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尖碑—— by一十四洲
一十四洲  发于:2024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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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德:“辛苦了。”
郁飞尘重新往正前方去,幻觉再也没有出现,或许是阴影怪物已经无计可施了。
跨过台阶,就到了中庭。
斗篷老人带着黑铁面具,就站在入口处,他手中的风灯散发着幽幽的白光。
“尊贵的客人,你们终于来了。”
“我们等待很久了。”他说。
就在这一刻,灰沉的天光从巨幕边缘透出来,白天到来了。

“我还是觉得咱们该走。”沙耶国王紧锁眉头。
女皇闭眼坐在椅子上, 捂着腹部,克制着几乎想要冲出去吃人的饥饿感,没好气道:“想死就自己去找。”
“还有, 你没发现吗?蜡烛烧得特别快。咱们的蜡烛撑不住了。”
“闭嘴, 烦死了!”女皇用掐着手心, 全力摒除幻觉,直到觉得神思一清才睁开眼睛, 却看见架子上快要烧到尽头的蜡烛。
“怎么回事?”她猛地一惊。
从来到神庙的第一晚,她就开始收集蜡烛,计算蜡烛燃烧的速度, 她囤下的蜡烛烧一整天都没问题, 怎么这么快就要烧完了?
“这蜡烛有问题。”她冷静道:“有人动手脚?还是你违反了规则?”
“没时间了, ”蜡烛火苗几乎要烧断敏感的神经, 出门的冲动直冲沙耶国王的脑子。
“对面走得早,他们说不定还有蜡烛!”说完,他抓起一把燃烧着的蜡烛, 夺门而出。女皇没拦住,想到拿蜡烛是正事,也没继续拦, 而是重新坐下,扶额思考。
明明幻觉是副本里最常见的干扰手段, 她没少经历过类似的陷阱,有一整套应对各种幻觉的理论, 这次同样扛住了出去的诱惑, 可是现在怎么这么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隐隐约约的失控感从她潜意识里升出来, 并在五分钟后达到了顶峰。
五分钟了, 沙耶还没出来。拿个蜡烛而已, 五分钟已经算是磨蹭了。
她心中警铃大作,喊了一声:“沙耶?”
没人回答,半分钟后,对面房间传来隐隐约约的咀嚼声。
女皇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她猝然抬头看向窗外,一眼就看到了灰黑泛白的天空,还有天空正中央小得不能再小的井口。
“该死!”她低骂一声,果断踢掉高跟鞋,迅速拢了十几根蜡烛,一手抱蜡烛,另一只手提起裙子,根本没管对面房间里沙耶遇到了什么,头也不回地朝外面冲了出去。
井口逐渐发白,一道惨淡的天光直射下来,风也吹开了笼罩着中庭的夜雾。呈太阳放射状摆放的黑铁刑床还和前两天一样,只是每座刑床旁边都站着两个黑袍,一个是修士,一个是修女。只有最里侧一圈的刑床旁是空的。
而场地中央,也就是太阳中心的位置——摆着一张水晶床。
水晶床上躺着红发白袍的少年圣子。两个白衣修女站在床边,不安地看向四周。
斗篷老人道:“客人,请跟我来。”
他们跟着他往中庭走,穿过重重黑铁刑床的时候,郁飞尘看了一眼修士和修女们。
他们的身体全部隐没在黑袍下,漆黑之下还是漆黑,看不到任何一个部位,肩膀和胸脯也看不到呼吸起伏。
前天死了全部修女,昨天死了全部修士,现在大家却又在这里集合。只是,黑袍下究竟是什么东西,可就不确定了。
斗篷老人将他们带到了最中央空着的那圈刑床旁,他们散开,一人一个。
郁飞尘数了数,这一圈刑床一共十一座。他们最初来到神庙的时候也是十一个人,仿佛量身定做一般。
只是,十一个人里面,有些人注定无法来到这里了。碎片世界里的死亡是真正的死亡。
中央的水晶床上,圣子的呼吸一起一伏略微急促,面色因为高烧而泛出绯红,黑铁烛台仍然牢牢插在他的身体里。看到这种可怕的场景,茉莉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出声后,她忍不住又往四周看了看,见自己的同伴们也都看到了,但没一个人反应过度。她抿了抿唇,压住眼泪,低头不再看向那里。
斗篷老人缓慢地走到中央的圣子床前。
“浓黑之幕即将合拢,卡萨布兰的存亡,就在今天。”
