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鹊思忖一番,没有多讲什么。
伊臣看李鹊似有些疲惫,忍不住提议:“现在好像也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餐厅,出品独特,或许你也会喜欢。”
李鹊确实也有些饿了,但精致公子决不露出饥饿的样子,他依旧保持一种仿佛永远不需要充饥的优雅,缓缓说:“也好,希望你选择餐厅的品位能比选咖啡厅的好一些。”
“你放心,”伊臣答道,“我选的餐厅是不会让有品位的人失望的。”
伊臣引领李鹊来到一家颇为独特的餐厅。
穿过绿植丛生的入口,两人被引导至私密的包厢。
这私密包厢位于二楼,坐在这里的两人既能俯瞰整个庭院,又可以享受到属于他们自己的空间。而底楼的用餐者们却无法窥见他们的存在,仿佛是两位贵族独享美好的晚餐。
李鹊看着窗外垂坠的葡萄藤,笑笑道:“环境和服务还算可以,不知道食物怎么样?”
伊臣立即像个服务员似的侃侃而谈:“这里的扇贝松露意面,选用来自法国北海沿岸的新鲜扇贝,搭配意大利阿尔巴白松露。此外,我还推荐法式焗鳕鱼,选用的是挪威极地纯净海域的顶级鳕鱼,确保了口感的鲜嫩与肉质的醇厚,再配以来自奥弗涅的忌廉,绝对值得一试……”
李鹊一边听伊臣介绍,一边透过藤蔓掩映的窗户,看向楼下庭院。
突然间,他的眼神一凝,瞳孔微缩:“那是……”
伊臣顺着李鹊的视线看去,也惊讶地说:“那是施弥明和Gabriel吧?”
施弥明和加百利在庭院里的户外餐桌旁坐下。
却见施弥明身着一套精致的深蓝色西装——这让李鹊警铃大作:这可是施弥明全衣柜只有一套的、三年又三年高定西装,只有在重要场合才穿的!怎么今天穿出来了?
坐在施弥明对面的加百利显然是一位精致的男性,他身着一身轻盈的羊毛大衣,剪裁合身而又不失随性。一头深色的短发整齐地梳理,微微侧卷,散发着一种公孔雀开屏般的魅力。
李鹊透过窗户,他的目光只能隐约穿过藤蔓,望向庭院中的施弥明和加百利。在那一瞬间,他看到加百利轻轻地碰触了施弥明的手,施弥明并不拒绝,更微微低头,发丝如黑色的羽毛般覆在额前,挡住了李鹊对他表情的猜测。
两人的身体似乎靠得很近,虽然李鹊无法清晰地看到细节,但他能感受到一种暧昧的氛围。
李鹊气急败坏地用法语吐出一句咒骂:“Putain de merde!”
伊臣听到李鹊这位优雅贵公子骂得这么脏,也有一瞬间惊讶:看来他对施弥明是真的?
伊臣说:“没想到李公子也会说merde。”
李鹊意识到伊臣的调侃,脸上一阵讪然:这么丢脸的时刻,竟然是被这个不熟的怪人看去了。
但李鹊肯定是不甘示弱的,回他一句:“喔,难道你不会说?要不要我教你?”
伊臣:“……”
李鹊把伊臣说憋了之后,脸上重新覆盖上一层矜贵的表情:“你刚才说那个男人叫Gabriel?”
“是的,Gabriel。”伊臣顿了顿,“他是一名高级公关经理……就是、就是来自我说的和香水品牌签约了的那家公关公司。”这下伊臣都有些尴尬了,“应该就是聊完推广事项,顺道出来吃饭嘛。”
“喔,是你拉的皮条?”李鹊闻言大怒,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叉子插到伊臣的天灵盖。
“什么拉皮条?你别乱想!你不信我就算了,难道也不信老施?”伊臣连连解释,“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商务推广合作,聊完合作顺道吃饭也很正常,我想你可能误会。”
李鹊冷哼一声:“谈合作用得着靠这么近?”
伊臣生怕李鹊冲冠一怒就把合作搅黄了,勉力解释:“法国人嘛,可能有些文化差异……”
李鹊却道:“那个什么Gabriel眼神都跟马苏里拉芝士一样拉丝了,还说没问题?”
伊臣不是好脾气的,一直被呛,也忍不住提起声调:“我们和他隔着银河系那么远还有几条藤挡着,别说马苏里拉芝士拉丝,就是非洲大象草原拉屎,你都看不清啦!都是你自己乱脑补吧?”
