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眠:【没事儿,放着晚上我来弄。】
方眠:【中午饭我做好放冰箱里了,你自己热一热哈。】
袁醒把棉袄丢了,又把坏了的木盆和捣衣杵藏起来,热好饭用完餐,抬头一看,追电落在窗台,歪着大胖脑袋瞅着他。它爪子上绑着艾娃传来的信,袁醒取下来掠了一眼,说的事情在他预料之中——反叛军在北都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发布了通缉令。
袁醒在背面写上:“内部传递假消息,诱内鬼出洞。”
写到末尾,他想了想,又写上:
“我需要棉袄,想办法送过来。”
纸条交给追电,追电扇了扇翅膀,却不动,眼巴巴盯着桌上袁醒吃剩的羊肉。袁醒给它喂了一块儿,它心满意足,胖嘟嘟的身子往外一跃,摇摇晃晃地飞向了远天。追电太胖了,袁醒盯着它的背影,总觉得它会掉下来,砸死某个路过的倒霉蛋。
下午,娜娜来教袁醒做饭。
“就知道你不会做饭,”娜娜揶揄地笑,“你嫁了人,可得学一学呀。天天在家里什么也不做,你的Alpha会移情别恋的。话说回来,你是哪里人啊,看起来不像是咱本地的,以前家里很有钱吧,被反叛军抄家了么?”
娜娜说,绿珠湾的上城区有很多贵族被反叛军抄了家。家里的Alpha被杀,Omega、Beta被士兵哄抢,谁动作快,谁就能抢到一个娇滴滴的贵族老婆。
“你能被你家那口子抢到,也算是你的福气。我看他啊,是个好人,会对你好的。”娜娜絮絮叨叨,“我隔壁那家夫妻,Alpha天天打他老婆,可怜啊。”
娜娜教他下面、煮饭、炒青菜和蒸鸡蛋。做饭比洗衣服难一万倍,娜娜走后,袁醒思虑再三,没有妄动。傍晚,方眠一手提溜着一个罩着棉布的笼子,一手拎着一条猪肉回家。家有饭桶,不买肉不行,方眠担心清汤寡水的袁醒吃不饱,顿顿给他做肉吃。
方眠搁下笼子,去厨房洗手烧菜,猪肉切成块儿,拌上红薯粉,倒进刚煮开的热水,热气腾腾,不一会儿就熟了。这时再关火,撒一把葱花,瘦肉汤出锅。方眠把饭菜汤端上桌,给早已候在桌边的袁醒发碗筷,顺口问:“我棉袄呢?”
“丢了。”
方眠震惊了,“丢了?”
袁醒看他神色,皱了皱眉,问:“我做错了么?”
方眠:“……”
破了的衣服可以缝、可以补,可是只有穷人会这么穿,贵族的大少爷当然不懂。
他醒哥不仅是个饭桶,还是个败家的饭桶。
算了,方眠叹了口气,“没事儿没事儿,反正你也缺衣服,正好我领了今天的工钱,一会儿咱出门买点衣服。”
袁醒知道自己做错了,垂下眼眸,道:“抱歉。”
“真没事儿。”方眠想到什么,站起身,把笼子端到桌上,“你看我逮到了啥。”
他揭开棉布,笼子里的东西显露真面目,赫然是一只肥白的雪鸮。追电见着了袁醒,很羞愧地把大胖脑袋埋在翅膀里,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
方眠拿筷子戳进笼子逗它,“不知道雪鸮肉啥味儿,明天我做给你吃。嗯……烤还是煮还是炖汤呢……”
袁醒:“……怎么抓到它的?”