“远道而来的客人,你们来了。若非诸位远超常人的智慧,魔药一定无法制出。神庙感谢诸位的付出。”
说着,三个黑袍修女走到了他的旁边。
左边的修女捧着一个黑铁托盘,里面放着晶莹剔透的血盐心脏。右边修女托盘上放着人眼蝴蝶“命运女神”,蝴蝶还活着,眼珠仍然充满怨毒望向前方,但它的翅膀已经被剪掉大半,因此没法动弹。
中央的修女捧着一个黑铁盆,盆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四个修士分别抬着支架与坩埚也来到了中央,在坩埚下点起火。
郁飞尘看着他们的动作,想,这是要当场制造复生魔药了。
而魔药的第三味药材还空着,恐怕就像路德昨晚说的那样,今天必然会死人。
“器具已经准备好。”斗篷老人道。
就在这时,头上缩到小孔一样大小的井口猛地一亮,光芒直直打下来,仅仅照亮了中庭这一小片圆形区域。
而除此之外的其它地方,整个世界,还有神庙的其余建筑全部笼罩在阴影中,甚至能看到巨大的漆黑触手在那里盘旋游走。
蜡烛再亮,也有烧完的时候,如果……正午之前无法赶到这里,迎接他们的,恐怕就是是那东西了。
“时候快到了,”只听斗篷老人道:“复生魔药即将开始制作,配方第三——”
门口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深红的影子匆匆穿过大门,直到进入中庭才放慢了脚步——女皇头发凌乱,胳膊脖子上全是血口子,国王已经不见踪影,但灰衣男侍还是跟在她身边。
只见她理了理头发,形容狼狈,但仍神态自若走入场中:“抱歉,差点晚了。”
斗篷老人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继续高声宣布。
“配方第三条——智者之智。”

智者之智?
按照寻找之前那些材料的流程, 他们得先找到“智者”,再取得他的“智”。至于“智”是什么东西,以这个世界的风格……
对面的白松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壳, 向郁飞尘发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郁飞尘点头。
这个把人的身体当做原材料的世界, “智”还能是什么呢?除了脑子之外, 不做他想。
他看向那个漆黑的坩埚。
心脏,眼球, 脑子,要是再加点水,简直可以煮起火锅。
那么, 谁又会是智者呢?
女皇走到了空着的刑床前。郁飞尘看向她的影子, 似乎没什么异常。
阴影里面的那种情况, 他们几人一起尚且险象环生。那条路不是一个人能走下来, 她怎样逃了出来?郁飞尘的目光在那地方停了停,但没深想,很多事情只要往下走就会明白。就像他最开始在乐园做任务的时候, 不理解为什么同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别人有的力气比他大得多,有的敏捷程度超过了这个世界的正常范围——后来才知道, 大家可以用辉冰石在创生之塔里购买各种各样的强化道具,在外面使用。
就在这一刻, 太阳走到正中。
一束耀目的强光从天空正中央的小孔直直打下来,稍微往外扩散, 最后彻底笼罩住圆形的场地。整个世界就像一个漆黑的舞台, 只有中央从上往下亮起了一盏刺眼的聚光灯。
强光里, 一切黑暗都无所遁形, 所有物体的轮廓都模糊了, 场景仿佛梦幻。阴影只在脚下方寸之地,仿佛每个人都被圣洁的白光笼罩,脚下却又踩着漆黑的圆盘。黑与白是最纯粹的颜色,也是最鲜明的对比,此时此刻的一切事物都在圣洁中隐约透露邪恶。
老人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
“远道而来的客人,你们用短短两个白天,就找到了传说中才存在的魔药。卡萨布兰最具有智慧的头脑,无疑就在你们当中。但是,还请告诉我们最后一个问题,在这里,谁——才是那位真正的智者?”
这是要他们自己选出一位“智者”吗?
在场的几人陷入沉默。
“看来,你们也不知道谁是真正的智者。智慧是无法衡量之物。”老者叹了一口气,道:“尊敬的客人,虽然不知道异物是否会影响魔药的最终效果,但还是请依次交上你们的智慧吧。”
场中气氛霎时一变,恐怖的气氛从每一个修士和修女身上发出,郁飞尘感到脖子往上的部位刹那间凉了一下,仿佛有无形的刀锋正从那里缓缓划过。
没法选出智者,那就把所有人的脑子都取出来吗?
