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尖碑—— by一十四洲
一十四洲  发于:2024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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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飞尘住口。并在路德转回去的时候,看着他的侧脸,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吃错药的教皇,也挺好玩。
不过,吃错药的教皇也是教皇。只见路德维希走在神庙路上,黑衣华贵,仪态端雅,仍和第一夜出现在神庙门内时一样。只不过那晚的路德冷淡疏离,显得重权在握高高在上,现在则安静平和与他同行,看不出警惕戒备,甚至就像点了自动跟随一般。
清晨的神庙里几乎没人走动,按照女皇绘制的地图,他们来到了后院的储物室。神庙没有藏书室之类的地方,典籍、书册与一些炼金材料、祭祀用品一起堆放在储物室内。同时,外人进入储物室,不能拿东西出去。正是因为这个,女皇那一队才因为翻阅祭礼章程而错过了仪式开始的时间。
看门修士打开沉重的木门,他们走了进去。
一座书柜从天花板连接地面,一共八层,堆满大小不一的书籍。
“每人两层,”郁飞尘说,“正午之前看完,找出有价值的信息。”说罢,他便从最高处抱了一堆书下来,到空旷处开始快速翻看。
书很多,但无价值的的炼金书和占星书占了绝大部分。他们要看的则是宗教、历史、传说类的资料。
哗啦哗啦的翻书声一刻不停,没价值的放回去,有价值的放在中央。阳光渐渐强烈,中央的书也终于有了……三本。
而且是薄薄的三本。
“总结一下?”郁飞尘抱着一本黑皮书,看向地面上的三本薄书。
“可能是副本为了限制我们,这些书里根本没有正经的教典或历史资料。”学者道,“我只发现了一本传说故事集。里面提到了两个神明。说,光明之神带来生命,阴影之神带来死亡,而人们虔诚供奉光明之神,引起了阴影之神的嫉妒,因此,凡有阴影之地,都有恶灵肆虐,杀害人类。为了对抗阴影,人们发明了蜡烛,即使在夜间也能抵御恶灵,安然入睡。于是阴影之神大怒,降下了浓黑之幕。”
说着,他展示了一份插图,图上,狰狞的黑暗正在吞噬光明。
“另一个故事里,有教皇这个角色存在。说是浓黑之幕升起后,人们开始信仰神庙和圣子,而不是教皇,引起了教皇的嫉妒……什么的。”
路德维希莞尔。
学者说完,白松开口:“我找到的是一本医学书。因为我觉得,只要是有生命的世界,医学都很重要。但是所有书里面好像都没有出现医学知识……我看了几本爱情小说,里面的主角得病后,都只有一句简单的话,‘经过祭祀,他好了起来’。”
郁飞尘:“说重点。”
“这个世界以前的医学失落了,只传下来一些魔药配方,难以破译。现在的医学很简单,他们说,生命是一种力量,生病了,就是缺少了对应部位的力量。如果一个人的手生病了,就砍下另外几个人的手为他祭祀,他的手就会得到力量,好起来。如果被烧伤了,就剥下几个健康人的皮挂起来,挂得越多,皮越完整,好得越快……”白松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往他郁哥身边靠了靠以寻找安全感。
“其它地方也一样,哪里病了,就用别的健康人的这部分身体为他祭祀,更可怕的是,这方法是真的有效的。除非病的很重,不然都可以治愈。”白松小声说:“所以,咱们看到的仪式,他们可能真的想让圣子活下来吧……我说完了。”
接着轮到路德维希。
“我找到的是一本歌颂圣子的书籍。每过一百年,广阔的卡萨布兰土地上就会诞生一位圣子,被神庙找到。找到圣子的方法很简单,那是个没有影子的婴儿,纯粹光明的化身。”
“婴儿被神庙带走抚养,未学会人间的语言,就先学会了召唤光明的祷咒。每当圣子开始祷咒,浓黑之幕就会停止上升。”
或许是储物室的回音,路德维希的语调中,似乎带着淡淡的忧伤。
“圣子用一生侍奉光明之神,除祭司、长老与修女外不能见外人,不得离开神庙。并且,除去维持生命必要的饮食和睡眠时间,必须一刻不停念诵祷咒。”
白松:“……妈呀。”
“不过,有趣的是,这一页上,有人用红笔留下了痕迹。”路德维希展示那一页。只见那上面用红墨水打了一个巨大的叉号,右下角还写了两行字:
“祭司们,见鬼去吧!”
