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安说着上前将手搭在南宫明赫肩上,轻轻的拍了拍以作安抚。而后他又把殿中各处都检查了一遍,除了在被褥里发现了几根银针,其余的没有任何异常。
辰安将床上的被褥及枕头又换了一套新的,这才走到南宫明赫身边,道:“殿中都检查过了,殿下可以放心休息。我去给你烧些热水来,喝点热茶,泡泡脚。”
南宫明赫拉住辰安的手,仰头道:“大哥,不用了。你也累了一天了,休息吧。”
辰安伸手揉了揉南宫明赫的头,“我不累,我让人烧点热水来,你还是沐浴解乏后再睡。”手滑到南宫明赫颊边,冰凉一片,“身子还这么凉。”
说完辰安便端起桌上的茶具出了门去。
南宫明赫最终在辰安的督促下沐浴后又泡了个脚,一杯热茶下肚后才躺到了床上去。
南宫皇帝在宣德殿是给辰安过了明路的,他领着禁军副统领的职,护的却是广阳殿。他住广阳殿中近距离保护南宫明赫,不像是侍卫,更像是广阳殿中的大总管。
广阳殿的后庭里是亭台楼阁、蜿蜒水榭,比前庭那个只有方寸的小桃林美多了。南宫明赫坐在窗边望着池边挥舞着剑的男人,他与身后潺潺流水的小瀑布自成一幅画。
辰安的剑招狠厉,步步杀机。但在南宫明赫看来却是赏心悦目,他的大哥就该是这般意气风发。
殊不知他二人这般远远看来更像是一幅画。一人一身白衣在池边练武,利剑淌水而过掀起一阵水花。而窗内那人一身玄袍撑头望着窗外的人,手里握着的书卷似乎并未翻动一页。
南宫明赫看着辰安,思绪却是飘远了。
“你真一点没怀疑过他?你为何最后走进宣德殿,你身上的毒,你都从未疑心过?”这是南宫皇帝对他说过的话,这是让他警惕辰安。但这些年来辰安如何对他他是能感受到的,但真的一点怀疑都没有吗......?
“大哥,接招。”南宫明赫放下书卷,从窗口飞身而起,抽出腰间的软剑,直逼辰安的命门。
辰安迅速转身应对,却顾及着南宫明赫一直没出招。但南宫明赫却没有任何要放过他的意思,一柄软剑使得出神入化,让辰安躲闪不及,终逼得他使出了剑招。
两人在庭中你来我往,水花落叶漫天飞舞。眼看就要伤到南宫明赫,辰安立马收了剑势,却给了南宫明赫机会,直把他逼到宫墙上,剑尖离他的咽喉仅有一寸。
“大哥,你输了。”南宫明赫深深的看了辰安一眼,收了剑。
辰安站直了身子,捡起地上的剑回道:“还是殿下技高一筹,我输得心服口服。”
“撒谎。”南宫明赫也不知怒气从何而起,揪着辰安的衣领就将他抵在了宫墙上。朱红的宫墙衬得一身白衣的辰安神清目秀,眉清目朗,“方才你明明可以赢的,但是你迟疑了放弃了。为何?”
辰安抬眼看向南宫明赫,启唇道:“因为对手是你。”
所以我无法伤你。
南宫明赫闻言抿紧了唇,许久才道:“大哥,刀剑无眼。无论对手是谁,切忌心软。”
说完就放开了辰安的衣领,将软剑收入腰间,抬步离去。
辰安望着南宫明赫离去的背影,抬手轻轻覆上胸口,心跳如擂鼓。方才南宫明赫将他抵在宫墙上时他在想什么,他差一点点就......还好,他未曾发现。
......
黑夜如墨,没有星星月亮的夜晚黑得如同下一秒就会有墨汁溢出。
如此深夜,整个吏部却是灯火通明。
红烛摇曳生辉,照在身上却无半分暖意。堂内寂静无声,却蔓延着不安与慌乱。
“殿下,您看这事该如何处理?”考功郎中孙集望着南宫明赫,似乎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南宫明赫冷声道:“自然是该怎么办怎么办。”
虽说三年一度的会试是朝中大事,但吏部向来有自己的一套体系,只照着展开便是。但今岁却出了问题,准确的说,是南宫明赫接手这事后才出的问题,试题泄露。虽说在考试前就发现了,没引发重大的后果,但这事说大也大,至少不是一个考功郎中按得住的。
南宫明赫作为协理,自然也脱不了干系。
南宫明赫说完便缓了神色,方才乍然听到这么一件大事,他亦是心绪如麻。渐渐冷静下来后,也清明了不少,“将接触过这试题的人全都监管起来,包括那几名考生。明日孙大人你与本宫一同面圣,与陛下说明情况,再求一道试题。求得的试题一分为二,一半放于你处,一半本宫收着,到会试那日再一同公布试题。”
“康大人,您看如此可妥当?”
