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柏沉垂眸看着戚晚星的眼睛,过了许久才道:
“是夏天的星星。”
戚晚星唇角立刻扬起大大的笑容,没有外套的束缚,他双手一抬,搂住了舒柏沉的脖子。
要不是双腿被鱼尾服裹着,戚晚星的双腿可能早就缠上了舒柏沉的腰。
戚晚星搂紧舒柏沉,手臂压着他靠近自己,认真地问:
“你怎么证明是夏天的星星?”
舒柏沉单手撑在戚晚星身旁,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说话间呼吸轻触,像随时会亲到。
“你想要怎么证明?”舒柏沉问,声音低沉。
戚晚星膝盖曲起,蹭到舒柏沉的腿,漂亮的鱼尾巴拍打着床铺,指尖碰到舒柏沉脑后的发,忍不住摩挲起来。
床头灯的亮度很低,舒柏沉挡在他身上又遮挡了大片光亮,戚晚星被酒精和药物控制的大脑让他没办法看清舒柏沉眸中的情绪,他只是本能地想要靠近舒柏沉,扬起下巴,鼻尖轻蹭过舒柏沉,小声说:
“你亲我一下,亲我一下我就相信你说的话。”
舒柏沉轻笑一声,非但没有亲戚晚星,反而掰开戚晚星的双手,起身往浴室走。
宋可说这药偶尔吃一次对身体无害,发泄出来就好,但舒柏沉面前还横亘着天大的仇恨,并不能随心所欲。
他打开冷水,看着水流慢慢流淌进浴缸底,伸手拨了一下,又把冷水改成温水。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不断震动,舒柏沉没理,那手机震动了一阵停下后,又立刻疯狂震动起来。
不是舒柏沉的手机,而是戚晚星的。
舒柏沉拿出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着卢子青的来电。
他直接挂断,没想到挂断后不过几秒,手机又再次震动起来。
舒柏沉只得走出浴室。
戚晚星躺在深黑色的大床上,正无助地抓扯着床单。
他吃了两颗药,此时正是药性发挥最大的时候,身体万分难受,偏偏舒柏沉又不理他。
他只能在床上来回翻滚,滚乱了蕾丝衬衫,又蹭开了几颗扣子,连带着下身的鱼尾服也被蹭掉了几分,深黑色的内裤边缘明晃晃地挂在细白的腰间,上面一道暗金色的线若隐若现。
听到脚步声,戚晚星立刻翻身趴在床上,向走过来的舒柏沉伸手:
“舒柏沉……我好难受……”
舒柏沉握住戚晚星的手,用力将戚晚星拉起来,自己坐在床边,戚晚星顺势靠在舒柏沉的肩膀。
“滴。”
舒柏沉用戚晚星的脸解锁了他的手机。
他点开微信,入目便是三人微信小群右上角醒目的几十条未读消息,里面全是谢思悠和卢子青在询问戚晚星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接电话等等。
舒柏沉听了几条语音,了解情况后,点开语音说话,发送过去:
“戚晚星在我这里,今天不回去。”
另一边的卢子青和谢思悠正待在一起,他们看到戚晚星终于发了条语音过来,立刻点开。
语音里传出一道低沉悦耳的陌生男音,两个人立刻幻想了无数戚晚星在辛辣被坏人带走的可怕场景。
卢子青赶紧吼了一句回去:
“你他妈是谁啊?带走我家晚星干什么?”
我家晚星。
四个字清晰地进入舒柏沉的耳朵。
舒柏沉眸色一沉,又说:
“我是舒柏沉。”
卢子青没反应过来,还是吼道:
“我管你是谁,赶紧把我家晚星送回来!”
旁边的谢思悠从卢子青手里抢过手机,又听了一遍语音,有些疑惑地问卢子青:
“舒柏沉?是不是那个新来的交换生舒柏沉?”
