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呼,“谢陛下。”大伙坐下后,待侍人送上了茶水,南宫明赫这才继续说道:“虽然这次我们损伤惨重,但也不是全无收获。如今南宫楚河已除,藏匿贼人的雍国太后也已伏诛。朕在此,谢过诸位。”
“陛下言重,这本也是臣等分内之事。”夏润之代众人回道。
南宫明赫闻言,笑了笑,又道:“最近蛮国与月氏皆有异动,朕出来许久,也是时候该回去了。至于......”南宫明赫看向关静姝和秋澜,“静姝,你离开凤凰城多久了?”
关静姝抿了抿唇,起身行礼道:“这段时日感谢陛下的悉心教导,静姝在您身边学到了很多,离开故土良久甚是想念,也是时候该回去了。今日,就是陛下不宣召,静姝也是要准备向陛下辞行的。”
南宫明赫颔首,对秋澜道:“那就要麻烦秋澜将军护送静姝小殿下安全返回颜国,务必亲自交到颜王手上,不得有误。”
“是。”秋澜俯身跪地道:“臣,定不辱命。”
“平身罢。”南宫明赫看着秋澜说道。
这两日南宫明赫处理好些夏润之带来的好些要紧折子,如今说得坐得久了,倒有些疲乏,见事情也差不多说完了,便道:“若无事,便都各自回去收拾收拾罢。夏卿......”本想让夏润之留下,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断。
“陛下——”却在此时辰安站了出来,“臣还有一事......”他自进来后便仿若透明人一般坐在那处,如今倒是开了口。
辰安有意躲避南宫明赫的眸光,他的视线也只到南宫明赫的衣襟处,不再往上看,他说:“臣自少时入宫,多年来极少在外走动。上次随陛下去颜国,对颜国壮阔的河山很是钟爱。便想向陛下求个恩典,这次许臣再去游览一番,也顺便护送小殿下回去。想来,有臣随行,陛下也能更安心。臣,必定会毫发无伤的将小殿下送回颜国王城,还请陛下允准。”
辰安话落,屋中一时针落可闻。
听完辰安这番话时,南宫明赫的指尖不自觉的划过掌心,带起一片濡湿。他这时还有空去想,这身新袍如今沾了血渍,大概是毁了。
他启唇,“有辰太尉护送,朕,自然安心。”
“那就有劳辰太尉了——”堵在南宫明赫喉中的呵斥到底没说出口,他机械的应承两句,话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不过,辰安既然有心想走。自己又何必留他,留下,也只是死路一条。既然他要给自己挣条活路,自己,又何不成全他......到底跟了自己这么多年......
只是,心为何会这般痛,像是被生生撕下一块血肉一般。
屋中的人何时散去的,南宫明赫不知。他只是在众人走后,无神的盯着辰安方才坐过的木椅,在空寂的屋中苦笑了一声......
辰安自进来到离开,竟没与自己对上一眼。他在他身上从头到尾只看到恭敬与疏离,从前的影子倒真的一点也看不见。所以......难道......
“你后悔了吗?”南宫明赫阖眼无声的问道。
“还是真的绝望了,放弃了......”
这样的结果本是南宫明赫最想要的,如今却怎么如此难受?
......
寒风呼啸而过,卷起一阵尘土,随着车队远去。巍峨的城楼上立着两人,皆是这世上顶顶尊贵的人。
慕青偏头看向南宫明赫,“怎么,舍不得了?那怎么也不亲自去送送?”
南宫明赫收回视线,没回答慕青的话,只道:“这次与雍王联手,也算得上是珠联璧合,朕很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慕青粲然一笑,“陛下如此盛赞,小王在此谢过,小王也和陛下合作得很愉快。”想了想,又说,“陛下放心,雍国有小王在一日,就不会反。毕竟,现在这位置小王都不爱坐,更别说永安城那位置了,想想就头疼......既然来人世走这一遭,往后小王更想随心所欲,纵情声色。”说完,还朝南宫明赫挑了挑眉。
南宫明赫道:“雍王现在不想死了?”
慕青“啧”了一声,“死多无趣,最近发现了个有趣的人,小王还挺喜欢。”
南宫明赫没问是谁,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被慕青这样的疯子盯上,只能祈祷那位自求多福罢。
“陛下,在你离开之前,小王还给你准备了个小礼物,相信你一定满意。”慕青那笑看在南宫明赫心里并不是那么让人愉悦,这人不能按常理推断,所以这礼,也并不一定是好礼。
但是这次......