南宫明赫将视线从孙集的身上挪向坐在一旁未发一语的吏部尚书康正信,康正信闻言沉思片刻道:“殿下此举甚妥,只是还不确定这试题是否仅有那名考生阅览过,还得进一步查明,以免有所疏漏。”
“那就要劳烦康大人了。”南宫明赫起身对着康正信躬身拱手说道。
康正信见状忙站直侧过身,没受南宫明赫的全礼,“殿下客气。事不宜迟,那臣就先行一步。”
“康大人请。”
康正信走时还深深的看了一眼躬身站在堂中的孙集,孙集待康正信走后才捏着袖口将额角的冷汗拭去。
南宫明赫走到孙集身前,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两下,“孙大人稍安,试题没有从你手里泄露,而你还及时发现了。最多一个监管不力,不用太过忧心。”
“谢殿下。”孙集望着南宫明赫满脸的感激,南宫明赫有拍了拍他,而后迈步离去。
孙集话里有两个意思,一个是谢南宫明赫方才的宽慰,另一个当然是谢南宫明赫将发现试题泄露的功劳放在了他身上。这事本就是南宫明赫的未雨绸缪,哪想还真泄了题。也因为南宫明赫当时的多此一举,才及时的发现了试题被泄。
孙集望着南宫明赫的背影,心中感叹,明赫殿下看似年少,做事却老成。处理起事来滴水不漏,让人抓不到错处。
南宫明赫走出门去,正有一人提着宫灯守在吏部大门外。一人一灯,在无边的黑夜里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熠熠生辉。南宫明赫忍不住轻唤了一声,“大哥。”
见到等了一夜的人,辰安跨步迎了上去。他将宫灯置于一旁,抖开挂在臂间的大氅给来人披上,“见你许久没回,便寻了过来。”望着南宫明赫尚未舒展的神色,低声问:“怎么了?”
南宫明赫待辰安给他整理好披在身上的大氅,俯身拾起地上的宫灯握在掌中,另一只手攥着辰安的袖口朝前走去,“边走边说。”
南宫明赫将试题泄密一事告诉辰安后,见他面露忧色,不由说道:“这事明显是冲着我来的,不过大哥不用担心,我能解决。”
“可是......”辰安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南宫明赫晃了两下手臂,“大哥,相信我,好吗?”
南宫明赫望着辰安的眼睛里映着点点灯光,璀璨绚丽,一时让辰安晃了神,鬼使神差的回了一句,“我信你。”
南宫明赫满意的笑了起来,连眉间都染了笑意。他攥着辰安袖口的手慢慢的滑到了辰安的手心里。辰安自然的握住那只冰凉的手,用他的体温去温暖他。
两人继续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手中的宫灯照耀着这寂静的黑夜。不知从何时起,南宫明赫已经比辰安高出了一截。
......
南宫明赫带着孙集在南宫皇帝那里求到了新的试题,但免不了的受了一顿呵斥。就像南宫明赫所说的那样,孙集因为监管不力被罚了一年俸禄,南宫明赫自然也受到了同样的惩罚。并且两人必须保证接下来的会试没有任何意外的发生,这让南宫明赫在接下来的月余里全神倾注。
会试终于如期完成,其间再没有任何的错漏,只是先前因泄题留下的一摊子事却还未来得及处理。
温暖的阳光倾泻而下,斜斜射|入廊庑之中。南宫明赫坐在亭中,碧水环绕。他一半的身体陷在阳光里,一半隐身在阴影里。
他丢食池中,鱼儿跃水而出,抢食着那分摊不均的吃食。总有饱腹鼓胀了肚子的,也有一点也未沾到的。这段时间比起吏部,广阳殿里的事似乎更为棘手,他住进广阳殿后已经遭受了数次毒杀,几次暗杀,一次比一次让人防不胜防。搜查过无数次的主殿,依然会有毒针。辰安才查验过的吃食,依旧有毒。殿内的香,看似无毒,点燃后便是剧毒......