“我看见它在咱家附近飞,一开始不知道啥玩意儿,跟个球似的,我还以为是只会飞的鸡,”方眠说,“刚好我买了猪肉嘛,这小胖玩意儿一直盯着我手里的肉,还跟踪我,我就问路边店铺老板借了个笼子,把它骗下来逮住了。”
雪鸮哀哀地咕咕叫了两声,眼巴巴地看着袁醒。袁醒看了看它,冷漠地无视了它的装可怜。方眠用棉布罩住笼子,把笼子搁在角落,和袁醒用完晚饭,领着袁醒出门买衣服。
市场狭窄、拥挤,人声鼎沸,不时有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顶着硕大的瓦罐经过他们身边。嫁为人妻的Beta和Omega都严严实实地遮着脸,有的戴帷帽,有的佩纱巾,只能从他们裙摆下的尾巴认出他们的种族。他们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牙齿蛀得漆黑,有的一面顶着大瓦罐,一面还牵着自己流着鼻涕的小孩儿。瞧着他们头顶那摇摇欲坠的大罐子,真替他们捏把汗。还有骡车打街上过,车棚上的铃铛铛铛作响,有种特别的韵味。两边都是店铺,售卖各色皮毛、丝巾、毡帽和长袍。
方眠和每家店老板都很熟,不管是老虎、狮子还是鬣狗,和他的关系都特别好。袁醒安静地站在一旁,看他和老板拥抱、叙旧,顺便打听阿狸的消息。每个老板都说没有见过阿狸,袁醒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失望。方眠不再聊阿狸,把袁醒拉了过来,向每个老板大声介绍,“这我媳妇儿,叫袁醒,请大家多多关照,以后他来买东西记得打折!”
他们开始选购衣物。这里的袍子有种少数民族风格,很像藏袍。方眠挑了皮腰带和绣着云朵暗纹的黑色带毛领的长袍。他们进里头试衣,袁醒拄着拐杖不方便,方眠帮他脱下外衣。
昏暗的油灯下,他的身条挺拔修长,如松似竹,橘黄的光金灿灿,犹如松脂蜜油,在他起伏的肌理上流淌,勾勒出深深浅浅的沟壑。方眠暗暗咂舌,这哥们儿身材堪比模特。帮袁醒换上新袍子,系上腰带。他身形颀长,这纯黑长袍穿在身上,神秘贵重,不似凡尘里的人。方眠看得有些呆了,“醒哥你好好看。”
袁醒皱眉,“很贵。”
“贵什么贵,我给你买!”方眠上头了,钞票一挥,通身的行头全部买下。
买完之后,钱包清空,方眠看着空空的钱包,心里后知后觉地感到肉疼。
“方眠,你还好么?”袁醒在后面问。
回头看袁醒,一袭纯黑长袍,挺拔如雪松,方眠胸口一震,又上头了。
买得值,就算他吃糠咽菜,也要给醒哥买新衣服!
花光了钱,方眠自己没法儿买了,袁醒一直蹙着眉,方眠不停安慰他,“明天我领了工钱自己会买啦,不用担心。”
唉,养老婆真花钱啊,每天的收入都花得精光。细细一算,卖皮鞋换来的钱、萧择给的安家费,一天的工钱,一分不剩,全花光了。袁醒尚且如此,更不用说萧蕊,方眠觉得他这辈子没有娶老婆的命。
“我把袍子退回去吧。”袁醒道。
“不行,”方眠振振有词,“醒哥,你打扮得好看,我每天一回家看见你英俊逼人的样子,才更有打工养你的干劲儿啊!”
两人走到了家门口,月光下,地上的雪粒子像盐巴一样亮晶晶的。
袁醒低头望着他,神采专注。
“你喜欢?”
“是啊,超喜欢!”方眠爽朗一笑。
袁醒抚了抚袍子上的褶皱,细心地把它拉平。
嗯,他的Omega喜欢他。
方眠推门进屋,“那些老板说,最近晚上别去东边的十里街,听说那里一到晚上就有Alpha拦路抢劫。
袁醒眉头一皱,“那是你下工的必经之路。”
“没关系,我早点回来就行了。那几个人谋财不害命,真遇上了,我把钱一交就得了。”方眠脱了外套,问,“对了,咱家的盆儿和捣衣棍呢?”
