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候着随时观察他的情况的太医连忙回答,“您晕了两日余了,外头现在天将将亮。”
具体的时辰太医也不知道,他一直在忙活,压根没空去瞧日晷走到哪了。
“分院里头可还好?”
“都挺好的,”太医道,“您配的新方很有效,重症的几位恢复得都很好,您放心。哦对,您手上的伤今日开始结痂了,热度也比前两天低多了,只是还没完全退下去,还需再休养休养。”
纪应淮点了点头,有点想撑起身子坐起来,但他稍微一动就觉得天旋地转的,很想吐,只好停住了动作。
“城中情况如何?”
太医叹了口气,“城中……不大好。”
大理寺那边又找到了两处骨坑,每一处都至少清点出了数十余具白骨。而且他们昨夜传来消息说,在这条横穿整座城区的大河上游,渭城西边的小山谷里头有许多盘旋的黑鸟。
他们怀疑那里也埋着东西,今日天大亮后就要去打探。
“我知道了,”纪应淮闭了闭眼,“还有其他的事情发生吗?”
太医回想了一下,“郁县令昨日好像去城门那迎了一些人回来,只是大家都蒙着面,我也不知那些是什么人。他们拖了好些箱子进县令府。”
大概是郁县令请来的援手吧。
“多谢。劳烦把我现在用的汤方给我看一眼。”纪应淮道。
太医“哎”了一声,很快就把方子递到了他手中。
纪应淮眯着眼看了下用药,根据自己的情况做了些删减,交与太医去修改了。
连续烧了几天,他有点气力不足。这两天晕着睡足了,困倒是不困,就是睁不开眼。
反正瞪着天花板也帮不上什么忙,纪应淮干脆阖上了眼闭目养神。
他的思绪飞转,盘算着怎么把季遥揪出来。
现在季遥在暗他在明,在金手指面前,他压根拿季遥没办法,形势对他很不利。
虽然他们找到了毒雾的源头,但如果不先把季遥处理掉,他还会谋害更多的人,产生更多的毒雾。
就这么放任他逍遥法外的话,这个世界早晚会变成乌烟瘴气的一团浆糊。
渭城所在的南方这周围一片,向来都是国库粮食储备的重要来源地。水源与土地被污染后,粮食不知会不会也被污染,而无法再被人类食用。
再往深处想一点,若是突发饥荒,官府无法安置好百姓,发放下去的食物中出现了致病源,那么百姓定然会背井离乡,去寻求一个能存活下去的桃源乡。
这时,四处流窜的人将是溃病行走的传染源,病死的尸骨会酿生新的灾祸。
而当流民的队伍壮大到一定程度,总会有对官府心存埋怨的人想要喊起反对的口号。到了那会,季遥这位带着金手指,身上还有从纪应淮这儿抢来的主角气运的高人就能顺势揭竿而起……
先前他还在想,季遥的目的是为了断净因果纠缠,他在县城与渭城埋尸,可能是因为这些地方与他有纠葛的人比较多。只要控制住毒雾不要播散、找到源头烧毁就能解决问题。
但这会发了场烧,纪应淮突然开窍了似的,他猛地反应过来这疯子的真实意图了。
因果纠缠。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囊括的东西可是大得很呐。
连那至高之位上的皇帝,也是这位野心十足的季公公要解决的目标之一。
要解决的目标太多,他已经放弃了逐个解决的计划了,季遥现在要做的,是把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坑死。
为什么一开始纪应淮没有想到呢?
