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总裁助理后意外成为万人迷—— by文寄心
文寄心  发于:2024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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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微言也差不多,直到现在,不小心打碎杯子还会害怕,因为家人会对他破口大骂,本来就不宽裕,还要糟蹋东西。
颜星耀家庭条件算不错的,但也没有到买东西不看价钱的程度。他的父母经常吵架,细究起来也都和钱有关。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像宫笑尘那样的人怎么会不幸福。
孙微言也犯了难,人物小传只写了霸总童年不幸,所以性情凉薄、不近人情,但没说他到底怎么不幸。
怎么办?
只能硬编。
这倒也难不倒孙微言。
身为演员,孙微言经常给所饰演的角色创作完整的人物背景,包括人物的小习惯、小动作、口头禅、口音之类的,演戏的时候也会遇到需要即兴创作的情形。
可以这么说,会编故事,是一个演员的基本素养。
孙微言有想法了,他酝酿了一下,把自己带入到宫笑尘这个角色里,等情绪到位,再有意识地加入肢体语言。
吸鼻子、抿嘴唇、抽动喉部、耸动肩膀……
孙微言开始说台词了:“宫先生出生在中元节,因为这天很特别,他被家族视为不祥之人,没到满月,他就被送到了山里的农户家。养父母对他还算不错,可惜好景不长,渐渐的,村子里有了关于他身世的传言,传言说他并非农户亲生,是远方来的不祥之人,会给村子带来灾难。突然有一天,村里的小伙伴都不理他了,宫先生听到了传言,他跑回家,想问养父母,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没想到……”
孙微言说到关键处,低头举杯,喝了一口水。
经纪人急得抓耳挠腮。
这时候喝什么水?
“然后呢?”
孙微言叹了口气:“可惜宫先生晚了一步,他赶到时,养父母已经倒在了血泊里,不知道被什么人害死了!后来赶到的村民看到这一幕,就用石头砸他,说他是不祥之人,是他害死了养父母。”
提前当时的场景,孙微言以手掩面,要多悲痛有多悲痛。
经纪人也唏嘘不已。
孙微言吸了吸鼻子,从指缝里偷看颜星耀的表情。
只见颜星耀轻佻地笑着,弯起的弧度潇洒恣意,很是勾人。
怎么会这样。
颜星耀叼着果汁杯里的吸管,问:“你说的那个农户该不会姓乔吧?叫乔三槐。”
“乔三槐?”经纪人反应过来了,“我说怎么听着有点耳熟。这是宫先生的身世吗?这不是乔峰的身世?”
“……”就这么被拆穿了,孙微言一脸尴尬。
都说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金庸的小说,原来书里的人也看过《天龙八部》。
不过没关系,孙微言正色道:“你们别急啊,我还没说完,这只是个开始。”
后面就不一样了。

糟了,被他们一打断,情绪也连不上了。
好在孙微言是科班出身,又有经验,足够应付这种状况。
他再次酝酿了一阵,抬头时,眉头蹙着,不住抽动嘴角,不费吹灰之力就恢复了苦大仇深的样子。
“哎……”孙微言垂下目光,重重地叹了口气,“宫先生的养父母死了,更印证了他是不祥之人的传言,所以他的家人没有把他接回去,而是把他送到了远房亲戚家。”
“亲戚家?”经纪人说,“那也还好。”
如果是亲人的话,应该要比农户照顾得更为周到。
孙微言却摇了摇头:“说是亲戚,其实已经出五福,算辈分的话,宫先生应该管他们叫……姨妈和姨夫。”
“哦……”经纪人点头。
他的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钉在孙微言身上,仿佛十分关心宫笑尘的命运。
颜星耀就不一样了,他一会儿吃一口海胆,一会儿悠闲地剥虾,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咳咳……”孙微言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颜星耀的注意。
这招果然好用,颜星耀停下剥虾的手,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问:“你要不要喝点水?”