慕青拍手,侍人呈了个木盒上来,打开,里面躺着的是一个卷轴,看上去确实是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字画。
果真,慕青一边抬手去拿那卷轴,一边说道:“小王近来得了一画师,绘得一手好丹青尤擅工笔画仕女图。这一幅更是他画中之最,而且似乎与陛下还有些许缘分,所以想来想去还是送这幅画更合适。”
慕青说完,朝南宫明赫慢慢展开了那个卷轴。一幅精美绝伦的仕女图就此呈现在了南宫明赫眼前,南宫明赫初时只作欣赏,却在看第二眼时仿若被勾了魂儿一般,一把夺过了慕青手里的卷轴,死死的盯着那画中的仕女......
半晌,只听南宫明赫唤道:“母亲!”
为人子嗣,又怎会认不出自己的亲生母亲?
第九十一章 迷雾
画中的仕女并不是神态天真的少女,而是望向远方的典雅妇人。虽说穿着一身布衣,但眉目间隐隐露出的神态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矜贵。
南宫明赫出身溧阳世家,这身布衣再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他母亲身上,而且雍国的画师又怎么会画到远在蓼国溧阳的戚夫人。
况且......戚夫人罹难时还未到这般年纪......
南宫明赫拿着卷轴的手,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他神色肃然的抬眼看向站在一旁,好以整暇的观察着他的慕青,“这位画师现在何处?”
“就在王城中,陛下可要宣他?”慕青好似早就料到了南宫明赫会有这般反应,神色如常的问道。
南宫明赫启唇道:“宣。”
南宫明赫在章阙台召见画师时,慕青也坐在南宫明赫下首。南宫明赫也没有要避讳慕青的意思,坦然的让他从旁瞧着。这画师本就是慕青的人,这里也是慕青的地盘,就算今日谈话南宫明赫有心隐瞒,慕青要想知道,对他来说不也是信手拈来,何必多此一举。
看着跪在地上的画师,南宫明赫抬手道:“平身。”
画师惶恐的应了一声,“谢陛下。”而后站直了身体,他时常出入王城,也算是见过大世面,不至于在南宫明赫面前失态。但毕竟是第一次觐见天子,有些紧张也实属人之常情。
角木拿着画轴走到画师身侧展开,南宫明赫问道:“这幅仕女图可是出自你之手?”
画师拱手言道:“正是在下。”
“何时何地所作?”南宫明赫紧接着问道。
见南宫明赫如此问,画师虽心有疑惑,但在太子面前并不敢有丝毫的隐瞒,他道:“五年前,在草民故里湘城定县的家中。”
南宫明赫闻言,眸光动了动,心中的一根弦绷了起来,他轻声问道:“家中所画,那这位夫人可是你家中之人?”
画师不知南宫明赫话中之意,但这画中之人......在南宫明赫威严的视线下,画师膝弯一软,猛地跪了下去,整个人身体都在发颤......
南宫明赫见状,蓦地一蹙,厉喝道:“还不如实招来!”
慕青看到此处也来了兴趣,坐直了身体扫了眼坐在上首的南宫明赫又看了向跪在地上的画师,启唇道:“陛下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若有隐瞒,可就是欺君之罪,你可想好。”
画师抖了抖唇,撑着早已瘫软的身子跪定,颤声道:“这位夫人是草民在十四年前湖边作画时所救,救起她时她身着华丽,不似寻常人,手里还攥着一枚玉牌。但可惜的是她醒来后失了记忆,不知自己是谁,亦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只是偶尔梦魇时,会说有人在追杀她。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继续说下去。”南宫明赫听到此处心中激荡,也许,也许这位夫人真是自己的母亲,只是为何她会出现在雍国?明明父皇,父皇说——戚家乘船北上时遇上水匪,不幸全部遇难......
可从溧阳北上,无论如何也不会途经雍国。而且水路,于雍国而言更是毫无关系。到底是这画师在骗他,还是父皇对自己有所隐瞒?
画师心知在这顶顶尊贵的二人面前,他没办法胡诌,就算这位夫人真的有什么,他也不过是救了一个人而已,算来也并无大错......