“我已经知道你们最怕什么了~~”
字的最下方,还画了一个长着尖牙的鬼脸涂鸦。
“笔画很稚嫩,像小孩。墨水褪色了,但没有变浅太多,写下的时间距现在不算太远。”郁飞尘看着那行字,说。
就听路德维希道:“神庙似乎得到了一位不听话的圣子。”
说罢,他便不再开口。或许尊贵的教皇陛下又累了吧,郁飞尘想。
于是只能他来最终总结。
“人和恶灵对立,光明神和阴影神对立,神庙和教皇关系不好。还有,我们要找的复生魔药,背后的原理也符合‘祭祀’,是有效的。同时,神庙确实在努力救治圣子。”
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原点。
“这……”学者深锁眉头:“我们不是白看书了吗?”
“没有。”郁飞尘说,“我之前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们所扮演的这些角色来到神庙,是谁邀请我们来。”
“不是神庙吗?”
“但是神庙和教皇在传说故事里关系并不好,修女也确实不理睬路德。按照常理,路德不会出现在这里。”
“或许是神庙病急乱投医呢。”
“但我还发现了这个。”郁飞尘展开了手中的黑皮书。书的内容不重要,关键是书页上夹着一枚金属书签,书签上有个荆棘花图案。他把路德维希礼服的立领往下折,露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荆棘花刺绣。
“神庙的书籍里出现了教皇的书签。教皇来过神庙,或他认识神庙里的某个人,将书签送给了他。”
说完,郁飞尘立刻想到了另一件事——骑士长和教皇房间里,斗篷老人不知道的暗门。还有,不同房间的大小和摆设明显不同,这不是简单的客房。
他说:“我现在推测,教皇和骑士长,其实是神庙的常客。甚至所有被扮演的角色,都曾经来过这里。一开始,我认为这不像是这座神庙会做的事情。但是今天出现了转机,神庙里的圣子是个特立独行的人。”
说完,重新拉上了路德的立领。
“你认为,我们其实是圣子的客人?或者朋友?”白松说。
“是。”
“那现在圣子快死了,请他的靠谱朋友来一起想办法,好像……也很合理?”白松说。
确实是合理的。甚至因为太过合理,显得有些违和了。
就在这时,寂静的神庙里,忽然又响起一声钟响。黑影走过窗前,修士们竟然又在集合了。
今天怎么还有仪式?

白松望向郁飞尘:“跟去看看?”
郁飞尘点头。不一定要参与仪式,但他想看看, 这次进入仪式的都是什么人。
郁飞尘发现, 当自己翻折路德维希衣领的时候, 那本黑皮书也不知怎么到了路德维希的手里,这人将黑皮书放原位, 并把荆棘花书签取了下来。
一行人离开储物室,选了一位修士,远远缀着。他们去的地方还是昨天的中庭场地, 也同样是那个分成两段的走廊建筑, 然而——
“我的天。”白松喃喃道:“为什么?”
只见走廊两端, 依然站着两排黑衣人影!
看身形, 一排修士,一排修女。
可是,修女们不是在昨天, 就已经被捅穿心脏,死了吗?诡异的隐约和惨叫还历历在目,甚至整个中庭的血腥味还没被洗去, 正淡淡环绕在他们身边。
“你们看……”学者声音颤抖,“她们的影子。”
此时阳光正强, 而且马上就要走到天空正中,在每个人脚下投下一个椭圆状的深色黑影。修士们随着队伍向前走动, 影子自然而然随着身体向前。可是, 修女们每往前踏出一步, 脚下却黏连了黑色的脓液, 脚步落下, 那些黑色触手一样的脓液便又隐没在阴影里,她们就像在漆黑的沼泽中行走那样。
修女们的姿势也非常奇怪,每个人都以极不自然的姿势软垂着,脖颈带着兜帽软软歪斜,双手直直垂在身侧,看不出肩膀的骨架,也看不出身体的重心。
郁飞尘往另一个方向挪了几步,他心中又不好的预感,想看清这些修女的正面。白松随他移动,说:“她们好像……烂泥怪啊。”
这个比喻倒也没错。但郁飞尘却想起了他们在神庙后山树林里遭遇的阴影怪物——触手、脓液,触手表面浮着的破碎人体器官,还有大团大团的黑色阴影。看着修女们的背影,他几乎能想象到那黑袍之下裹着的是什么了——就是和阴影怪物类似的东西。
学者显然也想到了这个,他说:“难道她们都变成了恶灵吗?神庙没有发现?”
