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和沙滩旁边那鸭舌帽对上,唇角微挑。
林初霁手忙脚乱别过头,把脑袋躲在遮阳伞的阴影里,双手死死扣着帽檐,非常欲盖弥彰。
“笨死。”谢琰把视线收了回来。
老板尽职尽责,一会儿就过去送上一瓶新的。刚运动后的确是口渴,喝完第三瓶水后,谢琰才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他把瓶身捏扁,自顾自朝着游轮上走:“你们先玩,我去上个洗手间。”
谢琰推门进卫生间的那一刻,昨夜的尴尬卷土重来。
这时后知后觉参悟到林初霁拼命送水的含义,在这等着反复鞭尸嘲笑他呢。
原来笨逼是自己。
“操。”谢琰脸色沉沉地拉开拉链,缓了好几秒钟,还是觉得耻辱,“操操操,丢人。”
等重新回到沙滩上,他翻篇的火气又卷土重来,径直朝着遮阳伞的方向走。
人还没走近,躺椅上的少年翻身而起,想跑,根本不给正面交锋的机会。
谢琰眼疾手快抓住他:“你报复我?”
林初霁愣了一秒:“没,我在道歉。”
看不出来吗,都给你送一下午的水了哥。
谢琰把水钱转给他:“这种方式,大可不必,别送了。”
林初霁没收,只是点头:“好的。”
人家不喜欢,那就不做,这点分寸他还是有。
谢琰想到头一晚的情形,有点烦,又说:“我觉得我们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林初霁缓慢眨了下眼。
多大回事,怎么就咬着不放呢。
他原本也不是非要结交朋友,再加上这人晚上还梦游,顺势道:“好,后面几天我们各玩各的,互不打扰。”
谢琰被这副清冷样闹得更是不爽。
他一个直男,被折腾了两晚上,好心充当前男友,连声谢谢都不说,没良心。
林初霁见他没动,问:“还有事吗?”
谢琰学他的表情,语气淡淡:“没事,告辞。”
晚上游轮上有假面派对,大家都各自换了平时的穿衣风格混淆视听。谢琰没什么心情,被林初霁搞得一整天都一口气堵着,不得劲。
沈家兄弟帮他强行换了件衣服,一左一右直接驾着他往里拖,穿着一黑一白戴着中式面具,跟索命的黑白无常似的。
“来都来了。”
“大过年的。”
“提前八个月拜年,等你爹给你发压岁钱?”谢琰嘲弄。
两人默契摊手:“爹,钱呢?”
“滚蛋。”谢琰随手拿了个武士面具戴上,挤过闹腾的人群,视线直直落在正中央的吧台,钉住。
那里围着一圈人,酒吧正牌的调酒师也双手环抱着,目光聚集在正中央的那位正在调酒的客人。
那人戴着硕大的鸦羽面具,华丽浮夸的羽毛把原本就不大的脸遮得严严实实,连性别都变得模糊不清,只露出一点嘴唇的形状,唇珠圆润,偏红,微张,显得勾人。
他站在一大圈人群里,垂着眼,自顾自晃着雪克壶。
抬手的那一瞬,黑色衬衣被拉起,露出了一截劲窄的腰,看得旁边那位花衬衫眼睛都不动了,直愣愣盯着看。
谢琰视线跟着落上去,腰侧有个很浅的月牙形状的疤,他第一晚见过一次,一眼就能认出。
“林初霁?”他叫出那人的名字。
“我靠,挡成这样都能认出来,你眼睛能拍X光的。”沈以南震惊。
沈以北也跟着看过去,琢磨道:“小林同学这风格跟白天有点不一样,之前我觉得挺清冷的,也不爱凑热闹,居然还会调酒,而且感觉这么……这么……”
他一下子找不到形容词,卡在那里。
“又是不值一提的小技能?”谢琰若有所思,上回做饭,这回调酒,会得挺多,独来独往的,自己还能找乐子玩得挺开心。
他和林初霁认识时间不长,但能看出他不喜欢被众人注视,也会因为三言两语而尴尬害羞。
唯一一次和此刻很像的瞬间,是第一晚,他勾着自己的脖颈命令“别动”。
戴上面具会变得大胆吗。
那点想要逗他的心思又浮了起来。
谢琰完全忘了下午还愤愤不平要跟林初霁划清界限这件事,慢悠悠走过去,撑在吧台边,也没说话,跟旁人一样看着他。