画师斟酌着开了口,“回陛下,当年在救下这位夫人后,就有一队官兵进村搜查,说是有逃犯藏在村里,那画像上之人正是那位夫人。但相由心生,那位夫人看起来并不是十恶不赦之人,且与过世的家姐有几分神似,所以......所以草民就动了恻隐之心将她藏了起来。”画师看向南宫明赫,“陛下饶命,草民只是一时糊涂,并没有故意窝藏罪犯的意思......”说完,画师以头戗地,不住的朝南宫明赫磕头认罪。
南宫明赫扫了角木一眼,角木立即上前拽住了不住磕头的画师。
“你确定进村搜查的是官兵?”南宫明赫问。
“是,草民不敢欺瞒陛下。那领头的草民瞧得清楚,正是县里的县尉大人,不会有错。”画师说道。
南宫明赫的心沉了沉,以他母亲的身份,怎会是逃犯,也许当年还有许多事是他不知道的,“你说你救她时,她手里握着一枚玉牌,可还记得那玉牌长什么样?”南宫明赫问。
画师想了想,却一时不知如何形容,“草民记得,但不好形容,但草民可以画下来。”
南宫明赫颔首,“角木,去准备笔墨。”
“是。”角木应道,然而在角木转身之际,却被那画师叫住,“这位大人,请等等。”
角木收回迈开的脚步,疑惑的看向那画师,又转头看了南宫明赫一眼,南宫明赫没出言打断,只瞧着那画师等他说下去。
画师缓缓抬手指向角木挂在腰间的玉牌,说道:“那玉牌与这位大人身上的玉牌极为相似。”
角木拧了拧眉,拽下挂在腰间的玉牌递给画师,“你再好好看看,可能确定?”
画师接过玉牌端详了半晌,对南宫明赫说道:“陛下,那夫人手里的玉牌与这枚玉牌不管是花纹还是做工都相差无几,只是......也许不是出自同一批,所以有些许细微差别......”
南宫明赫锐利的视线投到那枚玉牌之上,这玉牌是苍龙卫所有。苍龙卫自诞生之日起,就与皇室有着密切的关系。戚夫人一后宅妇人,手里如何会有属于苍龙卫的玉牌?她唯一能与皇家的联系,就是......自己!
南宫明赫想到此处,心中陡然一凛,父皇也许对自己瞒了些事。但现在不是追查真相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你既救了这位夫人,那她如今身在何处?”南宫明赫问出这话时,他搭在扶手上的指尖不自觉的颤了颤。
画师答道:“五年前画完这幅画后,草民就只身来了雍城。当时那位夫人说——她不想余生都在迷雾中度过,所以她想去寻她的记忆。因而,她并未与草民同行,草民自此也同她断了联系。独留了这幅画,以作纪念。”
南宫明赫掩不住失落的收回视线,对那画师扬了扬手,“退下罢。”
画师朝南宫明赫叩了叩首,而后起身由角木领着离开。
待章阙台上只剩下南宫明赫同慕青两人时,慕青率先打破了那凝重静谧的气氛,问道:“这画上之人真是戚夫人?”
南宫明赫抬眼看向他,冷声道:“雍王专挑这件大礼送朕,可不是早就猜到了吗?何必多此一问。”
“冤枉!”慕青惊呼道:“陛下这次可真冤枉小王了,这画是小王无意间在那画师处看到的,当时就觉得很是亲切,细看之下才觉着那画像有些像一个人......”慕青瞄了一眼南宫明赫,见他面上没有异样,这才放心的继续说道:“那自然是陛下你了,送你时只想着这画与你或许有些缘分,哪知这画上之人竟是戚夫人。”
南宫明赫听完,稔着指尖道:“成心也好,误打误撞也罢,这件事于情于理朕都应该向雍王道一声谢。”
慕青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话虽如此说,可他脸上哪有半点惶恐的意思。
南宫明赫撇了他一眼,而后又将视线落在了盛放画轴的木盒上。
慕青随南宫明赫的视线看去,“陛下接下来如何打算?”
南宫明赫无声的叹了口气,而后说道:“不论这画上之人真是母亲,还是只是巧合,但既然牵扯出了苍龙卫,无论如何,这件事朕都会一查到底。”
“既如此,若陛下有用得着小王的,直说便是,不必客气。”慕青大方得道。
南宫明赫闻言,挑眉瞧着慕青,蓦地笑了起来,“那朕就当真不客气了。”
话落,两人相视一笑。
......