“她们的尸体就摆在场地里,晚上这里没灯,就会被怪物吃掉了!”白松也惊醒。
郁飞尘却没说话。他缓缓移到队伍的侧面,修女们兜帽的帽檐下,就是面纱,简而言之,全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上次,他们跟了进去,这次却明显不能。祭祀上极有可能发生血腥之事,而且修女们好像已经变成了……怪物。
“走吧。”他说,“我要去找圣子。”
白松和学者点点头,同意了他。一直在跟随状态的路德维希却不跟随了。
他道:“我进去看看。”
“你去?”郁飞尘微蹙眉。
路德身上还带着伤。况且,不是说要跟着么?
就见路德维希朝白松看了看,白松顺利领会了他的意思,竟然执行得比执行他郁哥的命令都要迅捷,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一套黑袍,一条黑色修女面纱。
“上次的祭祀目标是修女,”路德淡淡道,“所以这次,是修士。”
他要换衣服,手里拿着那枚金色荆棘花书签,似乎没地方放,随手别在了郁飞尘领口。
郁飞尘深深看了他一眼:“不要被发现。”
放下手,路德维希平静和他对视,说:“我不会死。”
因伤情而微微苍白的脸色,无法控制的嗜睡症,因身份高贵而四体不勤的身体,“我不会死”这四个字,从这样一位教皇口中说出来,似乎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信服。但是,一旦说这话的是路德维希,却又带有奇异的笃定。
仿佛事情真如他所说那样,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即使所有人都死了,他也不会。
郁飞尘便道:“好。”
不再多言,路德换好衣服,戴上面纱,便又像那天一样缀上了修女队伍的末端。风大了点,黑袍挂在他身上飘飘荡荡,像一个无性别的幽灵。
探访圣子不需要太多人,郁飞尘让白松拿着教皇原本的衣服守在原地等待随时接应,让学者继续去储物间翻阅书籍,自己则按照地图的标记,走向圣子居住的殿堂。
女皇说,圣子居住的地方被许多修士与修女严密守护,他们无从接近,所以没法告诉他们什么有用的情报。如果郁飞尘没有见证那场祭祀,或许就信了,但是正午的时候,修士与修女全部前来参加仪式,即使守护圣子的人没有全部离开,周围的防守也会略有放松。
他不相信他们连潜入一个地方都做不到。就算不是有意误导,也至少有所隐瞒。
至于隐瞒的原因,他心中也有大致的猜想。
他来到碎片世界,或者说碎片副本,不仅要做到逃生,其实还要执行永夜之门的解构任务,也就是要尽最大可能探查这个世界的结构,解开谜团。而守门人,也说过一句很有深意的话。
他说,你所追随的,是这个宇宙纪元里,疆域最为辽阔,力量也最为强大的主神。这句话其实不只是在强调主神的力量,还透露出一个消息——在永夜之门外,还有别的与主神类似的存在,那么自然也就有了别的信徒。如果大家的目的都是解构,那就不仅要自己努力完成解构,还要防止别人获得解构的线索,以免谜题被他人提前破解。
圣子居住的地方,是神庙的最高处。一个洁白的方形殿堂,上方有高高的尖顶,尖顶在很多文明中都有相同的意象,那就是崇拜太阳。甚至,就连创生之塔的方尖形状也是如此。
殿堂外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修士或修女的影子。
郁飞尘走上石灰岩阶梯。走近了,他才看见,高耸的拱门下,一个白袍棕发的修女,手持一根雪白的蜡烛,正面带忧愁地望向前方。
白袍,黑袍,不同的袍子,在这座神庙中,又意味着什么?
郁飞尘走上前去,那名修女也看到了他。
“于斐骑士长,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很久了。”她说。
这场景,似乎……曾经见过。
两天前的晚上,他和白松攀登到阶梯的尽头时,那名斗篷老人说的是什么?
——“于斐骑士长,白恩骑士,你们终于来了。大家等你们很久了。”
两种相似的场景叠在一起,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但修女的下一句话又将对话拉回现实。
“可是,路德维希教皇没有与您一同前来吗?”