卢子青冷静下来想了想,好像还真是,他问:
“舒柏沉带走晚星干什么?他什么时候和晚星认识的?”
谢思悠说:
“前段时间晚星跟我打听他来着,后面怎么样也没听晚星提起,但是今晚……”
谢思悠皱眉,拿不定主意,就算舒柏沉是校论坛里的名人,但谁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带走戚晚星做什么。
想了想,谢思悠还是说:
“子青,你问问他晚星在哪里,咱们去接晚星回来。”
卢子青领命,又发语音询问。
舒柏沉听了,冷笑一声:
“呵,倒是挺关心你。”
他指尖轻勾戚晚星泛着潮红的脸颊,戚晚星乖乖地靠着舒柏沉,也听到了卢子青的声音,就是反应慢,现在才慢吞吞地说:
“我好像听到子青的声音了。”
“子青。”舒柏沉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叫得挺亲密。
他把手机递到戚晚星唇边,说道:
“你自己告诉他,今晚不回去了。”
说着舒柏沉按下语音键,戚晚星眨了眨眼睛,没出声,压根没反应过来。
舒柏沉指尖上滑,取消了语音发送,另一只手勾起戚晚星的下巴。
“说话,嗯?”
戚晚星这才点头:
“知道了。”
舒柏沉再次按住语音键。
戚晚星看向手机屏幕,视线有点失焦,但还是认认真真地说:
“子青、思悠,我今晚不回去了。”
他自以为说得认真,但听着很含糊,不像是清醒的模样。
卢子青和谢思悠听到这句话更着急了,卢子青一个视频电话就甩了过来。
舒柏沉皱眉,干脆抱紧戚晚星,接起视频电话。
电话接通,手机屏幕里出现双方的身影。
对面的卢子青和谢思悠脑袋靠在一起,死死盯着手机。
手机屏幕里,对面的光线很暗,高大的男人抱着一尾漂亮的人鱼,正有些不耐地看着镜头。
人鱼乖乖地坐在男人怀里,银灿灿的鱼尾巴小幅度地摇晃着,似乎心情不错。
舒柏沉一手举着手机,一手从自己的颈窝捞起戚晚星的脑袋,让他看向镜头,薄唇贴着戚晚星的耳朵,轻声说:
“告诉他们,你今晚不回去。”
戚晚星虽然被舒柏沉扶着脑袋,但视线乱飘,根本没看手机。
对面卢子青和谢思悠招呼道:
“晚星?晚星?”
舒柏沉伸手捏住戚晚星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向手机。
戚晚星这才注意到小小的手机屏幕里,几乎贴到镜头前的两个好友,没说话,先对两个人咧嘴傻笑起来。
他脸颊被舒柏沉捏得嘟了起来,声音含糊:
“子青、思悠……你们好啊……”
卢子青和谢思悠被对面两个人亲密的姿态来了个暴击,有些震惊。
这回是谢思悠先开的口,她问:
“晚星,你还好吗?意识清醒吗?”
舒柏沉松开了手,改为扶住戚晚星绵软的腰。
戚晚星点了点头:
“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他刚有点反应过来,意识到之前在微信群里发了莫名其妙的语音,让两个好友担心了。
谢思悠呼出一口气,又问:
“你在哪里?要我们去接你吗?”