不过这也是南宫明赫的一个机会,每查出来一次,他就换一个人。如今这广阳殿里的宫人已经换了差不多了,但近几次暗杀及下毒的手段愈发狠毒,看来他已经无限接近核心了。
南宫明赫揉了揉额角,有些头痛,想来是前几日的风寒还未好全。熟悉的味道袭来,尚带体温的衣衫落在肩上。南宫明赫仰头便落入了温暖的眼湖中,“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辰安阻止了南宫明赫要退下衣衫的手,“披上吧,方才听你咳了。风寒没好全,别晒太阳,容易复发。”
辰安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责怪,但听在南宫明赫耳里,却是如此窝心,“听大哥的,回吧。”
南宫明赫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外衫,起身朝室内走去,辰安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谈起这几次的暗杀与毒杀,辰安又是满脸的担忧。原以为皇上有心扶持殿下,就不会让南宫楚河稳坐太子之位上。但后来南宫皇帝像是忘记了这事一般,竟一点也未对南宫楚河下手。
南宫明赫瞧见辰安的神色,知他心里所想,拍了拍他的手低声道:“父皇是怕我这一路走来太过顺利,留下南宫楚河磨练我,这也是好事。大哥,不必过于烦忧?况且南宫楚河后面还有楚家,想要动他不是那么容易,一切都需要从长计议。”
“我只是担心你。”辰安喃声道。
南宫明赫坐在木椅上,笑着拉过辰安,搂上他劲瘦的腰肢,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感受着辰安的心跳。辰安身上的气息总能让他安心,尤其是那心跳声。但不知为何,好几次辰安的心跳都不如从前那般稳重,变得紊乱起来。
“大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南宫明赫自辰安怀里抬头,看向他。
辰安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只回答道:“没有。”
得到了答案,南宫明赫安心了不少,但还是说,“下次太医来请平安脉,也请他给你看一看。”
“好。”辰安一向不会拒绝南宫明赫的好意,“吏部那边可还烦心?”
这些时日辰安都盯着广阳殿,倒是还么来得及问南宫明赫吏部那头的事处理得如何了。
南宫明赫叹道:“比起这广阳殿的危机重重,吏部那边倒是得心应手些。”
“是属下无能。”辰安闻言,只觉眼前瘦弱的少年却身扛如此多的担子,而他却一点都没帮上忙。广阳殿的事本该他一个人就可以解决的,却劳得殿下也烦忧。
南宫明赫捏着辰安的指尖,轻叹道:“大哥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们的敌人太厉害。南宫楚河能在太子位上安稳的坐到现在,绝不是个简单的人。他在宫中多年,积威甚重,我若想在他手里分杯羹就得反其道而行之。他平日里骄横跋扈、心高气傲,那我就要谦恭仁厚、平易近人。吏部,假以时日,必是本宫的囊中之物。只是不知道,除了刑部,南宫楚河手里到底握了几张底牌。”
“但南宫楚河确实有嚣张的本钱......”辰安轻声喃道。
南宫明赫闻言,从辰安怀里退了出来,拉了一张椅子到身旁,示意辰安坐下说话。辰安顺从的坐下,但手一直在南宫明赫的掌心里。南宫明赫同他单独在一起时,总是喜欢捏他的指尖,对于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习惯辰安一直都是由着他的。
辰安坐下后继续说道:“不说他身后的楚家,就拿南宫楚河自身来谈:据属下了解,在殿下您之前,朝堂内外,上下百官皆认为他会最后登上那个位置。他御下极严,有一套自己的手段,做事皆令人心悦诚服。若不是太过心急,惹得陛下的忌惮,想来他是一定能走到最后的。这就说明,他于能力私德上并无有亏,反而极得百官拥护。只是为人冷傲了些,惹得许多人不喜罢了。”
南宫明赫心里也知道,相比南宫楚河,他少了几十年的根基,很多东西不会因为他的出现而立马改变。在大部分人心中,自然还是认为太子殿下南宫楚河会是下一任帝王。而他南宫明赫,不过是其中一枚小小的棋子罢了,改变不了什么局势。是以,将他放在眼里的不多。南宫楚河想要除他很正常,因为实在是碍着他的眼了。
柔和的阳光从窗口涌入,洒在少年的身上让他笼罩上了一层光晕。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红晕,浓密的睫毛微微翘起,一双清澈的眼眸闪着光彩。
辰安身子挪了挪,巧妙的将阳光挡住,将他的影子覆在南宫明赫身上,似乎就将他拥入了怀中。南宫明赫每次靠在他怀里都只是将他当做了可以依靠的兄长,而辰安心里清楚,他越来越不满足于此,他想要得更多了。
辰安伸手想要抚平南宫明赫脸上的忧虑,“别怕,我陪着你。”他的手落在他脸侧,抚着指腹下光滑的皮肤,“再熬一熬,待到你在政事上展露锋芒,待到他们看到陛下对你毫不掩饰的宠爱,待到咱们站稳了脚跟,事情就不会如此难办了。”
南宫明赫抬手覆在辰安落在他脸侧的手上,望着辰安,眼里是坚定的信任与完全的依恋,“大哥,还好有你。”
这一路走来,若不是眼前这人一直不离不弃的守在他身边,他如何能坚持到现在。
......