林初霁感受到视线,抬眼,跟他对视,对方的目光透过坚硬挺阔的面具透出来,坦然又直接。
明明看不见脸,却因为在众目之下暴露了自己的另一面而心慌,林初霁手抖了下,撒出一点酒。
第一回合就露馅,谢琰低笑:“纸老虎。”
人声嘈杂,林初霁没听清,视线落在桌屉下方亮着的屏幕上,反复默念《拯救社恐指南》的第三步——训练与陌生人对视时,要大胆,坚定,面带微笑。
于是深呼吸,又重新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嘴角僵硬着一点一点扬起来。
很好,别慌,攻略上说戴上面具可以降低紧张果不其然,这不就——
“看什么看,想要我的同款?”对方指尖点了点面具,“那你先摘,我们交换。”
林初霁:“……”
对方的声音有一种少年的清朗,尾音吞字,咬字也特别,林初霁瞬间确定了是谢琰这狗东西。
训练对象选错人了。
忘了他是个社牛,这怎么接。
周遭围了一大圈人,那位从一开始就站在那的花衬衫男人凑过去,套近乎:“你看我吧,我一眼就觉得咱俩有缘,必定是前世五百次擦肩而过才等来今日的相遇。”
好油,林初霁忍着泼他一脸的冲动。
花衬衫锲而不舍,用刻意压低的气泡音出声:“你调的这酒,送我吧,或者我付钱。”
“我不是他们这里专业的调酒师,你就不怕我下毒。”林初霁手上的动作没停。
男人笑道:“我不怕,给我喝,美人调酒,喝死也情愿。”
林初霁没说话,只是垂眸看向社恐指南的第四步——放开自己,大胆尝试,用就近的话题打破尴尬的距离,要学会面对丢人的勇气。
再往下滑:例如,在街上遇上一眼心动的crush,社恐的你可以这样做……
例子不太恰当,但四舍五入可以借用一下话术和技巧。
都戴着面具来调酒了,不就是想学着克服下自己的社交障碍么。
林初霁动作轻缓放上柠檬:“行,我送。”
“对嘛,我就知道你是欲拒还迎…”
花衬衫话音未落,就看着这位漂亮的调酒师唇角勾起了一点,纤长的手指抵着高脚杯,推到了刚出声的男生面前,刻意跟自己唱着反调似的。
谢琰看着面前的酒,挑起唇角:“给我?”
林初霁默念着,拒绝也没关系,戴着面具呢,又认不出自己,丢脸就丢脸。
“是啊,看你很久了,其实是特意为你调的。”
他放缓了语气,相较于之前的冷淡,多了柔和的亲昵。
花衬衫手悬在半空,满脸都写着尴尬。
“我不喝酒。”谢琰拒绝。
昨晚耻辱一夜,谁再喝酒谁是狗。
“试试。度数不高,只会让你有一点点微醺的感觉,我花了不少功夫,不喝就浪费了。”林初霁说这话的时候,学着指南上的指导动作,俯身过去,拉近距离。
又十分僵硬补了一句:“名字也很好听,叫炎炎失火。”
谢琰心说,这话怎么像网上那种茶里茶气的搭讪。
原来林初霁在外面撩拨起人来是这样。
等下,他是不是把戴着面具的自己当成替身二号了?
下午放话说互不打扰,所以他开始找下一个目标了吗?
自己跟他前男友到底多像啊,挡成这样都能再一次找上来。
谢琰伸手抵在酒杯上,盯着他冷静又蛊惑的眼睛,慢慢推开。
对于这种见一个换一个备胎的做法,应该强烈谴责,划清界限,绝不再心软放任他的任何要———
“真不喝吗?”林初霁有些挫败,回想起指南上一闪而过的称谓,犹豫了一秒,轻声试探道,“哥哥?”
谢琰立刻正襟危坐,一饮而尽:“……喝完了,调得不错。”
他冲着谢琰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喜欢就好。”
沈家兄弟站在远处,听不见两人的对话,但看得见林初霁的主动。
毕竟谢琰从抗拒到顺从,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我终于想到那种感觉如何描述了,收放自如,愿者上钩。”沈以北悠悠道,“我们这种直男感觉不出来,但人家魅力在那,拿捏我们谢老板这种纯情男高岂不是分分钟的事?”