作者有话说:
cpf+1了。

第43章 燃灯神庙 14
真正的教皇和他的骑士长, 到底有多形影不离?甚至连神庙修女都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不过,修女的这句话落下,郁飞尘就知道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圣子和教皇确实相识。如果不是出于这个猜测, 他也不会这么直接就走到圣子门前。
骑士长按理说应该跟随教皇, 为了最大限度保证自己不违反规则, 他还是伸手取下衣领上的荆棘花书签。
于是郁飞尘把书签又别了回去,道:“他暂时有事在身, 派我先来。”
听完这句话,修女眼中流露出看到救星一般的神情:“珊莎说在神庙中见到了外来人的踪迹,我想那一定是你们来帮助圣子。圣子殿下曾经说, 只有路德维希教皇与于斐骑士长才是他最真诚的朋友。”
郁飞尘点头, 道:“带我去看看他吧。”
虽是白天, 修女仍然持蜡烛带路。
穿过拱门, 前殿中央一字排开四支极其高大的蜡烛,最中央有空隙。每支蜡烛都有一人高,烛体雪白, 火焰明亮。这地方的地板是水晶制的,透明地板下还有隔层,在下方燃着璀璨的烛火。再加上四周和天花板上许多吊灯的光线, 真正让所有影子都消失了。
看来,为了防止圣子被恶灵所侵害, 神庙做足了功夫。
穿过最前方教堂一般的前殿,就来到了圣子的寝室。宽阔的房间中央, 璀璨的烛光由远及近拱卫着一个方形的水晶床。水晶床上躺着一个白袍的人, 想必就是圣子。郁飞尘走近。
床上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穿着雪白带金色太阳纹饰的袍子, 有一头深红色的及肩发。他就那样静静躺着璀璨的水晶床上, 闭着眼睛仿佛沉睡。
但是,却有一个黑铁长尖刺从他白皙的脖颈一侧斜捅出来,形成一个狰狞的血洞。周围血肉外翻,半结着痂。一个白衣白发的修女正在为圣子擦拭渗血的嘴唇,并为他换下血污的垫布,一边换,一边流泪——正是他们那天在湖边见到的祈福修女。
“珊莎,我带于斐骑士长来了,”带郁飞尘来的那个棕发修女说,“你总在圣殿里不出去,这还是你第一次见到他。”
白发修女珊莎看了郁飞尘一眼,或许是认出了他就是湖畔的那两个人之一,忧愁的眼睛里含满了泪水。
郁飞尘则看着从圣子脖子里斜穿出来的那个黑铁长刺,眉头蹙起。这样的角度难以想象,只可能是一个极长的黑铁柄从左边腰际刺进去,穿过几乎所有重要器官,然后再险险擦过心脏,继续往上刺破喉管,最后从脖子的右边上侧方穿出来。
“让我看他的伤。”郁飞尘说。
白发修女低头,伸手揭开了圣子身上的被单。
伤情果然如郁飞尘所料,那东西就是从左腰际斜斜捅进去的。但造成伤口的东西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不是什么铁尖刺或黑铁柄,而是一个——铁烛台。
神庙里烛台的形制是一个托盘上面铸造一根顶端尖锐的铁刺,蜡烛插上去,就能牢牢被固定住。而现在,这个尖刺直接把他们的圣子戳了个对穿。
神庙里的人大概是不敢把这玩意拔掉,所以连铁刺带托盘带圣子一起放在了床上。也是,这种程度的伤,如果直接拔刺,估计真的就内脏大出血暴毙了。
郁飞尘是个很难和别人共情的人,然而此时看着圣子,面对着这种程度的伤情,他还是感到了一种心理上的诡痛,仿佛看到牙签捅进指甲缝的情景一般。
白发修女再次给圣子拭去嘴角的鲜血。烛光下,他皮肤因失血过多,苍白得几乎剔透。
郁飞尘将圣子上身的衣袍也掀开,十七八岁,还是个孩子,胳膊上有严重的烫伤,单薄的胸膛上全是黑紫泛青的淤痕和点点尖刺状淤迹,是体内出血,然后在皮肤下凝结的迹象。
郁飞尘:“怎么出的事?”