袁醒:“……”
作者有话说:
败家饭桶蛇蛇一枚
方眠举起木盆,裂缝中间透出他震惊的眼睛。
“抱歉。”袁醒坐在椅子上,两手端端正正放在膝盖上,垂着脑袋,一副等候方眠教训的模样。
“这盆儿的质量也太差了吧。”方眠抱怨。在这个世界,Omega柔弱、娇嫩,力气天生就比Alpha小,他没往袁醒敲碎木盆的方向上想,只觉得这木盆和捣衣杵质量太次。
“没事儿没事儿,”方眠抓了抓头发,“赶明儿我买新的,明天吃雪鸮,不用另外买肉,咱用明天的工钱买新木盆。”
“……”袁醒问,“可以不吃么?”
“为什么?”方眠一愣。
袁醒不擅长撒谎,垂头思索了一阵,半天没有编出一个谎话来。
方眠见他这沉默不语的模样,看了看家徒四壁的小屋,又看了看地上裂开的木盆,心里忽然有点明白了。方眠每天早出晚归,袁醒一个人待在家里,没有家人,周围也没有认识的朋友,大概很孤单吧。当年方眠刚刚穿越到这儿,也是这种处境,幸好遇见了阿狸,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才好。
方眠在他面前蹲下身,问:“醒哥,你一个人在家是不是很孤单啊?你想养那只雪鸮么?”
方眠给了袁醒一个现成的谎话,不用自己编了,袁醒抿着唇,点了点头。
果然,方眠在心里叹气,得想个法子给他解解闷才行,可别在家里憋出病来。
“那就养着吧,”方眠笑道,“我们给它取个名儿吧,叫胖墩怎么样?”
“……”袁醒道,“好。”
从此,追电痛失本名。
第二天,方眠照常去上工。袁醒把追电,不,胖墩从笼子里放出来。胖墩屁股对着袁醒,用力拉了一坨鸟屎,里面是它被方眠捉到时,用力吞进肚子的纸卷。它扭过头,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的主人,可主人并不心疼它,脸上的冷漠还加深了几分。
袁醒望着那一滩鸟屎想,或许应该听方眠的,把胖墩给煮了。
他找来手套,摊开纸卷,上面写着:
“上校敬启,
棉袄已派人送上,请前往绿珠湾小羊街道门前挂红色绸布的商店领取。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内部传递了您藏身处的假消息,相信内鬼不日就会现身。
您忠诚的,艾娃。”
袁醒回复:
“留活口。”
正要把纸条卷起来,袁醒忽然想起昨晚方眠打探阿狸的消息屡屡失望时,脸上闪过的惘然情绪。方眠总是笑着,让人看不见他心底的悲伤。这就是他的Omega,即使心里难过,望向他的脸庞却永远带着笑容。他执起笔,又写道:
“帮我找一个人:路阿狸,绿珠湾贫民窟人,于4年前失踪。另外,追电更名为胖墩。”
他把纸条绑在胖墩脚上,道:“以后你叫胖墩。”
胖墩:“咕咕?”
萧蕊:【最近过得好吗?】
萧蕊:【我最近学会了做玛德琳蛋糕,我请哥哥放在你的柜子里了,你一定要尝一尝哦。】
方眠从自己的方格小柜子里取出蛋糕盒,心中充满惊喜。萧蕊用的蛋糕盒是粉色的,还系上了精致的蝴蝶结。方眠小心翼翼取出一个蛋糕,咬了一口,满嘴甜香,满满的幸福像蜂蜜一般充盈心间,好像要溢出来。
萧蕊怎么会突然给他送蛋糕呢?难道真是他想的那样,其实萧蕊一直暗恋他?
“看来你很喜欢。”
身后传来萧择的声音,方眠回过头,便见他笑眯眯地站在走廊里。他穿了一身白西装,铂金色的长发微微蜷曲,松散地垂在肩后。那一双湛蓝色的眼眸,仿佛盛着绿珠湾的大海,温柔又深邃。
“到我办公室去吃吧,”萧择走到方眠面前,微微弯腰,在他耳边悄声道,“小蕊只送给了你,被别人看到了,或许会有麻烦。”
他的气息羽毛似的拂着耳朵,方眠下意识退后一步,摸了摸发烫的耳廓,“那我回家再吃吧!”
