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低头—— by樊小哙
樊小哙  发于:2024年0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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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适时劈下一道雷,骤然下起瓢泼大雨。
雨势凶狠,打在窗棂上发出噼啪脆响。
窗户大开,雨滴敲打着阿飞的皮肤,火辣辣地疼,但阿飞仿佛毫无所觉。
他眼见着风逐雪朝他走过来,一阵心悸,心脏跳动得厉害,随时都会蹦出嗓子眼。
手里的匕首越握越紧,阿飞安慰自己至少有个趁手的兵器。
风逐雪慢慢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阿飞还年轻,他对说谎很不熟练,不够老道,总是错漏百出。
他该说什么向风逐雪证明他还有用?
他这个位置本就是任何一位经验丰富的杀手都可以胜任,不是阿飞,可以是阿降,阿起,阿弥陀佛。
没有这张脸,他怎么会有报仇的机会。
这张脸是上天垂怜他可叹的遭遇,给他最后的一点希望。
阿飞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剩下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风逐雪的一举一动。
风逐雪先是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擦了擦匕首。
阿飞面容苍白,失去了所有血色。
他不想安静地等候发落,想拔腿逃跑,可是双脚仿佛被水鬼黑发缠绕着往下坠落。
没想到风逐雪开口第一句,“床上小旋风?”
阿飞气不打一处来,“那是他胡说八道!”
风逐雪瞥眼,“可是你承认了。”
“这,这”阿飞结巴起来,根本找不到理由。
亡灵书在他面前一个字也不能提。
他只能强作镇定,甚至逼着自己去看风逐雪的眼睛。
风逐雪慢条斯理地擦着匕首,“还是你有把柄在他那里,你才要替他隐瞒?”
他还能怎么说?
阿飞低头,抿唇说谎,“我没有把柄。”
风逐雪没有再问了。
仿佛他对阿飞只有这么一个疑问,他不问风萧萧为何出现,是不是和他一伙的,是否别有所图。
他没有动作不代表阿飞坐得住。
反复煎熬之下,他主动问,“你在等什么?要打要杀麻利点。”
风逐雪闻言突然笑了。
他一向不笑,除了在折磨别人、看见别人因他而痛苦的时候。
风逐雪抬起脸反问阿飞,“对仇人才会要打要杀,你难道是我仇人?我为何要这么对你?”
阿飞想说他没有利用价值了,可是周如晦还活着这件事,除非风萧萧告诉他,他又怎么会知道。
他不能开口,进退两难。
风逐雪握着匕首走过来,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不过我确实是在等。”
阿飞声音发颤,手里的刀握得紧紧的,“等什么?”
“半个时辰前,我嘱托过你不要离开药桶,要泡足一个时辰。”
“所以?”
“我用金环蛇毒帮你舒缓苏裁冰的千叶红毒,那药桶里的水便是抵消副作用的。”风逐雪缓慢地靠近,阿飞的额头渐渐冒出冷汗。
阿飞浑身一凛,风已经吹冷的后背逐渐发痛。
“不知道你是否精通毒术,我可以好心告诉你,这副作用没别的,就是疼,会疼得你想跳楼自杀。”
风逐雪说话永远是这么平静无澜。
可是阿飞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风逐雪眼尾上挑着,即使无情,也天生带着一点勾人,竟然让人莫名觉得他在怜惜你,仿佛很深情。
他这双眼睛长得太好了,只是盯着你看就能骗过你无数次。
阿飞猛地推开风逐雪,跌跌撞撞跑到水桶边,不停地舀水浇到自己身上缓解痛苦。
水早就冷了,药效聊胜于无。
疼痛说来就来,蔓延到四肢百骸就是一瞬间的功夫,阿飞疼得举不起来手,哐啷一声倒在地上,双手抱头,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汗水从额头上滴落。
风逐雪冷眼瞧着这一切,他早算到了阿飞疼痛的时间,一直拖延到现在才说,无非是在试探他罢了。
阿飞开始还咬牙忍耐着剧痛,一声不吭。
后来,他疼到记忆开始混乱,眼前一会儿是十年前,一会儿是现在,一会儿他回到了若水山上,风逐雪在树下睡觉,阿飞看着他睡着后偷偷摸摸下山玩,一会儿他回到了风逐雪为他亲手打造的坟墓,一掌从头顶而下,劈裂筋骨。
他很想大声质问,为什么师父要这么对他?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他父亲的过错为什么要他来偿还?