戚晚星浑身没力气,就算舒柏沉扶着他的腰,他也坐不住,身体一直往后仰,靠着舒柏沉的肩膀,缓慢地说:
“不用接我,我今晚跟舒柏沉在一起。”
他这次说得很清楚,谢思悠又仔细看了看他,叮嘱了几句,这才挂断视频通话。
电话挂断,舒柏沉将手机放在床边,起身打算去看看浴缸里的水放没放满。
他站起来一半,就被戚晚星拽住袖子。
没有舒柏沉靠着,戚晚星又软塌塌地躺回床上,玫瑰花瓣被他压在身下,有些被压折了,渗出殷红的汁,染红了戚晚星上身半透明的衬衫,似乎连里面的皮肤都染红了。
“你要去哪?”戚晚星问。
舒柏沉说:
“帮你放洗澡水,泡一泡降温。”
戚晚星摇头,其实没在意舒柏沉回答了什么,只是说:
“你不能走。”
舒柏沉很有耐心:
“我很快回来。”
戚晚星还是紧紧拽着舒柏沉的袖子,他不住地摇头:
“不行,你不能走。”
浴室里隐约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再不管很可能水就冒出来了。
舒柏沉只得掰开戚晚星的手指,没想到戚晚星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舒柏沉掰得很费力。
每掰开一根手指,戚晚星的脸色就白一分。
舒柏沉皱眉,打算快去快回。
他转身,大步走向浴室。
戚晚星手里一空,手伸向舒柏沉的背影,什么都没抓住。
他双手撑着身体坐起来,想要去追赶舒柏沉,可双腿又裹着笨重的鱼尾服,难以行动,他焦急地撕扯鱼尾服,紧绷的边缘卡着他的臀线,扯到手指泛白也只扯下去一半。
视线里已经没有舒柏沉的身影,戚晚星眼眶发热,眸中瞬间盈满雾气,他再也顾不上鱼尾服,双手撑着往前爬,紧接着手下一空,从床上跌落下去。
酒店的地板铺满瓷砖,戚晚星的手肘重重磕在上面,立刻青紫一片。
他却感觉不到疼一般,费力往前爬着。
舒柏沉关掉水龙头,刚迈出浴室就看到趴在地上的戚晚星。
戚晚星看到舒柏沉,泪水瞬间决堤,一颗颗泪珠砸在地上,手却抬高了伸向舒柏沉。
舒柏沉心脏一紧,快步走过去抱起戚晚星。
他想把戚晚星放回床上,戚晚星却紧紧搂着舒柏沉的脖子不松手。
“你去哪了?”戚晚星脸颊贴紧舒柏沉的颈窝问道。
舒柏沉抬手轻拍戚晚星的后背,说:
“只是去浴室。”
戚晚星摇头,不断地摇头,他声音哽咽,说道:
“不是,你不是去浴室,你走了,你消失了。”
温热的泪水流淌进舒柏沉的颈窝,染湿了他的衣领和肩膀。
戚晚星身体微微发抖,像是十分害怕,他死死搂着舒柏沉,仿佛一松手,舒柏沉就会彻底消失。
“你别走,求求你别走,墓地太黑,我看不见你。”
舒柏沉轻拍戚晚星后背的动作一顿,随即展臂回抱戚晚星,用几乎将戚晚星嵌入身体的力度。
“我不走。”
戚晚星抬头,眼眸微闭着,去寻找舒柏沉的唇。
舒柏沉抬手捂住了戚晚星的唇,没让戚晚星再靠近。
戚晚星缓缓眨眼,泪水一颗颗地流下,落到舒柏沉的手上。
他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温热的唇在舒柏沉的掌心擦过。
可戚晚星的眼睛却像会说话般,他在问舒柏沉:
为什么?
