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霁轻哼,转身朝着回去的方向走:“好的,那我晚上会锁好门,防止坏人进来。”
他走得快,很快就跟后面仨拉开一段距离。
沈以北品了品这两人的反常:“此情此景,怎么像那种讨厌的臭情侣吵了架,其中一个人非得住朋友家大骂对象三百遍,然后第二天又甜腻腻和好的那种糟心玩意儿?”
沈以南刷新了下朋友圈,感叹说:“连动态都删了……你们是在谈一种很新的恋爱吗?就是跳过了表白,约会,直接快进到结局分手的那种?”
谢琰:“……”
“不是,人家大师随便逼逼两句,这不是说你们俩天生一对么?这有啥好不高兴的?”沈以北没懂。
“恋爱中的人都十分小心眼,可能俩人都互相觉得对方外面有人。”
沈以南头头是道分析道,“但也就是闹这么一会儿别扭,明天肯定和好,所以虽然我作为谢老板的兄弟团,也是不会发表对林同学有任何不妥的言论的。”
谢琰盯着他俩看了五秒钟,只送出一个字:“滚。”
没有谢琰的房间,林初霁独自一人,非常放松自在。
他早早收拾好第二天要在岛上露营的东西,舒舒服服洗了澡,听了音乐,进入梦乡。
如果不是忘了锁门的话。
一切都十分完美。
早上,他被温热的手掌拍醒。
是真拍,掌心轻碰在脸颊上,带着轻微的响声,连带着一句他摸不着头脑的话:“我就走了一天,你至于么?”
声音也很耳熟,像谢琰。
林初霁猛然睁开眼,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线条锋利,下颌分明。
应该是刚洗漱过,额前的短发还滴着水,湿漉漉的,说话间,有一滴利落地掉下去,砸中他的眉心,很凉。
“你干什么啊。”林初霁难得带了点起床气,声音有些低,却更软。撑起半个身子,伸手推他,推不开。
谢琰慢悠悠直起身,提醒他一个事实:“林初霁同学,你睡的是我的床。我一晚上不在而已,你就鸠占鹊巢了?”
林初霁迷瞪瞪的,茫然啊了声。
不可能,这一定是幻觉,还在做梦没醒。
他倒头又睡过去,拿被子彻底蒙住脸,心想着怎么能发生这么可怕的事,居然还能有谢琰,一定是他天天绕来绕去阴魂不散,都跑梦里来了。
但鼻尖碰到被套,上面带着一股很淡的柑橘调的香气。
很熟悉,但绝不是来自自己身上。
倒像是……
他回忆起初次见面的时候,谢琰从身边擦身而过时的气息,正如此时。
林初霁猛然清醒,弹跳而起,环视四周,自己的确是躺在靠窗的那一张。
他手忙脚乱地从被套里爬起来,因为乱糟糟的,又差点被绊倒,还是谢琰伸手扶了他一把。
“醒了?”谢琰笑道。
“我……我应该是半夜上厕所走错床了。”林初霁闭着眼睛,不敢看人,想死。
这下谢琰该误会得更彻底了。
要怎么解释啊,就说不清。
谢琰这会儿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他看,带着探究。
林初霁在心里默念,算了,不解释了,反正明天就各回各家。
谢琰松开了他,笑笑说:“没关系,走错床了,很正常。”
林初霁静默了两秒钟,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听出来了,你在阴阳怪气。”
谢琰弯腰拎了件干净的衣服准备换下,停住动作:“这次真没有,我觉得你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变态,连我的被子都这么喜欢。”
“……”林初霁被噎住,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换了个话题,“我…我今天要单独行动,我们晚上再岛上见。”
谢琰没说别的,只是点了点头:“行。”
林初霁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欲盖弥彰道:“我睡你的床绝对不是因为那是你睡过的地方,你不要多想。”
“你不解释吧,我还真没这么想。”谢琰回头看他,脸上挂着点笑,“你越解释呢,总觉得想传达点什么。”
林初霁:。
好想死啊啊啊啊啊,他能不能提前返程啊。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抓起自己换洗的衣服,囫囵下床,踩上拖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了浴室,关上门,隔绝一切。
