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啊,谢琰。”他下意识向着对方求助。
“我就在你房间先呆着吧,他们总不能一整天都不出门。”谢琰倒是比他淡定。
“他们肯定要等着你出来一起吃早饭的。”林初霁太了解自家父母,比谁都要重仪式感,大年初一就不可能不陪家人。
谢琰侧头看了眼窗外:“实在不行,再跳一次。”
林初霁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你出去了怎么进来?”
谢琰想了想:“晨跑,像我们这种精壮人士都是这么自律的。”
“嗯,十点晨跑,好自律。”林初霁被逗笑,又说,“我先去看看什么礼物,找个机会把他们支走,你再趁机溜回去。”
“行,我见机行事。”谢琰笑着答。
林初霁先是进了浴室,看镜子确认身上露出的地方没留下任何的吻痕后,这才慢吞吞下了楼。
林执松和詹晚秋正在餐桌上吃早饭,抬眼说:“你们几个小孩,都睡懒觉,没一个起的。”
林初霁尴尬笑了声:“啊,熬夜习惯了,就困。”
“来,过来,送你的礼物。”詹晚秋一脸兴奋,递过去一个文件袋。
林初霁茫然地接过来,边拆边问:“这是什么。”
詹晚秋仔细地盯着他的表情,想要窥探更多的情绪反应:“你看了就知道了。”
文件被拆开,最上面的抬头,简单两行字就足够明了。
是一份offer,一份来自剑桥的offer。
“这……是给我的吗?”林初霁一头雾水,“我好像没有申请。”
但看着上面铅字印刷着自己的名字,和理想中的院校连在一起,心里涌出一股难以描述的激动和向往。
是剑桥啊,是梦寐以求的学校,再一次向自己伸出了橄榄枝。
詹晚秋避开关于秦之水的所有,小心翼翼道:“对不起,妈妈以前太强势了,之前你申请剑桥的时候,我直接帮你拒绝了也没跟你商量。那时候你完全不会社交,也没有独立生活能力,我们很担忧,也很紧张,非要把你留在京市,的确是过于专制了。”
“你妈妈后悔了很久,一直被这件事折磨,就拿着你之前的成绩帮你重新申请了入学,也跟对方说明了之前拒绝的原因。因为过了正常申请时间,还费了不少功夫。”
林执松补充道,“反正英国的大学是三年,你在京大的这一年也不算浪费,就当是提前做准备了。爸爸妈妈仍然很舍不得你,但是觉得你长大了,应该要学着放手。”
林初霁沉默着,脑子里思绪万千。
英国三年,是要让自己去国外读书吗?
那谢琰怎么办,他们之后要远距离吗?
“怎么看上去不高兴啊?”詹晚秋看着他有点慌张的表情,很是疑惑,“剑桥不是你从小就念叨着要去的学校吗?你才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学会画各种建筑图,房间里都是各式各样的模型,小时候还说一定要长大考剑桥呢。”
林初霁点了点头,是,他知道。
他初中前是在家学习,写写画画的时候,就会看很多学校的网站,不知道为什么,对剑桥一见钟情。
那会儿詹晚秋管得严,出门都寸步不离,当时他就在想,长大了要走的远远的,像只飞鸟一样逃离这个牢笼,去更远的地方。
一直是这样的执念,可是现在,他犹豫了。
正如假期前教授要给交换名额的时候,他考虑再三还是没有交出那份报名表一样。
不仅是割舍不下谢琰,也惧怕不知前路孤身一人的未来。
林初霁动了动唇:“我…我不想去了,我觉得留在这里也挺好的。”
詹晚秋跟林执松对视了一眼,双方都很震惊。
她试探开口:“你是还在生妈妈的气吗?别因为赌气而放弃好不好。”
“没有生气。”林初霁摇了摇头,“您知道的,我一直就没什么脾气,当初你拒绝的时候,我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詹晚秋想了想,揣测说:“或者,你想留在这里,是因为你那女朋友吗?”