舒柏沉只是沉默,抱起戚晚星走进浴室。
他指尖碰到戚晚星衬衫上剩下的几颗扣子,到底没有解开,而是直接将戚晚星放入满是温水的浴缸里。
戚晚星浑身无力,舒柏沉一松手他就要滑入水底。
舒柏沉只得坐在浴缸边,抬手扶着戚晚星的肩膀。
一番折腾后,戚晚星唇上的口红早就蹭乱了,些许殷红沾在舒柏沉的手心。
舒柏沉抬手,用指腹轻轻擦过戚晚星的唇,一点点抹掉上面的口红。
戚晚星抬眸看着舒柏沉,突然张嘴咬住了舒柏沉的指尖。
先是轻轻地咬,然后慢慢加力。
舒柏沉只是垂眸看着戚晚星,漆黑双眸如古井般深沉,里面明明晃晃地映着戚晚星的模样。
他没有收回手,任由戚晚星咬着,直到指尖感觉到疼痛也没有阻止。
戚晚星睫毛轻颤,最终松口,只在舒柏沉的指尖留下一圈淡淡的牙印。
他很想再用力些,咬到伤口深刻,咬到血液涌出,咬到留下伤疤,让舒柏沉永远忘不掉才好。
可是他舍不得。
舒柏沉看着指尖上浅淡的印记,终于轻叹一声,一手撑在浴缸边缘,一手捂住戚晚星的唇,缓缓低头,薄唇贴上自己的手背。
两个人鼻尖轻触,睫毛碰撞,眼神紧紧纠缠,隔着手背亲了一个吻。
一个短暂又遥远的吻。
卢子青、谢思悠:二脸懵逼!
小天使们~因为明天要上榜的原因,明天的更新从0点推迟到23点~鞠躬~么么哒!
第27章 再问
戚晚星感觉睫毛痒痒的,呼吸喷洒在舒柏沉的手心,他能看到舒柏沉的眼底,两个人靠得这样近,又像很遥远。
他抓住舒柏沉的手腕,主动结束了这个遥远的吻。
舒柏沉仍垂眸看着他,突然问:
“你的初吻给谁了?”
戚晚星泡在温水里,水温并不能帮助他降温、驱散药效,他的大脑仍旧思维缓慢,差一点就说出苏眠夏的名字。
舒柏沉只见戚晚星嘴唇微张,又紧紧闭上,只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看着看着,又自己移开了视线。
“不说吗?”舒柏沉又问。
戚晚星不答,他松开舒柏沉的手腕,没想到鱼尾服湿透后十分滑,让他直接滑向浴缸底。
舒柏沉反手抓住戚晚星的手腕,让他不至于躺进水里呛水。
戚晚星吓了一跳,这回学乖了,一手紧紧抓着浴缸边,一手伸进水里,尝试把裹紧双腿的鱼尾巴脱掉。
鱼尾服没有弹性又不透气,穿的时间太久,现在又湿透了,贴在身上实在难受。
不仅是鱼尾服,戚晚星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本就是半透明的蕾丝衬衫,沾水之后几乎全透,瓷白的皮肤贴着薄薄一层布料,若不是胸前的蕾丝花挡着,他现在跟裸着上身没什么区别。
鱼尾服很紧,戚晚星使劲到手腕酸痛也脱不下来,他下意识抬头看向舒柏沉,目光里流露出求助。
戚晚星很依赖苏眠夏,从他们相识的那个雨夜之后,他总是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看向苏眠夏,苏眠夏也总能帮他解决问题。
明明苏眠夏只比他大两岁,明明苏眠夏从没有上过学,明明苏眠夏的身体孱弱到连站起来都费力,可在戚晚星的心底,苏眠夏总是毫不畏惧的,他好像什么都会,什么事都难不倒他。
舒柏沉看懂了戚晚星的求助,他略一沉默,双手用力将戚晚星捞了出来,半抱着他坐在浴缸边。
湿透后的鱼尾服依旧银光闪闪,水流顺着亮片往下滑落,恍惚间真像一条刚出水的人鱼。
薄薄的浴缸边很难坐稳,戚晚星咬唇抓住舒柏沉的手腕,裹着鱼尾服的腿不自在地动了动,薄纱般的鱼尾巴也跟着翘起,掀起一片水花。