李鹊一下噎住。
这真是他难得在吵架中落败的瞬间。
李鹊陷入沉默。
伊臣端详着李鹊的脸色,心里明白:李鹊十分骄傲,肯定不会直接去追问这些事情,反倒会把疑问藏在心底,从蛛丝马迹里疑神疑鬼。
这也不奇怪,他们上流人家都是这么样的,家丑不外扬嘛。
“你说得对。”李鹊沉吟着点头,“我们坐得真的有点儿远,应该直接走过去和他们坐一桌,那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了!”
伊臣被李鹊直接的脑回路给震惊了:这些豪门子弟不是都很讲表面和平的吗,怎么会直接冲出去正面刚?
伊臣只当李鹊一时冲动,下意识拦着李鹊,跟他提醒“上流社会”的“社交规则”:“李公子,你作为见过世面的绅士,其实在我们这个圈子里,这样的场景并不算稀奇。你如果这样冲出去,反而显得有些失态了。”
“失态?”李鹊眉头大皱。
“李公子,仔细想是不是这样?”伊臣苦口婆心地继续解释,“在我们这个层次,豪门配偶之间各自有着自己的社交圈,相互之间并不过问太多。彼此都能够理解对方有着独立的生活和交际。”
李鹊的成长背景让他对富豪圈的生活了然于心,李鹊见伊臣这样跟自己“科普”,好笑了:“Ethan兄,我和你很熟吗?需要你教我做事?”
伊臣噎了一下,莫名有几分心虚:“我是怕……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误会?只有不把话当面讲清楚才会有误会,我这样走出去问情况才是消解误会的最佳方式吧?”李鹊大条道理。
伊臣一噎,又道:“如果他们真有什么,你去了让彼此下不来台。若没有什么,你这样贸然打断,更叫施弥明没有面子。”
“他的面子有几斤几两,能比我的心情值钱吗?”李鹊问。
伊臣怔住。
李鹊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伊臣:“你和施弥明可是老友,而且你也认识那个什么Gabriel!难道你知道他们有点什么,所以想拦着我,替他们打掩护?”
“怎么会?”伊臣连忙撇清,“我只是希望你三思,这样也是为了你和老施好……”
“我不听我不听!”李鹊径自打断伊臣,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在伊臣跟前懒猫一般不肯动尾巴都懒得翘起来的李鹊突然间化作看见兔子的野猫气势汹汹冲向庭院——这画风突变让伊臣完全傻眼。
第35章 Gabriel
李鹊冲进大厅,余光瞥见一面明亮的镜子。他下意识停下脚步,被镜中的影像吸引。
自恋让他无法抗拒镜子的诱惑,就像猫看到激光一样,他毫不犹豫地走到镜子前。
李鹊迅速审视着自己的容颜,优雅地扬起嘴角,微微点头,仿佛在对镜中的自己表示满意: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啊!不愧是我!
那个什么Gabriel看到我也一定会自惭形秽退避三舍吧。
充值了一番过剩的自恋后,他再次展开步伐,走向庭院。
李鹊走到庭院里,步伐不再急切,而是显得优雅从容。
李鹊目不斜视地向着施弥明和加百利的方向靠近,施弥明和加百利也很快注意到李鹊的靠近。
二人都有些惊讶。
施弥明看见李鹊,下意识地站起身,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你怎么在这里?”
这时,加百利也站了起来,微笑着与李鹊打招呼:“你好,李先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李鹊微微歪过头,朝加百利笑笑:“你认识我?”
加百利答道:“当然,李鹊和施先生是明星伴侣,我对此早有耳闻。”
正如伊臣讲的那样,李鹊在太平山长大,怎么能不知道“上流人”的“下流”原则?便是再有什么不高兴,也不可能脑残狗血地上去啪啪扇对方大嘴巴子。
李鹊轻轻一笑,看起来没有恶意,却流淌着淡淡的傲慢。
他瞥过加百利伸出的手,轻轻伸出手指,让对方只能握住他的半截手。
加百利微怔了一下,但随即展现出高级公关的专业素养,保持着热情的笑容。他不显露出任何不悦,仿佛对这种微妙的交际局面早有经验。
施弥明微笑着问:“怎么会来这家餐厅呢?”