阿飞父亲是叛国贼,阿飞又不是,他被父亲抛弃,他在街上乞讨,他被人/贩明码标价售卖,恳求每一个路过的人看看他,他吃苦又能干,最终他等来了这个恶魔的目光。
身体和心理双重折磨涌上来,钻心的疼痛瓦解了他的意志,阿飞趴在地上不停哆嗦着,满脸的泪水,声音带着哭腔,“你一定···有办法,救救我···”
听见他彻底求饶,风逐雪才将阿飞一把捞起来,一下扔到床上。
阿飞还记得自己是个杀手,不是真正的女人,他缩得紧紧的,只有领口松松散散地开着。
风逐雪将他拉进怀里,手臂堂而皇之的压在他腰上,整个人都被环住,他用嘴唇触碰阿飞的背脊。
阿飞全身一颤,吓坏了,一把抓住他的手,回头刚好撞见他望着自己的眼神,“你发什么疯?”
“别说话。一会儿就不疼了。”
阿飞脑袋疼得发晕,转不过来,风逐雪用舌尖舔舐他的耳垂,然后一路向下吻去,阿飞身体越来越烫,呼吸急促又紊乱,手指蜷缩着抓住床单,身体因为愤怒和屈辱而不停地颤抖着。他快撑不住了,想喊救命,但发不出半点声音。
风逐雪得寸进尺,低头辗转啄着他的脸蛋,低低的道,“好点了?”
阿飞闭了闭眼,确确实实从痛苦里缓过神来,那种掏心挠肺的痛苦从四肢悄悄溜走了。
他跌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渗出冷汗。
真见鬼!
风逐雪明明可以用各种办法输入内气帮他缓解,非得挑这种!
阿飞还没完全恢复就气得去找匕首,被风逐雪拽住了。
风逐雪抹掉脸上蹭到的血迹,静静地看着他,又仿佛勾着点笑,“谁告诉你我清心寡欲?”

“你十年没碰过女人,还不叫清心寡欲?”
风逐雪淡淡道:“你又如何知道我在若水山上没别的人?”
“行,这个话题别再讨论了。”阿飞不愿和他多纠缠,“你说没人就没人,可以了么。”
“你怎么看起来还是很怀疑?”
阿飞被他一噎,“谁知道你是真是假?”
风逐雪慢慢松开手,阿飞赶紧跳下床,他摸到了地上丢下去的匕首,刀尖对准风逐雪,一脸戒备。
风逐雪看见他的样子觉得好笑,“过河拆桥?”
阿飞心想,倘若苏裁冰的毒没有解开,他最多是手脚不能用,现在拜风逐雪所赐,被他当猴子耍一番,还要遭受非人调戏,回过头来,还要阿飞学会感谢他。
世上怎么会有他这么恶劣的人呢?
阿飞回答得有些艰涩,“之后应该不会再发作疼痛了吧?”
“这可说不准。”
“有多不准?”
“也许过一会儿会更疼,也许过两天才发作。”
“这种毒难道不是一次性发出来的吗?”阿飞眉头一皱,咬牙切齿,“还是你又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变态!”
风逐雪似笑非笑,“不是啊,我是在好言相劝。你如果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他说完话就准备宽衣睡觉,阿飞却突然上前拉住他的手腕。
风逐雪回头看着他,“怎么?”
阿飞犹豫了一下,“你刚才那个疗法,时间够了是可以根治的吧?”
风逐雪一本正经,“没错。但是你突然恼羞成怒地打断了我。”
“为什么非得用这种方式?直接先蒸内气再引气入体,不可以吗?”
“不可以。内气又不是包子,说蒸就能蒸。”风逐雪依然在耐心解释。
阿飞只恨他读书少,关于内功心法的知识风逐雪从前不肯教,他也只从亡灵书上看到过寥寥几笔的记载,实在不足以判断这话真假。
算了,占便宜就占便宜,一日被占便宜,三日被吃豆腐,说不定白日后就能在床上刀死仇人!
在他过去认知里,风逐雪绝对不会这般耍无赖。
可是谁又能说,过去的师父真的就是风逐雪本来的样貌呢?