等再出来的时候,谢琰已经走了,非常贴心地没再让他难堪。
“其实还是个挺不错的人。”林初霁小声嘀咕。
他翻开那本社恐指南的电子版,说是指南,但跟另外两本货真价实的电子书相比,只有单单两页。
是卖家发的赠品,说是他们精心整理的重点,此刻他翻到最后,看到标红的那一行字。
“如果社恐的你跟对方出现误会,羞于解释,可以借助小礼物进行传达。例如,贺卡,手信等等。将你想说的话写于纸上,代替传达。”
林初霁来回念了两遍,赞叹道:“好有道理,这指南也太棒了。”
正好走之前,他也想给这几天认识的新朋友都送个礼物,江湖不见,也留个纪念。
下午,他在岛上转了好大一圈,买了一堆东西,挨个在上面写上名字和祝福,打算明天走之前,偷偷放他们行李箱里。
忙完了这些,夜幕低垂,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林初霁把露营的东西背在肩上,上岛跟大部队汇合。他们支着烧烤架,炭烧得火红,烟雾四散,小桌上一片狼籍,看起来已经接近尾声。
谢琰正卷着袖子,半蹲在那架子前,非常娴熟地翻转肉串,健壮的小臂浮上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抬眼看到来人,挑了两串看上去色泽诱人的,起身递过去:“尝尝。”
林初霁缓慢眨了眨眼,飞速接过来:“谢谢。”
两个人都客气得不行。
局促,尴尬,且生疏。
沈以南在旁边观望着,点评道:“现在是进入微妙的吵架过后的接触阶段了。”
沈以北帮忙搭着林初霁的帐篷,还是看不懂这个局势:“我们仍未知道昨天他们俩为什么算完命后就分道扬镳。”
“这谁能懂,这大概就是直男不懂的世界吧。”沈以南帮忙把支架撑了起来,把帐篷放到了谢琰那一顶的旁边。
林初霁回过头,把肉咽下去,含糊不清说:“不用帮忙,一会儿我自己弄。”
谢琰抬起眼皮看了眼,淡声道:“吃你的吧。”
林初霁蹲在旁边的小马扎上,安静吃着串。
好香,好嫩,好好吃,早知道就不躲着谢琰早点过来了,现在看起来人家也没当回事,是自己太敏感。
“还要吗?最后几串了,你来得晚,都被他们吃完了。”谢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了回来。
脑子里正在想着奇怪的事,林初霁吓得一抖,差点没掉地上,矜持道:“…不要了,我下午吃过了别的。”
谢琰看穿他的内心,挑起唇角:“不吃的话,闲着的人就给大家唱首歌助兴,刚刚我们是这么商量的。”
旁边经过的一个男生听到这话,回过头:“对,你要唱吗?我去拿话筒。”
林初霁满眼惊恐。
为什么露营还要带话筒这种东西啊,你是不是想让我死!
“不要,我不唱。”林初霁拽着他的衣角,轻声求饶,“你不要为难我。”
谢琰微弓着腰,垂眸看着他慌乱的表情,点到为止的挑明:“我觉得你这个人挺神奇的,白天这么容易害羞,晚上胆子怎么那么大,老是往我床上跑,不是躺着就是抱着。”
林初霁仰着头,艰难回忆。
抱着,是喝了假酒那次吧,躺着又是什么时候,昨天吗,可是谢琰根本不在房间。
但确实都是他干的,无法辩驳。
林初霁重新垂下脑袋,心虚开口:“不好意思冒犯到你了,之后绝对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反正……反正明天我们就分开了,今晚睡帐篷,我不会乱跑了。”
谢琰看着他这幅委屈万分的表情,鼻尖被风吹得有些发红,眼睛被夜晚的星星映得透亮,睫毛很长,月光会在他的眼睫下方留下可爱的阴影。
如果是个女生,大概会是自己中意的那种长相。
他把手里剩下的串都塞进他的掌心里,笑了下:“这么严肃的保证啊,要是你再来怎么办?”
林初霁就差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不可能的,不然我跟你姓。”
谢琰又笑,看着他的头发被风吹乱,忍着伸手想要帮忙整理的冲动,低声说:“太严重了,不至于。”
林初霁为了表达自己的确对他没有半分念头,吃完后,他还特意把自己的帐篷挪到了最远处,和谢琰的一南一北,中间隔了十来顶距离。
为了看一早的日出,大家很早就互相道了晚安,这一片岛屿瞬间安静下来,只剩风声。
谢琰不想错过晚上的风景,独自坐在帐篷拉开的边缘,举着相机随意拍着天际和远方。
他的眼睛抵在相机上,视线变窄,视野被剥夺,只感觉身上一重。
“林初霁?”