“白天高冷如冰,晚上热情似火,这反差感。”沈以南感叹,“牛——逼——”
谢琰那一口下去,只感觉醇烈的酒精在嘴里炸开。
好几秒后,他才开始反省方才的举动。
他让喝就喝,这么听话干什么?
况且,他们这些gay都见着个陌生人就叫哥哥吗?
一会儿是不是还要用这种调情的调子去叫别人?
轻浮!实在是轻浮!
谢琰把空杯推了回去:“杯子还你,谢谢。”
林初霁倒是开心极了。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人顺利搭话,眉眼都变得舒展起来,愉悦道:“还想喝吗?我给你调个别的。”
谢琰垂眼看着空玻璃杯,心不在焉道:“不喝了。”
林初霁敏锐觉察出这态度不对劲。
是不是自己刚说错话了。
哪句话又惹了他不高兴。
但知道对面是不会轻易让人难堪的谢琰,这场戴着面具装陌生人的社交训练好像从一开始的尴尬煎熬变成了趣味游戏。
他手指悄悄滑动着手机,看向《拯救社恐指南》第六条——破冰之后,可以根据对方的喜好延展更多,适当的迎合会让氛围更加愉悦,契机出现时可交换联系方式。
好,再接再厉。
林初霁拉过高脚凳坐在他对面,假意试探道:“你多大?”
谢琰:?
什么多大,这是问年纪还是他们gay都这么直接?
林初霁自顾自回忆了下之前聊过的话题:“我刚过十八,想考精益求精男子体校没考上,准备去铁岭挖掘技校。”
谢琰:???
你拿我编给你的学校名字去钓别的男人?你真可以。
林初霁眉心蹙起。
哪又出问题了,他不是社牛吗,之前嘴巴一直没停过,现在都用他的学校这么套近乎了,怎么一言不发被毒哑巴了似的。
“不然,我们先加个好友。”林初霁关掉手机上的页面,怕微信暴露,点开万年不用的QQ二维码。
谢琰:?????
当初说加你微信疑神疑鬼,现在对别人热情似火,双标真是被你真是玩出花了。
林初霁见他从头到尾都保持着一个坐姿没动,迟疑道:“我是不是冒犯到你了,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懂社交分寸。”
谢琰的确不太愉悦,但胜在尚有涵养,周遭还好些人看着,尤其是那位从头就意图对他图谋不轨的花衬衫,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着跟饿狼似的。
最终还是拿出手机,扫码加上:“行了,你自己玩吧,我撤了。”
两人的名字十分默契地改成了标点符号。
一个句号,一个省略号,欲盖弥彰。
林初霁头一回体验到社交的不紧张,还有些意犹未尽:“这就走了吗?”
“不然呢,你还想跟我玩什么?”谢琰起了身,语气有点戏谑的意味。
林初霁欲言又止。
想继续跟他练习社交,毕竟后面还有七八九十条没派上用场,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他思考了几秒钟,难得挑了个相当外放的理由:“我喜欢跟你聊天,纯聊天也可以。”
谢琰被这一记直球打得失语。
停顿了几秒钟,还是坦白道:“但我对你,不感兴趣。”
林初霁:“……”
把天聊成这样,如果这是门学科已经可以挂掉重修了。
果然哪怕是面对热情的谢琰,自己也没有办法跟陌生人建立起良好的联系。
林初霁点了点头:“好。”
隔着面具,谢琰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感觉到方才那股活跃的气场慢慢落了下去,显得有点闷,且可怜。
他觉得自己话好像说重了点,又补了句:“因为我不喜欢男的。”
林初霁不想解释,轻声说:“我知道了,打扰你了,你走吧。”
谢琰一口气被堵在那儿,不上不下。
他转身,偏头示意站在那看了半天戏的兄弟俩,径直走了好一段距离找了个最靠边的位置。
“你们俩咋了?吵架了?”沈以南好奇道。
“吵什么吵,我挡得亲妈都认不出,他能认出来我是谁?”谢琰抬手点了点脸上的面具。
沈以北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亏我们俩刚还在那感叹你们双向奔赴,原来他在撩一个根本不知道是谁的陌生人!采访一下,面对面却不相识,还被撩拨了一通,心里觉得酸吗?”