因为他被小花园里鞭笞小太监的场景、柳园中的骨头珠子和齐稚莲说的话蒙了眼,他下意识地觉得,季遥会不嫌麻烦地一个一个解决那些与他有关系的人。
“……”
很难评。
纪应淮心里很郁闷,他既没学过权谋之术,也没当过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怎么突然就把这种高压担子丢到他身上来了。
无奈的纪太医长吁一口气,既然都参破了疯子的无差别攻击计划,已经是知情者了,那就算病得一塌糊涂,他也得起来干活了。
又害他受伤,又逼他上班。季遥,这狗东西,可真卑劣啊。
太医端着药汤回来时,就见面色惨淡的未来太医令大人坐在案前奋笔疾书。
病人对光线都很敏|感,一看到光就觉得头疼,纪应淮也不例外。他不仅疼,他还晕,脑袋沉得跟灌了水泥似的。但不点灯他又看不清信纸,只能咬着牙忍耐。
“您要写什么就让我来代笔吧,您还没病愈呢。”太医道。
他不知道纪应淮要做什么,但瞧着他那紧皱着的眉头和飞快的写字速度,隐约能明白他是在处理很要紧的事情,便试探着提议道。
问题是这事还不能叫别人知道了去。
虽然纪应淮知道他是好心,是想帮他,但太医令与太子曾经的提醒都还在耳边。这太医署里的人,都或多或少和世家大族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是他的这些推测被传了出去,那后果,纪应淮不敢想。
在当前即将晋升的时刻,万一有人看不惯他,借着这些只言片语给他扣一顶造谣、有反心的帽子,给他直接送进大牢里去了,纪应淮哭都没处去哭。
不过,代笔……
纪应淮委婉地拒绝了他的好意,“劳您将小芸那孩子叫过来吧,让她来写就行了。”
“哦好。”
太医出去了,很快就把小芸带了过来。
“师父,您醒啦!”小芸见到他坐在那,悬着的心往下落了落,欣喜地跑过去。
前两天师父高烧昏迷,甚至还说起了胡话,药汤灌下去都不见退热,可把她和太医们结结实实地吓到了。
“来,你坐到这儿来,我说一句,你写一句。”纪应淮站起身给她腾位置。
就这缓慢地变换一下姿势,他都扶着桌角缓了好久,才压下了那股恶心反胃的感觉。
“师父,”小芸疑惑地问,“信不是前些日子刚写完吗,这才过了没几天,京城的回信还没来呢。”
她以为师父是烧糊涂了,毕竟这信纸只有他们在给师母写信时才会拿出来。
师父前日在睡梦中喊了好几声师母的名字,还说让师母等等他,他马上就回去成亲。
可见师父真的很想师母。
小芸觉得,按这二人的深情,醒来后急着写信好像也挺正常,可以理解。
“不是给你师母的,”纪应淮找了张椅子在边上坐下,裹了裹身上的厚衣服,疲惫地闭上了眼,“事关重大,你照着我说的写便是。写完后,我会告诉你送到何处去的。”
“好的师父。”
小芸一听“事关重大”这四个字,就警惕了起来,在落笔之前先跑去关门关窗支开侍女了。
纪应淮身侧的窗户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吱呀”一声,一道风卷过,那窗又严丝合缝地关了回去。
“谁?”
小芸关窗还没关到这儿,她听见声音一惊,连忙跑过去,喝道。
“是我,”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的齐稚莲撤下了障眼的道具,出现在二人眼前,“可有进展?”
“给龙虾的姐姐?”小芸将她认了出来。
小孩子忘性大,只记得开心的事情,乍一碰面,小芸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感。
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自从县城一别,她就再没有和这位姐姐见过面。
“你好呀,小芸。”齐稚莲很喜欢她,蹲下身隔着手套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纪应淮道:“来得正好。”
郁县令迎回来的援手原来是这位,也挺合理。刚好,省得他再写信送去京城了。
齐稚莲用了个隔音道具,好方便他们说话。
如今她的系统与这个世界得到了联系,她手中的道具又充裕了许多,对上季遥的胜算也更大了些。
纪应淮把自己的猜测和她说了,齐稚莲顺着这条思路往下想,也恍然反应了过来。
“疯子。”她怒骂了一声。
“你可有能定位到他的东西?”纪应淮问。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但,若是有,他们就不会有现在的困局了。
齐稚莲摇了摇头,“虽然他的系统与我们连上线了,但就像他定位不到我一样,我也没有权限看到他的位置。我们分属于不同的类别,本是互相不得干涉的。”
该怎么办呢?
