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住处没有花,没有书,没有散心的湖。季遥似乎定了主意,要把立夏关在这儿,硬生生将他憋成一个可以随意掌控的疯子。
“纪哥哥不来找我,那我去见他吧。”立夏低声对自己说。
喜事当头,季遥自然不能苛待下人,他手底下的侍从都分到了上好的酒食。几处别院也不例外。
趁着这些人醉意朦胧无暇管自己时,立夏悄悄拿上东西溜走了。
他的布兜里只有一套换洗衣物、一些银钱和一本书。
京城太大了,他在巷子里穿行的时候,差点迷了路,幸好遇到了一位好心的老人。
那人一露面,纪应淮就愣住了。
老人听说立夏今夜无处住宿,很友善地问要不要去他府上呆一晚,明日再赶路。
立夏一开始拒绝了,他不敢轻易相信别人。
但老人告诉立夏,他近期可能会出现生理波动,在外头待着不安全。立夏确实有些预感,便将信将疑地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人和蔼地笑了笑,拿出了腰牌给他看,“我乃当朝太医令,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原以为亮明身份,这孩子会信任他,谁知立夏反而退后了两步。
“您认识今日与相府小姐成亲的那位纪幺吗?”
太医令摇了摇头,“有过一面之缘,但并无来往。小友为何提起此人?”
立夏警惕地观察着他的神色,确定他没说谎后,道:“他要害我,要把我关起来。你真的不是受他所托,来抓我的?”
【作者有话说】
(2023.10.14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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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不要找不到归舟
“……”太医令愣了半天, 失笑道,“受他所托,哈哈哈, 他一个刚升三品的官员, 命我替他办事?”
“小友,放心好了,我不过是见你有缘, 日行一善,没有歹意的。”
立夏暂且信了,就跟着太医令去了他府上。
当夜,立夏就迎来了生理期,太医令命人好生照顾着他, 还给他开了点药。
因为立夏长期心情低落,他有些气郁的表现, 太医令顺手就给他调理了。
受了恩惠,立夏想做些什么报答这位好心人。但他既没有钱财,也没有权势。
思来想去,他决定把季遥占人躯壳这件事捅出去。
太医令作为医师,应该会对这些感兴趣的吧?
他想得没错, 太医令确实对此很感兴趣。
恰逢休沐日,闲在家里无事可做,太医令便与他仔仔细细地唠了唠。立夏把前因后果以及猜疑原因全都告诉给了太医令。
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
太医令发现了其中的疑点。
“你既然说自己是山里出来的,爹娘对你很嫌弃, 全靠做杂活谋生, 日子过得紧紧巴巴……那你为何还能上学堂?”
在没有资助, 天天做活的情况下, 怎么算都不应该有时间去读书啊。
立夏茫然了一瞬,“我不知道,我觉得很奇怪。”
“我觉得你回一趟村里,说不定会有收获。”太医令道。
立夏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生理期结束后,立夏就启程了。他把身上所有的银钱都给了太医令,但太医令没收,还给他安排了回去的车马。
临行前,太医令只说了一句:“小友,若有后续,记得来信与我讲讲。”
立夏应了,谢过他后,踏上了归途。
山遥路远,有了期许,倒也不觉得疲累。
一回到村中,他就直奔着林子去了。
行经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喊他,叫他出去玩。
立夏停住了,像被什么吸引了似的,慢慢走到了空地上。
“……”
“立夏,回来啦,今日学了些什么,累吗……”
“立夏,早晨你去哪了,怎么没去学堂……”
“立夏,娘撑不住啦……”
雷声轰鸣,漫天雨声中混杂着凄凄切切的哀乐,他的眼前好像出现了很多人,只是眨了眨眼,又全都消失不见。
“谁,在说话?”立夏迷茫地张望着。
好像下雨了,可今天分明是个晴天,哪有雷雨的影子。
他呆立了片刻,才突然醒过来似的,问自己说,“不是要去林子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脑海中有东西一闪而过,但他想不起来了。压下疑问,立夏回到了大路上,快步往林子赶。