林初霁没说话,没回答,只是绷着唇沉默。
那就是猜对了。
林执松沉着脸松了松领扣。
詹晚秋很轻地皱了下眉,尝试说服他:“你们才在一起也没多久吧,怎么因为一个恋爱对象就绊住自己呢。再说了,你出去读书,也不代表分手,我跟你爸爸以前也是读书的时候远距离了好几年,现在不是生活得好好的。先成为自己,才能学会爱人,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他当然懂,只是林初霁不愿意再让谢琰忍受分离了,过去失去双亲,已经受了太多的苦,此刻又是遥遥相望的三年,太折磨。
他垂着眼,把所有都揽在自己身上,艰难出声:“是我离不开他。”
“你到底被下了什么降头啊?”詹晚秋是真的搞不懂了,脾气有些上来,“这人这么好,你最好的朋友谢琰都没见过?你过年都不敢带来给我们看一眼?林初霁,你要真这么恋爱脑,我劝你现在就分手。”
林初霁鼻子一酸,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不分,他真的对我很好,我们很相爱。”
林执松沉声说:“这人到底是谁?我倒是要看看,干了什么让你这么鬼迷心窍。”
林初霁手指搅着睡衣的边角,感觉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缘,非得今天就跟他们说个明白。
双方都沉默着,对峙着,气氛僵持到了极致。
仿佛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林初霁猛然闭了下眼,慌乱呼吸了好几次,才颤抖着声音出声:“是谢琰。”
他在漫长的沉默中,又强调了一遍:“我喜欢的人,我的男朋友,是谢琰。”
这个名字落下来,如重磅炸弹一般,让时间都按下了暂停。
“你在说什么胡话?”林执松直接摔了手上的杯子,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四分五裂,一声脆响。
他抬手揉了下眉心:“我们是把谢琰当你哥哥照顾的,他无父无母,家里对我们有恩,我们心疼,如果他需要任何帮忙,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你们可以是朋友,是兄弟,但绝不可能是恋人。他是个男生啊初霁,你在想什么,你怎么能跟他在一起呢。”
詹晚秋没说话,只是低头仓皇收拾着地上的碎片,却又不小心被破掉的边缘割伤。
她没资格指责,又确实觉得荒谬,只能沉默不语。
“妈,没事吧。”林初霁慌忙转身,抽出茶几下的医药箱,拿出棉签和碘伏。
他一边按着不停冒着血的手指,一边道歉:“是我的错,是我主动的,是我先喜欢他的。现在离不开的是我,陷进去的也是我,你们不要责怪他。”
爸妈对谢琰那么好,特地邀请兄妹俩来家里过年,对待他们宛如亲生,一直提出收养。
谢琰也没有错,他一直小心翼翼,每更进一步都是把主动权交到了自己手里。
所有人都没错。
那只能是自己错了。
这件事让他们不高兴,那就需要道歉。
可是仔细想想,自己又错在了哪里呢。
他只是喜欢上了一个本就很好的人,无关性别,无关风月。
“我们没有要责怪谁,但是……”詹晚秋努力压下去所有伤人的话,“你们过去都过得很艰难了,为什么未来还要选这样一条坎坷的路呢,你们还小,又怎么知道这份感情能持续多久,是不是一时的互相依赖作祟?”
“不是一时兴起。”
林初霁恨自己的嘴笨,无数的话争前恐后的往外涌,却不知道该挑哪一句。
林执松沉声道:“你是因为失去了部分记忆,所以谢琰在你生活中的比重会放到最大,才会情不自禁的喜欢他。也许过段时间,就会发现,只是一时的幻觉。现在就更应该出国了,你们隔得远一点,慢慢就会淡了。以后回来,还能重新回到好朋友的位置,不好吗?”
林初霁拼命摇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回不去的。”
他胸腔起伏着,将所有的细节摊开给他们看。
“我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谢琰带着我走了无数的地方,不厌其烦地告诉我每一个细节。他准备了无数的照片,视频,让我知道过去有多美好。”
“从小陪伴我的玩偶是他送的,长大后坏掉了的替换品也是他做的,之前梦游的时候无数次耐心的是他,因为我的一句话千里迢迢跑来看我的也是他,我的人生乏味可陈,所有的锚点都与他相关,你们要我怎么放弃?”