纪应淮陷入了深思。
【作者有话说】
小纪:晕晕,要立夏才能好~
路过的小芸(习以为常):这很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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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扳倒季遥需要面临的两大难点, 一是他有金手指,二是无法找到他人。
当然,笼统说来, 第二点也可以归到第一点中去。
“我这次来是给渭城送赈灾物资的, ”齐稚莲道,“太子不出月余就要继位了,理当先顺民意、服民心, 积攒威望,圣上便借新帝的名义拨了些钱财粮草下来。”
至于为什么带队送物资的人是她而不是朝中官员,那就得问尊贵的丞相大人了。
齐稚莲原本还想着是不是要用个道具蒙混一下,谁知她爹说了一句,就成功出来了。
“太子继位?”纪应淮疑惑地问。
他离京前, 皇帝的身子骨明明还很康健,再坐个两三年龙椅是肯定没问题的。
怎么这么快就要换新帝了。
齐稚莲“嗯”了一声, 给他解释道:“自三月以来,皇帝上朝时的状态就在逐渐变差,像是被什么吸了血一般,半月不到就瘦了许多,说话的声音也不如从前大了。”
“生病了?”
“非也, ”齐稚莲摇了摇头,“太医去看过了,他又虚又健康, 状态很怪异。我担心是季遥在暗中作祟,也去瞧了一眼, 但并没有发现使用过道具的痕迹。”
她叹了一声, “季公公在宫里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啊, 他负责前朝, 几乎每一位在京就职的官员都与他有过交集。要断干净纠葛,他得把整个京城都掀翻才行。”
那场面,光听着就能感觉到它的盛大了。
“好像范围太大了,很不现实对不对?但如果……”齐稚莲顿了一下,“如果有一天他想要杀死的人全都聚在了一块呢?”
她说的,自然是新帝登基的那一日。
纪应淮琢磨了一下,“所以,他很有可能会在太子继位前搞事,然后在登基当天出手?”
也就是说,季遥会在那一天,出现在皇宫或者皇宫附近。
“能逮到他吗?”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就算侍卫将皇宫包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自认为固若金汤,但有道具在身,季遥堂而皇之地从侍卫们之间走过去,这些普通人也不会察觉到什么异常。
“如果我见到了他,我或许可以,但是我只有一个人。”齐稚莲道。
纪应淮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身影来,他问齐稚莲,“你可有日行千里的本事?”
“你问这个做什么,是要让我开着加速绕着皇宫一刻不停地转圈圈跑步吗?”齐稚莲不解。
“不是,”纪应淮道,“你去一趟村里,找一位个子很高、肤色黝黑的青年男人,他叫林参。他或许可以帮忙。”
“行,我去找他。”
齐稚莲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说走就走。
她和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小芸打了声招呼,就从刚刚进来的那扇窗户又翻了出去。
“姐姐,门没关……”小芸瞧着“啪嗒”一下合上的窗扇,默默闭上了嘴。
纪应淮撑不住了,坐着都觉得天旋地转,他缓慢地喝了药,扶着桌子回到了铺着厚褥子的床上。
“小芸,你留意着大理寺那边,山谷那边一有消息你就回来告诉我。”
“好的师父。”
小芸瞧着师父一脸疲态,默默出去了,好叫他安安静静地睡一会。
纪应淮以为自己睡不着的,结果刚躺下不到三分钟,他就开始做梦了。
梦里还是成婚。
他看到自己穿着红衣,从一匹毛发油亮有光泽的骏马背上下来,快步走到了轿子前,掀开了那绣着双喜金纹的帘子。
安立夏就坐在里头,没有盖红盖头,作的是和他一样的新郎官打扮。
见他出现,立夏浅浅地勾起了一个笑容,“夫君,到了?”
“到了。”他说。
两人的手握到了一块,纪应淮将立夏打横抱下了轿子,心头的欢喜怎么也压不住,脸上满是笑意。
进屋,拜堂,入洞房。
满堂宾客,锣鼓喧天,觥筹交错。
“夫君,”立夏拿起婚房内桌案上的小杯子问他,“是不是该喝交杯酒了?”