谢琰:“……酸个屁。”
沈以南同情地看着这位哥们:“好可怜,痴情不是罪过,忘情不是洒脱,后面怎么唱来着?”
谢琰不知道他们俩又在发什么癫,抬手叫了个果盘。
百无聊赖地把里面的小番茄一颗一颗往嘴里扔,视线慢悠悠又飘回了吧台的方向,想到方才那声烧耳朵的哥哥,看向沈以北:“你平时怎么叫他?”
“哥啊,还能叫什么?哦,偶尔会叫傻逼。”沈以北一头雾水。
“你才傻逼。”沈以南回骂。
谢琰点了点头,果然因为林初霁是gay的关系,让自己有点敏感。
原来直男之间也会叫哥哥,那没事了。
他松懈地靠在椅背上,看到方才一直在旁边打转的那位花衬衫向调酒师买了两杯鸡尾。
光线有些昏暗不清,隐约看到男人从袖口掏出一袋小粉末,快速倒进了其中一杯,融化进那一片酒红色里。
“我操?”谢琰看不太真切,迅速直起了身。
花衬衫端着那杯酒,朝着吧台边上靠过去。林初霁示意把酒放下,收了之前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突然变得热络了起来。
谢琰看着他不太熟练地靠过去,偏着头,跟那个男人咬耳朵。
说了什么不得而知,但那副亲昵的模样,和方才语句里标点符号都带着的嫌弃判若两人。
吧台边上调酒的人群已经散了,就剩他们俩站在那,月影摇晃着,看着像是调情。
“哎,你干嘛呢?”沈以南拽他手臂。
谢琰回头,匪夷所思:“不是,他就只对我忽冷忽热是吧?”
还是刚利用完了就日抛的那种。
沈以北快笑死了,及时拉住这匹奔腾的野马:“人家聊得正开心呢,你过去凑什么热闹?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漂亮室友真的好容易吸引男生,戴着面具都挡不住,这男的跟苍蝇似的盯了他好久了。”
谢琰发出一声轻嗤。
那边林初霁薄唇微勾,正拿起酒杯,跟对方碰杯。
在他抬手想要一饮而尽的时候,谢琰脸色微变,甩开沈以南,穿过人群飞快地冲了过去。
“哎——”沈以北在身后哀嚎。
谢琰伸手按住他的手腕:“别喝!”
但晚了,林初霁已经一口气干了个底朝天,一滴不剩。
突然出现了一个搅局的,花衬衫男人显然有点慌,直接伸手把林初霁的酒杯弄到在地上,一时间玻璃四溅。
他心里松了口气,毫不走心道歉:“不好意思,手滑。”
林初霁语气松散说了声“没事”。
谢琰盯着他嫣红的唇看,心里骂着蠢货。
他不确定那粉末是什么成分,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根据他的经验判断,多半是助兴的药品。想到这里,低声问:“有不舒服吗?”
林初霁摇了摇头:“没有。”
花衬衫这会儿心里直发毛,他看不清这人的长相,但身形人高马大,显然不是对手。
况且,刚虽然躲着监控和盲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注意到了。
总之此地不宜久待。
他扶正脸上的面具,敷衍道:“既然你们俩要聊天,那我还有事,先走。”
“你不能走。”谢琰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人又拽了回来。
力道极大,撞在吧台上哐当一声,引发旁边好几个人回了头,花衬衫疼得龇牙咧嘴。
“你让他走吧。”林初霁看着他,轻声道,“刚刚你报过名字和房号了,103号房的张铭先生,是吧?明天有空再一起玩。”
谢琰简直要炸了。
这白天和晚上的林初霁性子差这么多吗,主动得要命,看到谁都瞎他妈撩。
张铭点了点头,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好,明天见。”
林初霁抓着谢琰的袖口,示意他松手。
谢琰不情不愿地放了力道,眼看着人落荒而逃。
他垂下眼,咬牙切齿道:“你再这样没脑子被人吃干抹净都不知道。”
被说了重话,林初霁却难得笑了。
眼睛弯弯的,像是星河落入了眼底,很亮。
“什么酒量啊,喝醉了就犯傻。”谢琰头疼,放缓语气,“他给你下药了你知不知道?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你需要去看医生做个检查。”
林初霁静静地看了他一瞬,手肘撑在吧台上,朝着他勾了勾手:“过来。”
谢琰觉得喝了点酒的他和白天不大一样。
却下意识把头靠了过去,被蛊惑一般,低声问:“什么?”