说不定他一直如此不要脸,阿飞也未可知。
而且他现在连自保都成了问题,还谈什么讨价还价。
阿飞把匕首收好放在桌上,如临大敌,视死如归般又坐上了床,暂时服软,“那你再加点疗效。治不好我明天一定杀了你。”
“你要是能杀我根本没这些事。”
阿飞不知该怎么反驳,只好乖乖躺在那里。
风逐雪眯起眼,轻描淡写,“放心,我不会害死你。我只想让你乖乖地听话,别惹事,别动歪脑筋,也别做傻事。”
风逐雪轻轻吻住他的唇,阿飞瞪圆眼睛。
过程一点也不长,阿飞没感到多痛苦,就听见风逐雪说,“好了。”
阿飞睁眼看着他,“真的没事了?”
“嗯,不信你自己试试。”
阿飞躺在床上,默默地闭上眼睛。内气在他的体内流淌,不同于往常的舒坦,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他强忍着没有叫出声。风逐雪双手按在阿飞的背上,缓缓运功,将他的内气引导出来,慢慢地输送至阿飞体内。
阿飞觉得自己的伤口似乎被风逐雪的热度熨帖着,疼痛渐渐减轻平息。不过周围的气温骤降,像极了严冬的夜晚,他忍不住抱紧自己的胳膊。
不一会儿,阿飞额头上渗出薄汗,这些反应都在意料之中,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困意成倍上涌,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往后一倒,直接落在风逐雪怀里。
风逐雪没料到他身体如此虚弱,一时愣了愣,然后将他扶起来靠在床栏上,将早已准备好的药碗放到他唇边。
阿飞张口喝了进去,苦涩的汁水不少顺着喉咙滑下,胃里顿时翻江倒海,难受得厉害。
风逐雪拍拍他的后背,阿飞一言不发,皱紧眉头。
“还想睡?”
阿飞迷迷糊糊点头。
风逐雪说:“再睡我把你衣服脱了和你上床。”
阿飞没听清,仍旧胡乱点头,只是他已经昏昏欲睡。
风逐雪轻叹一声,将他扶到床边,替他脱下鞋袜和外衫,阿飞察觉不对劲,拼命睁开眼睛,“小···旋···风”
风逐雪把他的头按到枕头上,“先好好休息。”
说罢便走了出去。
阿飞尽力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又闭上眼睛,这次,他是真的睡着了。
风逐雪走出门去,见到门外站着一位白衣女子。
他微微蹙眉。
“风公子,我们主子想请您去府邸做客。”
风逐雪想了一下,“没空。”
说完,风逐雪便朝着目的地走去。
“爱公子有话和你说。”白衣女子拦在他身前。
风逐雪冷眼瞧她,“我说没空就没空,别挡路。”
风逐雪不想与她纠缠,绕过她径直走向街对面的酒肆。
“风公子!奶茶泡好了不能浪费!”白衣女子突然大喊,风逐雪脚步一滞。
风逐雪这才转身,“他事情办完回来了?”
“没错,主子请风公子务必去一趟,这么晚的时间,还请公子见谅。另外,如果风公子需要人守着您的住处和妻子,我们可以提供人手。”
风逐雪想了想,“你派三个人在这儿,一个煎药,一个收拾房间,一个放好药桶热水,我去看看。”
白衣女子松了口气,“没问题,那就有劳公子了。”
风逐雪没再多说,掀开帘子上了她的马车。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风逐雪撩开帘子往外看,路上一片安静,偶尔有人匆匆赶路,但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中。
这里距离渡口不近,但也不是特别远,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车夫便停下了马车。
风逐雪下了车,抬头打量起眼前的建筑。
这座宅院很普通,没什么稀奇的,唯独在门前的牌匾上挂着一块大红的招牌,“奶茶限量不加价!”
他走进府门,门口的仆役恭敬地行礼,领着他到正堂坐下。
大厅正中央摆着一个茶几,几个茶侍手执茶壶斟茶。
茶水清澈透亮,香味四溢。
“风公子稍等,主子很快就到。这是新鲜的芋泥啵啵奶茶,您请用。”
风逐雪点点头,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过了片刻,几名身材高挑的女子款款而来,长发挽起一支精致的玉簪,眉目如画,眼波潋滟,一颦一笑让人心神荡漾。
为首的女子走到风逐雪面前,先是施礼,随后爱因斯坦从她们当中穿过来,坐在风逐雪对面。
风逐雪问:“有话就讲,为什么叫这么多不相干的姑娘?”