“等一下!”学者最先沉不住气,大喊一声,“我们举手表决!”
“你们有资格判断别人的智慧……”老者似乎迟疑了。
另一边的女皇指甲刺进了手心。
绝对不能举手表决。那些人全都是教皇一伙,裘娜没接她的橄榄枝,茉莉更是倒戈了,一旦举手表决,岂不是所有人都要投她?席勒、沙耶,哪怕是那个没脑子的法官,但凡有一个还活着站在这里,她都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她目光极其冷静,也大声开口:“我们数人相识已久,彼此间混淆了感情与仇恨。无法做出公允判断,一旦没有选出真正的智者,恐怕会危害圣子的生命。”
“圣子的生命”一词显而易见触碰到了斗篷老人的心事,他道:“尊敬的叶丽莎女皇,您觉得应该怎样?”
“在场的,有几百名神圣的修女和修士,既然是神明的侍者,想必也并不愚蠢。不如我们每人说出自己为获得魔药做出了哪些贡献,由各位修士和修女举手表决,得票数最多者,无疑就是真正的智者。并且,为了保证每个人的诚实,别人可以反驳他的话,一旦有人说谎,神庙便对其施以处罚。”
郁飞尘略微兴味地思索着女皇的提议。夜里她被幻境蛊惑,有了短暂的失智,做出错误决定,现在智商和胆子明显已经一起回来了。
不是玩家抱团投票,而是NPC投票,她就不会被针对。
而且,一旦有人说谎,熟知他行动的队友可以举出证据,让对方得到惩罚,这一招可就瓦解了他们这一队的临时信任关系。至少郁飞尘不怎么相信学者这棵墙头草。
同时,女皇的队友已经全死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也就可以随意撒谎,隐瞒自己的贡献。
除此之外……如果修士修女们真能投票,还能证明他们到底有没有智慧,对副本的了解又深一层。
一石四鸟,不简单。一旦得逞,自己这边就不占上风了。
他正要说话,却见对面的路德在他之前开了口。
“即使是真正的智者也无法评判自己的智慧。何况口说无凭,需要证据为证。我建议每人说出自己心中的智者,再提供物证或人证的位置,由神庙检验是否真实。我们七人推举完毕,再由修士与修女从中票选。”
好主意,和他想得没差多少。
这样一来,他们这方又扳回一局。不仅如此,还能在检验修士修女是否有判断能力的基础上,获取另一个关键信息——神庙能否检验那些已经埋藏在阴影中的证据的真实?这意味着,他们能知道,神庙里的人,究竟怕不怕黑暗。
郁飞尘扬了扬眉,看见对面路德也正看着他,教皇周身气度依然从容不迫,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女皇的脸色则不好了起来。一开始分配任务时也是这样,教皇总是轻飘飘两句话把她的优势打消。
但她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对自己有利的提议了。
斗篷老人陷入思索。
日光下,周围气温渐渐上升,最终,老人道:“尊贵的路德维希教皇,您不愧为卡萨布兰的守护者。”
修士和修女们各自从怀中拿出蜡烛和火柴,放在了铁刑床上,斗篷老人说,一根蜡烛亮起,代表一票。
“决断应当迅速……”他的目光在人们身上逡巡而过,最后停留在了低着头的茉莉身上。
茉莉感到了那种阴森的注视,即使在那么强的日光下也让她浑身发抖,不敢抬头。但恶魔般的声音还是在她耳畔响起。
“不守规矩的修女……指认你心中的智者。”
怎么办?指认谁?觉得谁该被开颅取出脑子?