谢琰根本没看清来人,感觉对方摇摇欲坠,下意识就伸手把人扣了回来。
那一截腰的宽度,手一碰就轻易能够认出。
林初霁双手环着他的腰,脑袋往温热的脖颈里钻:“冷。”
谢琰乐了。
欲盖弥彰搬了帐篷位置,还是跑来了。
他举着相机,粗糙地录了一段,自己还当画外音的旁白:“林初霁同学半夜又跑过来了,他晚上说什么来着,再来就跟我姓,证据确凿。”
林初霁不理他,只是整个人往他怀里钻。
因为他胡乱的动作,闹得谢琰平衡不稳,两人狼狈地往后倒,啪嗒一声巨响,差点把帐篷掀翻。
是安静的夜里巨大的声响。
以及两个男生一深一浅的闷哼。
“什么声音啊?”隔壁的沈以南被闹醒,嘟囔了声。
“哥,是你在说话吗?我靠,这附近不会有野兽吧。”沈以北心电感应似的睁了眼,伸手打算拉帐篷的拉链出去看看。
动静一个接一个,旁边的几顶帐篷也陆陆续续醒了,亮起了灯。
谢琰把林初霁扣在怀里,翻身利落滚进了帐篷,拉下挡帘,长长舒了口气。
林初霁被摆弄来去,仍在梦里,不知身处何地,下意识先作挣扎:“不要……放开……唔……”
“别说话。”谢琰提醒他。
感觉对方跟自己紧密相贴,却不能动弹半分,只能撑着手臂虚空在他上方,憋出了一身的汗。
而林初霁呼吸不畅,发出一声又一声让人面红耳赤的轻哼。
谢琰被迫伸手捂住了他的唇。
轻轻软软印在掌心上,柔软潮湿,触感让人心口一颤。
“你再大点儿声,所有人都过来了。”他哑声说。
林初霁嘴唇张张合合,听不清在说什么,只是一下又一下碰触着他的掌心。
“你真的……”谢琰面红耳赤,一下子找不到形容词,又卡在那。
却被这柔软的触碰闹得头皮发麻,浑身僵硬,不自觉用力更紧。
林初霁自顾自挣扎着动了下,手臂碰到帐篷的支架,又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动静。
谢琰松开了他,另一只手掌握着他的后颈,一边起身,一边提醒道:“真想让大家来围观?行,反正我行得正坐得直,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就怕你觉得丢人。”
林初霁嘟囔了声,大概是嫌他太吵,表情有些不满。
“谢老板,是不是你那边的声音,我过来了啊?”隔着一层布,一道手电筒的光直直照过来。
帐篷外脚步繁杂,谢琰只能二度用手捂着林初霁的嘴巴,防止他发出更多的声音。
此刻对上视线,才发现他明明睁着眼睛,但瞳孔里透露出空洞和迷茫,没有任何情绪。
方才的旖旎烟消云散,谢琰陷入沉思。
林初霁完全不像是最后一晚非要来自己这儿占点便宜的模样,更像是被人欺负了躲起来的小可怜,连睫毛都带着潮湿,让人无端开始心软。
谢琰手指戳在他的脸颊上,正准备问他怎么了,身后传来说话的声音。
“我进来了。”沈以南伸手就要划开他的帐篷拉链。
谢琰没辙,飞速拉过自己的睡袋,把林初霁囫囵塞了进去。
然而对方不太配合,还露了两条白皙笔直的小腿在外面,他实在没办法,又拿外套十分严实地盖上去,遮挡个干净。
拉链被拉开,沈以南凑进来一个脑袋,迷迷糊糊道:“咋了?”
谢琰面色平静,手掌压在自己的外套上,示意林初霁不要乱动,心跳却不太平静:“相机不小心掉了,别大惊小怪的。”
“是吗?我刚好像看到有两个影子,不只一个人吧。”沈以南晃着手电筒,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谢琰身体前倾,伸手推他脑袋跟推狗似的:“做梦呢吧,是我睡袋的影子。”
沈以南眯着眼睛审视了他几秒钟,判断道:“你不对劲,你刚眼睛往左边扫了五毫米的距离,你是不是藏人了?”