明明外头很热,但林子里竟然真的很清凉,很舒服。
他找纪老幺说的那条水沟花了点时间,不过幸好,还是被他找到了。
石头还在那,但上头早就没有血迹了。
立夏跪坐了下来,他从布兜里拿出了书,徒手在石头边的泥地上挖了个坑,把书埋在了里面。
“纪哥哥,”立夏眼里含着泪,“我来看你了。这书给你,你拿着,千万不要忘了我。”
“回来的路上,我听赶车的伯伯说,高山上有一种植物,它名字的寓意特别好,叫当归。”
“何药能医肠九回,榴莲不似蜀当归。它有思乡的意味。”
“我去把它找来,种在这儿,你见到了,就不会忘记回家,不会走得太远找不到归舟了。”
他看不到正在给他擦泪的纪老幺,只觉得面上有凉意拂过。
立夏轻声说:“纪哥哥,等我回来。”
“……”
林间的风回应了他的自言自语。
回到村子,他闻到空气中了飘香的饭菜味,还有烧纸的烟灰气,不免愣了一下。
好熟悉的场景。
有几个手臂戴白花的人走过他的身边,停下来给了立夏一些果子。
“是谁走了?”立夏接了过去,问。
“是纪家的老夫人。”
纪哥哥的母亲。
立夏与她没有太多交集,只知道是她买下了自己。但下意识的,他很难过,好像这位老夫人,应该曾经与他很亲近才对。
“你……”那人仔细打量了立夏一眼,他是纪家的亲戚,不认识立夏,“你是纪老夫人的熟人吗,怎么哭这么厉害?”
“我,”立夏低下头,“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太轻,那人没听到,下意识把他归为了纪家的亲属,“这会正要开饭,祭拜的人不多,你可以现在过去。”
立夏谢过他,慢慢走进了纪府。
院子里人很多,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聊天,等着菜摆上桌。没有人注意到他。
看着摆放在正厅内的棺材,立夏的泪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滚落。
他怔怔地想,我为什么在哭呢?为什么这么难过?
端端正正地给纪母磕了三个头,对着燃香,他想说些什么,临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默默地,他转身就走了。
清瘦的身影透着沉重的感伤与无措。
后来发生的事情,纪应淮差不多都知道了。
立夏辗转颠簸找到了生长着当归的山,但当季并没有上山采药的人能捎上他,他只能请人画了图,自己照着去找。
他的主角气运,原本是会让他避开危险,好好活下去的。
但他太想见到纪哥哥了,他的心思全都集中在了找回纪老幺这件事上。于是,他的执念强行转变了未来,气运开始帮助他达成心愿。
然后,他找到了。他抱着当归,一块被吞没进了泥石流里。他见到了向他扑来的纪哥哥。
“应淮!”
回忆在喜悦的喊声中戛然而止,所有色彩尽数褪去。
“扑通——”
纪应淮的眼前又出现了那条水墨色的大鱼,它亲昵地绕着他转圈圈。
那是,他的气运。
纪应淮伸出手,鱼儿就欢快地跃到了他的掌心里,转眼消失不见。
天亮了。
纪应淮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时,头很晕,有种今夕不知何夕的感觉。
“夫君。”安立夏轻声唤他。
两相对望,才意识到他们都落泪了。
“立夏,”纪应淮把他抱进怀里,“你受苦了,对不起。”
安立夏摇了摇头,他伸手替纪应淮擦泪,道,“是我太迟钝,你在我身边,我却不知道,还傻傻地去找。”
两人有很多想和对方说的话,絮絮叨叨讲了许久,最终归结成四个字:回来就好。
“等我们何时回去,一定要先去祭拜伯母,”立夏愧疚道,“她待我如此之好,我却说忘就忘。”
“好,还要去你家的原址,去拜你爹娘。他们一定也想你了。”
季遥的道具很厉害,能直接改写过去,甚至把安家的屋子也整个抹去了。
但它在真挚的情感面前,依旧漏洞百出。
假的,总归是假的,成不了真。
房门被敲响时,两人才从过去的回忆里抽离出来。纪应淮差点忘了,今天还要上朝。
他连忙爬起来更衣洗漱,出门前在安立夏柔软的唇上轻啄了一下,“立夏,我在太医署等你。”
“嗯。”
安立夏目送他离开了,才慢慢回到床上,翻出圣旨来读。
那些回忆太苦了,而他们现在的日子很甜蜜,他需要缓一缓,找一点真实的感觉。
上早朝时,纪应淮照常站在太医令身侧。他今日心里藏着事,一边听着皇帝说话,一边低着头神游。
待下了朝,去太医署的路上,太医令忍不住问他,“你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不在状态?”
