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想收回这句话——哪怕不练,他也有了。
都是他的。
醒来已经三点。
谭既来都懵了。
他们俩错过了早餐,又错过了午餐,体力透支,饥肠辘辘。
而谭斌他们去酒吧通宵狂欢,也没起得来按时吃饭。
于是在出发去看球赛前,谭斌让客房服务送了四盒披萨,大家聚到Sam房间充饥。
谭既来抢占了松软的沙发——他今天绝对坐不了硬板凳——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托着一块BBQ风味的披萨慢慢啃。
谭斌看了他一眼,眉心皱起来:“你是不是生病了?”
谭既来麻木转头,弱弱问:“没有吧。”
谭斌:“那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李则安:“水土不服。”
谭既来哼哼唧唧:“舅服你。”
众人根本没听懂他俩的意思。
对面谭斌打个哈欠,很快绕着圈,传染了一片人。
李则安捂着嘴,也浅浅呼出一口气,问:“你们昨晚……今早几点回来的?”
谭斌:“四点,你们几点回来的。”
李则安:“晚上十一点多。”
黄嘉河很羡慕,又咧着大嘴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打完眼泪都流出来了:“那你们睡的不错。我们不行,四点回来,五点洗洗睡下,睡到三点十个小时,感觉觉也补不过来。”
左伊手支着额头:“难怪,三十,退休。”
岁月不饶人。
谭斌严格纠正:“是退下一线。”
Sam很浪费地把披萨的外沿丢到垃圾桶:“反正年纪大了是真的熬不了夜了,我今晚得早点睡。”
谭斌一脚蹬翻他舅老爷的翘臀:“你才22,23?年纪大屁大,找打!”
Sam拍打着屁股:“我认真的大孙子。两年前我熬俩夜都没事,昨天就浪了一个通宵,今天下床时,也怪酒店的地毯太软,差点儿没厥过去。”
谭既来举手同意:“我也是……”
谭斌:“你起什么哄,你又不是五点睡的。”
谭既来:“……”
那不一定。
湖人不是当年的湖人。
但是情怀永远都在。
2月5日的球赛,下午五点在LA中心城区的Staples Center,准时开始。
湖人主场,对战鹈鹕。
入场的时候,他们一拨八个人,除了谭既来和Sam,其他人都整齐划一戴上了棒球帽、墨镜和口罩。
身上也披着外套穿着长裤,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
因为这种赛事,全球电视转播。
按照理事会的规定,为了安全,暗线必须得遮挡身体和脸。
谭既来和Sam笑疯了。
谭既来:“哪个鬼才让你们带墨镜看球赛的?你们看得见吗?”
Sam:“而且,你们不觉得这样更引人注意吗?”
谁来看球赛不是T恤汗衫、张着嘴瞪着眼睛发疯。
全球观众看着六个神秘人,该更好奇吧。
不说观众……安保都往他们这边扫了好几眼了。
不过不需要担心的是,他们都有警官证,不至于被当成可以分子逮捕。
谭斌瓮声瓮气地说:“没办法,我顶头上司要求的,不然绝不同意我们来看球。”
左伊发·票,说:“分散,注意。”
谭既来看着票,本来身体就虚,这下真应了Sam那句话——厥过去了。
妈的他跟李则安离着二十米远。
“不是吧,”他哭丧,“那还看个什么劲。”
李则安低头在他耳边说:“没事,你先进去,我想办法去找你。”
入场不久,谭既来看到李则安像下跳棋一样,一步一步往自己这边挪。
他警察的专业能力,使得他在人群中扫一眼,就知道哪些是拖家带口来的,哪些是一个人。
小集体肯定不会跟他换座位,因此他专挑一个人的“软柿子”下手。
几经努力,他成功在开赛前,坐到谭既来身边。
“假装不认识我。”他说。
谭既来:“刺激。”
球员入场,一声哨响,球赛开始。
谭既来第一次感受现场,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挺直腰杆儿目不转睛,就怕错过任何精彩瞬间。
这是湖人的主场,每一个漂亮的进球,都会引起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在炽热的气氛中,很快谭既来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兴奋。
偶尔忘乎所以的时候,他也会伸手去拍身边的人:“三分,又他妈三分!”