指认了,就像是——像是当了杀人的帮凶一样。
咬紧嘴唇,眼泪再次从她眼里落下来,就像无法放下自己那可笑的自尊一样,她也没法指认在场的任何人。
她绝望地流着眼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再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多么卑怯、软弱的普通人。
“修女,指认你心中的智者。”
耀眼的日光几乎刺伤了茉莉的眼睛,她想起那晚怎么都敲不开的那些门,也想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们。
“我……是智者。”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她攥紧拳头,缓缓道:“我违背了神庙的规矩,面临神庙的惩罚,但我……用智慧发现了神庙建筑的秘密,躲过了您的搜查。所以……我是智者。”
“提供证据。”
“骑士长出于责任,收留了我。我在骑士长房间墙壁的图案右下角发现了一个异常的小图案,打开了一道暗门,您可以去验证。……我说完了。”
“使者们,请点蜡。”
茉莉闭上眼,不知道自己在哭还是在笑。日光照在身上,很温暖,离开熟悉的世界以后,这是她第一次感到宁静。
原来她也可以做点什么。

阳光炽烈, 但场中没人觉得热,反而各怀心思。
茉莉的选择是郁飞尘没有想到的。而且他和白松还不能帮她说话。一旦说出那道暗门是自己发现而不是茉莉发现,茉莉就会因说谎而面对神庙的惩罚。
如果不说, 茉莉就落入了极端危险的境地。
而且, 还有一件极其关键的事。斗篷老者并没有完全按路德的提议执行投票。路德说的是大家全部推举完毕后, 再由修士和修女投票,现在茉莉刚刚说完, 怎么就开始投票了?
难道是每个人说完后都进行投票,最后再累加票数吗?
这只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翻盘越来越难, 而茉莉更加危险。
他出声问了斗篷老人。老人点头说:“为了公平。”
这种不讲理的制度有什么公平的?不还是像举手表决一样, 引诱大家拉帮结派, 排除异己么?
他和身旁的路德对视一眼, 看见路德维希也微微蹙眉。
但是制度已成定局,修士和修女们眼见已经在动作缓慢地点火了。
场中一共有四百上下的修士和修女,血红蜡烛被点燃, 一簇又一簇火苗在日光下亮起,还好,总数不多, 认为茉莉是智者的只有三十五个。
就在这时,又一名修士持蜡烛从阴影中走出来, 走到斗篷老人极近处,用手势比划了几下。
老者抬起带着黑铁面具的脸, 缓缓道:“证据已验证, 骑士长房间里的确有一道暗门。修女小姐, 你的细心让我佩服。”
话音落下, 场上又有多个蜡烛亮了起来。五十六, 六十九,七十三……最后停在了一百零三个。
茉莉脸色苍白,抿紧了嘴唇。
“下一位。”
不远处的灰色日晷指针移动,按照从茉莉开始的顺时针顺序,轮到白松发言。
这孩子的反应果然不出郁飞尘所料。
“我才是真正的智者,”白松果断说,“前天,我潜入在这里举行的祭祀典礼,并在诸位潜心祭祀的时候偷走了不朽之物,尝试得到它的力量。能天衣无缝混进祭典,拿到珍贵的物品,并且躲过诸位在整个神庙的搜查,足以证明我的智慧比茉莉小姐高出许多。我房间的床下藏着不朽之物的托盘,那就是证物。如果您还有所怀疑,可以随便向我询问那场祭典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可以回答您。”
“尊敬的客人,神庙邀请您前来,您却在神庙大肆破坏,是否有失高贵的礼仪?”老人语气阴森,“不过,这倒也证明您绝非愚蠢之人。”
“诸位,请点蜡吧。”
这次的蜡烛比茉莉要多,足有一百五十六根,当修士回禀斗篷老人托盘确实存在后,蜡烛的数量更是增加到了两百三十四根,超过半数。
“下一位。”
这次是裘娜。
她先沉默了一会儿,开局就是两个人自己找死,这场面她还真没见过,她竟然都有点想随波逐流,也高尚一把了。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她不是圣人,不可能做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
思虑一会儿后,她开口:“我认为,女皇陛下才是真正的智者。”
女皇神色冷冷。
只听裘娜继续道:“前天,女皇交给了我们一份神庙的详细地图,仅仅一天就能摸清整个神庙的布局,远非常人。昨天,我一直待在客房中,下午刚过一半,女皇陛下就已经带领她的属下们找到了祭祀材料,可见她智慧过人。刚刚,外面已经黑了,陛下也仍然能够从黑暗中安然无恙地赶来,足够证明她是我们之中最智慧的人。女皇陛下身上的地图、命运女神之眼、还有刚刚大家目睹的事情,都可以作为证据。”
“听起来很有道理。”老者点头。
“她说谎,”女皇道,“她也是破坏前天祭祀的人之一,是为隐瞒自己的智慧而胡乱指认他人。她的左边胸口至今存在刀刺伤口,一看便知。”
裘娜毫不惊慌,拉开自己的领口,将胸脯上没好全的伤口展示给面前所有人:“我丈夫裘德领主随身带有佩刀,刚来神庙那天晚上因为我吹熄蜡烛而和我发生了争执,发脾气刺我一下,不中要害。和陛下的智慧又有什么关系?”