爱因斯坦说:“原来你不喜欢姑娘?”他赶紧叫来仆从,“去,换成几个猛男。”
风逐雪打断他,“我是不喜欢人太多。”
爱因斯坦笑靥如花,“其实这件事说重要也不是那么太紧急,找些人来气氛也热闹。”
“不紧急那我走了。”风逐雪说着就放下了奶茶。
爱因斯坦的表情有些尴尬,急忙伸手拦住人,“等等等等,这是寒暄的客套话嘛,风公子不要这么当真。”
风逐雪重新坐下,仆从来续杯。
还好他还有个喜欢的东西,爱因斯坦心想,还好他喜欢芋泥波波奶茶,要是他喜欢喝奥利奥旋风奶盖,打死他也弄不到材料。
“还记得在下之前和风公子的提议吗?我可以帮您在韩氏大长老葬礼上大展身手,您也顺势帮我一个小忙?”
风逐雪点头,提到了另一件事,“在你离开以后,另一批杀手就赶到了。他们想把寺庙死人安在我头上。”
“风公子知道是谁动的手脚了?”
“那批杀手留下了一个图案。”
风逐雪沾了沾奶茶,在桌上画出来。
爱因斯坦看着它逐渐成形,脸上的笑容也在慢慢消失。
茶水勾勒出一条蛇的模样,蛇的眼睛、尾巴、牙齿,甚至每一寸皮肤的纹路都清晰无比,看上去栩栩如生,让人忍不住猜测这是不是一条活物。
“是谁做的,不需要再猜测了。”
“藤蛇?”爱因斯坦说,“藤蛇和风公子难道有什么大仇大恨?”
藤蛇是大燕最富盛名的杀手组织,一般人接触不到,自从开国皇帝创建后,向来都是替皇室做事,涉及到的人,不是叛国通敌,就是意图造反。
怎么清着清着还清到风逐雪这个退隐十年的人身上来了?
风逐雪沉默良久,才缓缓地开口,“应该是旧恨。”
风逐雪不想多说,爱因斯坦当然不会追问。
爱因斯坦看着他,“如果你和他们旧教主有恩怨的话,你现在才来,恐怕是有点晚。”
“为何这么说?”
“藤蛇在四年前换了任新教主,教派大清洗后死了不少人。老教主据说被新教主做成人彘了,根本没力气找你报仇。所以要是新教主对你下的手,你多半还要想一个新的原因。”
“藤蛇换教主一般只会是皇帝的意思。”风逐雪说。
不是什么子承父业,反而每一任都是新皇帝指派的人手。
如果他们盯上了风逐雪,意味着皇帝也在注意这里的动向。
爱因斯坦想不通,风逐雪一直独来独往,十年前的若水楼都烧完了,别说人,骨灰都没留下,皇帝忌惮风逐雪什么呢?这么大老远的还要来栽赃嫁祸,似乎恨不得拿个大喇叭朝全江湖的人喊一通:快来看快来看!风逐雪重出江湖杀人了!清仓大甩卖杀一个送两个人头啊!
话说到这里,牵扯得越来越广,爱因斯坦不能再聊得更深,否则他也有危险。
于是他换了话题,“到现在为止,韩氏大长老已经去世快一个月,韩氏这帮兔崽子为了分武功秘籍金银财宝闹个不停,还没下葬,尸体估计都臭了。”
风逐雪笑了笑,“你如果要帮我,是不是得和我们一起走?”
“是啊,”爱因斯坦点头,“不过有一点,我请你当代言人,和藤蛇栽赃嫁祸的效果一样,你会更出名。”
“这倒是无所谓,将计就计也是一种办法。”
风逐雪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唇齿间满是香甜浓郁的奶茶香味。
爱因斯坦的话还犹在耳畔,风逐雪不担心藤蛇会来找他报复,他反而也想见识一下他们究竟是怎么杀人的。
见他不反感,爱因斯坦拍拍手,仆从将早已画好的画卷呈上来。
“看看,这个画像画得帅吧?”爱因斯坦指着画上喝奶茶的风逐雪,“你看这个,这个霸气侧漏的姿势,这个唯我独尊的感觉,既能凸显你的孤傲,还能彰显奶茶的好喝!”
风逐雪随意看了眼,“随你。以后奶茶免费?”
爱因斯坦从怀里丢给他一块玉佩,“只要你拿着这个,以后去哪个我开的店都能喝。”
风逐雪收好后,爱因斯坦笑嘻嘻地搓手,“那我和你们一起启程去金陵吧!大嫂呢?我去打个招呼,还在睡觉吗?”

“嗯,那你确实该叫她嫂子。”风逐雪默认这个称呼,“现在走?”