见他杯子里的水不多了,颜星耀又招呼服务员给他加水。
“谢谢。”孙微言抿了一口水,继续往下说,“姨妈和姨夫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他们有自己的孩子,姨妈做文职工作,姨夫做点小生意,一家人生活得平静又富足。他们早就忘了有宫家这门亲戚,平时也没什么来往,现在突然被宫家人找上门,还硬塞给他们一个半大的孩子,两个人说什么都不愿意。可是宫
家人更狠,他们不顾宫先生的哀求,扔下他就走了。姨妈一家没办法,这才收留了他。”
“他们也听过宫先生是不祥之人的传言,越看宫先生越觉得不顺眼,所以把他安置在楼梯下面的储物间。那里又小又冷,终日不见阳光,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然而这还不算什么,最惨的是姨妈一家把宫先生当佣人,命令他给一家人洗衣服、做饭,稍有纰漏就会对他恶语相向,连小堂弟也可以踩在他的头上肆意妄为……”
“不是吧。”经纪人震惊了,“这、这也太可怜了,这是人过的日子吗?他怎么不跑?”
经纪人义愤填膺,好像下一秒就要报警,孙微言赶忙叫他不要激动。
好家伙。
他今天来是为了让颜星耀对宫笑尘产生同情,现在倒好,颜星耀一点反应都没有,经纪人倒是快沦陷了。
哥们,说真的,你就别给自己加戏了。
这虽然是一本耽美小说,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掺和一脚的,再说了,你们俩也不搭,谁攻谁受啊?
孙微言让经纪人不要担心:“好在没过多久,宫先生迎来了命运的转机。”
“什么转机?”一个声音响起,好像烟花在空中绽放,是颜星耀。
这是颜星耀第一次主动询问,孙微言转头,颜星耀单手托腮,正含笑注视着他。
目光相接,孙微言的心凉了半截。
那个笑该怎么形容,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却有着足够穿透人心的力度,不经意中展示出的精明与玩味,似乎在无声地告诉孙微言,他已经预料到故事走向。
不会又被他猜到了吧?
“到底是什么?”经纪人也问。
孙微言硬着头皮说:“宫先生收到一封录取通知书,通知书上说,他被一所学校录取了,这所学校……”
“这所学校叫霍格沃茨魔法学校?”伴随着一声压抑了很久的笑,颜星耀反问,“送信的是猫头鹰?”
经纪人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哈哈哈……哈利波特。”他虽然没有完整地看过,但大概情节还是知道的。
“……”孙微言一脸无奈。
经纪人突如其来的结巴仿佛是对他无情的嘲笑。
他干笑两下,说:“怎么可能,宫先生又不会魔法,这也不是魔法世界。”
孙微言正色道:“那是一所国外的贵族学校。宫先生的父母不愿意把他养在身边,但还是希望他能接受最好的教育。可是作为家族的污点,他们对外隐瞒了宫先生的身世,让他以贫困生的身份入学。”
“第一天上学,宫先生就惹了麻烦。这所学校有四位风云人物,他们英俊帅气,家世不凡,是四个大家族的接班人,因为家族为学校提供了巨额捐款,他们可以在学校里为所欲为,全校同学也对他们唯命是从,只要是得罪他们的人,就会变成全校公敌,被所有人整到死。而这四个人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大家叫他们……”
“F4。”经纪人一拍桌子,信心满满,“《流星花园》,对不对?”
孙微言暗暗咬牙。
很好,都会抢答了。
经纪人高兴得手舞足蹈,孙微言说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有一个是他知道的。
这一次,颜星耀倒是一个字都没说。在孙微言看过去时,他朝孙微言耸了耸肩,好像在说,这可不是我说的。
怎么办?
孙微言疲惫地垂下头。
不行,他不能认输。
孙微言继续道:“学校里都是有钱人,只有宫先生身无长物,他又因为得罪了F4,被全校同学欺凌排挤。宫先生一个外国人,语言不行,被骂了也不会还嘴,被打更是常事,那时候,只要有人扬起手,他就会下意识躲,也就是最近几年才改过来。他没有钱,只能到食堂打工,换一个快馊了的窝头。”
经纪人听得入迷,颜星耀却发现了问题,闲闲地开口:“外国人也吃窝头?”
“咳咳……”孙微言怎么忘了故事发生在外国,“我记错了,是快馊了的汉堡。”
颜星耀不放过他,继续打趣:“麦辣鸡腿堡?”