“是该喝。”
纪应淮拿酒壶倒了酒,两人各自执起一杯。
就要亲密地挽手饮下酒液时,立夏轻声说,“夫君,你要听我的话。”
他的语气过于亲昵,纪应淮没过脑子,就想答应。
不知怎的,突然拿杯子的右手一阵酸痛,他没握住酒杯,那瓷器在地上摔出了一道清脆的开裂音,透明的酒液撒了遍地。
纪应淮连忙站起来,要去找帕子擦水。
他心里有点自责,怎么把这交杯酒摔了,大喜的日子……
安立夏坐在原地没动,“夫君,你怎么不说话?”
“立夏,我,”纪应淮拿了帕子一回头,那地上的酒不见了,桌上还好端端地摆着两杯,“这是?”
“是不是该喝交杯酒了,夫君?”
纪应淮诧异地愣在了原地,他打量着坐在桌前的立夏,“这话刚刚不是问过了吗。立夏,你的声音怎么哑了,可是着凉了?”
“你该听我的话。”
这苍老沙哑的音色,显然不是立夏的。
“……”纪应淮茫然地站着,知道这不对劲,但不知道怎么破局。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了。
对面那人每隔一会就重复一下那句“你该听我的话”,那难听的声音仿佛是要给纪应淮洗脑催眠似的。
确实挺有效的,这念经般的调子论谁听了都会在脑海里循环上一会。
但在身体不适的纪应淮这儿,他现下头还疼着,被这么一念叨,跟上了紧箍咒没什么区别,越听越烦,越听越觉得气闷。
“季遥,”纪应淮的眼神突然清明了起来,“你想用幻境控制我?”
声音和画面都消失了。
整片场景变成了刺目的白,在他的眼前一点点破碎,最后轰然坍塌。
纪应淮挣动了两下,猛然醒来,喘了两口气。
但如果他刚刚回应了季遥的话,那是不是梦,就说不准了。
抬起胳膊看了一眼右手的伤,纪应淮尝试着动了一下,好像伤口没之前那么疼了。
是季遥伤他的时候,还动了其他的手脚吗?
纪应淮疲惫地把手缩回了被子里。睡觉都不消停,好烦。
这时候外头的日光已经
能照亮大半个屋子了,他估算自己是睡了一两个时辰左右。
纪应淮不准备闭眼了,怕再入幻境。
他的一边想着事情,一边打量着床头的雕花。视线上移,他看到了一只铜色的小铃铛,就系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应当是他们担心他想喊人说不出话,特地准备的。
不知新来的那只猫儿小鱼干,可戴上小铃铛了。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飘到了日日牵挂的京城那头去。
眼看着先前选定的婚期一日一日地近了,可渭城的事还没处理完,京城那边又可能有新的变故要出现。他们能如期完婚吗?
若是不能,那到何时才能顺利完婚?
纪应淮心里很愁。
虽然梦境可能是被季遥操控了的,但他确实很期待很期待与立夏拜堂的那一刻。
两世婚约,只待明媒正娶时。
门那边传来了一阵细小的响动,小芸钻了进来。
看到师父睁着眼在发呆,她才开口,道,“师父,山谷那儿堆了好多腐肉,大理寺的大人们说,那里头有人的,也有动物的。这腐肉有些已经化成臭水在顺着河往下淌了,他们现在正在处理。”
“我知道了,还有别的吗?”
“山谷那就这么多消息,郁县令那边刚刚好像在找人,可能是在找面纱姐姐。我和他说姐姐掉了东西出去寻了,郁县令信了。”
纪应淮夸了她一声,“做得不错。”
“嘿嘿,”小芸骄傲道,“那是,芸姑娘办事,主打一个妥当,连前头那些伤患们都说我靠谱呢。”
“好好好,靠谱的芸姑娘。可有什么吃的,给你可怜的师父盛上一些。”纪应淮醒了半天,肚子有点饿了。
小芸闻言,立马去膳房给他端了碗热粥来。
吃过东西,又喝了一碗药,纪应淮感觉人也舒坦了不少,脑袋总算轻一些了。
太医过来瞧过一次,见他的状态不错,便去请了说要见纪大人的郁县令来。
“纪太医,您瞧瞧,这列出来需要购置的草药还有什么要加的吗?”得了救济的郁县令脸上挂着笑,步伐是近来好些时候都不曾见到过的轻快。
纪应淮拿左手接了单子,对了一下,发现他们理得很全,便对郁县令道,“没有什么要加的,按这个来就好了。”
“好好好,”郁县令关心了他几句,道,“您好好休息,我就不多打扰了。”
纪应淮客气地目送他离开。
一转眼的功夫,郁县令刚走出分院,齐稚莲就冲进了屋内,带起了一阵疾风。
她在撞上屏风前一刻堪堪刹住了脚,倒退两步,吁了一口气。
“速度开太快了,让我缓缓。”
为了迅速赶个来回,不被人发现端倪,她硬生生把自己当火箭使了。
“你那村里没有林参这个人。”齐稚莲道。
纪应淮疑惑,“怎么会,你是不是走错村了?”