萧择笑道:“放太久会不好吃哦,小蕊为了做这些蛋糕可是试了很久,差点把厨房烧了。”
方眠有些犹豫。
萧择把钥匙放在他手心,“去我办公室吃吧。”
他都这么说了,再推辞似乎不太好。况且,方眠也不想浪费萧蕊的苦心。他道了谢,抱着玛德琳小蛋糕往萧择的办公室去了。萧择驻足看他背影,唇间噙着笑。手机滴了一声,他垂眸划开屏幕,上面是他的下属发来的讯息。
白鹰:【少爷,查到了,方眠这半年前确实待在水杨市。水杨市城破,袁家被屠,他在城外捡到了受伤逃亡的袁醒先生,和其结为了夫妻。】
萧择的脸阴沉了几分,手指滑动屏幕,立刻发送了一条讯息。
萧择:【他们关系好么?】
白鹰:【昨晚他们一起去逛街买衣服,方眠出手很大方,老板们都说他很疼他的新婚妻子。】
呵,萧择想,如果他们的关系真的那么好,方眠又怎么会一直惦记萧蕊呢?
白鹰:【对了,我接到北都的搜捕令,说105号Omega学校有一个叫方眠的Omega失踪了,兴许是个同名同姓的巧合,毕竟方眠是个Alpha。】
巧合?萧择的眼眸深邃了一些。真的是巧合么?回想起来,他好像从未听方眠说过自己的信息素味道。如果方眠这半年里不在水杨市,而是在北都,那他身边的袁醒真的是袁家次子么?
萧择:【去问问,有没有那个Omega方眠的照片和详细资料。】
他手指一划,退出了和白鹰对话的界面。手机面板上显示出许多对话框,都是他和别人的通讯。萧择切换账号,萧蕊的通讯界面出现在他的手机,头一个对话框就是和方眠的,上面显示着他们之间的通讯消息——
萧蕊:【最近过得好吗?】
萧蕊:【我最近学会了做玛德琳蛋糕,我请哥哥放在你的柜子里了,你一定要尝一尝哦。】
手机震了一下,方眠发来了回复。
绝世猛A眠:【谢谢!你做的蛋糕无敌爆炸螺旋飞天好吃!!】
这个家伙说话总是很夸张。
萧择轻轻一笑,打上信息。
萧蕊:【你喜欢就好。下次我想做玛格丽特小饼干,诚邀你一起品尝~】
绝世猛A眠:【好的!!期待了!!】
萧择的办公室里,方眠发完信息,才发现自己一时无聊取的傻逼昵称,连忙改成“方眠”。蛋糕还剩几块,方眠把蛋糕盒子阖好,放回包装袋,打算晚上带回去给袁醒吃。萧蕊的手艺太棒了,他记得半年前她还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到现在已经会烤这么好吃的小蛋糕了。
正准备走,方眠忽然注意到萧择办公桌上的收音机。在北都上城区,人们早已不用收音机这种落后的科技产品。可是在绿珠湾,在贫民窟,在有些人饭都吃不饱的地方,别说3D立体投影仪,就算是电视他们也买不起,只能听听收音机了。
萧择是机械义肢厂的老板,不至于买不起电视和投影仪,这收音机更像是个老古董,拿来收藏的。方眠摸了摸下巴,把蛋糕盒装进挎包,下班之后直奔垃圾场。
他翻了半天垃圾,终于捡到一个报废的收音机。又去买了零件,修好电路,修补外壳,擦拭干净,虽然没有萧择那个那么好看,但是看着也不赖嘛!方眠调了下频道,收音机里传出人声,都是在讲各地战争情况的。能用了,方眠兴高采烈地抱着收音机回家,高声道:“醒哥,我有礼物要给你!”