“藏谁了?”听到这话,隔壁沈以北转过头,瞬间了无睡意。
远处还有好几个帐篷露出吃瓜的脑袋,嚷嚷道:“谢老板野外玩这么刺激的吗?谁啊谁啊?”
谢琰:。
谢琰头一回发现朋友之间太过了解也不是什么好事,面无表情说:“没有,再造谣告你们诽谤。”
“好,那我回去了。”沈以南把脑袋缩了回去,吆喝大家别看热闹,“睡吧睡吧,无事发生。”
这么轻而易举就放弃了追问,让谢琰觉得不太对劲。
他太了解这家伙,肯定在外面挑了个隐秘的地方蹲点抓现行,也暂时也不好让林初霁回去。
“你怎么那么麻烦啊。”
谢琰低声感叹着,伸出手,先把他头发乱糟糟的脑袋先从睡袋里放出来。
就这么一会儿,已经把眼睛彻底闭上了,看上去睡得很好。
谢琰无语:“真行,自己睡了,丢我一堆烂摊子。”
他手肘搁在膝盖上,抬手撑着下巴,就这么盯着林初霁看了二十分钟,等到外面安静地只剩海浪声的时候,才猛然反应过来。
不对,他是男生,林初霁也同样是男生,就算呆一个帐篷怎么了?
他们又不知道林初霁是gay的事,很正常的事,最近风声鹤唳被跟着带偏了。
谢琰回过神,伸手拍了拍林初霁的脸颊:“醒醒,你该回去了。”
林初霁不耐烦拨开他的手,偏头把脑袋往衣服里藏。
谢琰压低声音威胁他:“你不自己走,我就把你扛过去。”
见人没动静,他等了两秒钟,真就裹着那睡袋往肩上一放,再从帐篷里钻出去,大步朝着林初霁帐篷的方向走。
没走两步,隔壁两顶帐篷亮起两道手电筒的灯光。
直直对准了两位目标嫌疑人,明晃晃的抓奸现场即视感。
谢琰抬头,是沈家兄弟两张笑得十分贱的嘴脸。
这下是彻底无语了,他皱着眉心吐槽:“你们俩真的很无聊,半个小时不睡觉也等?”
“你不是也在等吗?”沈以南兴奋极了,哪还有半分睡意,两眼放光宛如一千瓦灯泡,“直男,你扛着人家到处跑什么啊直男?”
“小声点,别把其他人吵醒了。”沈以北还相当顾及兄弟面子,揶揄道,“直男,你们俩玩得好花哨啊,真是我未曾设想的桥段呢。”
谢琰:“……”
谢琰送了他们俩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垂着眼,迈开腿几步路跨到林初霁的帐篷前,弯腰把人直接放回去,拿走林初霁的睡袋,再面无表情把拉链拉好,原路返回。
沈以南挤眉弄眼道:“直男,你——”
“别说话。”谢琰伸手,无情示意他闭嘴,太阳穴突突的跳,“我想静静。”
沈以北点了点头,小声道:“直男,静静是林初霁新的小名吗?”
谢琰:“……”
这日子真的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等天边散出一丝亮光的时候,大家陆陆续续醒来,吵闹声叫醒了林初霁。
他迷迷瞪瞪醒来,并没有发现身上的睡袋有什么不对劲,都是批发款,深色的样式,看不出区别。
缓和了几秒钟,又伸手揉了把脸,才起身,从帐篷里爬出来,就见着谢琰已经站在观看的好位置了。
林初霁慢吞吞走过去,为自己洗清前几日莫名其妙的误会:“昨晚睡得好吗?看吧,我说昨晚不会去找你就不会,说到做到。”
谢琰匪夷所思地瞥了他一眼,又慢悠悠收回视线。
段位实在是高,现在已经进阶到张嘴说胡话的境界了,果然还是晚上那个利用完替身就丢的林初霁,真行。
林初霁见他不说话,声音低下去:“我…应该没有吧,我在自己的帐篷里好好呆着。”
谢琰敷衍着点了下头,双手插着兜,很酷:“对,你没有。”
林初霁狐疑地看着他好几秒钟,默默拉开一段距离。
好高冷,肯定是因为没睡醒的起床气。
想了想,还是疑惑地多问了句:“我没有去找你,你很失落吗?”