夏润之来见南宫明赫时,南宫明赫正瞧着那幅仕女图。
“臣,拜见陛下。”夏润之叩跪道。
南宫明赫闻声,这才从那画轴上移开视线看向夏润之,“夏卿来了,起来罢。”说着扬了扬手,指着一侧的木椅道:“坐下说话。”
夏润之颔首应道:“谢陛下。”说完在南宫明赫下首落坐。
“今日请夏卿来,是有一事要请夏卿帮忙。”南宫明赫说道。
夏润之惶然道:“陛下言重。”说着抬头看向南宫明赫,“何事让陛下如此费神?”
南宫明赫将手中的画轴递给夏润之,“你瞧瞧此画?”
夏润之接过,仔细端详。只瞧出这仕女图瞧得极好,还有画中妇人与南宫明赫那几分若有似无的神似,“陛下,这是?”
南宫明赫阖了阖眼,道:“这画中之人,也许......是朕的生母。”
夏润之闻声怔然,“戚夫人?!”
“陛下可确定了?”夏润之问道。
南宫明赫摇头,“寻夏卿来,就是想让夏卿查查这画中之人的身份,来证实朕心中的猜测。”随即他将那画师之言原原本本的告知夏润之,“夏卿可愿替朕走一趟湘城?”
夏润之起身拱手言道:“臣即刻动身。”
南宫明赫摆了摆手,示意夏润之坐下,“倒也不必如此着急,都这么久了,晚个一两日也不打紧。”
夏润之颔首,而后又坐了回去。
“那件事怎么样了?”南宫明赫突然问道。
夏润之闻言立即坐直了身子,他知道南宫明赫问的是什么事,他就是为这事而来。只是近来事务冗杂,两人一直没好好坐下来谈过。
南宫明赫离开永安城之前让他在各国宗室中挑选十岁以下男童入宫,以作储君之选。同当年先皇一样,南宫明赫也做了这打算。不同的是,南宫明赫并不是不能生,而是他并没有立后纳妃的打算。而且他也不从世家里挑选,而是直接挑了宗室里的幼童。
其中,自然也有震慑诸国的意思。这些幼童入永安城后,就再没有回去的可能。名为挑选储君,实为让诸国送质子入京。且不能随随便便的送个幼童来,南宫明赫要的是身份显赫,资质上佳的宗室子弟。
夏润之道:“出发去各国遴选的使臣都已挑选好,这是名单。”夏润之从袖中掏出折子递给南宫明赫。
南宫明赫翻开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夏卿做事,一向细心。”说着合上了那折子,“若是有资质上佳的女童,也可一并挑选上来。”
“是,臣稍后便给先生修书一封。”夏润之应道。
南宫明赫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而后撞似随口一问,“夏卿你说,追杀朕母亲的是否就是苍龙卫?先皇,是不是也瞒了朕许多事?”
第九十二章 真相
这话夏润之答不了,也不能答,只能垂首无言。而南宫明赫也并非需要从旁人那里听一个答案,而是想要得到事情本来的真相。
“三日后出发罢......朕也该回去了。”南宫明赫说。
“是,臣这就安排下去。”夏润之应道。
“嗯。”
......