袁醒说:“我也有礼物。”
方眠眼睛一亮,“是什么?”
袁醒把崭新的皮袄拿出来,披在他肩头试了试,稍微有些大,但不要紧,现在大冬天的,里面多穿点儿衣服就好了。就是颜色太黑了,艾娃是按照袁醒的喜好准备的,方眠更适合亮一点的颜色。
“哇,好暖和,你打哪儿弄的?”方眠把两手伸进袖子试了试。
“嗯……”袁醒想了想,艰难地扯谎,“我卖掉了胖墩。”
“哈?”方眠转头一看,胖墩果然不见了,“那这样就没东西陪你了。”
袁醒摇摇头,“没关系。”
“也行,反正我有别的东西给你解闷儿了。你看这是啥!”方眠把收音机取出来,摆在桌上,“我在垃圾场捡的,已经修好了。以后你要是无聊,你就听这个。明儿我再去垃圾场翻一翻,看有啥好玩的。”
袁醒调了调频道,收音机里传出新闻播报——
“下面插播一条新闻,苏锈将军向全大陆发布A级通缉令,逮捕在逃者、帝国的鹰犬——穆静南。1月11日保卫军占领北都,穆静南负伤潜逃,下落不明,请广大民众帮助保卫军搜寻穆静南,一旦有相关消息,立刻上报给保卫军。以下是穆静南的外貌特征……”
袁醒调了另一个频道,新闻戛然而止。
他的神色沉了几分,幸好贫民窟的妻子出门都要遮面戴纱,别人看不清楚面目。扮成方眠的妻子,是个绝佳的藏匿方法。
方眠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只觉得头疼,“那家伙居然没死,要是他逃回穆家,肯定就要派人来抓我了。不行,从今天起我要烧香。醒哥我打工没时间,你记得起来之后早晚帮我上三炷香,保佑穆静南路遇劫匪,天降巨石,半身不遂,一命呜呼。”
“……”袁醒至今记得,方眠想象中的他,是个又小又胖的贵族。
或许应该坦白身份,如此方眠就会知道自己的Alpha并非那种庸庸碌碌的无能之辈,然后他会像其他钦慕自己Alpha的Omega一样钦慕他,心甘情愿被他标记,同他共度一生。
但时局不明,危险重重,现在还不是时候。过早暴露身份,反而会带来危险。
袁醒压下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思索间回过神来,却见方眠已经放好了洗澡水,站在浴盆前一件件脱衣服。
袁醒眸子一缩,金色的蛇眸几乎缩成竖瞳。方眠办事效率高,连衣服也脱得贼快,不一会儿就把自己扒得精光。他身条修长,薄薄一层肌肉肌理分明,多一分则太壮,少一分又太瘦,分寸刚刚好。
“你在干什么?”袁醒声音发哑。
“洗澡啊,还能干嘛?”