孙微言没憋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颜星耀也笑,眉梢眼角都是得意。
孙微言没好气地说:“板烧鸡腿堡,行了吧?”
颜星耀总是拆台,孙微言快要演不下去了。
可他就是拿他没办法,也讨厌不起来。
颜星耀天生一副浪荡公子哥的模样,眉眼风流,板着脸时有浸入骨髓的狠,笑起来时又有掌控不住的坏。
颜星耀特别像高中时期每个班都有的那种男同学,个子高、长得帅,人缘也好,上课插科打诨,逗得全班哈哈大笑,唯独老师绷着脸,想要教训两句,又憋不住笑了。
也许是有天赋吧,平常没见他怎么用功,偏偏学习成绩不错,就是讲起题来没什么耐心,经常会教训你“怎么这个都不会”。
你只要说上两句好话,他又会给你讲得清清楚楚。
毒舌又傲娇。
孙微言不想承认,那就是他心中最理想的样子。
在过去的青葱岁月里,他很羡慕这样的男同学,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众人的焦点,总是轻而易举地收获大家倾慕的目光。
孙微言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可惜,他脑子不够快,想不出有趣的话,想出来了也没勇气说,就算说了,也只是丢人现眼,最后说不定还会被老师叫家长,告他扰乱课堂纪律。
他是如此平凡,做人、演戏没一个能拿得出手,唯一的高光时刻大概就是……
他竟然想不出来。
面对颜星耀,孙微言既有崇拜,又有天然的自卑,更别说一再被他四两拨千斤地调侃。
得逞的颜星耀勾起唇角坏笑,好像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就差说一句,演,继续演。
孙微言不管了,再来最后一段,爱咋咋地吧。
他将目光放向远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眼前上演。
“有一次,他看到同学在吃夹心饼干,掌心大小,粉色夹心,应该是草莓味的。当然,这都是他猜的,因为他从来没有吃过。就因为宫先生多看了两眼,那个同学就挥起拳头呵斥,‘看什么看,再看揍你。’旁边的同学说,‘还不是因为他馋了。’说完还鄙夷地骂了一句,‘没吃过吧,穷鬼。’”
“宫先生不敢反驳,赔着笑脸走了。但也没有走太远,等那些人离开了,他又假装不经意地走过去……”
“不要!”颜星耀突兀地喊了一声。
然而晚了一步。
在孙微言的叙述里,宫笑尘已经蹲在地上,捡起夹心饼干的碎渣放进嘴里。
“很甜。”孙微言舒出一口气,目光从虚空的一点落到满桌精美诱人的寿司、刺身上。
不知道是害怕别人不信,还是要说服自己,孙微言强调了一遍:“真的很甜。”
他是那么平静,又是那么淡然,仿佛阅尽千帆,语气既沉重又轻松,当话音落下时,他扯动嘴角,明明是笑着的,一滴眼泪却落了下来。
孙微言也不知道怎么了。
和前面几个故事不一样,说到夹心饼干的故事时,他既没有代入角色心理,也没有运用表演技术,可能是因为情到深处,眼泪就这么不受控制地出现了。
他还记得在表演系读书时,一位表演老师说过,哭戏是最简单的,也是最难的。
想要哭出来很简单,只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一个点,或者把意念集中到鼻梁两旁的泪腺,眼泪就能掉出来。
想要哭得漂亮却不容易。
表演艺术之所以被称之为艺术,就是因为能带给人美的享受。
有的演员为了哭,代入到自己的伤心事,或者角色的情绪里,最后难受得狠了,没收住,表情过于狰狞,不仅背离了审美,还把观众吓得出了戏。
好看的哭戏对眼泪的出现方式有很高的要求,眼泪既不能从眼角溢出,也不能从眼尾滑落,一定要在合适的时机从眼睛中间一颗一颗地掉下来。
孙微言自认为做到了。
更为可贵的是,他不仅哭得漂亮,还哭得极为动人。
因为经纪人早就红了眼睛。
颜星耀也默默松开吸管,眼光中满是动容,还有孙微言期待已久的悲悯。
经纪人想到自己刚出来闯荡的时候,年纪小找不到活儿,只能捡些废品,换了钱买馒头吃。有一次去买馒头,摊主说馒头卖完了,只有烧饼,他买不起,就不要了。在他离开时,摊主叫住他,塞给他两个烧饼,说送给他的,不要钱。