“刚刚靠过去的时候,我交换酒杯了。”
背景的音乐声大,林初霁声音却很轻,“他喝的才是下了药的。”
他不擅长与人交际,不代表会被欺负。
刚才忍着不适,用了点障眼法把两杯一样的酒交换,再引诱对方喝下,不算什么大事。
谢琰却感觉呼吸轻飘飘扫过耳后,很痒。
好几秒钟后,他才慢慢琢磨出了话的意思:“原来你都知道。”
反而显得自己倒是莽撞。
林初霁嗯了声,指着桌上的空杯子:“这个是物证,我会好好保存,反正船在海上,暂时报不了案,但他也跑不了的。”
谢琰放松下来,语气轻松起来:“害得我白担心一场,这么聪明啊你。”
林初霁缓慢重复:“我本来就很聪明。”
谢琰抬眼看他,视线撞进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此刻的林初霁,话多了点,亲近了点,更柔和了点。
“你酒量好吗?”他问。
“应该不错。”林初霁口齿清晰。
谢琰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戴着面具,表演着并不知道对方是谁的游戏。
他此时却不想揭穿自曝身份了,一晚上被林初霁钓着玩来玩去,一切都像在他的掌控之中,显得自己像是落了下风。
见他没事,谢琰点了点头:“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去,这回我真撤了。”
林初霁嘴唇再次扬了起来:“好。”
两人分别了一会儿之后,林初霁在公共浴室洗漱完,换了衣服,才欲盖弥彰地回了404。
谢琰穿着睡衣,正躺在床上打着王者,装出一副压根没出门的样子。
这会儿摘了面具,方才轻松聊天的氛围已经不在,变回本我,林初霁也有一种迟来的羞耻,尤其是,下午他们俩明明放过各玩各的,互不打扰的狠话。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谢琰突然出了声:“你几点睡?”
林初霁抬眼看他:“有事?”
谢琰平静道:“我怕你半夜绑我,所以得等着让你先睡着。”
林初霁原本喝了酒,脸颊就有些泛红,这会儿直接烧到了耳根后,滚烫得要滴血:“我都说了昨晚是意外,我不记得了!况且,第一晚你不是也绑我了吗?我们最多算扯平!”
谢琰心想,好,他什么都知道,第一晚果然没睡死。
暴露了,实锤了,自己果然是个那个傻逼前男友的替身工具人。
他靠在床头,随意道:“这算哪门子扯平,那你还抱我了,公平来说,我是不是要抱回来?”
林初霁拧起眉心,下意识反驳:“你……不可理喻,你……变态下流。”
谢琰这下彻底笑了。
方才靠着点酒意拉近的距离烟消云散,他把相机打开夜视模式搁在床头,语气松散:“到底谁变态啊林初霁同学,我只是提醒你,别发生昨晚那样的事。”
“当然不会!”林初霁直接抬手关了房间的灯,杜绝更多的交流。
已是深夜,林初霁喝了酒,脑子仍然清醒。
他想到晚上跟谢琰戴着面具的聊天,是他为数不多愉快的社交体检,为什么面对面的时候就没办法好好说话呢。
林初霁叹了口气,点开手机上新加上的小号。
【。】:今天谢谢你,不管是开始陪我聊天,还是后来热心出手,我很少被人这么关照
没过两秒钟,对方发来回复。
【…】:不碍事
【…】:还有,虽然我真的不喜欢男生,但也希望你不要随便找别人
【…】:没别的意思,陌生人也有好有坏,怕你辨别不清
这么晚了,他居然也没睡。
林初霁小心翼翼转过头偷瞄了一眼,谢琰背对着自己,同款的姿势,白墙反射出微弱的屏幕的光。
林初霁收回视线,轻声嘀咕道:“我这么社恐,能抓到一个熟人装不认识都不错了,还能找谁?”