方眠把裤衩脱了,浑身赤裸地踏入浴盆,回头冲袁醒一笑。热气腾腾的水雾里,他的笑容朦胧生光。
他说:“醒哥,来帮我搓背。”
袁醒坐在小板凳上,动作迟缓地拿起搓澡巾,按在方眠的肩头。兴许是年纪轻,方眠的皮肤白皙,不似其他的贫民窟Omega饱受风吹日晒,肌肤粗糙,色泽黯淡。灯光洒下来,又因淋漓的水花,光好像被揉碎了,淅淅沥沥顺着他的肩臂流淌。但并不显得柔媚,方眠身上的气质有种少年人的蓬勃朝气,充满生机。
袁醒是正常的Alpha,头一次看到Omega的躯体,脸上保持着一副处变不惊的冷漠神采,耳朵却早已经红透了。可他又不能说,他不是Omega,不能为他搓澡。
“快点啊醒哥,一会儿水凉了,”方眠催促他,“你是不是不会给别人搓澡,要不你也脱了咱俩一块儿洗,我教你怎么搓,还能节省点洗澡水。”
一起洗?袁醒心中一震,立刻打断他,“不必。”
帮方眠搓完澡,袁醒洗了搓澡巾,挂在院子里晾干。回屋一看,方眠正在擦拭身子,赤着脚站在水渍未干的地面,一身夺目的风光,在这昏昧的屋子里,好像在发光。袁醒别开脸,正襟危坐坐在桌前,目不旁视。方眠看他那模样,觉得好笑,“你不会是害羞吧,一看就没洗过大澡堂子。”
他沉默,自己上了床。方眠熄了灯,躺进沙发。屋外冷风吹得正欢,似乎下起雪来了,屋顶上沙沙作响。袁醒听得见方眠清浅的呼吸,也听得见他翻来覆去,辗转反侧。那沙发不够长,方眠睡在上面,半截腿伸出外头,一定很难受。袁醒从未与人同床共枕,之前一直抗拒,此时心中却似有羽毛细细地挠着,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期望。脑海里不断闪过方眠的身子,水花淋漓而落,他湿漉漉望过来的眼神,似是勾引,似是求欢。
他想,和自己的Omega一起睡觉,是天经地义。
“方眠,”袁醒道,“上来一起睡吧。”
“就等你这句话!”方眠弹射而起,以光速爬上了袁醒的床,“那沙发睡着可太难受了,哎我去,我这老腰啊。你们贵族没睡过大通铺,委屈你了。醒哥你放心,我睡相可好了,也不打呼噜,保证不打扰你。”方眠特地和他保持距离,两个人各盖一床被子,谁也不妨碍谁,“醒哥晚安!”
方眠背对着他,袁醒望着他毛茸茸的后脑勺,眼神慢慢变得深邃。他是冷血动物,对温度敏感,持续的热度从方眠那儿传过来,吸引着他。身体深处起了微妙的变化,袁醒闭了闭眼,努力压制那种不可言说的冲动。
想了片刻,袁醒坐起身,决定自己去睡沙发。谁知刚坐起来,方眠一翻身,手臂和腿一起翻过来,硬是把袁醒给摁了下去。袁醒望着方眠缠在自己身上的手脚,刚才是谁说自己睡相好?
方眠却还一无所知,抱抱枕似的抱住了袁醒。袁醒想推他,他口齿不清地说了句,“别动……”
袁醒:“……”
算了,方眠明天一大早还要上工,不要打扰他休息。
袁醒睁着眼,金色的眸子望着天花板。方眠的呼吸那么近,洒在他耳畔,挠着痒痒似的。袁醒竭力平心静气,一宿无眠。
这一晚上,方眠踢了三次被子,袁醒耐心地给他盖了三次。他说梦话,梦里梦到了穆静南,一直在骂穆静南死Gay。袁醒听不懂,死Gay是什么意思,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词。直到早上天擦亮,方眠才翻身换了个睡姿,袁醒从他怀抱的桎梏里解放,得了来之不易的自由。闹铃响了,方眠揉着眼睛坐起身,伸懒腰打哈欠,回头一看,袁醒躺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我睡相还可以吧,昨晚没吵着你吧?”方眠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袁醒说,“没有。”
“那就好,我去刷牙了,你继续睡!”