“走,当然走。”爱因斯坦和仆从嘱咐将画像再画一千张贴到全国各分店后,两人一同上了车。
这一晚忙下来还真有不少事,风逐雪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爱因斯坦坐不住,开始八卦,“听说你一个时辰前去见了那位周姑娘?”
风逐雪睁开眼,看着他,“有问题吗?”
爱因斯坦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周姑娘差不多是在四年前突然出现在风陵渡,正好和藤蛇换新教主是一个时间,你不好奇?”
“你记得这么清楚?”
“我邻居住了个大美人,我怎么会不清楚?更别说这位大美人性格也好,待人温柔和善,隔三差五送我一斤小龙虾。只不过人总是神出鬼没。”
风逐雪突然问,“你对她的印象怎么样?”
“不怎么样。”爱因斯坦回答。
“为什么?”
“我说了原因,她和藤蛇很可能有点关系。我专门调查过,周如晦十年前被柳刀宗宗主柳刃当做威胁你的把柄,关在天苍山上六十多天,你一直没来救她,柳刃就把她推下了山。不过武侠小说嘛,向来定律就是推人下悬崖肯定不死。我猜她可能在那之前就已经和藤蛇新教主搭上了关系,想脱离你未婚妻的身份,所以借机假死,正好隐匿身份。”爱因斯坦不疾不徐地读取情报,“周如晦养好身体,四年前受到藤蛇指派回到风陵渡。风陵渡的消息流通速度可是全江湖最快的,她完全可以将这里当做据点收集信息。”
“她有没有在这四年内试图拉你入伙?”风逐雪继续发问。
“有啊,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现,我去她家吃小龙虾,听说你失踪了,她总是装出一副很伤心的样子。她有意无意露出藤蛇的图案,我都在装傻当没看见,”爱因斯坦说完这些,见风逐雪不置可否,便又说,“不管你们以前有过什么恩怨,其实也不能怪她后来跟藤蛇。”
风逐雪淡漠地应声,“为什么?”
“十年前,你想必还很爱她,为何不去救人?”
“她是我师父女儿,会武功,可以自救。”
爱因斯坦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心里吐槽,那你这位前未婚妻跑了真是你活该啊。
他好奇心上来就停不住,“可是你连去都不去,人始终没出现,会不会太无情?”
想了很久,风逐雪才缓缓道:“我没料到柳刀宗要逼我到绝路。”
爱因斯坦叹气,“按理说你该和柳刀宗有深仇大恨,结果十年后你又娶了柳刃的女儿,我要是周如晦也不会再跟着你了。”
风逐雪难得皱起眉,沉默片刻,点点头。
他不怪周如晦,所以愿意连刀都不带,赤手空拳去见她一面。
周如晦恨他,要和藤蛇一起将他推向风口浪尖,他觉得也是情有可原。
平生的仇恨与背叛都像雨点一样闪过,没有在风逐雪心里留下一点波澜,但他唯独对周如晦心怀愧疚。
爱因斯坦提醒风逐雪,“不管怎么说,她一定和藤蛇脱不了干系,你居然一听到她还活着就去和她见面,真不怕那里有埋伏?”
风逐雪冷静地摇头,“没事。至少她活着,我心安些。”
“周如晦武功大抵是什么程度?很强吗?你师父既然能教出来你,想必她也差不到哪里去。”
“我还没和她交过手,说不准。”
爱因斯坦耸耸肩,“行吧,反正你也很厉害,不过你有没有告诉嫂子这件事?”
“没有。”
“你不说,她不生气吗?”
爱因斯坦还没强调她和周如晦长得那么像呢,只问柳月娇生气不生气。
谁不知道柳月娇美则美矣,但脾气不好蛮横骄纵,动辄打骂侍女仆从,让她知道周如晦活着还得了?