南宫明赫回宫一个月后,收到了夏润之从雍国湘城传来的一封密信和一幅画像。
这一个月内,南宫明赫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北有月氏大军压境,南有蛮国频繁侵扰。是南宫明赫力挽狂澜,虽有剑走偏锋,但结果却是显而易见。如今月氏以及蛮国都已偃旗息鼓,想来南北边境能有段时间的安宁。
只是南宫明赫并不想继续这样下去,每次都是刀落在脖子上了,才去解决问题,而他需要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要让月氏和蛮国,永不敢再犯。只是如此大的事,并不是那么容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宣德殿偏殿的书房里,书案上摞满了折子。南宫明赫放下朱笔,从贾秦手里接过夏润之传来的密信和画像。当南宫明赫展开画像时,那熟悉的面容一下落入他的眸中,对于夏润之这一趟的收获,南宫明赫心里大概有了底。
他将画像放在一旁,而后拆了密信展开。
密信中说得很清楚,夏润之在湘城的定县访了一圈才只得了这幅画像,还是当年跟着那县尉去搜村时一名衙役偷偷留下来的,这还得益于这位衙役习惯于收集每个案子的某些证物而得以留存。至于县衙,翻遍了卷宗,都没有记录关于当年那件事的只言片语。
至于当年的县丞和县尉,一个多年前染上瘟疫骤然离世,一个夜钓时坠入江里,就连尸身至今都还未能寻到。而其他得衙役,也是病的病,死的死,留下的没有几个意识还清醒的了。
若只是一件事如此巧合也就罢了,可桩桩件件都如此巧合,那这其中就必然有鬼。
其实南宫明赫心里早就有了隐隐的猜测,早在他知道苍龙卫追杀那位酷似母亲的夫人时,他心中就已然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只是,他不愿去相信。本来,也不需要夏润之走这一遭,这件事有更简单的解决方式。
然而南宫明赫心里抱着那一丝侥幸,化简为繁,让夏润之去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因而,这件事在他这里再没有了逃避的理由。
能有这么大手笔的,还能将痕迹清理得如此干净的。试问,在这天底下能做到此种地步的,能有几个呢?
南宫明赫的眸光从密信中抬起,他缓缓将那张薄如蝉翼的纸张放在书案上,仿佛卸下了千斤的力。南宫明赫往后靠在椅背上,阖上双眼,疲惫的叹息了一声,“贾秦,备车......去李宅......”
李怀,前丞相,先皇的左膀右臂。暗里,又是苍龙卫两大统领之一。有关苍龙卫以及......先皇的事,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这便是最简单的方法。
南宫明赫到宁定巷时,李怀正在府里的书房中练字。
李宅一如既往的清静,却又有说不出的雅致。然而南宫明赫今日却是一点欣赏的心思都没有,问清李怀所在后,带着人直奔李怀的书房。
只是及至门前,南宫明赫却顿了脚步。他站在书房外的石阶下,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今日他若推开那扇门,等待他的真相是否真能承受?或者,他现下就调转回宫,只当今日没来过,至于往事、真相不探、不究......
然而不管是做怎样的抉择,于南宫明赫而言,都无比艰难。正当他踌躇不定时,李怀替他做了决定。
只见那扇本来紧闭的门扉,在他眼前被缓缓的拉开,随即一声“陛下”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南宫明赫看着站在门内的李怀,半晌启唇道:“朕又来叨扰先生了......”
......
不知不觉,寒冬悄然而至。
李怀的书房里早已添上了薄薄的炭火,南宫明赫在院中站了许久,暖气猛地扑面而来,让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他今日出来得急,连个披风都没有准备。若是往年,那人早就为他备上了大氅,也不至于出趟宫门竟被冻成这个样子。
不是说贾秦他们侍奉得不周到,只能说那人对他太过上心。不论是宫人想到的没想到的,他都会为南宫明赫一一备齐,从未让他的主子感受到半分不适。然而,这般周到的人,如今却不知身在何处,是否这份心意又转移到了旁人身上......
南宫明赫端了下人呈上来得热茶浅啄了几口,身上这才有了几分暖意。
李怀这才适时得开口,“陛下今日来寻老臣是有要事商谈?”
南宫明赫放下茶盏,看向李怀,“朕今日确有要事想问先生。”
李怀“哦”了一声,说道:“陛下请说。”
南宫明赫垂下眼,抿了抿唇,斟酌着半晌才又抬眼看向李怀,“这件事现如今,也许只有先生才知道真相。”说着,南宫明赫打开手边得木盒,从木盒里取出了一张画像递给李怀,“这是在雍国湘城定县得一名衙役手里得来的,先生可认得这上面被通缉之人?”
李怀接过画像展开,在看清那画像之时,南宫明赫捕捉到李怀本浅淡得瞳孔蓦地一缩,这般异样那个的表现,让南宫明赫的心也跟着沉了几分。这事——李怀果真知晓。
李怀叹了口气,将画像卷好放在桌案上,“陛下都知道了?”
南宫明赫摇头,“朕也只是猜测,只看先生如何解释了。”
李怀瞧着南宫明赫看似平静的眼眸却深不见底,那内里沸腾着的......让李怀心惊,“陛下,听老臣一劝,逝者已矣。有些事,就随它去罢,知道了所谓的真相,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南宫明赫看着李怀的视线移到他放在身侧的画像上,“可她,还活着——”
李怀看似并不惊讶,也许早就知晓,也许......