“我昨夜想起来了很多事情,”纪应淮恭敬地跟他道谢,“导,多谢您帮助立夏。”
太医令反应了一会,“哦”了一声,了然道:“都想起来啦!傻孩子,谢什么,能帮一个是一个,他那会的情况,晚上在外面呆着肯定不行。”
“我想问您,立夏死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们又活过来了,还去了一趟现代?”
太医令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但是别急,慢慢来,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的主角当然是太医令自己。
在立夏离开后,太医令就开始注意起了季遥的一举一动。他发现此人在处理事务时,行事作风很古怪,季遥的某些决策虽然的确很妙,圣上都对他表示赞誉,但,总有种不出于同一人之手的感觉,风格很不统一。
太医令觉得他这个人,充满了拼凑感。
而他身边确实没有任何谋士,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本人经手的。这就很不合理了。
想起丞相经常夸赞他这个女婿洁身自好、品行上佳,太医令就从这方面入手查了一下。
他有一位老朋友,就是京城最大的花楼的幕后老板。据老朋友透露,人家季老爷光顾花楼的频率可不低。
只是他舍得花钱,封口费快比玩一夜的钱都要多了。那楼中的老鸨和姑娘们可都是懂事的主儿,有冤大头送钱,她们自然不会断自己的财路。故而给他瞒得严严实实的。
论谁从明面上来查,都不会查出什么问题来。
这样老练的躲避手段,一个从村里出来,刚接触花花世界的年轻人,真的能想到吗?
或者说,他真的有胆量挑战权贵吗?
太医令越想越多,结合立夏给他说的事情,他觉得这世上,可能真的有夺舍这种事情存在。
送立夏返乡的车队回到了京城,太医令算着时间,开始期待立夏的来信。
只是信还没收到,某天夜里他突然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戴斗笠看不清外貌的人跟他说,“你知道了太多本不该知道的事情,普通人勘破天机原应被灭杀,但现在有个机会,可以让你多活几日。”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撒娇)(打滚)
还有一章六千多字,晚上九点更~
看来是他推理出真相了,那纪幺果然有问题。
没多想, 他就答应了那个人, 毕竟谁能拒绝多活几日呢?
主要是他还等着看后续发展,现实中遇到这种奇事,可比读话本要有趣多了, 让他有种重返年少开启冒险的刺激感。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像是张揉皱的纸一样,被团吧团吧丢去了不知名的地方,脑海中也莫名多了很多记忆。
太医令再睁开眼时,他已经成了某中医药大学的教授了。
他需要做的, 一是随时观察纪老幺的灵魂恢复情况,也就是纪应淮的情况, 二是照顾变成当归的立夏,然后在合适的时候,把他送到纪应淮身边去。
听起来简单,但属实不容易。
他做了半辈子太医,还是头回亲手照料活生生的草药, 这草药还是人变的。
太医令每天战战兢兢地看种植书,摸索着上网查教程,还专门去药学院找了个有经验的虚心求教。
听说和植物谈心可以帮助它健康成长, 太医令就有事没事找立夏谈谈心,给他讲讲纪应淮的近况。又听说听音乐可以让植物高兴, 他特地网购了一个音响, 天天给立夏放音乐。
每天一起床, 老头就颠颠地跑去看当归的长势, 生怕出岔子。
这精神紧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那人再次入梦,他告诉太医令可以把立夏交给纪应淮了。
交付方式是某宝网店。是的没错,太医令在那人的帮助下,开了个仅纪应淮可见的网店,里面有很多商品链接,但只卖一样东西,当归。
立夏的死亡带给纪应淮的刺激太大了,就算失去了所有记忆,在听到导师说要种草药后,他还是下意识地就去搜索了当归植株。
任务很顺利地完成了。但,交给纪应淮就可以放心了吗?