李鹊淡淡地回应:“刚好路过,看到你们在这,就顺便进来看看。”
伊臣也跟着走了过来,微笑着加入对话:“看来是个巧合,我们都在这里碰面了。”
施弥明看到伊臣出现,目光从加百利的脸庞滑过,锚定在李鹊显然不高兴的表情中。
施弥明心中微动,察觉到李鹊不悦,欲为他拉椅子,却被伊臣一步领先——但见伊臣却像流水一般灵巧而迅速地为李鹊拉开椅子。
这一瞬间,似乎在场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空气中微妙的变化——除了李鹊。
李鹊毫不察觉,悠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
施弥明的眉微微一皱,随即又收敛成优雅的微笑,在李鹊身旁的位置坐下。
他不着痕迹地将椅子拉得更近,手臂轻轻搁在李鹊的椅背上,仿佛是在宣示一种微妙的主权。
这举动如一阵微风,吹拂过伊臣的脸——让伊臣突然意识到什么:不会吧不会吧?老施该不会是在吃醋吧?全个社交圈谁不知道我是“0+0×0-0÷0×0%——咋折腾都是个0”?老施连这种醋都吃?
李鹊好像完全察觉不出这等微妙气场,只像炸毛的猫一样盯着加百利,问道:“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呢?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加百利微笑着回答:“我们只是谈到了一些有趣的香水故事和行业内的趋势。施先生对香水非常了解,我也向他请教了一些问题,不过都是些行业内的小事,可能会让我们香水的合作更加顺利。”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眼中透露出一丝狡黠,仿佛在暗示着更多未说之事。
“施先生对香水很了解?”李鹊挑眉,“我怎么不知道啊?”
施弥明笑着说:“我哪能了解这些?倒是Ethan最懂,如果不是为还他的人情,我也不会坐在这儿了。”
说着,施弥明嘴角微扬,话锋一转:“伊臣,你和我太太是怎么会在这里呢?”
伊臣忙答道:“偶然来到这里。”
“偶然?”施弥明笑着把目光转向李鹊,“是这样吗?”
“不然呢?难道还能是有人给我们递请柬吗?”李鹊对这个问题一点儿想法都没有,思绪还在加百利那儿转悠着,“你们还没回答我呢,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施弥明已大约猜到李鹊在介意什么,便轻轻挽起衣袖,露出手腕,说:“刚刚Gabriel给我试了一下他自用的香膏。”
李鹊一怔:“啊?原来是试香膏吗?”
施弥明好笑问:“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李鹊说:“我能怎么以为?不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才来问吗?”
施弥明一瞬无语,笑着看李鹊。
李鹊也用一种直接的眼神回视施弥明。
眼见施弥明和李鹊二人陷入一种旁人难以介入的氛围,加百利此时轻咳一声,说:“是的,那个香膏呢,是我找调香师定制的, 我觉得还挺特别,便提出和施先生分享一下。”
说着,加百利从内侧口袋里取出一小瓶香膏放在桌面上。
伊臣拿起香膏,好奇地旋开闻了闻,对一旁的李鹊说:“气味还不错,李公子要不要试试?”
李鹊也对这气味有些好奇,并不拒绝。
伊臣正欲靠近李鹊,却见施弥明横伸出一只手,轻巧地挡在李鹊和伊臣之间。伊臣微怔,李鹊也转头看向施弥明。
施弥明笑容依旧,手掌却挥动着:“我手腕上刚涂了香膏,你直接闻这里便是了。”
伊臣这下十分笃定了:老施连我也防啊!就老施这醋劲,是不是他们家的鸡鸭鹅猪牛羊都得骟了才能上桌?
李鹊倒没这么多想法,只是点点头,俯身靠近施弥明伸出的手腕,轻抬鼻尖。
施弥明低头看着李鹊,觉得他如同一只靠近自己的暖烘烘的小猫。
李鹊鼻间闻到香气,微微眯起了双眼,眉间皱了皱,很快就退开,带着几许嫌弃说:“赶紧洗掉,我可不喜欢我先生身上出现这样低级的香味。”
加百利感受到指桑骂槐,也不哑忍,微笑着说:“李公子,香氛这东西一千个人一千个喜好,倒不能以‘高级’或‘低级’一言蔽之。再说了,我找的这个调香师从前是为皇室做事的,他的出品绝对和‘低级’两个字沾不上边。不过,这种老配方可能和大家平常接触的商业品牌不太一样,闻不惯也很正常。”
加百利话里的暗刺成功扎到李鹊炸毛,李鹊挑眉:“你对我可能有些误解,我从不用商业香。”像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李鹊还扭头望伊臣:“你说是吧?”