“陛下,你现在真的做好接受真相的准备了吗?”过了许久,李怀才阖了阖眼沉声问道。
南宫明赫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不论朕是否接受,真相就是真相,它并不会因朕逃避而消失。”
况且,若真有一天,他与尚在人世的母亲相见,他又该怀着何种心情面对她?
南宫明赫这般,李怀瞧得明白,他也许早已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今日来向他讨个明白罢了。眼前的少年,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实为不易。他不想因为这桩陈年旧事,而毁了这天下本该拥有的一代明主。
可就算自己今日不说,终归有一天他会知道。若放任他一个人一步步抽丝剥茧,查得真相,只怕在那寻找真相的过程中就已然崩溃,不如自己全盘托出,有自己在,还能帮着规劝。若真到那时,若自己已然作土......李怀不想毁了南宫明赫,但其实当南宫明赫触碰到这件事时,一只脚就已然迈了进去,如今也不是他瞒不瞒着这真相的问题了,而是看眼前的这为年轻帝王的心智,只看他能不能熬过这段堪比烈火焚心的过程......
“当年......”李怀缓缓开口说道:“从你成为明赫殿下的那天起,就开始策划那件事......先皇在楚家抱养南宫楚河的初衷是为了这天下后继有人,然而楚家‘贪心不足蛇吞象’,在权力的漩涡中渐渐的失了本心。本来等到先皇仙去后,那位置自然而然的会落在南宫楚河身上,可不知为何,他们就想不到这一点,愣是在背后密谋筹划要夺了这天下。大概,南宫楚河也只是枚棋子罢了,真正想坐上那位置的,是他——楚宏义!”
“他只怕他熬不过先皇,所以这才想先一步下手。哪曾想他心里那点小心思,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暴露给了先皇。先皇能坐上那位置,也绝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所以才有了‘遴选士子入宫’......也是因为不想重蹈楚家父子的后尘,所以......”
“所以就对戚家下手?”南宫明赫接话道。
李怀看着南宫明赫不说话,也算是一种默认。
“所以朕......不,我一直以来敬重的父皇......”南宫明赫喉间哽了哽,眸中干涸得猩红,但他还是坚持说了下去,“我的父皇,我视如生父的人,他亲自下令灭我全族,杀我血亲......而我,而我竟不知,不知......”不知什么,南宫明赫迷茫的望着李怀,他被蒙在鼓里,认贼作父多年,竟还忍辱负重为贼人复仇。仿佛,这段时间以来,他做的所有事都成了一个个闹剧。而他,则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就连辰安,如今,他都无法理直气壮的站在他面前......他对他做下的那些,与那人对自己做下的又有何区别!
“咵嚓——”南宫明赫生生捏碎了一个瓷杯,鲜血在片刻间便争先恐后的渗了出来,混着茶水,滴落在地上,溅起血花。
这样的皇位,如今坐着,于他而言又有什么意思呢?曾今那个人对他的期望,他自己的雄心壮志,在这样的真相面前全都化为了泡沫。他这一生,仿佛就是一场梦。梦醒,也许……就没这么多痛苦了罢!
南宫明赫不知他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李宅,反正,自那日之后他罢朝多日,而他也多日未曾阖眼。本来养好的身体,却又因一病不起,旧疾犹如闻腥而来的蚁虫,全然复发......
......
又是一年春好处,凤凰城里的桃花比永安城要开得晚些。
凤凰王城的一处宫苑里如今桃花开得正盛,微风拂过,花香入鼻,沁人心脾。
这处宫苑里住着的并不是颜国中人,只知是王女的恩人,如今借住在此,至于他是何身份,知道的人并不多。猜测最多的就是,待王女即位,宫苑里的这位也许就会一步登天,成为颜国下一任王夫,毕竟他是王女亲自带回,并安置下来的——男人。但这些都只是侍人们闲来无事的凭空猜测罢了,并未有实据......
辰安来颜国的理由本是为游览颜国风光,但他自入了这王城就一步没踏出去过。除了偶尔静姝小殿下差人请他赴宴外,他连宫苑都极少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