太医令简直为他俩操碎了心。
这傻小子拆开他精心包装好的快递盒后,居然第一件事就是给立夏换盆。他嫌太医令那个乌漆麻黑的陶罐子丑。
可他买的那个假盆子也不好看啊。
太医令胆战心惊地看着纪应淮一顿折腾完,开始查阅文献的动作,他捂着心口差点没背过气去。
那是你对象啊,你能不能对人好点!
他很想亲自去教他,但那屋里头全是他的学生,教了一个其他的不教,从公平角度来讲怎么也说不过去。
要是大家一起教,问题就更大了,太医令他只学了养当归,他不会养别的啊。
进退两难间,那人似乎听到了太医令的心声,又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他说他给了立夏一些特殊能力,就算纪应淮照顾不好,立夏也会自己茁壮生长。
太医令想起之前自己的煎熬,苦着脸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给。他以为会有什么苦衷,或者受到了限制,之前给不了,还好心给那人想了想开脱理由。
结果那人说,他也是刚想起来。
“……”
好,好得很。
太医令皱着脸哼了一声,欺负他老人家不是主角是吧,普通人不配被怜惜对吧?
不过问题能解决就好了,两个人平安回去才是真的。
虽然知道不会出差错了,但他还是时时注意着纪应淮的种草进度,在他忘调保温箱的时候连忙补救,加湿不够的时候及时加湿。
那段时间,太医令时常背着人在办公室里叹气。这比让他带孩子还累,他原本温温吞吞的性子如今已然变了样,一点就着,急得都要肝阳上亢了。
等那本作为媒介的书出现后,太医令开了个小号,假装无意地推荐给了自己爱看小说的某个学生,最后通过她,顺利地引起了纪应淮的注意,让他打开了那篇文。
睡了一觉发现回到原世界的太医令这才彻底放心了。
那天的早朝他直接告病旷了,躺平在床上严严实实地睡了一整天。
他想着,总算结束了,快累死他了。
他年纪大了,之前和皇帝说过,年底就告老还乡去。太医令美滋滋地想,等回了乡,一定要好好休息休息,安享晚年。
谁知,这回来,回的是从前。
他还没到可以退休的时候。
太医令只好苦哈哈地继续早起上朝,每天上班时,他都深深地觉得自己被坑了。
“您辛苦了。”纪应淮没想到导师为他们做了这么多,他回忆起自己之前那些笨拙的操作,他就对导师感到了万分的抱歉。
太医令沧桑地摆摆手,“不辛苦,怎么会辛苦呢,我就是命苦。”
你们这些主角是不会懂我们普通人的艰辛的,他想。
“您说的那个戴斗笠的人,他长得是不是有点黑?”
“有吗?”太医令想了想,“黑不黑我不知道,他裹得挺严实的,手上还有绷带,没看清肤色。”
“他高吗?”
太医令点了点头,“挺高的。怎么,你认识?”
“我可能认识。”纪应淮思索着,那个人应该是林参。
林参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自己和立夏?