被李鹊这么一问,伊臣下意识用余光朝施弥明瞥了一眼,然后点头:“当然,李鹊可是十分挑剔的,要是放他去选星星,估计连银河系都能挑出一亿个毛病来。”
“是么?”加百利笑笑,“不知道是哪家工坊的哪位调香师能让李公子这样的高级玩家也满意呢?我也好去拜会一下。”
李鹊微微一笑:“我去的是éclat Parfumerie,相熟的调香师是Alexandre Leclerc。”
“哦,原来是他!”加百利轻轻一笑,说,“Alexandre我也认识的,是我那位调香师的学徒,因为年轻沉不下气自己出来开业务了,没想到还能得到李公子青睐。”加百利翘起嘴角,“其实你真应该来品味一下我那位老调香师的香氛,感受一下老贵族配方。”
不得不说,加百利这一张嘴也是够利的,阴阳怪气可谓一流。
但李鹊也不是吃素的。
李鹊气定神闲:“原来你们是老贵族配方,怪不得闻起来和我太爷爷一个味道。”
加百利噎住。
李鹊嘴角勾了勾,转头问施弥明:“所以你今日专门出来,就是和这个Gabriel谈推广的事情?”
施弥明答道:“是的,Ethan希望我能帮忙推广这个品牌本季力推的一款香水。我和Gabriel要聊一下方案。”
加百利轻笑道:“是的,我们都是在谈论公事,没有别的呢。”
李鹊听出了加百利语气里那种欲语还休的意思,自然愤慨,决计要反唇相讥。
然而,就在李鹊准备发作时,施弥明却开口了,说道:“我太太和我是紧密相连的,我的成功离不开他,因此,我的推广计划也少不了他的存在。”他说着,微笑着握住了李鹊的手,接着对加百利和伊臣说:“请把阿鹊也加入我们的讨论群吧。如果还有进一步的沟通需要,也务必将他包括在内。”
施弥明的声音温和却无比坚定,如同他握着李鹊的手掌。
李鹊感受到这种坚定的握力,心头涌起一阵异样的澎湃。
这是他第一次被这样紧紧握住。
同时,也是第一次听到施弥明用“阿鹊”这个亲昵的称呼。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李鹊内心掀起了一场翻天覆地的波澜,竟是在那一刻愣住了,仿佛时间在这个简短的握手瞬间凝固。
看到施弥明的表态,加百利很快敛去了对李鹊那种似有若无的敌意,显然是偃旗息鼓,鸣金收兵。
加百利纵横情场这么多年,在撬墙脚方面也颇有心得:两个人互扯头花没意义,最重要是看被撬那个人什么态度。
很多被撬的对象表面上显得老实巴交、一脸为难,实则在默默享受两方为自己竞逐的快感。他们口中或许模糊不清,但内心早已沉醉在这种被追逐的激情中,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满足。
当被撬的那个人选择保持沉默或是态度模糊的时候,撬墙脚的需要更加用心地争取,为了让对方内心得到满足。
而现在施弥明态度明确,加百利随即收敛,谋定而后动。
李鹊察觉到加百利的收敛,心中不禁泛起一抹得意。
他坚信是自己锋芒毕露,让这位情敌明智地选择了不战而退。李鹊内心里自信倍增,觉得自己的气场足够让对方主动让步,不愧是太平山跋扈一哥。
众人自动自觉跳过香水的话题,来到点菜的环节。
伊臣瞅着施弥明装得淡淡定定实际上陈醋成精,连对自己都戒心拉满就好笑。
伊臣便玩心大发,故意问施弥明说:“说到这里,老施你喜欢哪个产区的鳕鱼?布列塔尼的鳕鱼可是出了名的鲜美,还是挪威的更合你口味?”他知道施弥明是不太懂这些的,但李鹊却十分挑剔。
他这损友还蛮期待看到施弥明在爱妻面前出糗的样子的。
伊臣便以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施弥明。
施弥明好像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依旧平和地笑说:“你还不知道我吗?我有什么所谓?阿鹊爱吃什么,我吃什么。”
伊臣一瞬惊讶:老施看起来这么务实,居然还会玩这套?恋爱的男人真可怕。
李鹊听到施弥明讲这种话,心下微跳,只是又不敢太欢喜,沉沉想道:每次在外人跟前,他都是这样扮恩爱的,我哪里能不知道呢?
伊臣噎了一下,转头问李鹊道:“那么,你喜欢哪一种呢?是更倾向于布列塔尼的鳕鱼,还是觉得挪威的更合口味?”