谢琰唇角挑起一点,以打不过就加入的心理戏谑道:“失落极了,恨不得你大半夜就跑来找我,跟我躺在一块儿,两人还要黏黏糊糊盖同一床被子。”
林初霁:“……”
骚不过,这胡说八道的技巧看一万本电子书自己大概都学不会。
他脸颊被这胡言乱语惹出一分很淡的红,轻声叫他的名字,胆子却比之前更大了点:“谢琰……你真的有点变态了。”
打着哈欠出来的沈家兄弟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憋住笑出声。
谢琰微微叹了口气:“来这之前,我真没想到这词能拿来形容我。”
他转头看向天际,举起相机,按下快门,提醒道:“太阳出来了。”
林初霁也跟着看过去,怔怔地挪不开眼。
远处是深色翻卷的大海,撩拨着浅蓝色的天际,那道霞光像是一把剑劈开了天地,乍然铺开一道一道的金光。
从黑暗到光明,刹那之间,豁然开朗。
希望快乐,希望自由。
希望有人如烈日般爱我,毫无保留。
他在心里许愿。
林初霁直直盯着远方,这一刻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感叹道:“好漂亮啊,我从来没看过日出。”
“快快快,谢老板,帮我拍一张。”旁边有男生在大喊。
谢琰把旁边的三脚架固定,把相机放上去,笑着说:“大家拍张合影吧,到时候发群里,留个纪念。”
“来来来,女生站前面,男生站后面。”有人在指挥。
“我要跟她站一块儿,你闪开,别挡着我的盛世美颜。”有人在调侃。
而方才谢琰很普通的一句话,却像是弹奏的弦突然崩断,让人心口一紧。
林初霁这会儿才后知后觉领悟到,这群人如此热热闹闹闯进这段旅程,也只是匆匆忙忙擦肩而过。
准确来说,其他京大的同学可能还会在学校里偶然碰上,而跟他交集最深的三个人,大概是再也不会见面了。
好像有点可惜。
毕竟在来这一趟旅程之前,他想象不出半分开心的细节,也无法奢望能跟任何人成为短暂的朋友。
“林初霁,快过来啊。”沈以北在叫他名字。
林初霁抬头,看着谢琰被大家推到了正中间。
他一向大方坦荡毫不扭捏,非常自然地立在那,外套的一角被海风吹起,背脊很直,意气风发的少年样。
林初霁回想起之前为了给詹晚秋交差,拍的那张唯一的合照。
不太好看,那时候因为对谢琰充满了误解,自己表情僵硬,浑身都充满了抗拒和别扭。
“来了。”林初霁应了声,慢吞吞朝着谢琰的位置挪,想留一张好看的合影。
沈以南看出了他的意愿,笑着拨开旁边的人:“哎,让让,让我们最帅的两张门面站正中间好吗?”
林初霁无比感激地看着他,慢吞吞挪到了谢琰旁边,不自在找着话题:“太阳出来了还挺热的。”
嗯,早上十几度的天气,真的很热。
没话找话。
“今天又想站C位了,上次不是怎么都不愿意么?”谢琰垂眼看他。
“是沈以南让我站过来的,我不好扫大家的兴。”林初霁小声辩解。
谢琰心想。
林初霁果然不放过任何一次留纪念的机会,他这替身也算是当得有始有终,前后呼应。
他平视着正前方:“想跟我拍合照就直说。”
“啊?”林初霁心口一抖,正在寻思他怎么知道自己的想法,肩膀就被人抬手搂住了。
男生的手指用力,把自己往旁边稍微带过去了一点,很容易就变成了肩抵着肩的模样。
林初霁又变得紧张:“你干什么……”
谢琰脸上挂着点笑意,眼睛也弯着,提醒他:“最后一次配合你了,最好笑得好看点。”
林初霁深吸一口气,冲着镜头露出最发自内心的一次微笑,跟着旁边的同学一起喊:“博学,慎思,明辨,求真!”