“哎对,今天上朝陪在圣上身边的是庞公公,姓季的不在。”太医令小声说。
他们已经走到了太医署附近了,这儿人多,他怕被人听了去,没敢多提和纪幺相关的事情。
纪应淮想到这个人就觉得有火气从胸口往上窜。
“你小心些,他指不定憋着什么心思要使坏呢。”
想想这俩孩子之前被整得阴阳两隔不得相见的惨样,太医令不免唏嘘着叮嘱了他一声。
纪应淮颔首,“我知道了,多谢老师提醒。”
季遥此人必须得除掉,他活着就是个隐患。
如果能把他扭送回他自己的世界去就好了,纪应淮心道,得想想办法。
对方手里不知道还会有什么道具,万一再来个命运之书……
纪应淮沉默着走进了小隔间,揣着心事开始工作。
经典已经整理完两本了,他今天得交给太医令校对一下,没有问题就送去板印。
他写了几行,安立夏就进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瓶,抿着唇,看起来不太高兴。
“怎么了?”纪应淮搁下笔,连忙过去哄,“谁惹我们立夏了?”
安立夏摇了摇头,他抬起头看着纪应淮,眸中有些许困惑,“夫君,我与你在一起难道有错吗,为何总有人想将我们拆散开?”
“为什么这么说?”
小瓶子被递到了纪应淮手上,安立夏轻声说,“晨起两个孩子想去御街吃早膳,我陪着他们去了。路过戏园时,我见到了衍冬。他把我拉到僻静处给了我这个,还说,有人想让他对你下药。”
“我问他为什么要把东西交给我,他说,他不想让自己受的苦再落到别人身上去了,所以他来告诉我这些。”
纪应淮打开瓶盖看了眼,里面是一些不知名的粉末、散发着浓郁的腥味。
“立夏,我们没有错,害人的才是有错的,”纪应淮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去给老师看一眼这东西,你在屋里呆着,别多想。”
“嗯。”安立夏点了点头。
太医令看了眼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宫里想偷偷摸摸给皇帝用药趁机上位的妃子不在少数,这玩意算是太医署严打的禁药。
“这从哪弄来的,”太医令瞥了他一眼,“你……就算不行,吃点调理的药不就得了,没必要玩这么花吧?”
“……”纪应淮觉得自己受到了人格上的污蔑,“老师,这东西是立夏捡到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太医令盖好盖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宫里不能出现这玩意,不管是不是捡来的,都得没收。”
纪应淮本来就没想留下它,他只是想来问问这药起什么作用。
太医令给他科普了一下,“它是春|药里头药性最烈的一种,起效快,药效好,但是后遗症也很强。用了一次就会再想用第二次,等到不想用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好恶毒的东西。
“你俩要是想要这些辅助类的,我可以给你配点别的,反正烈性的你别沾。好不容易才死而复生,再死了咋整。”太医令严肃叮嘱道。
纪应淮有苦说不出,无力地解释道:“老师,我真不用,您放心。”
回到隔间,纪应淮都有点不敢去看安立夏,他感觉自己的脸,已经丢没了。
安立夏坐到了他身边,一边磨墨一边问,“夫君,你耳朵为何红成这样?”
“没什么,”纪应淮含糊道,“就是想到了点尴尬的事情。”
幸好今天的立夏没有刨根究底继续问下去,他提起了另一件事,“我起来时,看见房里那盆当归有几片叶子要掉了。”
纪应淮回忆起睡前他说要给立夏煮鸡汤的事儿,“好,晚上我去把它们摘了做菜。”
“夫君,”立夏道,“我在梦里见到了一株与它长得一模一样的水墨色当归,是它承载了我的气运吗?”
“应该是的。”
纪应淮的气运被林参放进了随手抓来的鱼里,估计立夏的他也就地取材装进了那株当归里。
立夏若有所思,“吃下去就能把气运补回来么……那小芸鱼也吃了、当归也吃了,她不会有事吧?”