“那天的早上来得很迟,凌晨,我们醒来,发现浓黑之幕又升高了许多。我们心中满是忧愁,出去对着天空祈福。圣子依然在前殿里为卡萨布兰念诵祷咒。我们出去的时候,前殿中央的大烛才刚刚燃到一半。可是,珊莎总是牵挂圣子,她在祈福的半途往回看,却发现前殿的烛火几乎全都灭了。”棕发修女说。
白发修女珊莎接上了她的话,说:“我立刻向那里跑去,却有一个黑影在从前殿冲出来,消失在外面的树影里,我认出那就是传说中只在黑暗中出没的恶灵。等我……等我进到前殿,就看见蜡烛几乎全部燃尽,圣子已经……”
她哽咽了一下:“他已经变成这样,烛台也被打翻,倒在地上。地上全是血迹,圣子昏迷不醒。”
她们说完,郁飞尘立刻想起了前殿那几支一人高的巨型蜡烛,巨型蜡烛自然是插在大烛台上的,而四支蜡烛中间缺了个空,空了一个烛台,应该就是戳穿圣子的那个。
根据她们的描述,一个场景几乎已经成形。
总是灯火通明的神殿,烛火莫名被熄灭,阴影中的恶灵露出行迹,漆黑的触手卷起圣子的身体,残忍地将他高高举起,再猛地穿到烛台上。
但是,既然神殿灯火通明,就不该有恶灵能进入,最初的烛火,是被谁熄灭?
由棕发修女带着,郁飞尘来到了前殿。
殿堂空旷,四周窗户紧闭,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
“烛火是被吹灭的?”
“有的被吹灭了,有的烧尽了。”
“你们走的时候,中央的蜡烛燃烧到了哪里?”
“还有一半,所以我们放心出去了。”
郁飞尘望着整个殿堂。
他看着灯火辉煌的穹顶和数以万计的蜡烛,忽然问:“你们是怎么点蜡烛的?”
这么多蜡烛如果要依次点亮,并维持长明,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
修女指着墙壁上一些攀爬用的黑铁架说:“多年前的先辈修女会爬到墙壁上,把它们一根根点亮。”
“直到后来,我们发现后山生长的火焰蜥蜴具有神奇的魔法。把它们晒干研成的粉末,可以帮助火焰的点燃。”
说着,修女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瓶子,在手心倒了一把深红色粉末,往墙壁上一洒。粉末像烟雾一样笼罩了整面墙。修女再在黑铁架上擦燃了一根火柴,将它伸进烟雾中。
轰地一下,流星般的火焰在红雾里烧了起来,所有蜡烛都在火焰的笼罩下,片刻后,红雾烧完了,火也灭了,墙上依旧只有那些燃着的蜡烛。修女说:“就这样,一次能点亮整面墙。”
郁飞尘看着那瓶粉末,心中微动。
“如果放多了呢?”
“千万不要放多,”修女严肃道,“蜡烛会很快烧完。”
“能借我一些粉末和火柴吗?”
“当然可以。”修女把东西给了他。
看完前殿,他们又回到了圣子床前。
“他一直昏迷吗?”
修女回答说,圣子刚受伤的时候还未陷入昏迷,但由于喉管受伤,已经很难出声了,他请她一定要让路德维希教皇来到这里,便昏死过去。
接着,她又说:“祭司昨天为圣子举行了一场大型祭祀,虽然最后遭到了破坏,但他的情况仍然好转了一些,不再流那么多血了。珊莎说,圣子的手昨天勉强动了动,握住了她的。”
“现在呢?”
“现在不行,他在发烧,我们试着喊过他。”
郁飞尘脑中飞快掠过许多东西。
殿堂里没有留下任何有效的痕迹,一切都只能依靠修女的转述,虽然她们看起来坚定地站在圣子一方,但无法提供清晰的线索,只能由他不断提问。
破解圣子遇害的谜题,最快捷的方法必然是让圣子自己开口说话。而一旦圣子有清醒的意识,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尽快说出害死自己的人,向外求救。
而修女说——昨天祭祀过后,圣子的手能动一下了。
这时候,血又染脏了圣子腰下垫着伤口的白色衬布,珊莎再次把衬布换下来,放在一旁的弃物箱里。
郁飞尘心中霍然划过一个念头,大步走到弃物箱旁,将所有换下的衬布倒出来,一条一条翻开。
修女诧异:“您在做什么?”
来不及多费口舌解释,郁飞尘飞快地展平每一块衬布,这孩子的伤口流了太多血,布面上全是大块大块的血迹,还有斑斑点点的血痕。
他想,如果圣子的意识真的清醒过,那他留下信息的途径,有且只有这一条!