谢琰也跟着起哄似的喊完,把手收回来插进口袋,慢悠悠说:“俩学渣蹭人家学校的校训。”
“因为我还不知道铁岭技校的校训。”林初霁小声说。
“都不一定有吧,我们那破体校肯定也没有。”谢琰笑说。
林初霁回头看向远方,此刻的朝阳已挂在半空,璀璨的金边勾勒着一朵像是人像的云。
而近处的寺庙在整点撞钟,六下,肃穆的钟声随着风声飘远,再抬头看那一处,恍惚间像是佛祖显灵。
游轮即将返航,他们匆匆忙忙收拾了东西赶回船上,绕了一圈的航线又回到了初始地。
一路上林初霁几乎是没有说话,就安静地听着沈家兄弟在旁边叨叨个没完,直到拖着行李箱下了船,嘴巴也没消停过。
“你回去了别忘了我们啊,以后找机会出来玩。”沈以南装作擦泪的模样。
“就是,就算不想我们,也可以想想我们谢琰兄弟。”沈以北意有所指道,“有点可惜了,这么美好的旅行就这么猝不及防收了尾,总感觉差点什么。”
谢琰从昨晚开始就想手刃了这两兄弟,没太有好脸色:“差把你们俩捆起来丢海里喂鱼。”
沈以南装作一脸惊恐:“你果然是喜欢惊险刺激的捆绑play,好变态啊。”
林初霁:“……”
这真是真正意义上的有始有终。
他把给他们的礼物挨个递过去,轻声解释说:“不知道该送什么,就买了这个录音的小海螺,不值钱的,每一只里面都录下了我们各自说话的声音,算是一个纪念。”
“看看人家!”沈以南打谢琰的后背。
“反省自己!”沈以北又是一记重锤。
谢琰差点原地瘫痪,他咳嗽了两声,把手上的运动手表摘下来递过去:“海螺我收下了,这个还你。至于留给你的纪念品,那两张照片应该足够了吧。”
林初霁伸手接过来,真诚道:“当然,我很喜欢。”
谢琰盯着他发亮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很多话想说。
比如这几个晚上把他折腾得乱七八糟,比如利用完就跑实在是缺德,比如他的所有行为只是处于好意,再比如撒了一些善意的谎话,真的很抱歉。
还有,就算喜欢一个人也不要再去找替代品,对谁都不公平。
千言万语都咽了回去,匆匆而过的陌生人而已,没有必要。
最后省省略略,只剩简单的一句:“那就再见了。”
林初霁点了点头,笑着说:“再见。”
他站在原地,冲他们挥了挥手,看着三个男生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眼眶泛起了点潮湿,莫名有点想哭。
等到彻底看不见了,才低下头,点开谢琰的微信,斟酌打字。
【lark】:遇到你,和你的朋友,实在是很幸运,这趟旅程我特别特别开心。我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所有的细节都会被我拿来反复回味。
【lark】:我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如果有什么地方冒犯,请多包含。
【lark】:对了,这是我之前买的社恐指南简略版,我跟你的很多社交方式都是参考这里的内容,实在是有用极了!
【lark】:千言万语,祝一切顺利!
林初霁修修改改发送完后,给他分享了文档。
然后点开网购图书的卖家,正准备给与五星好评时,却看到了几天前他的留言未读。
【亲亲,在吗?】
【亲亲,实在抱歉】
【亲亲,您理理我啊亲亲】
【亲亲,之前给您赠送的社恐交际指南发错版本了,那是社恐恋爱指南。不知道您有没有翻看阅读,如果您看完的话,会发现最后一页上有恋爱指南的水印。但您一直没有回复,可能是没有看到吧,我这边会额外赠送三本电子书以作赔偿并退款】
林初霁瞳孔放大,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再审视电子版,每一行奇怪的字都突然变得合理了起来。
社恐什么东西指南?
你在哪里打了水印?
你敢再说一遍试试?
你们这么不负责任对待社恐是要遭报应的啊啊啊啊!!!
林初霁眼底的那点潮湿瞬间全部收了回去。
而他刚刚还把这愚蠢的电子版十分洋洋得意的发了出去。
只要谢琰稍微看上两眼,自己这几天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变成了刻意的做作的勾引。
苍天啊,他这辈子绝对不要再见到谢琰了。
林初霁吸了吸鼻子,心如死灰地想。
而另一边,谢琰懒散坐在出租车后座,慢吞吞看完林初霁发送给他的信息。
挺煽情,连带着他也泛起了点感性的惆怅。
【蟹老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江湖有缘再
【lark】:谢琰同学,实在有失体面,我们互删吧
谢琰还没打完字,就收到一条对方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