好问题。
但就目前看来,林参送的鱼,小芸吃了并没有不舒服。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吧。
“那,晚上给她少盛一点吧。”纪应淮迟疑道。
两个大人自己也搞不明白这些玄乎的东西。
过了立秋之后,天就逐渐黑得早了。埋头写了一天的纪太医带着他的爱人,踏着最后一缕残阳回了家。
用晚膳的时候,柱子过来,顺口说起了戏园的名角衍冬。
他死了。
约莫是上午投的湖,傍晚的时候有人看到湖面上飘着个泡肿了的人,捞上来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发现是他。
虽然他也算是这城中的名角了,但归根到底也就是一个供贵人们取乐的伶人而已。生前貌美又精通技艺,受人吹捧,这会人走茶凉,一切成了空。
衍冬这人,平素是有些清高的,他不像其他角儿们找着机会去攀附贵人,他心里有人,就算知道那人与他再无可能,他也不愿移心。
没有贵人为他惋惜办丧礼,京城里也没有他的亲人朋友。戏园那边就派了两个小厮来替他收了尸,装进薄棺送去城郊乱葬岗了。
安立夏吃饭的动作顿住了,上午,那便是把药给他之后没多久。
他抬头看向纪应淮,“夫君,我想……”
“我明白。”
纪应淮让柱子去拿银子,找两个人将衍冬好好安葬,再给他烧点纸钱。
他毕竟没做什么坏事,只是受了别人的指使,而且也及时悔过,把东西给立夏了。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小芸想说些什么调节一下气氛,但她搜刮了半天,实在没什么乐湿可以分享,只挤出来一句,“师父师母,今天我遇到了一个怪人。”
“什么怪人?”安立夏担心地问。
“是一个穿着黑衣服,脖子里和手上都戴着白色串串的人,那珠串看着很沉,都快要把他脖子给压弯了。”
“我和世子下课后,在小花园里头玩,也不知他从哪窜出来的,莫名其妙地就问我,要不要跟他去个比小花园更好玩的地方。他说话的声音特别难听,我看他不像好人,就拒绝了。”
“但是我都说了不跟他走,他还想缠着我,还伸手来抓我。我跑得快,跑到世子身边,一回头,他就不见了。而且我问世子,刚刚有没有看到怪人,世子居然说他没注意到。”
小芸的语气很困惑,“太不可思议了,我觉得很奇怪,他明明一直在看着我那边的,那么大一个黑衣人,他怎么会没看到。”
白色珠串,声音难听……季遥?
“小芸,”纪应淮正色道,“之后几日你跟着师父在太医署学习,暂时别去上课了。”
“哦好。”小芸点了点头。
之前被绑架的经历让她对这种事情很是后怕,能跟在师父师母身边肯定能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大人在,安全上就有保障。
“对了,”小芸想起一件事,“他喊我名字的时候,我感觉有些晕,反应也变慢了,甚至产生了跟他走的念头。但是……我要抬腿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水的声音,就像什么东西跳进了水里一样。就那一瞬间,我就清醒过来了。”
纪应淮让她形容一下。
“大概是,扑通,就一声。”
和他那条鱼开场的声音好像,纪应淮心想。
“在我们身边,你要是再见到那个怪人,就大声喊师父师母。”他说。
小芸应了。
这两天天气还可以,纪应淮在廊下晾了一些草药。但柱子说看傍晚的云,今天晚上可能要下雨。
怕水汽让草药发潮,他睡前还是去把草药收了才回屋。
谁知就这一转身的功夫,家里就进了一位不速之客。
“相府小姐?”安立夏坐在床上,看着突然出现在桌案旁的齐稚莲,神色惊疑不定。
她这人给安立夏的印象可不算好,立夏不知道她这突然闯入是要做什么,心里满是防备。
齐稚莲朝他那儿走了两步,立夏下意识抓住了床上的圣旨。这圣旨份量还挺足的,防身很不错。
结果齐稚莲只是走过来,给他弯腰道了个歉。
“对不起。”她说得掷地有声。
安立夏:“……?”
他默默穿好鞋站起身,“小姐,您为何要向我道歉?”
齐稚莲低着头,摸了摸鼻子,神情很尴尬,“此事吧,说来话长,我觉得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
“立夏!”
纪应淮进屋,看到站在立夏身前的齐稚莲,以为这人要对立夏动手,他心下一惊,抄起晒药材的筛子就冲过去挡住了安立夏。
“你要做什么?”他质问道。
齐稚莲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我没想做什么,我真是来道歉的,你俩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我和你们是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