她笑笑:“我反而想要问女皇陛下,这伤口和昨天的祭祀有什么关系?您的话是什么意思?”
反正别人也不会指认她伤口的来源,不如将锅推给死人。这话句句带刺,滴水不漏。女皇冷笑一声,只是道:“原来如此,冒犯夫人了。”
她们争执说话间,蜡烛已经点起。为数不少,最后停在了两百八十一,比目前得票第一的白松还要高一些。
“下一位。”
下一位轮到女皇,她的情绪收拾得很快,进场时原先还略带紧张的神情如今彻底放松下来,变成志在必得的轻松笑意。
“尊敬的叶丽莎女皇陛下,听您先前的发言,似乎认为裘娜夫人是真正的智者。”
“不。”女皇答得干脆。
裘娜微笑,果然如此,她知道自己不会死。
“那么,是谁?”
“我认为,茉莉小姐是智者。”女皇道:“茉莉小姐极其聪慧,而且擅长绘画,那张地图全部由她绘制,可以用笔迹验证。”
茉莉微微低下头,女皇说的没错。她是美术生,前天为了能在团队中起到作用,主动说出了自己的特长,负责了绘画部分。
“她与骑士长从未搭过话,却能让他伸出援手,也证明她的聪慧。”
“除此之外,昨天教皇一行人走后,我们几人商议计划,陷入僵局。是茉莉小姐从房间中偷溜出来,告诉了我她推理得出的‘命运女神之眼’的线索,正是跟随茉莉小姐的指引,我们才顺利拿到了材料。我说完了,茉莉小姐,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茉莉不能置信地看向女皇,绘画这事是真的,可是什么命运女神的线索完全是女皇信口胡说!女皇是……是想要她死。
可是,死,不正是她想要的吗?不然为什么第一个指认自己呢?
她脸色煞白,低下头,声若蚊呐,低低“嗯”了一下。
这次点蜡,她得到了两百一十三票,加上原来的一百零三后,三百二十三,全场最高。
女皇优雅地理了理袖口。
她不招惹教皇和骑士长,万一那两个人联合起来将她一军,不好收场。
柿子要挑软的捏,反正只要不是自己,推出一个人死掉就好。她相信其它人也懂得这个道理。
下一个是学者。
学者从开场就精神高度紧张,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在与女皇对视一眼后,终于说出了深思熟虑之后的话 :“我也认为茉莉小姐是智者。”
应该是害怕多说多错,他没给出任何新鲜理由,而是说,自己被女皇条理清晰、不容置疑的推理说服了,赞同她的一切想法。
新一轮投票开始,有了学者表态,原本那两百多个支持茉莉的人这次仍然投了她,另外还多了不少票,高出三百。累加后,她现在总计六百四十二。
茉莉深深低下了头。
下一个,到了郁飞尘。而他的下一位是路德维希。
其它人全部推举完毕。也就是说,除非产生一个得票比六百四十二还要多的人,否则,茉莉就会牺牲。
并且,他和路德维希,必须投出同一人,而且,还要让这个人得票足够高,最好每次都高于三百。
“骑士长,请推举你心中的智者。”
郁飞尘抬起头,直视斗篷老人:“我的看法,和他们不同。”

第53章 燃灯神庙 24
“骑士长必然拥有非凡的决断。”斗篷老人说, “神庙必全心聆听您的回答。只是,决断须得快速做出。”
郁飞尘微笑开口:“必须选出最具名副其实的智者以确保圣子能够顺利复活,。但智者未必从我等客人中诞生。我以为, 您才是真正的智者。”
“说出您的理由。”
果然, 没有触发什么规则, 他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这一点很容易观察出来,同样触犯了规则的茉莉和坦白自己破坏了祭礼的白松都没有受到惩罚, 因为在这场仪式上,“成功复活圣子”这件事是最高的优先级,一切事都要为它让步。
“寻找这些传说中的材料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甚至, 找到它们完全出于侥幸。每个人都发挥了自己的长处, 譬如携带生物图鉴的学者, 还有带着洋伞的裘娜夫人。我们固然发挥了自己的智慧,可把这些看似不相关,却缺一不可的人们聚集到一起, 才是真正智慧的举动。”