“时辰还早,不若我们出趟宫。”南宫明赫突然提议道。
第十章 拜访
辰安闻言惊疑不定,“殿下想去哪儿?”虽说现如今南宫明赫已经入朝,出宫也是允许的,但南宫明赫突然这么说,他也拿不准这是要出宫游玩还是因为旁的事。
毕竟南宫明赫小小年纪就入宫,宫外的一切对他都极具吸引力。
南宫明赫见辰安如此反应,低声笑道:“大哥放心,我可不愿因一晌贪欢费了多年筹谋,我想去宰执府上拜访。”
辰安见南宫明赫如此说自然不会阻止他,两人换了便服后车也备好了。考虑到回来时时辰肯定晚了,出门时辰安给南宫明赫带了一件银灰色的大氅。
软轿一路到宫门都没有任何阻碍,待到了宫门又换了马车,驾车的是辰安手下的人,辰安陪着南宫明赫坐在马车里。许是心里装着事,南宫明赫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阖着眼靠坐在马车上。辰安怕马车的颠簸让南宫明赫不适,中途还在他身后塞了个迎枕。
出了皇城不久后有一段路上人声鼎沸,但丝毫没影响马车内的静谧。马车疾驰而过,热闹似乎只是幻梦,而后便又是长久的寂静。
“殿下,相府到了。”马车外声音传来,南宫明赫睁开了眼。在辰安无微不至的忙碌下,南宫明赫不疾不徐的下了马车。
宰相李怀没有住在皇城旁皆是王公贵族的永安街上,而是住在了永安城东南角的宁定巷,此处也被百姓们称为“状元巷”。此处清幽雅静,来往的皆是读书人,住的也是富有才学的名家大儒。
相府朱门大开,但并未有守门之人。南宫明赫未递拜帖就来拜访已是不妥,若是再贸然闯进去就是失礼了。
辰安陪着南宫明赫站在大门外期望相府有人出来,能帮他们代为通传。但等了许久都没有一人进出,辰安担心南宫明赫的身体,从马车里拿了大氅给他披上,“殿下,要不我们回吧。”
南宫明赫正欲点头,就见相府内走出来一人。
老人驮着背,拄着拐杖走路都困难。但手里还提着木桶,晃晃悠悠的走向大门。
辰安走向老人,“老人家,我们想求见一下你家大人,可否通传一声?”
老人掀起眼皮瞧了眼辰安,又瞧了眼马车旁的南宫明赫,扯了扯嘴角,粗噶的声音响起,“老头子这双耳耳膜早就坏了,听不见声音。两位后生是要找我家大人吧,自己进去就是。他就在前院书房,进去就能看见。”
说完就拎着木桶自顾的往府外走去,不再看两人。
辰安转头看向南宫明赫,南宫明赫朝老人躬身拱手,“多谢老人家指路。”
老人见了只作未见,颤颤巍巍的从南宫明赫身前走过。
南宫明赫也不恼,抬步走向辰安。
辰安侧身让南宫明赫先行,他紧跟着南宫明赫进入了相府。
相府不大,结构也很简单。书房就在前院东侧,进门走了不过百余步就瞧见了。只是书房不如正门那般大开着,望着紧闭的房门,辰安正欲上前敲开门。袖口一紧,侧头看去是南宫明赫拉住了他,“左右无人,也无他法。你替我去通传一声,若是宰执愿意见我就进去,若是不愿意我们就走。”
辰安开口欲说点什么,被南宫明赫打断了,“去吧。”
辰安只得应下,迈步走到门外,轻敲了三声,屋内便有人说了一句,“进来。”
辰安推门而入,在外书房没见到人,而后试探着走进了内书房。
内书房里静谧无声,辰安抬步入内。打眼瞧见的就是一张黑漆彭牙长桌,书桌后的同色木椅上空无一人。辰安侧头望去,只见雕花木窗旁的紫玉珊瑚屛榻上坐着两人隔着珊瑚炕桌正在对弈。
两人此时的注意力都在棋桌上,对辰安仿若未见。
身着黑衣劲装的男子此时神情肃穆,双目紧盯着棋盘似乎极为紧张,与平日里的他判若两人。他是于辰安有半师之恩的宿辛,但不知为何会在此处与李怀对弈。辰安从来不知他二人竟然相识,而且看起来极为熟稔。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这相府朱门大开却未有一人守门,有宿辛在,怕是没几个人敢打上门来的。当然,相府自也是没人敢在光天白日下上门找茬。
只是这相府着实太过冷清了,冷清中透着一丝怪异。但此时的辰安却没心思去思虑这些,他对宿辛的脾性还是有所了解,宿辛做事的时候极不喜欢被打扰,他心知他承受不住宿辛的怒火,所以老实的站在一旁并未打扰两人。
但日落西垂,就连站在屋中的辰安都感受到了凉意。他的视线不由的去寻站在屋外的人,然而从窗外望出去并看不到那人,内书房的朝向与南宫明赫站的地方刚好相反。
随着时间的流逝,辰安不由的焦急起来。他身体不好,还在风口上站了这么久,身体可还受得住?