他像一条被舒柏沉养在浴缸里的鱼。
舒柏沉单手揽住戚晚星,另一只手去勾鱼尾服的腰线。
这鱼尾巴穿上去的时候就十分困难,如今湿透了再脱更难。
舒柏沉手上用力,只将鱼尾服拉下半截,露出戚晚星白皙瘦削的腰线。
那条属于舒柏沉的黑色内裤掉下去几分,戚晚星赶紧伸手抓住,只觉得体内的热正顺着血液一点点涌上脸颊。
舒柏沉一顿,手像触电般远离了戚晚星。
这时,一声高喊从隔壁传来,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隐秘响声。
戚晚星身体僵硬,本就泛红的脸颊红成苹果,连白皙的皮肤也染上薄红。
是宋可和诺尔,他们两个不知怎么折腾到了浴室,浴室隔音效果差,闹腾的声响清晰地传了过来。
戚晚星感觉到舒柏沉揽着他的手也要放开,赶紧抓住舒柏沉的手臂。
他垂眸,不敢看舒柏沉,只翘了翘沉在水底的鱼尾巴,说道:
“帮我……”
又一声尖叫,将戚晚星的声音掩盖。
戚晚星的指尖不自觉地在舒柏沉的手臂上轻挠几下,沉默片刻,又重新说道:
“帮我把鱼尾巴脱下来……”
舒柏沉没说话,但即将松开的手又紧紧揽住戚晚星,让他能够稳坐在浴缸边。
他的手指换了个地方抓着,在脱鱼尾服前,甚至贴心的帮戚晚星把内裤往上提了提。
戚晚星:“……”
这次舒柏沉用了十分力,顺利把鱼尾服脱下去大半,最难的地方脱下去后,下面就很容易了。
戚晚星踢了踢腿,把鱼尾服从腿上踢开,银光闪闪的鱼尾巴沉入水底,一双笔直好看的长腿露了出来。
舒柏沉没看,他松手站了起来。
戚晚星滑入浴缸,这次顺利坐稳,他抓住浴缸底部的鱼尾服,把它扔了出来。
隔壁的叫喊透过墙壁环绕在浴室里,舒柏沉充耳不闻。
他伸手试探水温,本就是温水,一番折腾下来水凉得很快,他重新打开热水,转身准备离开。
戚晚星抱膝坐在浴缸里,看着舒柏沉即将离开的背影,心悸一瞬,突然问道:
“舒柏沉,你不帮我吗?你知道我吃了两颗糖的。”
舒柏沉站在浴室门口,没有回头,只是说:
“你自己解决。”
戚晚星抿了抿唇,又问:
“像你教我的那样吗?”
戚晚星这方面没有经验,他连第一次自己解决都是苏眠夏教的。
舒柏沉没说话,他已经走出了浴室,正回身要帮戚晚星关门。
门缝越来越小,眼看着要被关上,戚晚星扑到浴缸边,双手紧紧扣着冰凉的浴缸,高声说:
“舒柏沉!”
门停在只差一丝缝隙就被合上的状态,显然舒柏沉正站在门口。
也许是因为吃了那两颗助兴糖,也许是因为喝多了酒,戚晚星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想问清楚,想知道为什么——
“你是苏眠夏吗?”
他问出来了,再一次问出来了。
那一道狭窄的门缝还在,但门外迟迟无人说话。
戚晚星抓着浴缸的指尖泛白,身体的热意都压不下心脏的紧缩感。
他害怕又期待,这次的答案会不会不一样?
时间仿佛被暂停,浴室里氤氲的水汽都停滞了一般。
过了许久,又或许只是几秒,戚晚星不清楚。
他听到冷淡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清晰无比地传入耳膜。
“我不是。”
舒柏沉说他不是苏眠夏。
戚晚星双手一松,任由自己滑入浴缸底。
水下隔绝了一切声音,戚晚星只觉得眼耳口鼻都变得沉闷。
他紧闭双眼,细小的气泡从鼻腔溢出,一串串地浮出水面爆破。
舒柏沉明明就是苏眠夏,为什么他不愿意承认?
为什么啊?