【。】:不会的
【。】:我最多也就找你,不会再有别人了
谢琰盯着那行字,来来回回看了两遍,确信是自己理解的意思。
原本扬着的唇角缓慢放下,变得平直。
看到了吧,林初霁又在钓备胎了。
他没有认出这个人就是自己,所以对他来讲,是另外的人选。然后对着这个陌生人,说出这样的话。
枉费自己还担心他喝了酒睡不好,强撑到现在。
算了,随他钓吧,钓谁都跟自己没关系。
谢琰没再回复,拧着眉心按灭手机,烦躁扔到一边。
“林初霁,晚上别来骚扰我。”
要是今晚林初霁再敢爬他床上来。
他就一脚把人踹下去,绝不心软。
不知道睡了多久,谢琰听见有人在敲门。
他迷糊睁眼,借着走廊灯照影过来的光,隔壁床上已空,林初霁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缓慢打开了门。
瞬间猛然清醒。
他抬手抹了把脸,利落坐起,就发现林初霁已经折返而归,朝着自己的床走过来。他身后跟着脸色潮红的花衬衫男人,并试图伸手拽他。
“要……跟我出去……”大概酒里的药物起了效果,男人呼吸粗重,踉踉跄跄,眼底露出原始的不受控制的下流目光,看一眼就让人作呕。
谢琰出声提醒:“小心身后!”
说话间,他伸手想要把林初霁迅速拽到安全的位置。
手还没碰到人,林初霁比他反应更快,像是条件反射一般,在那人的掌心碰到脖颈的瞬间,反手发力拽住男人的胳膊,一拉一扔,一声闷响过后,漆黑的房间里回荡着一声重重的哀嚎。
“……”谢琰讪讪把手收了回来。
他的担心好像有点多余。
林初霁面色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慢吞吞又挪到了他的床边。膝盖跪在床沿试探着往里靠,再近些的时候,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于是抬起手臂,勾住了谢琰。
还在深度睡眠里,他偏着头,埋进滚烫的脖颈里,蹭了蹭。
“林初霁,黏糊糊干什么。别发酒疯,这儿有人真疯了。”
谢琰警告着他,手臂却虚环着怕他掉下床沿。
余光看到床下的那人也跟着动了,再度靠近,一只粗糙的手伸了过来,胡乱拽着林初霁的睡裤。他略微用力,就把布料拉下来些许,绰约的光影下露出一截白润的大腿。
“操。”谢琰抓过被子飞快裹住了风光,脸黑成一片。
而后,拖鞋直直踩上那人的脸,嗓音冷到了极点:“你他妈再动试试?”
鞋底下是一声含糊不清的闷哼。
林初霁仍然陷入在可怕的梦呓里,把头埋得更深,双手紧紧缠在他的腰上:“怕了,抱抱。”
谢琰浑身僵住,手臂悬空了几乎一分钟。
却到底没把人推开,掌心落在单薄的后背上轻拍着安抚,闷声道:“你别撒娇。”
林初霁不再说话了,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手臂像是海草似的缠绕更紧。
谢琰感觉他的身体几乎是完全埋进了自己的怀抱里,隔着薄薄的睡衣,跟自己连呼吸的频率都变得贴合。
他视线落在手腕上那块运动腕表,数字在不断的变化上升,要有爆表的嫌疑。
“能不能松开了,林初霁。”谢琰拍了拍他,偏过头拉开距离,“听见了吗?你抱我抱太紧了。”
林初霁技能晋升,还有应有答:“不。”
“一晚上没钓到合适的替代品又回头找我了是么?还给我的小号发些暧昧不清的信息……”谢琰没好气道,“你当我是废物回收呢,想要就要,想丢就丢。”
林初霁又含糊地应了一声。
谢琰:“……”
地上的花衬衫艰难抬起头,发出了一声垂死挣扎的嗤笑:“舔狗,舔……”
“别狗叫。”谢琰踹了他一脚,冷声提醒,“闭嘴。”
这次下脚是真的挺狠,花衬衫疼得快自闭,不再发出更多的声音。
林初霁此刻被那个已经反复了很多次的梦魇再度缠绕,他感觉自己泡在冰冷的水里,四周一片漆黑,看不见一丝光亮。
而怀里的这点温度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稻草。
“冷。”他仿佛身临其境,颤抖着出声。
谢琰这会儿才发现他体温的确是有些不正常,很凉,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
再伸手摸过他的额头,一层一层的冷汗沾湿了手指。
看起来像是生病了。
谢琰这下是真不忍心推开他了,拿被子裹在他的后背上,包成蚕宝宝似的严实后,才低声问:“需要我给你买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