终于等到两人对弈完一局,自然是神情舒展的李怀赢了。辰安不在乎他们的输赢,只在乎外面的那人可还好。辰安不再踟蹰,走上前对着两人行礼道:“辰安叩见大人,宿辛统领。”
但很明显两人的心思还在方才那局对弈上,李怀扫了眼辰安,但他对着宿辛软言温语的说道:“再来一局?”
宿辛皱眉复盘着棋局,摆了摆手,“我再看看。”
辰安见状几次欲言又止,几欲上前却都在李怀的视线下停下了动作,李怀的眼神很温和,但无形之间却给了辰安极大的威慑。
宿辛望着棋盘突然眼神一亮,他挽袖似乎欲再战一局。但忽的又将视线投在了辰安身上,似乎现在才注意到他,“你主子来了?”
辰安闻言怔住了,他虽一直把南宫明赫当作要守护一生的人,但他从未将主子这个词安在他身上。也许是南宫明赫对他太过特别,所以他也从未深究过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主仆,是君臣,抑或是其他?
屋内另外两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辰安身上,等着他的回答。宿辛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但辰安知道其中必有深意,宿辛从不说废话。他这是在问他是否能将生死都寄托在南宫明赫身上?辰安也在自问,他望着宿辛半晌,上前抱拳道:“是。”
声音坚定且清晰,这就是他的答案。
宿辛得到了答案,就收回了落在辰安身上的目光,只盯着方才的棋局,不再言语。而李怀看着他沉思片刻后,道:“去请殿下进来。”
辰安闻言心中顿时舒了口气,他不知道宿辛与李怀是何关系,他怕因为宿辛的关系李怀会拒绝见面。至于为什么会因为宿辛,辰安也说不出个理由来,只是直觉宿辛同李怀的关系非同一般,并且并不欲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相识。
但南宫明赫出来这一趟,想必已经传到了不少人耳里。若他进门后当真没见到人,这于他并不是好事。南宫明赫现如今正是树威的时候,亲自登门却连宰执的面都没见上,先前做的一切怕都要付之东流了。
辰安出来的时候南宫明赫已经冻得双手冰凉,站了这么久脚也有些麻木了。
辰安一边给南宫明赫搓着冻僵的手,一边同他说书房内的情况,让他心里有个底。
“宿辛也在?”南宫明赫脸上的疑惑不比辰安少,平日里怎么也不会把这两人联系上。但他很快就恢复了神色,沉声道:“我知道了。”
辰安放开南宫明赫的手,侧身给他让出路来。南宫明赫迈步朝书房走去,辰安紧跟在他身后前后脚进了门。
南宫明赫进来时本坐在紫玉珊瑚屛榻上的两人此时都站了起来,待他走进了内书房两人朝他拱手行礼道:“拜见殿下。”南宫明赫亦是抬手作礼,颔首道:“李大人,宿辛统领。”
“殿下请坐。”几人见礼后,李怀请南宫明赫在铺着锦垫的楠木椅上入座。
南宫明赫褪下大氅,辰安立马上前接过搭着臂间。待南宫明赫坐下后,辰安在他身旁站定。
宿辛见状,对着辰安道:“你也坐。”
若是方才宿辛逼问他南宫明赫在他心里的地位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怔然的话,现在就是震惊了。
他知道宿辛在南宫皇帝身边是极为特别的存在,但他拿不准他与李怀什么关系,但见他能并不顾及主人家直接让他坐这一点来说,他二人应是私交甚笃。只是南宫明赫还在这里,明面上来来说,这几人当中能称得上君的只有他,其余的皆是臣属。
虽说宿辛于他来说是半师,但现在他是南宫明赫的下属。直接越过南宫明赫让他与主子并坐,颇有些不顾及南宫明赫脸面的意思。
若是这事在南宫楚河身上,今日怕是无法善了了。