戚晚星想不出答案。
药效对戚晚星来说很强烈,他一直压抑着,此刻即将爆发。
他的身体炙热滚烫,心脏却如坠冰窟,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怎么也不肯碰一碰自己。
直到胸腔里的空气被压榨干净,戚晚星才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随后又将自己沉入水底,睁眼看着浮动的水面,水外的一切都缥缈模糊,仿佛将他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戚晚星蜷缩在水下,瘦弱的脊背拱起,因为缺氧再次浮出水面后,发疯般狠狠拍打水面。
他从浴缸里走出来,打开冷水站到淋浴下,任由冰凉的水席卷全身,渐渐驱散了体表的热。
他在冷水下站了很久,久到浑身冷得发抖,才关上淋浴。
戚晚星脱下湿淋淋的蕾丝衬衫扔在地上,抓过一旁挂着的浴袍穿上,如踩垃圾般踩过地上的人鱼服,走出浴室。
舒柏沉靠在一旁,浴室门打开,一股冷风跟着窜了出来。
戚晚星走出来,额前的碎发湿淋淋地搭在眉眼边,看也没看舒柏沉。
舒柏沉突然伸手,用手背轻贴戚晚星的颈侧,入手是冰凉的温度。
“凉的,你冲冷水了?”
“啪——”戚晚星狠狠拍开舒柏沉的手。
药效已经被冷水强硬压下,戚晚星光着脚走在室内,来回转了两圈突然想起他的衣服还在辛辣。
他找到自己的手机,穿着浴袍光着脚就要走出房间。
舒柏沉拉住戚晚星:
“你要去哪?”
戚晚星挣脱舒柏沉,并未看他:
“回家。”
回他破烂又漏雨的小出租屋,回溪河县,回苏眠夏的墓地,回哪里都行,反正他不想待在这里,不想跟舒柏沉待在一起。
舒柏沉皱眉:
“我送你。”
“不用!”不等舒柏沉说完,戚晚星就急着拒绝。
他握住门把手想要转动,再一次被舒柏沉攥住手腕。
“你光着脚,还穿着浴袍。”
戚晚星垂眸看着门把手,只说:
“我有手机,我会叫车。”
舒柏沉说:
“不安全。”
戚晚星扯了扯嘴角:
“我是男人。”
舒柏沉的唇角下压,是生气的弧度。
可戚晚星现在顾不上了,他只想躲起来,一个人待着。
舒柏沉仿佛洞悉了戚晚星的想法,说:
“我去辛辣给你拿衣服,你自己待在这里。”
这回戚晚星松开了门把手。
舒柏沉在他面前出门离开,门被轻轻关上,门锁发出“咔哒”的轻响。
戚晚星仍旧低着头,过了许久,他缓缓蹲下,抱着自己呢喃:
“你就是苏眠夏呀,为什么否认呢?”
是想完全抛弃苏眠夏的身份,苏眠夏的过去,重新开始吗?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回来?
还是……只想抛弃他?