李则安一根手指轻微挑起墨镜,鼻翼侧露出条细缝:“是吗,我看不见……”
谭既来笑到抽筋。
谭斌的领导,真是绝了。
第一节结束,谭既来看到对面的谭斌左伊黄嘉河——统统都在扒墨镜,就想掏手机拍他们。
然而屏幕一亮,他家家庭群接连好几条消息。
是谭航和姜淑云,恰好也在看NBA,从电视转播看到了篮球狂热分子谭既来。
最后一条是姜淑云发的:“小来,你在现场?!”
谭既来:“对!”
谭航:“你自己去的?你朋友们呢?我看你身边全是老美啊。”
姜淑云:“还有一个带墨镜口罩棒球帽的怪人。”
谭既来:“那是李涛……”
果然群里安静了。
他爹妈肯定在讨论李涛为啥包的严严实实。
他主动解释:“他可能感冒了。”
发完谭既来选了个角度,把群里的消息展示给李则安。
李则安想捂脸。
但好像又没这个必要。
他脸早就被捂死了。
第一节湖人领先六分,优势不大。
第二节开始后,湖人杀疯了,三分一个接一个,十分钟狂揽四十分,总分甩鹈鹕二十二分。
中场的时候,谭既来兴奋极了,两只手呈扩音喇叭状,对着场边休息的球员大喊:“湖人回来了——你是我的神——”
湖人队的球员们听到他的喊声,整齐划一地回头,跟他挥手致意。
他们的回应又引起整个赛场一阵狂欢。
谭既来周围的人都高举双手,跟他一起庆祝。
其实四周全是老美,没一个人听得懂谭既来在说啥。
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谭既来很自然地融入他们,一堆人毫无障碍地叽里呱啦,手舞足蹈大肆欢呼。
分散在赛场各处的墨镜们——包括他身边这只墨镜——目瞪口呆看着语言不通的一群人,各说各的,却交流地又热烈又顺畅,跟听懂了似的。
都懵了。
不过很快李则安就在口罩下了然地笑了笑。
他的小太阳总是有办法,用无尽灿烂的情绪,感染身边每一个人。
他永远在发光。
一直那么明亮。
他们这边扯着嗓子喊到沙哑,好容易安静片刻,忽然全场又开始集体狂热。
所有人看到大屏幕扫到观众席,缓缓开始运镜。
这是Kiss Cam启动了。
NBA中场的Kiss Cam,镜头停在谁身上,谁就要跟身边的人接吻。
……也不懂为啥人类这么爱看亲嘴。
反正everyone都在期待、等待。
镜头滑扫一片人,扫过的部分,有人长大嘴巴,有人指着摄像头,还有人不管停没停,就是要跟爱人亲一下……
屏幕里大部分是白人,或者老墨。
终于出现一个黄种人。
是谭既来。
然后镜头骤然停下,推近。
谭既来长大嘴巴,在极度惊讶和错愕中,意识到自己被选中了。
全场一阵“哇”声,整齐划一地高喊“kiss、kiss、kiss”……
他身边坐了两个人,右边是个漂亮的白人小女孩。
小女孩才十岁大小,咯咯笑着,并不抗拒跟谭既来亲吻。
她爸就是刚刚跟谭既来疯狂庆祝的那批人之一,在旁边大笑着喊了一句洋文。
李则安友情翻译:“你被允许亲女孩的额头,没有关系。”
这是他们的文化,入乡随俗。
然而谭既来拒绝了。
他笑着用蹩脚的英语说:“I’m Sorry。”
憋了半秒,他又结结巴巴说:“I have a lover,my boyfriend。”
白人小女孩惊讶地笑,两只稚嫩的手捂住了嘴。
谭既来冲她眨眼,随即转过身,飞快地低下头,隔着口罩吻了李则安。
墨镜那样黑,偏光隔绝了大部分可视光线,但是他还是看到了李则安因为震惊而睁大的眼睛。
依然那么清亮。
他蜻蜓点水掠过他的唇角后,低声说:“我爱你。”
尽管我吻的人全副武装。
不会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
但我依然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有个爱人。
Kiss Cam的镜头锁定他和他吻过的人。
那么大的巨幅屏幕里,只容纳小小的两人。
谭既来看着屏幕正中的他们,笑了一声,如释重负。
他背后身前,是前所未有的热烈人潮。
他扣着他的手,站在他身边。
那一瞬间,那么勇敢。
他知道他爸妈在看转播。
他上头了。
他要公开。
作者有话要说:
爱一定要浪漫呀……烟花下求婚,镜头前接吻……
像是一部电影,毫无预兆进行到高·潮。
疯狂过后,他们也关心谭既来爹妈是否会看到,看到了会怎么想。
这种话题提了一句,群立即就安静下来。
谭既来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爸妈还时不时地在发消息,推测无限趋近真相。
身边的墨镜因他的沉默而沉默。
很久之后,他轻轻开口:“抱歉。”
抱歉什么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也没有做错任何事。
只是把谭既来不同寻常的安静,归因于自己。
“不要抱歉,”谭既来勉强笑笑,“跟你没关系。”
他鼓起勇气握住他的手:“早晚都要告诉他们,不是吗?”