李鹊正要回答伊臣的话,施弥明却抢先道:“阿鹊更喜欢来自挪威的鳕鱼,烹饪方式要低温慢烤,以保持鳕鱼的细腻口感。最重要的是,调味一定要轻盈,可以用一些清爽的柠檬汁和新鲜的香草来提味,让鳕鱼的原汁原味能够充分展现。”
听到这话,莫说是伊臣,李鹊都有些吃惊:他竟然都记得?
施弥明朝李鹊轻轻点头,笑容和煦得似春风。
李鹊忍不住无比动摇。
用餐结束后,四人站起来。
李鹊正想说什么,便发现自己被施弥明牵住了手。
李鹊抬眸看施弥明,撞进施弥明温柔的笑容里,像鸟儿撞向护花铃,一串的叮铃铃,百花缭乱。
施弥明余光瞥向伊臣,好像还带着几分怀疑探究。
伊臣心里好气又好笑,想道:这辈子都没见过施弥明跟监控似的全自动无死角眼神辐射但又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啊……这也太好玩了。
伊臣玩心大发,故意用暧昧的语气说:“李公子,这就回去了?怎么不多玩一会儿?我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情想和你分享呢。”
李鹊和施弥明和伊臣及加百利四人一同离开了这家精致的餐厅。
出了门口,李鹊与施弥明并肩走在一起,施弥明依然温柔地握着李鹊的手。
这让李鹊步伐轻盈,仿佛脚下踩着柔软的云彩。
李鹊和施弥明上了的士,车门合上的瞬间,施弥明便松开了李鹊的手。
李鹊一时间感觉心头一凉,仿佛被寒风拂过,手心似摸到雪。
施弥明于他而言,如同一场变幻无常的潮汐,时而柔情绵绵,涌来如温柔拥抱,时而澎湃激荡,猛然间又奔腾而退,让人捉摸不定。
李鹊气得不轻,托着下巴。
施弥明看见李鹊在生闷气,但一时未能察觉他因为什么生气,便问道:“我们现在是先回酒店,还是去逛?”
李鹊瞪着施弥明:“逛什么?”
施弥明笑道:“不是说,今天工作做完了,就要和你继续蜜月吗?临时有事,让你白等我,真的很抱歉。”
李鹊听得施弥明道歉,胸口闷闷的,却道:“你撇下我,就是去见那个什么Gabriel?”
“是Ethan叫我去的。”施弥明说得很快,尤其强调这是Ethan干的,“为还Ethan的人情罢了。”
李鹊眼珠转转,说:“那个品牌只有Gabriel一个公关?不能换一个对接吗?”
“你想换一个?”施弥明问,好像好奇。
“不行吗?”李鹊不高兴地说。
李鹊顿了顿,正要大肆批评加百利如何不专业不礼貌不讨人喜欢,却听见施弥明先开口:“行。”
李鹊满腹牢骚一下堵住,愣了愣:“这就行吗?”
“当然。”施弥明回答,“这问题不大。你如果确实不喜欢这个品牌,我也可以拒绝这个品牌的推广。”
施弥明的回应让李鹊感到一丝意外和愉悦,心头的牢骚也随之消散。
李鹊便摇头晃脑:“没事,就当是给Ethan面子啰。”
施弥明听了这话,却问:“你和Ethan很熟?”
“啊?”李鹊好奇道,“不是你和他很熟吗?”