齐稚莲摇头,“我不可能走错的,确实是这个人他不存在。我找到了一个叫林木的人,你们村就这一家姓林的,他说他不认识什么林参。”
纪应淮记得,他是林参的亲戚。
“还有,”齐稚莲的神色有些不大好看,“我顺路去了一趟纪府,那里也被设了幻境。你的大哥二哥早就死了,房间里的地上散落着白骨。你娘的牌位也落在地上,我给捡起来放好了。院子里头全是杂草,应该很久没有人去打理过了。”
“……”纪应淮半晌没说话。
“不过,我在你家后院的水池里头发现了一点东西。”
齐稚莲朝他举了举手里拎着的鱼,还有一张银色的破渔网,“这鱼养在水缸里,还是活的,我觉得很奇怪。去看的时候,我的系统告诉我这网是个道具,可以用来抓人。你说,这些是不是那个消失的林参留下的?”
“但是他怎么知道我会去纪府的,好奇怪。”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卡文
上了个很有活力的榜
(2023.10.13修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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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全知全能。
纪应淮心道, 林参大抵就是这个世界,他是大千万象的化身,自然什么都会知晓。
但他没和齐稚莲说这些, 因为他也只是猜测罢了。
“鱼就交给膳房吧, 它对你没有什么帮助,”纪应淮道,“这道具你收着, 我这儿走不开,只能麻烦你回京去逮季遥了。”
齐稚莲叹道,“希望能早点结束。”
她真的好累。
身心俱疲。
转身出门时,纪应淮突然叫住了她。他的神情有些不太好意思,道, “纪某有一事相求。”
“说。”
“劳您带句话给立夏,新帝继位当日, 让他安心在家呆着别出去。”
齐稚莲挑眉,“就这样,就这么简短?”
他俩的感情进展也是她的任务之一,齐稚莲颇有些不满意,再怎么着, 这多时不得见了,总得带点腻腻歪歪黏黏糊糊的情话过去吧。
“那,”纪应淮想了想, “再替我与他说声对不起,既定的婚期, 恐怕得后延了。若有时间的话, 请他记得修书一封与老师说一声, 莫让他老人家跑了空趟。”
得, 爱意半点没提,歉倒是先道上了。
“啧,你好歹也是半个现代人,怎么连谈恋爱的必备聊天技能都没点啊?”齐稚莲吐槽道。
纪应淮无辜中箭,他在现代纯纯是一个忙忙碌碌的寡王,每天低头见小鼠,抬头观草药的,哪有机会给他点技能树去。
“算了,看我的,”术业有专攻,齐稚莲作为专业情感攻略人员,决定帮他俩一把,“要是安立夏问起来,你就说都是你说的。”
“啊?”