“我以前孤僻,自闭,胆怯,社交障碍,跟陌生人说一句话都很抗拒,是谢琰把我从那样的状态里拉了出来,他让我变得开朗,拥有了几个特别好的朋友,有了正常的人际关系,这不是你们曾经想要我变成的模样吗?”
“我没谈过恋爱,的确没你们懂什么叫爱情。但我心疼他的过去,感受到了他表面豁达的背后痛苦的心,看到他笑就会觉得幸福,想要把自己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他,这还不算是爱吗?”
一连串的反问砸下来,林初霁说到最后,几乎是哽咽到出不来声。
房间里再度陷入无声的沉默,像是在挣扎,又像是愧疚。
楼上传来几声响动,林初霁抬起潮湿的眼,和站在二楼的谢琰对上视线。
那一刻,他变得特别慌张。
不知道谢琰是从哪一句听到的,也不知道他此刻到底什么心情,听到父母的阻拦,会难过吗?会放弃吗?会决定到此为止吗?
他仍然有自卑在作祟,无法确定自己在对方心中有着怎样的分量。
很怕因为这样突兀的坦白,就把这段关系彻底搞砸了。
“谢琰……”他轻声叫着对方的名字,“我可以说服他们的,真的…”
话是如此,但苍白无力。
他要怎么开口呢,连简单的几句话都讲不清,又如何才能证明。
然后看着谢琰下了楼,缓慢地站到了自己的身边,朝着沙发上的二位郑重地鞠了个躬。
“叔叔阿姨,实在是抱歉,隐瞒到了今天才告知你们。你们对我越好,我就越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我没了爸妈,这辈子得到的爱不算太多,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性格挺偏执的,拥有了就不会再想要放手。”
“我当然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但我真的很爱初霁,已经回不了头了。我给他的爱不会比你们少,请你们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证明。”
林执松微微抬眼,看向他,他看向这个不过十八岁的男孩子,看着还是青葱的模样,年轻又张扬,却因为小小年纪经历太多,又显得沉稳。
是心疼的,可是这事儿落在了自己孩子身上,天平到底还是倾斜了。
“你要怎么证明?”他反问,“你对他的爱就是如过去错误的我们一样,死死的把人绑在自己身边?那未免也太自私了。”
谢琰伸手,牵住了林初霁的,缓慢跟他十指相扣。
他轻声问:“还记得我之前跟你告白的时候,写的那句话吗?”
林初霁点了点头,一眼不眨地看着对方,生怕他消失了,手指缠绕地很紧,说话也带着哭腔:“愿他在银河万顷里自由,不必为我停留。”
谢琰眼底带着潮湿,也看着他,却笑着说:“我现在仍然是这样想的,初心未改。我当然不舍,也会难过,但不会用爱把你强行留在身边,爱不仅仅是占有,我可以给你来去的自由。”
他看得出林初霁对于剑桥的向往,只是被自己绊住了,所以甘愿困在原地,等他回来。
“你愿意让他走?”林执松震惊出声,“三年的时间可不短。”
林初霁也错愕看向他,为谢琰的退让而心口酸涩不已。
他一直在承受生离死别,又一次,再一次,却仍然无畏坦荡,一身少年风光。
谢琰点了点头,眉宇之间都是傲气,语气却温柔至极。
“他首先得是林初霁,其次才是我的爱人。”
谢琰说出那句话后,整个客厅又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林初霁观察着他父母的表情,似乎是略微松动了一点,但仍然还在挣扎。
詹晚秋微微叹了口气,只是说:“不是你们想得那么简单。”
林初霁反驳道:“那又需要多复杂呢?你们不是总说只要我开心快乐就好吗?我跟谢琰在一起,就是我最开心的时候,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这话落下,让沙发上的二位双双失语,无言反驳。
林初霁又哽咽道:“况且,他愿意等我三年,你们就不能花三年时间来看看我们到底是不是一时兴起吗?”