那时的他也是像孙微言这样,无声无息地流下一滴眼泪,但往后的日子里,每每想到当时的情景,他都会止不住地嚎啕大哭。
颜星耀倒是没为吃喝发愁,但他也受过别人的白眼,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
孙微言抹了一下眼泪。
还好,鼻涕收住了。
孙微言回归正题:“从小到大,宫先生既没感受过亲情,也没感受过友情,父母不爱他,同学欺负他,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能保护他的只有他自己。他没办法相信别人,所以养成了独断专行的做事风格,根本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
孙微言说了好多,也不知道颜星耀有没有听进去,但他能感受到,颜星耀不再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认真了,也严肃了。
那天从日料店出来,快过零点,街上静悄悄的,月亮都疲惫地闭上眼睛。
在去找车的路上,孙微言抓住最后的机会,不遗余力地向颜星耀灌输宫笑尘的过去是如何凄惨。
颜星耀沉默着,突然间,他好像看到了什么,说:“等一下,我去买个东西。”
【作者有话说】
宫笑尘:听说你到处和别人说我童年很惨,嗯?

孙微言想说我去买吧。
颜星耀身份特殊,一举一动都容易被人捕捉放大,也不知道他要买什么,买烟?买酒?
孙微言几乎能想象到被人爆料后的新闻标题。
他焦急地喊了一声,快步跟上去。
颜星耀要去的地方在马路对面,等红灯时,孙微言见缝插针:“宫先生每天都带伞,只有一天没带,那天就下雨了,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躲雨的屋檐,又被路过的车溅了一身水。”
绿灯亮了,颜星耀脚步飞快,孙微言一路小跑,嘴也没停:“宫先生攒了一些钱,打算买个三明治改善一下,买到后又舍不得吃,一直拿在手上,结果被海鸥叼走了。还好剩下的钱够买一包泡面,可是他打开泡面一看,里面竟然没有调料包!”
孙微言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根本顾不上有没有逻辑,符不符合实际,反正就是一股脑地把自己能想到的惨事全安在宫笑尘身上。
别人想夸赞得到命运垂青的人,就说他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像宫笑尘这么倒霉的人,一定是毁了全宇宙。
孙微言还挺得意。
他就不信了,凭他这一手卖惨的功夫,即便铁石心肠的人也得哭死。
果然,一直一言不发的颜星耀一步踏上人行道,轻叹一声说:“真是太可怜了。”
是吧是吧是吧?
孙微言乐开了花,脸上故作悲伤:“是挺可怜的,不过都过去了,相信不久的将来,宫先生一定会找到那个愿意爱他的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颜星耀,郑重的眼神带着些许欣慰,仿佛意有所指。
颜星耀也看了过来,望向孙微言的目光中浮现出一些无奈,半晌后,他轻叹一声,说:“我不是说他,我是说你。”
“我?”孙微言递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怜的?
“对,就是你。”颜星耀没好气地回答。
他才是真的不明白,孙微言是怎么想的,一晚上絮絮叨叨,哪怕像别人那样问一问他娱乐圈八卦,偏偏要和他说宫笑尘有多么不容易。
他一个盛气凌人的资本家能有多不容易?
在颜星耀看来,孙微言才是最可怜的。
吃饭的时候,孙微言根本没办法专心。他特意把手机放在眼皮子底下,声音也调到了最大,保证有了风吹草动可以第一时间获悉,就算这样,他还是不放心,仍旧时不时地拿起来确认一下。
检查信号没问题,确保没有漏接电话,点开短信,再看微信和OA,一晚上不知道重复多少遍。
就为了那个人。
累不累啊?
颜星耀真想收掉他的手机。
怎么?下班了也没自己的时间?