下一刻,一块展平的衬布上,血迹旁边,赫然出现了潦草的笔画!
是这个世界的文字,这串字符的意思是“我”。
修女却仍然问:“您在找什么?”
郁飞尘忽然意识到什么,他问:“你们识字吗?”
修女茫然地摇摇头。
心下沉了沉,郁飞尘继续翻找,终于,那些衬布即将被翻完的时候,又出现了一个带血字的图样。
这个字是“杀”。
不,不能说是一个字,也不是个单纯的动词,这地方的文字有时态,这串字是过去式,意思是“杀掉”、“杀了”、“杀掉了”。
“杀”,“我”。
前面缺了主语,是谁杀了他?
郁飞尘继续找,可是找遍所有衬布都没出现第三个带图案的。
他目光冷沉,道:“这是全部的吗?”
“是今天的。”
“昨天的呢?”
修女小声说:“我们……送去洗了,正晾在外面。”
来到晾东西的庭院,果然,衬布重新被洗得雪白。圣子艰难清醒过来,留下的、最重要的那条信息,第一个字符,就这样在昨天被不识字的修女洗掉了。
昨天也有人也在探访圣子遇害的真相,是女皇他们。
他问修女:“昨天有外人来过吗?”
修女的神情,明显迟疑了一下。

“我无法回答您。”半晌, 修女说。
郁飞尘没再追问。之前的交流中,他已经了解了修女们的生活。她们自小在神庙长大,不识字, 自然也不学习知识或诗歌, 全部的生活就是祈福和照顾圣子。这样的环境让她们有种异于常人的天真和单纯。
面对“有没有”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 她没有说“有”或没有,而是回答“我无法回答”。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 那就是修女答应了某个人,不能将他们来过这件事说出来——就像那天白发修女答应了他和路德一样。
如果回答“有”,就违背了曾经说过的话, 可如果回答没有, 又欺骗了他。所以修女在左右为难下, 只能做出这种回答。不过, 这回答已经足够郁飞尘猜出真相了。
他没有再逼问,而是伸手探了探圣子的额头。额头滚烫,发着高烧, 但这个世界除了人命祭祀外,竟然没有任何医学理论。
“用冷水或酒浸湿布料,敷在额头上, 然后给他擦拭身体。”他说,“或许能让他舒服一些。”
修女答应了他。郁飞尘又在殿内探查一番, 看到太阳渐渐西沉,他和修女告别, 打算回去。
修女送他出门, 忽然看向山下某处, 道:“着火了。”
郁飞尘看过去, 见半山腰处冒着浓浓的黑烟, 不仅着了火,还已经烧到了尾声。他的视力经过了上个世界的强化,已经非常好用,在浓浓的烟气中看到了一些建筑的轮廓。于是他问修女那地方是做什么的,修女摇摇头。
告别了修女,他逐渐接近大家居住的地方。短暂的白天即将过去,漫长的夜晚正在到来。这时候,太阳已经接近落下,阳光微弱散漫,无力在事物背后投下影子。接近正门的时候,他顿了顿脚步,心想,不知道路德有没有安全归来。还没收回思绪,却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交谈声,是女声。
现在队伍里只有三个女性成员,裘娜,茉莉,女皇。
于是他留了个心眼,没从正门进,转身去了一旁的围墙,在墙下的石雕处借力,轻手轻脚跳上去,墙内建筑的轮廓正好挡住他的身形。
庭院里,正在交谈的人是女皇和裘娜。——女皇竟然已经回来了。而裘娜也从昏睡中苏醒,从井里打了冷水,正在洗脸。
“今天和昨天,你有很大的不同。”叶丽莎女皇站在裘娜背后,她的灰衣男侍还是像个幽灵一样一声不响地跟在她身侧。
“女人在失去丈夫后,会有很大的改变,有人活得更好,有人活得更坏。我很高兴,你现在看起来坚决果断,是前者。”
裘娜从木桶里撩起冷水,让它泼到自己脸上,冰冷的井水能刺激头脑的清醒。
今天傍晚,她刚从昏睡中发着烧醒来,就被女皇敲响了房门——穿着深红华服的女皇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表情温柔,像是深闺姐妹那样对她说话,问候她的情况。但是,她可不是什么缺乏警惕心的小女孩,虽然拿不准女皇到底是好是坏,但她知道,永远不要在不清醒的时候和陌生人交谈,于是她从床上起身,说要出去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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