近十分钟的空白过后,林执松终于松了口:“那我们就三年为期,再看。如果三年的异国后,你们仍然还坚定要在一起,我们会衷心祝福。我当然也不希望谢琰你给了初霁莫大的希望,又让他失望。如果你伤了他的心,一码归一码,我不会放过你。”
谢琰一直紧绷着,此刻才像是欲断的弦猛然松了,承诺道:“好,谢谢叔叔的开明,给我证明的机会,我会把我能给的所有的爱都给他,你们放心。”
林初霁听着这样的话,却又想哭了。
这个傻子,总是先让别人满意,什么时候才愿意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呢。
十三岁的时候失去双亲是这样。
扛下一切的痛苦和自责,还要打工赚钱照顾妹妹,不敢暴露出半分的难过和脆弱。
此刻和自己谈恋爱的时候还是如此。
甘愿忍受分离,饱受相思,也要让自己去完成念念不忘的梦想。
他有万千种方式跟自己父母去证明爱和执着,却偏偏选了最笨最真诚的一种,也大概是如此,所以连无法理解同性恋的二老此刻也说不出再多伤人的话。
但是心里隐隐的,的确又松了口气,自己太懦弱,在感情和梦想里做不出选择,而谢琰替他做了这个决定。
当硬币抛向空中的时候,其实心里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林执松又说:“初霁要夏天才走,会在京大还要念一学期,这段时间里,你不可以在外公开,原因我就不解释了。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这段感情带来的非议和眼光,对吗?”
“这个我知道,不会。”谢琰低声道。
“哎,你们俩真是……”
詹晚秋看着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把更多的担忧又咽了回去。
未来的路再难走,看这架势,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坦白后的第二天,林初霁才真切的意识到,他和谢琰的时间变成了有刻度的倒计时。
半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也就一百来天的时间。
他在手机上设置了一个离开的日期,把每天都当成是跟他在一起的最后一天来度过,日记也越写越长,像是要把所有的细节都留住,来支撑未来孤身一人的三年。
2024年2月14日
今天是情人节,谢琰原本还住在我家,又因为想要约会,千方百计找理由想要出去。
坦白后我爸妈看得更严了,时时刻刻提醒我们还在考察期,不能放肆。
这会儿真有了点在年级主任眼皮子底下谈恋爱的感觉,特别刺激。
最后,谢琰说他约了客户拍摄,先溜了出去。
而我老老实实在家里吃完了晚饭后,学着谢琰上次从二楼跳进院子里那样,这才艰难逃脱。
我捂得特别严实,戴了帽子和口罩,生怕被熟人撞见,好不容易到了约定的游乐场门口。
他比我张扬多了,手上捧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生怕旁边的人看不见似的。
有点社死,又觉得浪漫。
我抱着那束花,跟他一起坐上了摩天轮。
在顶端的时候,他拉下了我的口罩,低头跟我接吻。
那一刻,我好爱他。
2024年2月19日
返校了,一个月没见沈家兄弟,可把这两人给憋坏了。
我没跟他们提我下学期就要走的事,这种倒计时就我们俩知道就已经足够,没必要让所有人都那么伤感。
南哥跟我们聊他如何跟父母瞒天过海的事,说差点聊爆回不来,我们俩听得直笑。
谢琰说我们在春节的时候也出柜了,老丈人没任何刁难,很开心就接受了还给了祝福,南哥羡慕极了,说真牛逼,不愧是谢老板。
我看着他高兴的模样,没揭穿。
算了,就让他多高兴一会儿吧,毕竟我们能呆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了,不能再干让他不高兴的事。
2024年3月3日
学习里的帖子又被翻了出来,聚焦点仍然是谢琰的哑巴新娘。
跟我相关的讨论已经没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就坚定的觉得他的对象并不是我,有时候看着也挺好笑的。
不过这样也好,知道他心有所属,至于所属是谁,早晚大家会知道的。
但是谢琰太招人了,就算是宣称已经不是单身,仍然有女生跑来告白。
肆意张扬的性格是真的很讨人喜欢吧,每次看到他在球场上打球的时候,我都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大大方方跑上去给他一瓶水和拥抱呢。
大概在我走之前,都不可能了。
我到现在为止做出最有勇气的事,就是跟父母坦白,换来的结局不好不坏,但我也不敢再赌公开后的结果了。
毕竟谢琰是留在原地。
我不能把流言蜚语留给他一个人。
2024年4月5日
清明这天,我陪着谢琰一起回了雾城看他的爸妈。
之前我说每年忌日的时候会陪他回来,我食言了,今年的九月我已经在大洋彼岸,开始独自一人的生活。
我跟叔叔阿姨道歉,说等我三年吧,以后我真的会每年忌日都来看你们的。
我和谢琰很相爱,此刻也只是短暂的分离,终究会重逢的,只是需要熬过难捱的冬天。
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这次一定说话算数。
2024年4月28日
我陪着谢琰去医学系上课,他的同学都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以为我们……
剩下的话没说出口,但我大概猜到了,还以为我暗恋却不得,关系已经闹得很僵。毕竟我们这学期已经很少在公开场合同时出现,既然我都要走了,也不想留下更多的非议和遐想的空间。
我笑着说,是因为打赌输了,不得已。
大家觉得很合理,又感慨说,你们俩以前黏得跟牛皮糖似的,现在已经很少看到在一块儿了。
我说,因为我最近也挺忙的,室友嘛,也就晚上睡觉打个照面。
谢琰只是看着我笑。
上课后,他发了条信息给我:禁欲三天了,今晚能做吗?