“墨镜”低下头:“这种方式刺激太大了。”
谭既来:“哪种方式刺激都大,刺激的是事情本身。”
湖人又进了一个三分。
全场山呼海啸。
本该最兴奋的那个人目光发直,游离于场外。
“墨镜”在嘈杂呼喊的间隙中问:“明天回国,他们会去机场接你吧。”
谭既来点点头。
“墨镜”看着他:“我跟你一起。”
去面对所有。
时差的关系,国内十点多。
李则安收到一条消息,立马给谭既来看:“审批通过了。”
谭既来沉闷的眼神亮了一下:“你不用走了?”
李则安:“不用了,回国之后,我会去做交接,转入地方警局。”
篮球场灯光炫亮,如白昼,如正午。
谭既来满意地靠着椅背。
他觉得命运特别眷顾自己,他想要的都在得到。
散场后八人在门口聚齐。
谭斌摘了墨镜,眉毛快飞出小寸头:“OMG,老谭你真太牛逼了。我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哥,是我大哥。”
谭既来一掌拍在他肩头:“不,我也想当你舅老爷,你给我当大孙子。”
谭斌骂骂咧咧。
Sam的翘臀无辜遭殃。
酒店离球场很近。
谭斌提到回去的路上有条街,夜生活非常丰富。
虽然明天他们得返航,肯定不能喝酒,但是撸个串还是可以的。
“在downtown找个大排档可不容易,”谭斌拿棒球帽当扇子扇风,“大部分烧烤店都在华人区。”
大家对谭斌对美食的理解十分信任,但凡是谭斌爱吃的,一定是上佳美味,于是集体同意去吃夜宵。
李则安皱眉,低声征询谭既来的意见:“要不我们回去吧。”
谭既来:“不用,我饿了。”
那家店不远,走几步就到。
因为生意火爆,他们还在外等了一会儿。
半小时后,终于轮到他们,八个人排队依次进门。
谭既来和李则安走在最后,在谭既来的手碰到玻璃门的金属把手时,几个鬼鬼祟祟的白人和亚裔从他身后经过,带着刺鼻又特殊的味道。
谭既来嫌弃地喷出一鼻子气,走进店内,嗅着勾人的烧烤香。
他的手反曲身后,给李则安抵着门。
然而好几秒,都没感觉到有人接手。
谭既来回头,看到李则安没有进门,还皱着眉。
“怎么了?”他问。
“跟他们先进去,”李则安抿嘴,“你等我一会儿。”
谭既来没有多想,简短“嗯”一声。
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看到那个身影消失在玻璃墙壁的拐角。
一瞬间谭既来想起10月初在长市警局,他也是这样离开。
他准备跟上去看看,刚挪一步,又听见谭斌在喊自己的名字。
“我的二舅老爷,”谭斌扯着嗓子喊,“来啊,愣着干嘛!”