纪应淮似乎明白了她要去做什么,但齐稚莲跑得太快,他无力阻拦,只好眼睁睁见着人影消失在了门外连廊里。
说来奇妙,那鱼被膳房做了汤,纪应淮喝了下去,病就大好了,连手上的伤都在迅速愈合。
他一好起来,就又投入到了繁忙的医疗事业中去。
好几位太医都在治疗过程中不小心接触到了患者的伤口,虽然有尽力去注意,但还是很难完全避免。
毕竟忙碌起来脚不沾地的,论谁都有反应不过来出点小差池的时候。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往常半月一至的信,这回却迟迟没有动静。
在盼着京城来讯时,气温也在逐渐升高,渭城的夏季就这样悄然来临。
毒雾在大伙的共同努力下基本控制住了,城内和城外近郊的每一寸土地几乎都被大理寺的人翻查了一遍,确保将所有源头都烧干净了,他们才得了几天空闲日子。
不知何时,城墙上生发出了第一片绿意,此后,生机就迅速蔓延开了。
偶有一日,晨起下地的农夫抬头瞧了一眼天色,那夺目的彩霞时隔半年许终于又能被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蒙面的黑布底下蜿蜒着两行清泪,毒雾散尽,天亮了。
只是雾消失了,他们还是不能轻易放松警惕。如今每个人的皮肤都很容易受伤,再加上长久处于雾蒙蒙的环境下,捂着口鼻,呼吸粘膜也变脆弱了。各种后遗症依旧是很让人头疼的问题。
渭城情况稳定后,河流下游的城区又出现了几例受伤感染的事件,不过都还好,没有扩散开。太医们便轮流带着人去周边处理类似情况。
夏末初秋时,纪应淮终于等来了京城的信。
看到内容他才知道京城发生了多大的动乱。
先是皇帝日渐消瘦,直至病危,得了神灵眷顾才勉强保住了一条命——其实是齐稚莲找到了季遥动手的痕迹,想法子破解了。
她去告知了新帝有人要设计破坏登基大典。此事事关重大,新帝就算有疑问,也还是迅速采取了措施,在登基前后一月内加强了京城的警戒。
城中普通驿站的飞鸽都被禁飞了,只有官府的信件可以正常来往。他们说的是私事,又不是公务,无法从官府走。安立夏寄不出信,只好耐着性子一日一日地等。
后来新帝顺利继位了。当天,季遥果真出现在了皇宫外头,被拿着破渔网守株待兔的齐稚莲逮了个正着。
齐稚莲的系统得了更高一级的权限,将季遥的系统从他身上剥离了出来,季遥手里的道具全部失效,他成了普通人,并将永远困在这个世界里,无法再穿去别的世界了。
但齐稚莲没想到,那渔网道具只能网住带系统的。季遥没有金手指后,渔网就变成了普通渔网。
她一个没注意,那家伙就靠着偷来的气运逃脱了。
安立夏替她转告说,季遥用邪术偷的主角气运,她不懂这个,系统也没权限没办法处理,只能由纪应淮这个受害人自己出面去把气运抢回来了。
婚期往后推的事情,立夏跟太医令通过信了。太医令说,他知道了,后面要是定好了新的日子,再告诉他一声,并提前祝福了二人百年好合。
瘴毒不同寻常,他让纪应淮注意安全,说他相信徒弟的能力。
等到解除了眼下的困境,太医令邀请纪应淮去他的别院玩一玩,反正他的住处就在纪应淮从渭城回京的路上,返回时刚好能经过。
安立夏替夫君提前答应了下来。
在信的最后一段,他说,他真的很想纪应淮,问他渭城如今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纪应淮告诉他,目前一切都好,但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若能来得及,年末会回家过年。
换季易发感冒,他担心百姓经历毒雾又经历上呼吸道感染会扛不住,再加上第一批受过春雨的农作物就要成熟了,他们要是走了,一旦粮食吃出问题,当地的郎中用原方控制不住情况,渭城就又要再受一波磨难。
大理寺的人可以先回去复命了,但太医署这些太医们至少得待到年末。等入了冬,确定毒雾与感染不会东山再起了,他们才能回京。
虽然是这么预计的,但真正结束启程返回的时候,已经是来年开春了。
去渭城时带了好几车的药材,回来时什么都没剩下。
郁县令想给他们弄点土特产带走的,但渭城现在的情况还没恢复到从前繁荣的时候,紧巴巴的日子还得持续一段时间,太医们知道城中的情况,谢绝了他的好意。
马车在百姓们感激的目光中驶离,纪应淮透过车窗回望了一眼如今的渭城,那枯槁的氛围已然一扫而空,处处漾满生机。
四季如春,满墙翠绿。
待到百花开时,应当会更为靓丽。
不像去时那么急迫,他们回程是慢慢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