狗东西,满脑子都是□□色情。
2024年5月7日
距离离开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却开始变得焦虑。
原本是秋季入学,但爸妈想让我早点适应,帮我申请了夏季课,所以六月,在夏天刚刚到来的时候,我就该离开了。
我发现如果没有谢琰,我仍然不知道该如何与人相处。
我以为我进步了,其实没有,只是因为他在我身边,所以我会变得开朗一点,因为我知道永远会有人帮我兜底,帮我解围。
可是未来漫长的一千多天时间,没有他,我要怎么办呢。
2024年5月17日
谢琰好像觉察出了我最近情绪的不对,他一向很轻易就能觉察出我的不快乐。
但他没问我原因,只是带着我去了各种音乐节,演唱会,运动场,所有可以不顾旁人发泄的地方,他在教我怎么去宣泄而不是内耗,他总是这么温柔。
我在无数个喧闹拥挤的人群里抱着他,很想哭。
他越是这样,我越舍不得。
理想和恋人一定要做一个取舍吗。
我实在是太贪心,其实我都拥有了,我已经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少数,可我还想要更多。
2024年6月12日
我请沈家兄弟和魏医生吃饭,其实算是告别饭吧,我仍然没说我要走。
我终于体会到社交障碍体现在方方面面,开心的时候表达不出喜悦,悲伤的时候说不出告别,很害怕别人的反应让我不知所措,所以干脆不说。
北哥还在说,暑假计划大家找个地方一起玩一玩。
在他滔滔不绝提出了第七个选项时,谢琰终于帮我说出了口。
他说,林初霁要出国了,去英国,三年。
他的语气挺平静的,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
房间安静了一瞬,大家都不知道应该得是什么样的反应,还是魏医生最淡定,只是问了句:“没分手吧?”
我说,当然没有,异国恋没见过吗?
魏医生点点头,那就行。
不愧是见过世面的男人,把他男朋友也带得淡定了不少,南哥只是拍了怕我的肩说,会帮我看好谢老板,会随时打小报告。
只有沈以北在那鬼哭狼嚎,埋怨我没良心,居然隐瞒到了最后一天。
哎,他怎么那么幼稚啊。
希望三年后,他能更成熟一点,我能更勇敢一点,我们都可以变得更好。
2024年6月14日
收拾完了行李,满满当当的两个三十寸行李箱,和谢琰送我的大玩偶。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成了这个丑娃娃陪着我度过接下来每个辗转难眠的夜晚。
妈妈给我塞了五花八门的吃的,又给了我三张卡,生怕我在外吃了苦。
然后抱着我哭,说舍不得,说后悔了,不想让我走。
以前我讨厌她的强势,专横,现在长大了一点,我能分辨是非了,她变得愈加柔软了,我们都朝着对方走近了一点,我才终于体会到,原来她和爸爸都很爱我。
现在也不算太晚。
我说,我也需要学着独立生活,总不能前半辈子依赖父母,后半辈子依赖谢琰,就像坦白那天他说的,我首先得是林初霁,其次…才能有别的其次。
我拒绝了他们送机,觉得那样太煽情,只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坐到天亮,然后让司机送我去机场。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们站在家门口,距离我越来越远,忍了一晚上,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
我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微信的名字就改成了lark,云雀,是要飞向天空的飞鸟。
我在等着这一天。
可是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我却发现,比我想象中还要难以割舍。
至于谢琰……
让他别送,直到过了安检口,他真的没来。
谢琰提前很多天就帮他写好了攻略,如何托运,如何安检,如何过海关,到地跟谁联系。
林初霁觉得他真是把自己当成了小朋友,但有了他的指南,心里的确是有底了不少,在面对一切的陌生时,没再那么慌张。
他站在拥挤的人潮里,仍然心怀希望地朝着门口看过去,没有熟悉的身影。
又低头给他发微信,语气十足的不高兴。
【lark】:真没来,听不懂我在别扭吗?