萧择端着咖啡坐在办公室里,目光落在落地窗外,车间里穿着白色工服的方眠身上。这是单向玻璃,外面的人看不见他,他却能看见外面的工人。他的目光追踪着方眠,嘴角带笑。
方眠正修着一个新送过来的义肢右手,今天总觉得背后跟针扎似的,不太舒服。他隐隐感觉有人盯着他,却又不知道是谁。站起来望了一圈,大家都在忙活自己手头的事儿,没人吃饱了没事盯着他看。他摇了摇头,想,大概是错觉吧。
昨天晚上他也有这种感觉,睡觉的时候总觉得有人盯着他,做了一晚上穆静南那条大黑蛇盘踞在他跟前,对他虎视眈眈的噩梦。最近是怎么了,总是疑神疑鬼的。方眠清空脑袋里的杂念,一心一意干起活儿来。
办公室里,手机震动了一下,萧择放下咖啡杯,拿起桌上的手机,白鹰的调查似乎有结果了。
白鹰:【少爷,105号Omega学校的机库在暴乱中被火箭弹炸没了,学生的所有资料都已经丢失。是学校里的学生向保卫军举报,说学校走失了一个名叫方眠的Omega。】
白鹰:【要跟保卫军说,咱们这里有个同名同姓的可疑人物么?】
萧择:【不,方眠的身份我们自己调查。】
萧择:【基因检测性别要多久?】
白鹰:【把样本送去北都,到排队送检,再到出结果,起码要两个星期。穆家撤离前毁掉了大部分设备,现在资源很紧张。】
萧择:【那就换一个更便捷的办法。我听说十里街有劫匪出没,给他们钱,让他们绑架方眠,我要亲自检验他的性别。】
白鹰:【是。】
今天的活儿格外多,方眠干得头晕眼花,晚上放饭,他收到萧蕊的信息,让他去萧择的办公室拿玛格丽特小饼干。他拖着酸软的腿爬上楼梯,打开办公室的门,萧择坐在办公桌后面,神色温柔。
“这是小蕊送给你的小饼干。”萧择把包装盒推到他面前。
“谢谢您转交。”方眠尝了一块儿,甜得眼泪汪汪。妹子亲手做的小饼干,方眠觉得这不是小饼干,而是仙丹灵药,只吃一块儿,就能让他的心飘起来。
“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听说过你的信息素的味道。”萧择两手手指交叉叠放在鼻梁前,“介意告诉我么?”
“为啥问这个?”方眠感到疑惑。
事实上,方眠穿越至今,从未有过情热期,也不知道自己的信息素味道是什么样的。别的兽人一般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分化、性成熟,每年会有一次持续时间五到七天的易感期或情热期,而他方眠从来没有发过结合热。他不知道原因,也不想追究,这样挺好的,他不想发热。
萧择温声道:“萧蕊最近在做生物信息素的研究论文,她很好奇你的信息素。”
方眠心里暖洋洋的,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好奇他,萧蕊又是做小饼干小蛋糕,又是打听他的信息素,肯定喜欢他。一面高兴,一面又忍不住心酸。萧蕊如果知道他是Omega,一定会失望的吧。说不定还会恨他装A,骗了她真挚的爱。
心情瞬时间低落了下来,好似有雪花在胸腑中无声飘落,凉意沁着心底。方眠低下眉眼,随口胡扯,“辣椒味儿,朝天椒你吃过不?就那种特辣,特冲鼻的味儿。”
“这种味道……闻所未闻……”萧择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谢了老板,我去干活儿了!”方眠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萧择最近变得很黑心,不停临时加单,方眠到天黑才干完活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加班费。他给袁醒发了个信息,说今天晚点回,让他别担心。脱下工作服,换上皮袄,到外头一看,鹅毛大雪纷纷而下,天地一片银装素裹,破旧脏乱的贫民窟披上白袄,遮住了所有肮脏的丑陋。方眠背上工具小挎包,手笼在皮袄的大袖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心里仍在因为萧蕊而难过,脑袋里乱糟糟的,闷头走到十里街,他忽然想起近几日的抢劫传闻,脚下步子加快。
到底是点背,走到街中央,五个流里流气的豹纹流氓从黑暗里走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大冷天的,这五个人半裸着上身,浑身金灿灿的金钱豹纹路几乎要闪瞎别人的眼睛。方眠暗道不好,这几只是豹子,跑估计是跑不过了。
“你小子……”
流氓话儿尚未说完,方眠已经双手举着今天领的工钱奉上。
“各位大佬,钱都给你们!”
头一次碰见这么爽快的路人,几个流氓都愣了下。
流氓清咳了一声,“我们……”
他的声音被方眠打断。
“皮袄也给你们!”方眠双手举着皮袄,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