舒柏沉很快回来,他进门后发现戚晚星一直蹲在门口等待。
看到蹲在门口的戚晚星时,舒柏沉的心脏骤然紧缩,只觉得心疼。
戚晚星什么都没说,接过衣服去浴室换上,又把湿透的鱼尾服装进袋子里拎着,沉默走出房间。
舒柏沉这次没有阻止,目送戚晚星离开。
戚晚星走出酒店大门,发现门口已经等着一辆出租车,司机站在外面,看到他立刻挥了挥手。
戚晚星一愣,他知道这是舒柏沉帮他叫的车。
他没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上车报了地址就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一路上,他的大脑都一片空白,像耗空电量的人偶,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出租车停在楼下,戚晚星游魂般下车。
此时已是半夜,四周静悄悄的,一栋楼几乎没有窗户是亮着的。
黑洞洞的楼道口像能够吞噬人的怪物。
戚晚星走进楼栋,刚踏进去一步,头顶的声控灯就亮了,突然的光亮让他的眼睛不适应地眯了眯。
声控灯前几天就修好了,戚晚星突然想起。
他眨了眨眼睛适应光亮,这才一步步往楼上走。
每走上一个楼层,这一层的声控灯就会亮起,而身后的声控灯又会熄灭。
戚晚星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走上六楼,回头看着身后的路。
身后的灯已经熄灭,只留下一片漆黑。
戚晚星打开门,突然似有所觉地回头,从这里能看到楼下的灯光从两层交叉的台阶边缘露出来,楼下的声控灯又亮了,有人上来。
他站在门口,直到楼下的声控灯再次熄灭,也没人走上来。
楼道里静悄悄的,好像那一刻的灯亮只是偶然。
戚晚星皱眉,他关门进屋,也不开灯,快步走到窗边。
这附近没什么路灯,楼下一片漆黑。
戚晚星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拿出手机点开舒柏沉的微信,给舒柏沉打视频通话。
楼下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戚晚星的视频请求被舒柏沉挂断了。
戚晚星不死心,又点了视频通话过去。
他趴在窗边,看到楼下突然亮起一小片光。
有人站在他楼下拿出手机,那一点光亮在漆黑的夜色里分外显眼。
是舒柏沉。
他明明不承认自己是苏眠夏,又要悄悄送他回家。
视频请求再次被挂断。
戚晚星没再打回去,他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黑暗,心脏一阵鼓动。
舒柏沉……不,苏眠夏,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一夜之后,戚晚星没再像之前那样日日联系舒柏沉,连每天的早安和晚安都没有发。
倒是宋可从诺尔那里加上了他的微信,因为助兴糖的事情跟他道歉。
戚晚星发现宋可和校论坛里说的不太一样,他的确很爱玩,但人并不坏。
他意外和宋可联系多了起来,宋可问了几次关于那夜在酒店的事,戚晚星避而不谈,宋可也就不了。
戚晚星又去后楼找了几次大橘猫,次次都失望而归。
周末,他回到了溪河县。
回去之前,他跟母亲李晓莲发微信说过,李晓莲并没有回复。
戚晚星习惯了李晓莲的冷漠,从小到大,李晓莲都是如此。
小时候,戚晚星也曾羡慕其他的小孩子上学、放学都有父母接送,他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独自上下学。
他很听话,也很懂事,每天都会看天气预报,阴天就带雨伞,不用像其他小孩子那样下雨天只能等在校门口,眼巴巴地等着父母来接。
一开始戚晚星很自豪,他觉得自己很厉害,和其他需要父母照顾的小豆丁不一样。
可渐渐地戚晚星开始羡慕其他的小孩子。
下雨天,他独自撑着伞走在路上,身边偶尔路过被父母或抱或背的小孩子,听着他们之间的交谈,戚晚星想,李晓莲什么时候能抱抱他,或者背背他也好。
至于戚海门……他不敢想。
戚海门的残暴和虐打早早断送了戚晚星对他在父爱上的渴求。
因为太羡慕,戚晚星开始故意在阴天“忘记”带伞。
放学后,他学着其他小孩子一样等在校门口,踮着脚尖眼巴巴地往外看,他期待着每一把雨伞遮挡下的身影,多希望某一把雨伞停在他面前,抬起伞面,露出他妈妈的脸。
妈妈会不会抱着他回家?或者背着他也可以,他不挑的。
戚晚星又想,他不用抱着或者背着,他只要能够和妈妈走在同一把雨伞下就好,要是……要是能再牵着妈妈的手就更好了。
他等了又等,等到所有小孩子都走光了,也没等到李晓莲。
小小的戚晚星淋着雨,自己走回了家。
家里是永远都醉醺醺的戚海门,和忙着做饭、做家务的李晓莲。
戚晚星浑身湿淋淋地站在李晓莲面前,李晓莲手里拿着需要洗的脏衣服,随手拨开挡路的戚晚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