“另外,我曾参观过圣子居住的殿堂,也记下了女皇陛下绘制的地图。这些地方中我只见到普通修士与修女的住所, 而没有看到您所谓破译配方的‘祭司与学者’们的踪迹,这一点, 久居神庙的修士与修女们一定比我更加清楚。如果复活魔药这一上古配方是由您一个人解出,就更佐证您的智慧无可匹敌。”
顿了顿, 他看向路德维希:“众所周知, 路德维希教皇是圣子真诚的伙伴和朋友, 卡萨布兰的守护者, 圣子身旁的两位白衣修女可以作证。若您得到‘智者’这一至高无上的荣耀, 他可以代您执行祭祀,圣子的复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最后,他补了一条杀手锏:“年长者的睿智总是胜于年轻者的机敏,我们这些人虽然同样渴望为圣子献身,却终究年龄尚浅,未能得到时间赋予的智慧。”
“我说完了。”
斗篷下,老人的神情看不出什么。
女皇冷漠抱臂,似乎不赞同他的做法。白松则竖了个大拇指,暗示:郁哥,您的操作总是出乎我的意料。
“请点蜡。”
修士修女们开始动了。郁飞尘看着他们。
既然前两场祭祀仪式上心甘情愿被穿心割喉,那么“为圣子牺牲”这件事就不是痛苦,而是荣幸,既然他们可以,那斗篷老人也可以。
况且,救活圣子是神庙全体人们的最高优先级指令,他们既然能独立思考,就会做出公允的判断。相比起这些素不相识的客人,他们当然更加偏向多年为神庙做事的老人。
果然,一根又一根蜡烛相继亮起,而且为数众多。最后停在了两百九十二根。
郁飞尘迅速在心里做着加减法,292,离茉莉的642还差350,还要拿351票——这就要看路德维希的发挥了,他可没把理由说完,给尊敬的教皇陛下留了发挥的空间。
老人转向路德维希:“尊敬的路德维希教皇陛下,请指认您心中的智者。”
路德维希眼里又现出懒洋洋的神色,郁飞尘见情况不妙,迅速往离他远的地方挪了两步。
“我认同骑士长的观点。”路德维希说。
说罢,他看着场中央静静躺在水晶床上的圣子,眼睫低垂,流露出悲伤心疼的神色,郁飞尘看在眼里,觉得这情绪倒不是演戏,而是货真价实的。
“早年间,我有幸阅读一些上古典籍,学习医治之术。可圣子所受的伤我却从未见过。经受这种伤痛的人完全不可能活下来,更别说支撑到现在。想必这和您主持的两场祭祀典礼有关,是您用年长者的睿智和见解留住了他年轻的生命。”
“在神庙中逗留的这几天,我们仅仅找齐了材料,因智慧有限,对于圣子遇害的真相仍毫无头绪,要等他醒来才能继续探查,辜负了您的期待,我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郁飞尘:“。”
他就静静看着路德维希表演。这人晒着太阳,神色平静中带着懒倦,但仍然低头作谦虚状。
“我曾自诩为万中无一的智者,想推举自身以在神明面前获得至高无上的荣耀。可是,我终究不能背叛圣子,也不能辜负您的期许。您才是卡萨布兰唯一的智者。”
“我说完了,请您千万不要忘记转告神灵,表达我对这一邪恶念头的忏悔。”
他说完了,郁飞尘也观演完了。要说道德的制高点,终究还是教皇大人略高一筹。冷漠的教皇放下高贵的身段,开口闭口就是“神明”“辜负”“忏悔”,最后还轻声认错,好不可怜。
别人没怎么着,这番话先感动了圣子床前的两个白衣修女,其中那位白发修女已经抽泣起来,道:“您永远是圣子的好朋友。”
斗篷老人沉声道:“请点蜡。”
原来支持斗篷老人的两百九十二人仍然保持着支持,除此之外,更多的灯火也陆续亮起。刺眼的阳光下,蜡烛仿佛也燃烧得更加明亮,如同一簇又一簇熊熊燃烧的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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