辰安望着南宫明赫,思索着如何替他破了这局。若是只有两人在,怎么都好无人在意。但在外面,辰安却极为不愿南宫明赫颜面有损,他总是维护他的。
但南宫明赫看着他的神色中并没有半分不满,他只是笑了笑说:“宿辛统领都让你坐了,还站着干什么。”
说着还拍了拍身旁的木椅,示意他安心坐下。
两人的这些互动自然逃不过另外两人的眼睛,宿辛同李怀对视一眼后,都看到了对方脸上浮起的一丝满意。比起恃才傲物的南宫楚河,南宫明赫待人接物知礼有加,也比南宫楚河更加礼贤下士。南宫明赫是君子,亦有贤德。
宿辛在与李怀对视后就捡了本棋谱看了起来,似乎对接下来的对话并不感兴趣。李怀也没有避讳宿辛的意思,直接问南宫明赫,“不知殿下此来所谓何事?”
南宫明赫折腾这一趟当然并不是单纯的拜访,自然是有事相求。
他的视线从宿辛身上划过落在李怀身上,“明赫此来确实是有事想问宰执。”他在李怀面前没有自称本宫,而是将自己放在晚辈的位置上自称明赫。
李怀闻言也并没有让他一定得恪守君臣之礼,南宫明赫如此无形间就拉进了两人的关系,他看南宫明赫的眸光也更柔和了一些。
南宫明赫瞧着李怀的神情,搭在木椅扶手上的手轻点了点,继续说道:“此次会试试题泄露一事虽说没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但却也有损朝廷的脸面。如今父皇虽说还未降罪下来,但......”
南宫明赫的话音被端着热茶推门而入的仆从给打断,也不知李怀何时让人沏了茶,这会儿来得倒是正巧。
方才南宫明赫一直在书房外,而辰安在书房内一直没见有仆从出入,倒不知这相府有何玄妙,处处都透着古怪。
仆从给每人上了一杯热茶后就躬身退了出去。
南宫明赫正忖度着,李怀就先开了口,“你是想问我先前羁押的人该如何处置?”
南宫皇帝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便是颁给了李怀,李怀就这样做了数十年的宰相。他一生为这天下鞠躬尽瘁,南宫皇帝能被称为明君其中不乏他的功劳。到如今他已过知天命的年纪,却还未成家,孤身一人。前些年他还活跃在朝堂上,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朝堂中他已不怎么谏言,大半时间都是抱病在家。
但李怀能如此一针见血的将南宫明赫的困惑点出来,这说明他虽看似不理朝政,但这朝堂之上的事却没有能瞒得住他的。
“正是为了此事才来打扰宰执大人。”南宫明赫语气极为恭敬,“不知那些人该如何处置,也是明赫无用,到现在都还未查清到底是从何泄露了试题。”
李怀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碗,用杯盖撇去浮在面上的茶叶末,浅浅的抿了一口。他心思百转,面上却也是不动声色,只见他微微的摇了摇头,笑道:“若殿下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物,都道自己无用的话,那这天下焉有几个用之人?想必殿下心中早已有了计较,只是拿不定注意罢了。”
南宫明赫的那点心思被人这么直接的点了出来,面上却无半分羞恼,他只道:“我这点心思果然瞒不过大人,只是明赫初入朝堂,对于许多事还一无所知。近来父皇又龙体欠安,作为儿臣实在不忍心因为这些事去打扰他,所以这才想寻个秉公无私的大人问询一二,也免得因我的错漏,损了朝廷的颜面。”
南宫明赫这话说得漂亮,既把李怀高高的抬起,又合理的解释了他今日为何走这一趟。李怀放下茶杯,浅笑道:“这事说来也简单,只是殿下多想了些。这事一切按照章程办,自然不会出现错漏。就算有那么一个万一,对于殿下也是无可指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