难得放松一下,经纪人本来要来点酒的,却被孙微言拒绝了。
不是因为开车,反正找个代驾也很容易,孙微言说身为助理,宫先生随时有可能找他,他必须保持清醒。
看他那个紧张的样子,不用问,那个人肯定没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骚扰他,也许还曾因为晚接电话把他臭骂一顿,不然也不会把人逼到这个份儿上。
如果只是这些也就算了,颜星耀发现孙微言的手上有一道伤口,应该是刚刚有的,有点深,殷红的血液凝结成痂,突兀地挂在上面,
颜星耀在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就跟着疼了一下,他问孙微言是怎么弄的。
孙微言说,那是给宫笑尘做饭时不小心伤到的。
这回连经纪人都看不下去了。
“你还要给宫先生做饭?”
也许是觉得说得多了,孙微言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转了话题。
后来说了什么,颜星耀不记得了。
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个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霸道跋扈,都那么有钱了,多雇一个人会死吗?非抓着一个人薅。就这种老板,发到网上肯定会被骂死。
这还是助理吗?简直是老妈子。
然而孙微言浑然不觉,好像还有点乐在其中。
颜星耀气不过,大骂宫笑尘没人性,孙微言更紧张了,急得满头是汗,一个劲地说都是误会,“宫先生是个好人,他会变成是因为……”
好嘛,他又开始说宫笑尘的童年有多么不幸。
颜星耀甚至怀疑孙微言是不是被那个人下降头。
有了前车之鉴,颜星耀也懒得和孙微言多说,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向前,拐进一家店。
那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冷白的灯光宛如矗立在海边的灯塔,左边一团模糊的暖黄,是烤鸡翅、煮玉米、关东煮给出的暗示。
“喂,等等我。”孙微言快步跟过去,关了一半的玻璃门自动打开,随之而来的还有店员的问候。
“你好。”孙微言应了一声,眼睛却往里面瞟。
一眼没看到,只好继续往里,跨过几个货架,颜星耀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真是来买东西的,或者说是“进货”,也不怎么挑,抓起一包就往怀里放,从左往右,从上到下,货架上,各种货品琳琅满目,颜星耀雨露均沾,一样拿了一个。
是夹心饼干。
有一种多拿了几个,孙微言定睛一看,心里空了一下,那是草莓味的夹心饼干。
“你……”孙微言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神情复杂。
他为什么要买这个?
孙微言立刻有了答案,但又不敢确定。
颜星耀挑好饼干,转去收银台结账,他没拿手提篮,就这么满满当当地抱了满怀,再像开闸泄洪似的把它们堆在收银台上。
收银员没见过这种阵仗,看了一眼戴着口罩的颜星耀,惊疑不定:“全都要吗?”
“全都要。”
听声音有点熟悉,收银员禁不住多看了两眼,露在口罩外的眉眼也有点像,但那个人应该不会来这家小小的便利店,还买这么多饼干。
结账费了一点时间,东西太多,收银员怕出错,又核查了两遍,最后装了两个大袋子。
颜星耀提上袋子往外走,孙微言应该帮忙的,但他像躲避什么似的,只字未提。
最后还是没有躲开,出了店门,颜星耀把袋子交给孙微言,说:“替我告诉那个小朋友,坚持一下,总有一天会有吃不完的夹心饼干。”
孙微言一下子湿了眼眶。
颜星耀还是那样笑,悠闲自在,仿佛事事都不放在心上。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把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
孙微言苦笑,原来颜星耀真的猜到了,他所说的那个人并不是宫笑尘,其实就是他自己。
他编了那么多故事,没一个打动他的,就这个从记忆深处掏出来的真事闯进了颜星耀的心里。
那是在小学的时候,因为家庭条件比较差,孙微言从没吃过零食,更别说夹心饼干。
有一次,他看到同学在吃,羡慕得不行,他没有对颜星耀说的是,同学曾邀请他一起吃。
“给你。”男生大方道。
孙微言纠结了一下,尊严告诉他,他应该拒绝,不断涌出的口水告诉他,同学都这么说了,还是不要拒绝对方的好意。
最后,馋虫战胜了尊严,孙微言伸出手。
男生并没有给他饼干,而是把漏在手上的饼干渣倒在孙微言的手上,接着恶劣一笑,说:“吃吧。”
孙微言愣住了。
“哈哈哈……”包括那个男生在内,在场的同学们笑作一团。
有人骂他不要脸:“别人给你你就要?人家就是客气一下,懂不懂?”