落座之后,七个人点菜的点菜,洗手的洗手……只有谭既来一个人去洗手。
等他甩着爪子回来时,别说李则安,另外五个暗线也都不见了。
骤然间,谭既来心里冒出不好的预感。
他快步过去,按着正在点菜的Sam的肩膀,声音已经很着急了:“他们人呢?!”
Sam在烤五花那里写了个数字“8”:“他们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让我们先吃……来哥你吃烤黄喉吗?”
谭既来看向烧烤店门外:“我不吃……他们去哪里了?”
Sam根本不在乎:“不知道,服务员,帮忙下个单。”
他俩没等到那六个人回来,却等来了十几辆警车和天上两架直升机。
不知道几点,警察冲进小吃店疏散人群。
他们两个被好几个魁梧的美国警察,裹挟进警车,送回了酒店。
天蒙蒙亮的时候,骚乱了半夜的城市终于安静了点,但随即被工作的喧嚣覆盖。
他们原本计划今天回国。
预定出发去机场的时间早就到了,还是没有人回来。
好多次,有人经过谭既来房门口。
但仅凭脚步声,他就能判断出来,回来的不是他等的那个人。
十点多,警察又来。
一行七八个黑衣人中,为首的是个穿LAPD制服的白人中年女警察。
她就是谭斌的领导,代号0809。
她中文非常流利。
一见谭既来,就亮了国际刑警的证件,干练冷肃地告诉谭既来,Sam已经被谭斌的父母接走,而她现在要送他回国。
谭既来摇着头往后退:“我不走。”
他一个人回什么国。
李则安昨晚说好要跟他一起回去,去见他爸妈。
0809不跟他废话,一个眼色身边的两个警察就架住谭既来,剩下的人拖着他的行李箱,拿着他的背包护照,强行把他带出酒店的房间。
谭既来都懵了,突然明白谭斌那么刺头的人,为啥对他领导言听计从。
这人行事风格太强横了。
在电梯里,0809冷冷看着谭既来。
谭既来再傻也读出了0809对他的反感,硬着头皮问她:“1503呢?”
0809面无表情:“保密。”
“保密?!”谭既来太懂这俩字意味着什么,问,“他是又去执行任务了吗?”
0809嘴唇轻动:“我说,保密,你听不懂?”
谭既来忽略她的强硬,追问:“他已经申请调岗,你们为什么又给他安排工作?”
“你在质问我?”0808很不客气,“你以为你是谁?”
她说完,眯着眼睛:“昨天晚上大庭广众之下亲1503的,就是你吧。”
谭既来梗着脖子:“是。”
0808嘴角一勾:“你还挺高调。”
谭既来:“我们正大光明谈恋爱,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她个子比谭既来高,微微低头,居高临下看着他:“可是我批准1623带你们来看球赛,要求之一,就是你们必须分开就坐。他怎么坐到你身边的?”
谭既来喉结滚动:“我换过去的。”
“撒谎!”0809冷笑,“你隐瞒事实真相,1503明知故犯。这事我会一五一十向理事会上报,他等着处分吧。”
谭既来:“理事会凭什么处分他?9208昨天就批准了他调岗的申请,看球那会儿,他已经不隶属理事会管辖。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们谈恋爱坐一起怎么了?”
“他连这个都告诉你?”0809看着谭既来,似乎觉得他很好笑,“我们内部消息,所有一切,全都遵循保密原则。他把内部消息通报给你,又得吃一条处分。”
谭既来难以置信:“这么严格?你他妈机器人吗?”
0809:“你再骂一句试试?”
谭既来:“你再拖着我走试试?你们不是喜欢天天讲人权吗?我犯什么事了,你凭什么让人架着我走?这不犯法?!”
0809笑了声,饶有兴致看着谭既来:“跟我讲法律?你要告我吗?”
谭既来一字一句认真说:“我是提醒你,别太过分,你敢跟他上纲,我就跟你上线。”
0809满身压迫感:“你威胁我?!”
谭既来:“没做亏心事你怕什么?”
0809大拳头攥紧,感知到谭既来没跟她开玩笑,是真刚之后,嚣张的态度收敛几分。
谭既来问:“他人呢?我要见他。”
0809冷笑:“1503不归我管,你问不着我。”
谭既来:“那你知道吗?”
