂的砖块可以看见屋内潦草的陈设。
屋内没有人,许冬知有些想不清当时自己跟许寺去了哪里,总之他们不在一块。
这才是正常的,许寺很讨厌他,只要跟他在一个房间里就会沉默,许冬知对许寺的印象只有两句话:
“滚开点!”
“怪物!”
他好像灵魂出窍了,飞在半空中,控制着身体飞高点,他顺从本心朝山脚下的公园飞去。
那座桥,许寺生前最喜欢去,烦躁了也去,高兴了也去,但是从来没带许冬知去过。
是他自己跟上去发现的。
飘下去,许寺果然在那儿,桥上没装护栏,许寺就坐在石桥最中间,他的双腿搭在桥的边缘,手边摆着一瓶廉价白酒。
酒气熏熏,许冬知皱眉,捂住鼻子离他远了点。
能很清楚得听到他讲的话。
“鸾鸾啊,我该怎么办啊,我每天面对那个怪物,它长得一点都不像我……”
许寺呜呜咽咽哭了一阵,抹了把挂满泪水的脸,灌了口白酒,对着早就死掉的人倾诉。
“它满脸都是毛,每次我鼓足勇气去摸它,它蹭我的时候我只觉得害怕,我的孩子怎么会长成这样,它为什么没有继承你的脸!”
许冬知飘在半空中,面无表情地听着许寺形容他的模样。
心中毫无波动,有什么关系?这对他来说完全没有意义。
只不过是个不怎么跟他说话的陌生男人而已。
“我错了……鸾鸾…鸾台,凤鸾台,我不该信他们的,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他们,你那么漂亮,我怎么会信了他们的鬼话!”
许寺嚎啕大哭,完全丧失了身为男人的尊严,手边的白酒被他打翻,淅淅沥沥倒进河里。
听到这,许冬知下移了一些,他母亲的死,有隐情?
可惜许寺没再说别的话,只是一直伤心地哭,嘴里不断重复:“我不该信他们的话,不该信啊,我怎么这么蠢……”
“不该信什么?”许冬知忍不住发问。
不过这是幻境,能让他看见过去的事情,他却没办法干预过去。
但是——
“不该信……长生不老啊!”
许冬知一惊,猛然迸发的第六感让他飞快离开刚才站的位置。
原本坐在桥上捂着脸哭的许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了,伸出手抓住的地方刚好是许冬知刚才飘的位置。
“你看得见我?”许冬知沉下脸色,身体轻微晃动。
“你妈妈的肉真好吃啊,可恨,我当年要是没吃到就好了,他们居然不让我投胎,不就是个妖怪,吃了又能怎么样,还不能长生不老,真是白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