李鹊一副“因为他是你老友,我才和他玩儿”的表情。
施弥明倒是无奈,半晌笑笑,说:“Ethan可不是什么善茬,我和他也不是很熟,你还是少和他来往吧。”
李鹊点点头,无可无不可。
施弥明瞧李鹊果真对伊臣一点儿也不在意,一颗心便暂时放回肚子里了——暂时,也只是暂时罢了。
李鹊如此漂亮,多情,浪漫。
李鹊最可爱的地方,便是他喜欢什么,便一个劲往前冲,恨不得把爱物用上等丝绸裹得严严密密,抱在怀里一辈子不撒手。
而他最坏的地方也是,他喜欢什么,便一个劲往前冲,原本抱着的一个被丝绸裹得严严密密的“爱物”就随手扔开。
比如,前年他对阿尔卑斯山脉雪融水无比热爱,每日都不可或缺。
现在,这一瓶一瓶的水堆放在仓库,成了不值一提的存在;
那颗曾花了上亿拍回的名为Blue Horizon的大钻戒,如今不过是被随手扔进抽屉里黯然失色……
在李鹊的世界里,喜新厌旧仿佛是他的一种生活态度,一种不断寻找新奇的渴望。
这也使得他的珍藏热爱似乎变得不再那么珍贵,每一次的冲动都像是一场短暂的风花雪月,终究会在新事物的诱惑下渐行渐远。
现在李鹊扑闪着明亮的眼睛像企鹅跑在冰川上一般热情可爱又笨拙地奔向自己……
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施弥明想道。
施弥明轻轻合上眼,记忆穿越至“七夕”赛马比赛前的那个宁静夜晚。
那天,施弥明惦记着第二天要去赛马会,所以早早回到家中睡觉,不想却跌入一个诡异的梦境里。
在梦境里,施弥明逐渐觉察到自己生活在一本小说里,而李鹊则是一个备受追捧的万人迷。
而与此同时,施弥明自己则是万人迷受家中孤寒没情调、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炮灰老公……
李鹊吸引一个又一个的炮灰攻,比如卓峻岐会为他斥资拍下大钻戒blue horizon,但李鹊会把它束之高阁;再比如,施弥明的老友伊臣竟然对李鹊一见倾心,为此不惜背弃道义勾二嫂……
故事里,李鹊吸引到各种层出不穷的男人,但李鹊又很快厌倦,从不确立任何关系,知道有一天,李鹊遇到了真命天子……
这剧情实在太过离奇,因此,施弥明一开始对这个梦境并不相信,认为那只是虚幻。
然而,当他看到卓峻岐真的炒币挣钱并华丽回国时,心头不禁涌起一阵震撼——那些荒诞剧情竟然超越了梦境的桎梏,变成了现实的一幕。
接下来,卓峻岐还真的打算拍下Blue Horizon,对李鹊也是虎视眈眈,志在必得。
这个细节的确刚刚在他的梦中出现过,如今竟然真切地在现实中呈现。
而且,有一点让施弥明非常困扰:他对预知梦的记忆模模糊糊。
李鹊的形象如玻璃镜般清晰,但其他事情却似乎被一层薄雾掩盖。
他隐约记得李鹊是如何万人迷,但却不太记得其他的事情……比如他不记得卓峻岐是因为炒哪种币而致富的,也不记得投资界发生的各种新闻。
也就是说,他没法利用预知梦来实现投资。
同样让他困扰的是,所谓的“李鹊的真命天子”在施弥明的梦里面目模糊,他无论怎么努力回忆,都没法想起来这个“真命天子”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仿佛只是一个虚幻的符号。
刚刚觉醒的时候,施弥明最关心的是“我生活的世界竟然是一本三流小说,而是我其中的九流角色”这种荒谬绝伦的事情。
至于李鹊给他戴上的绿帽子,倒并未成为他关切的首要问题。
他得承认,一开始,他挺喜欢李鹊,却和喜欢一只猫差不多。
得知自己养的猫朝别人蹭蹭,他自然会不高兴,但也不是完全不可以预见的。
毕竟,他和李鹊的合约并无约定不许各玩各的。
然而,施弥明还是出于某种难以言说的心情,在拍卖会上跟卓峻岐斗气,把那枚上亿大石头拍了回家,只为了让李鹊不要看别人。
就连伊臣离开港岛去欧洲扩展业务,也是施弥明故意引导的。
施弥明这段日子来成功让所有“炮灰攻”提前炮灰,一个都不出现在李鹊面前……
不知从哪一日开始,施弥明不再是冷静而精于算计的的投资家,而是一个为了某种执念而拼尽全力的男人。
在施弥明拍下那枚钻戒后,生活的轨迹转向了梦境的对立面。
李鹊没有陷入任何暧昧情人的纷扰,依旧过着他那略显孤独的矜贵生活。
如果说李鹊真的有在吸引什么人,那恐怕也只是施弥明一人而已。
这让施弥明渐渐产生一种奇诡的妄念:李鹊是可能只属于他的。
这种贪念悄然而生,犹如幽暗的角落里升腾起的烟雾,让施弥明开始思索着如何让李鹊永远留在他的视线中,不被其他人干扰。
他开始琢磨着一些无形的控制,试图让李鹊的心只为他独有,无法逃脱。
李鹊或许不以聪明自居,但他的敏感度足以弥补这一短板。
那句貌似无心的问话,却正中施弥明的内心要害:“施弥明,你是在欲擒故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