“她不会生气。”
风逐雪知道,她只会害怕她没有利用价值。
“我可警告你千万不要被她的美色迷惑。”爱因斯坦不忘忠告,“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全是骗子。”
风逐雪笑,“多谢你提醒。”
爱因斯坦见他似乎没有听进去,唉声叹气,“哎,你一定要和传言里一模一样的冷血无情啊。”
风逐雪脸上的笑落下来,“我知道。”
无情无义是他从小运用自如的法则。
他曾经最有情有义的时候,若水楼被烧成一堆灰烬,现在随便问起一个路人,他们记得要集聚天下所有豪杰的圣义盟,记得要练天下第一刀的柳刀宗,却没人记得若水楼的名字。好像这把火烧后的伤痕只留在他自己心里十年,始终没有随着时间结痂、脱落。
黑夜过去,外面已经是清晨,天边粉霞满布,风陵渡笼罩在金色的光芒之中,显得安详祥和。
风逐雪站在路边等早饭,抬起头来看着阳光驶过的方向,不禁眯起了双眸。
爱因斯坦不睡觉也挺精神的,在摊子边吃面,买了壶酒挂在腰间。
两人回到客栈,先前那位白衣姑娘帮风逐雪照顾了一晚上阿飞,明显有些撑不住,风逐雪谢过她,送了她两颗丹药,拿着糖饼进门。
阿飞早醒了,先低头看身上衣服,还是齐全的,这才松了口气。
手脚筋脉断裂处的伤势,当时苏裁冰暂时用千叶红的毒副作用掩盖过去,还不断用复原胶涂抹伤口,让表面皮肤光滑无缺,除了脉搏虚浮以外轻易看不出来。
可是风逐雪用金环蛇毒咬裂血脉,心脏内部淤血一清,中和了千叶红,虽说对他身体有益,可手腕脚踝的伤痕反而会越来越明显。目前阿飞能不靠轮椅,全靠消耗当时练亡灵书的内力,现在武功落在风萧萧手中,迟迟不能更进一步,只能干等风萧萧自己出现。
至于复原胶,这东西阿飞不懂如何配置,去药房抓也抓不出来,没办法,他只能将就着穿好昨日衣服,勉强遮住一些伤疤。
风逐雪进门,看到他坐在桌前发呆,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早饭。”
阿飞翻来覆去检查,闻味道,“什么东西做的?”
风逐雪说:“骨灰。”
阿飞一口咬下去,“骗子。”
爱因斯坦见阿飞好像不是传闻里那么骄纵,居然也不生气,主动上前问好,“嫂子好,你还记得我吗?”
阿飞看了他好几眼,“奶茶?”
爱因斯坦咧嘴笑,“是我。”
“你这次也要跟着我们去金陵?”
“没错,风萧萧说话不算话,我和他可不一样。我会帮你们去韩家内部。”爱因斯坦说完,从包裹中拿出一束钗子递给阿飞,“见面礼很是仓促,还请夫人莫要见怪,改天补偿。”
阿飞摆手,“不必客气。”
他摸不清楚爱因斯坦究竟是哪一派的人,如今他与风逐雪合作,只会对自己不利,所以能少交流就少交流,暂时可以算相安无事。
好在他们行李不多,爱因斯坦也低调,这一趟出行极其简便。
从风陵渡坐船出发,三天后到达金陵的临江县城。
爱因斯坦建议明日再进城,毕竟这几日全是来给大长老送葬的,城内住一晚至少多五六两银子,还容易有高手故意寻衅滋事,住这里更安全。
三人来客栈入住,老板娘见是几个好看的年轻人,一脸善意地笑着迎上来招呼,“几间房?”
“最好的两间房。”
老板娘笑容满面地应了声是,转身去吩咐堂倌去准备房间。
爱因斯坦忽然想到什么,问风逐雪,“你的刀呢?”
“在包袱里。”
“你不用?”
“用的时候你会看见它的。”
爱因斯坦若有所思。
他饿得快,先在一楼吃饭,风逐雪带阿飞去了二楼房间。
江北临江,一条河从城郊流淌而下,沿途光秃秃的树枝四仰八叉,说不出来的凄凉。天已经转冷,街上行人少得可怜,总是行色匆匆,偶尔有车辆驶过,车轮滚动溅起一阵尘土。
金陵湿冷湿冷的,树枝上也结满了冰霜,寒风呼啸而至,打湿了窗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潮气。
阿飞看着窗外的景色,心情有些郁闷。
风逐雪在屋里点燃炭盆,将火炉放得暖烘烘的,得知阿飞没胃口,才下楼去吃饭。
这时屋内只有他一个人,阿飞试着小声吹口哨。
吹了三声,白鸽从树枝上飞下来。
阿飞赶紧拿下鸽腿上的信笺,上面寥寥几个字,却看得他心惊肉跳。
纸上只有四个字—酉时六刻。
阿飞握紧匕首猛地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见到。
这句话让阿飞心神不宁。
他上半身探出窗外,有几个黑影鬼鬼祟祟的,似乎要对他们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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