【蟹老板】:你说怕我送你的时候会哭
【lark】:…早知道,昨晚就应该好好道别的
【蟹老板】:那怎么办,我现在去机场也来不及了
【lark】:算了,下次见,我登机了
林初霁拖着脚步朝着登机口里走的时候,才缓慢意识到,不能直接表达自己的情感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
他明明还想要见谢琰最后一面,明明想要跟他最后接一个吻,再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就因为一句别扭,把这一切都搞砸了。
他们从一百多天前开始倒计时,每一天都过得格外珍惜珍重,最后一天却潦草收场。
林初霁坐上自己座位的时候,因为太懊恼,一直微垂着眼,忍着眼底的泪,终究是没忍住,滴下去,把机票上的蓝色印章晕染出一点湿痕。
“麻烦让让,我的座位在里边。”有人出声。
“不好意思。”林初霁下意识先回了话,又觉得声音过于熟悉,猛然抬起头。
他见到了最不可能出现在此地的人。
谢琰笑着伸手捏了下他的脸:“愣着干什么,让啊,别挡着后面的人过路。”
林初霁像是坠进了云雾里,晕乎乎的起身,让他进去,又重新坐回去:“你怎么会在这?”
“提前告诉你了,还叫惊喜么?”谢琰伸手替他扣上安全带,“没去过英国,带你男朋友一起去见见世面?”
林初霁就知道他没个正经,红着鼻子说:“你认真一点。”
谢琰姿态松散靠在座椅上,伸手牵着他,才缓慢出声:“因为担心你,怕你人生地不熟出状况,怕你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不适应,怕你因为太想家辗转难眠,所以提前办了护照和签证,正好暑假,就打算跟你一起过去陪你两个月,等你安顿好一切,结交到朋友,夏天结束,我们再好好道别。”
林初霁欣喜若狂:“两个月吗?就是说我们还能再一起呆两个月?”
谢琰笑着说:“开心吧。”
林初霁简直要哭出来了,猛然点头:“我还以为下次见面得是大半年后了…”
突如起来的惊喜让他像是中了头奖,一扫阴郁,难得嘴巴不消停。
连着叭叭了俩小时后,谢琰终于伸手捏住了他的上唇和下唇,手动缝合:“乖一点,睡会儿。”
谢琰真的陪着林初霁在英国度过了一整个夏天。
陪着他入学登记,陪着他校外租房,认识了一些新的同学,筛选了几个适合成为朋友的,偶尔会主动约着一起吃饭,帮他建立起交际圈。
关系最好的是个华裔,无数次夸说:“初霁,你男朋友也太好了吧,哪儿找的?”
林初霁这种时候仍然害羞,但已经会开一点玩笑:“梦游的时候撞上抓回来的,厉害吧。”
没课的时候,他们就四处闲逛,看博物馆,找好吃的。
有一家叫X dessert的甜品屋是林初霁很喜欢的,但很远,在弯弯绕绕的小巷里,如果是谢琰陪着,他愿意走这么长的路,以后只有自己,大概就不会了。
偶尔碰到天气很好,他们会在大街上肆无忌惮拍下很多照片和视频留作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