还有人说他是“叫花子”“要饭的”。
孙微言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在羞红了脸的同时,拍了拍手。
这件事并没有到此结束,很快,他就后悔了,哪怕是渣子,尝一口也好啊,可是他怕同学笑话,只能在没人的时候,偷偷跑过去,像老鼠一样捡一点放进嘴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就忘了饼干的味道,但那种狼狈始终像一场烧不尽的野火,即便他变得再强,也会空降在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反复磋磨。
他故意把故事说了一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以为这样就能和自己没关系,结果还是被颜星耀看穿了。
他就说嘛。
这个故事放在他的身上合情合理,套在宫笑尘那里却漏洞百出。
外国人怎么说汉语?
贵族学校的学生也吃饼干?
颜星耀是个聪明人,任何一个微小的纰漏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可是在这个故事上,他什么都没说。
孙微言想起高三那年,他立志要当演员,目标是北京的学校。
当他得知家里没钱给他做校考的路费时,他哭了。
同学们见他哭了,一下子围上来,关切地问他发生了什么。
孙微言爱面子,咧嘴一笑,说自己在练哭戏。
然后大言不惭地自夸:“我是不是很厉害?”
“切……”被浪费了感情的同学们一哄而散,大家都知道他要考表演专业,也没有怀疑。
孙微言想,如果颜星耀在的话,结局或许会有所不同。
他既不会戳穿他,也不会马上离开,而是会给绝望中的他一个拥抱,就像现在这样。
“谢谢。”这一声“谢”发自肺腑,是作为闯入者的孙微言说的。
很快,他又转换了角色,以书中人物的身份说:“我会转达给宫先生的,这些东西也会转交给他。”
“……”颜星耀微微一怔,随即又赌气似的说,“随你吧。”
他真是被他的固执打败了。
颜星耀转过身,向身后的孙微言潇洒挥手,语气一如既往的随性:“不早了,再见吧,小朋友。”
在听到“小朋友”三个字时,孙微言的心又空了一下。
颜星耀说过,让他告诉“小朋友”,他会有吃不完的饼干,现在又笃定地叫他“小朋友”,其中的含义,不言自明。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这也意味着,孙微言的计划失败了。
为什么会这样。
他明明是想让颜星耀对宫笑尘产生同情,到头来,被同情的人怎么变成了自己……

在寂寥得只剩灯影的街边,孙微言抱着两个硕大的袋子。
袋子里装满了饼干,多得好像永远吃不完,是任何一个路过的小朋友都会羡慕的模样。
颜星耀走了,孙微言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又站了一会儿才上车。
一路上,他的脑子里都是颜星耀的那句话:替我告诉那个小朋友,坚持一下,总有一天会有吃不完的夹心饼干。
颜星耀是天生的演员,上天给了他足够在银幕上惊艳绽放的容貌,又毫不吝啬地给了他动听的嗓音,随便一句话也被他说得充满感染力。
其实孙微言也想过,等他有钱了,一定会狠狠地报复一把。
不看价钱,把货架上好吃的饼干都买下来,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由贫穷而生的节俭已经浸润到他的骨子里,哪怕买一根针,他都没办法做到“不看价钱”。
更重要的是,他也不算有钱。
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走了过来,假装忘记了过去,任凭年少的自己蹲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捡食饼干渣。
前面红灯亮起,孙微言侧头看了看放在副驾驶的袋子,眼睛又有点酸。
他一直想做却没有做的事,颜星耀帮他做到了。
孙微言带着两大袋饼干回了自己的小屋。
什么会转交给宫先生,那都是为了不在颜星耀面前失态而胡乱说的,他当然不会把东西送到宫笑尘那里,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他。
开什么玩笑,要是让宫笑尘知道他和别人造谣他童年过得很惨,宫笑尘一定会让他以后都过得很惨。
第二天早上,孙微言照例出现在宫笑尘门前,按电梯、开车门、汇报一天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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