0809一脸轻蔑:“我没义务回答。”
电梯降到一楼。
一楼全是警察。
0809带着失去人身控制权的谭既来,在警察开道之中畅行无阻。
她走在前面,谭既来被架着走在后面。
谭既来忽然问她:“你做这行,这么危险,你的家里人会担心吗?”
0809没跟他说话,脚步也没停。
谭既来继续说:“昨晚原本好好的,他还说要陪我回家,见我爸妈,然后突然他人就不见了。”
“我们连像样的招呼都没打,他明明说一会儿就来找我。”
“我昨晚一宿没睡,外面每次有脚步声,我都以为是他回来了,结果每次都不是。”
“好容易见到你,你是他的同事,我问你他去哪里了,不正常吗?”
“我真的很担心,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是否安全……”
说到最后,谭既来眼睛酸疼,近乎哀求,深呼吸狂眨眼睛才把眼泪憋回去。
0809终于停下脚步。
她转身,态度软化一点:“他有新的工作安排,昨晚紧急集合,凌晨就离开了LA。”
“他凌晨就走了?”谭既来愕然,“他说国内没有任务才申请的调岗……跟昨晚的突发状况有关?”
0809迟疑很久,轻轻点头。
他被交接给另外两名特警,乘坐谭斌的私人飞机回到国内。
首都机场依然那么繁忙,人来人往。
他在一楼抵达大厅,顺利遇见来接他的父母。
夫妻俩顶着黑眼圈,满身疲倦,显然没有休息好。
见到他,一家三口第一次沉默无言,连打招呼都有气无力。
除了他们,神秘的暗线头儿0506罕见地露面。
他以1503直接上司的身份,来面对或者说慰问不告而别的下属家属。
他爸妈原本看到五六个特警叫住自己儿子谈话,还以为谭既来出了什么事,紧张地不得了。
等听明白0506是代表谁来的时候,很不客气地请他远离自己的儿子。
“该找谁找谁,别找我儿子!”
谭航强硬地挡着0506。
0506摆出每个特警都会的冰块脸:“根据警方系统收录的信息,谭既来被登记为警察家属,现在该警官出紧急任务,按照规定,我必须要跟家属进行解释和沟通。”
姜淑云气笑了:“家属?警官先生麻烦您查查,他俩算什么家属?是亲戚还是……”
她没说完,但没好气地翻个白眼。
0506显然有丰富经验:“尽管你们是他的父母,但谭既来是成年人,你们没有权力阻止他见我,请尊重当事人的意愿。”
他爹妈还没有足够经验应付警察,在逻辑陷阱中,很快丧失主动权,无奈地放谭既来见0506。
谭既来正好有一肚子话要问,0506耐心听完,一个都没有回答。
他只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信封:“这是1503的工资卡。”
谭既来服了:“给我钱干嘛,我他妈不缺钱……”
“你误会了,”0506深深看了他一眼,“很多案子保密等级很高,不到结案我们不会主动通知家属……如果哪个月,你突然发现这张卡收到一笔大额汇款,那说明他大概率……”
他耸了一下肩。
谭既来几乎站不稳了。
他浑浑噩噩被爹妈带回家中,剥夺家门钥匙,不允许外出。
直到高中开学,单位工作日渐繁忙,谭航和姜淑云再也没有时间和精力看着他。
二月底,河边的绿树开始发芽。
冬天明明过去,但是春天没有来。
好像一夜之间,所有谭既来熟悉的人都不见了。
暗线六人如同从没出现在他生命里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深夜做梦时,不知道是睡得沉、梦的离谱,还是浅眠、大脑活跃,谭既来好几回梦到现实中发生的一切,其实是他第二重梦境。
好像从来没有鬼森林的偶遇。
好像后来的经历都是假的。
如果不是无名指戴着那只素圈戒指,如果不是书包里多了把黄铜钥匙,如果不是他控制不住、隔三差五去银行查一次工资卡余额,时间一长,谭既来大概真的会认为过去半年是一场梦。
谭航和姜淑云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不开明,但是开明的程度,也十分有限。
他们开明地理解儿子喜欢另一个男人,不开明地无法接受他一直喜欢男人。
“相信我们,你只是一时冲动。”
姜淑云很熟练地跟他谈话,就像在学校里处理学生早恋。
谭既来没有辩解,没有反驳,随意谭航姜淑云如何理解。
直到他们得知李则安清楚他们收看了NBA的转播,无可避免地开始质疑李则安离开的动机。
理性最大限度的克制,是控制他们没有直接说出来。
可惜他们满脸写着“他不敢面对,所以抛下你逃离”。
在他们眼里,他们的儿子是那场荒唐恋爱的可怜受害者,被人欺骗感情,却还傻乎乎的等着那人回来。
谭既来尽可能地忽视他爸妈的心疼。
不知道哪一天,他们驱车经过一片家属区时,他忽然没忍住。
“他不是故意的。”
谭既来望着车窗外。
谭航和姜淑云对视一眼,双双沉默。
谭既来:“如果有任何可能,他绝对不会让我一个人回来面对你们。”
“他不舍得。”
“我相信他。”
车里安静如无人。
只有胎噪和外面的喇叭声。
过了好久,谭航才叹气:“小来,你可以骗我们,骗所有人,但是你唯独骗不了自己。”
谭既来:“我不是自欺欺人。”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二月底,北通大如期开学。
谭航姜淑云亲自开车送谭既来到学校,担忧地目送他走进校园。
“小来,你是大孩子了,要知道什么最重要,”谭航开后备箱,拿去那只黑色光面拉杆儿箱的时候,姜淑云拍拍儿子的肩膀,“上课认真听讲,好好读书,发几篇哲学论文最实际。”
谭既来笑的无奈。
他不读哲学很久了。
他拉着那只陪着他经历很多事情的拉杆儿箱走进校园,经过物理楼,绕过篮球场,转身从另一个校门出去,打车去了京大家属区。
设计师联系不上李则安,前天联系到他,询问什么时候动工。
谭既来想了很久,决定无限期搁置。
他从来没有这么需要安静又私密的空气。
家里保持着他去美国前的样子,冰箱冷冻室里,还有几包小笼汤包。
因为长久无人,年前下单、年后发货的快递,全部堆在看门大爷那里。
有天晚上大爷突然看到家里亮灯,气急败坏前来砸门。
“一个月了!”大爷怒,“传达室是专门给你们家收快递的吗?有没有点公德心?”
谭既来一边唯唯诺诺地道歉,一边拉着小推车运了三趟。
这批快递里,有他念叨过的香薰,有他喜欢的预制菜,还有他们一起选了半天的钟表。
他把香薰放在玄关,预制菜都坏了,填满垃圾桶。
钟表需要重新往墙上钉钉子才能挂装,他找了半天,终于翻到榔头。
他从来没干过这种活,砸到了手指。
包扎的时候,纱布没有道理地浸润几滴水。
谭既来愣了,摸了下眼睑。
然后愕然发现自己流了好多泪。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课多,更得晚了点。
有点伤感,不要难过~
人一旦忙碌起来,就像病人注射了麻醉剂。
区别在于,麻醉剂是被动注射,投入繁忙的工作,是谭既来的主动选择。
他还在的时候,谭既来口口声声说“下学期我就要好好读书”,脑子里全是跟李则安这样那样的计划,学习和读书排在他规划的末端。
现在,他日夜不停的学习、读书、科研,沉浸于其中,寻求脆弱的安宁。
所以麻醉剂的比喻并不准确,更为恰当地来说,谭既来像个酒鬼,酗一杯名叫繁忙的酒。
他这个专业也离谱的很。
他正经的导师孟桐搞医学的,对物理一窍不通,没办法指导他的科研工作。
他被超研组协调分给杨教授带,还有好多时间,泡在霍教授的实验室。
教授们做理论和计算,谭既来更多的是做实践。
他频繁出差,往来于京市和长市,出没在曾经那么恐惧的鬼森林。
这里已经在超研组的努力下,建起了天然的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