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突然出现了。”
那双琥珀色眼眸噙着笑,毫无芥蒂地望向西里厄斯,仿佛流转着亿万星云,带着凉风、暖阳和流浪的气息,神赐般降临在他的面前。
西里厄斯眼眸幽深,在荀桉清浅的目光里,第一次彻彻底底地失去了自我,浑身每一个配件都迫不及待地想向往天上飘,又恍恍惚惚地沾满了糖霜似的云朵。
甜的他晕乎乎的发懵。
“臭小子!干嘛呢!回魂回魂!”
仿佛隔着一层厚实的水幕,伯格林的声音忽远忽近,其中还掺杂着雀跃的狗叫。
嗯……狗里狗气的……
“伯格林院士!仪器检测到周遭有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在四处乱撞,我们怀疑有人非法入侵,并且处于失控状态,极大可能对古生物造成威胁!”
“威胁你个头!”伯格林大手虚空一抓,直接拽住了在树上倒挂金钩的哈涅,另一只空着的手使劲拍了拍紧急报备的白小褂,顺带把他连人带光脑转了个方向。
挤眉弄眼:“回去说,再大的事都回去说。”
研究员不解,厚厚的眼镜片推了又推:“院士,精神力探测仪在空旷场地的准确性才最高。”
“我知道!”伯格林深吸一口气,简直想撬开他这些年轻下属的铁疙瘩脑袋,手一使劲就把人强行带了回去。
嘴里压低声音叨叨:“一个个都得给你们找对象,大龄单身男青年啊,长不大的小屁孩,谈个恋爱都磨磨叽叽……院长我操碎了心……”
萨摩耶幼犬歪头看着彼此傻笑的两人,上扬的嘴角微微往下一撇:“汪——”
二哈反口咬住它的毛,哗啦啦的口水跟着淌了它一身:“呜呜——”
边牧舔着自己爪爪,一双充满智慧的狐狸眼来回打量着木桩子似的两人,就差添包可以吧唧吧唧嚼的原始星土特产。
“桉桉。”西里厄斯紧张到喉结上下滑动,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颤,“从原始星上的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其实一直……”
“吼——”一声熟悉的虎啸擦破天际,威震山林!
黄黑色的斑纹毛皮从天而降,以一种骇人的刁钻角度直插在两人之间,尾巴对准巡护员友善晃动,花脸对峙西里厄斯赫然恫吓。
一旁的丛林里挤出两只虎头虎脑的小金渐层,看见一字排开的雪橇三傻,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噫嘻,你们身上怎么充满了五颜六色的两脚兽的味道……
二哈兴奋摇尾,哈喇子刚要甩到努尔哈赤“魁梧”的躯体上,整只狗就被巨大的阴影笼罩。
有一只更加跳脱的显眼包出现了,炫酷的机械电子眼闪着五颜六色的蹦迪光线,然后,轻蔑地瞥了他一下。
从下垂的尾巴尖到直立的耳朵,每一根毛都写满了鄙夷。
来自原始星和首都星间的某种古怪的生物鄙视链,终于不负众望地出现了。
第82章
爸爸你怎么和三只蠢货待在一起, 眼神交流会导致低智商传染的……刮刮乐一脸嫌弃,夜店风的机械眼闪个不停,好似再重新评判荀桉的审美取向。
荀桉:“……爸爸我想借你家的崽崽一用。”
刮刮乐横眼:“嗷呜?”
荀桉有那么一点心虚, 背在身后的手搓了又搓:“就, 商量下, 要那种被催眠了主动攻击爸爸的小东西。”
“……是精神力控制。”想刀一匹狼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西里厄斯整张脸难看的仿佛刚吞完苍蝇,冷气嗖嗖嗖地往上冒。
“就是那只被你打了一顿的小狼崽子。”
荀桉微微咬着下唇,心中多了几分忐忑, 对于繁衍困难的古生物来说, 再没什么比后代更重要,何况那只……还不是刮刮乐自己的娃。
抢人孩子……没有情义没有水准,甚至没有道德……
怎么样都理亏……
“嗷呜呜呜呜呜——”
爸爸在外面有新的狼了吗?
刮刮乐昂着头, 呜哇呜哇地扯着嗓子一阵狼嚎, 半点身为狼王的矜贵都没有了, 和小时候一样开始转着圈地在地上打滚, 四只蹄子撒泼乱舞,好像在强烈谴责荀桉始乱终弃,喜新厌旧。
荀桉:“不是刮刮乐, 你已经是匹成熟的狼王了, 麻烦讲道理好吗?”
刮刮乐翻肚皮,像条大青虫似的在地上摩擦。
荀桉无奈望向西里厄斯, 双手一摊:“怎么办,它不配合。”
从小装傻充愣就这副德行, 耳朵一耷拉就当听不见。
西里厄斯眯起眼睛, 复仇时刻到了!
他蹲下身,无情铁手一把抓住了它的嘴巴, 将那些托防空警报般的长调一股脑扼灭在了喉咙里。
语气又冷又硬:“你想的没错。”
?荀桉愣住,和边上挤过来的三只狗头三只虎头一起放轻了呼吸。
西里厄斯阴恻恻的,浑身都散发着危险气息:“你爸爸在外面就是有人了,不仅被我勾搭着出门逛了一圈,还见了家长收了红包,融入了相亲相爱大家庭。”
荀桉:???
“嗷呜!”不可能!
“帝国皇帝就是我爹,你爸爸和他面对面亲切交流,结果是双方家属都非常满意。”
荀桉舔了下自己的小虎牙,你说的是我指着你爹鼻头骂的那件事么?我记得奈瑟尔的金丝眼镜啪嗒落地碎成渣了……
“嗷呜呜!”绝对不可能!
“就是你想的那样,附赠的‘宇宙之心’是第一波见面礼,秘书长的工资是我爹发的,送钱的花童是我名义上的弟弟,最惊喜的红包是我。”
“嗷?”
“嗷个屁嗷,你爸在上一章已经承认了,本殿那日从天而降突然出现,他从一见钟情到芳心暗许再到爱不忍释,必须负责到底!”
“……呜……呜呜。”
“别给我撒娇卖惨,机械眼迅速湿润模式不管用,本殿能给你装上就能把电池抠了!”西里厄斯冷笑,仗着两条大长腿高高在上地睥睨着它,落下最后杀狼诛心的致命一击,“你爸不要你了,可怜虫。”
荀桉:“……”
雪橇三傻齐刷刷蹲坐:学习ing……
一大两小歪着虎头尾巴敲地:观摩套路,以保自身……
信息量太大,对于一只智力超群,双商均在线的狼来说,最后一句胜过前面叽里咕噜无数。
刮刮乐整整维持了三分钟被摁住的姿势,才恍恍惚惚地倒头过来看了荀桉一眼,然后发出呜哇的一声哀嚎,转腰挣脱西里厄斯的手,撒开蹄子冲进森林里,快到擦出残影。
荀桉满脸复杂:“西里厄斯,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要找它借狼崽来着。”
西里厄斯一通输出后心情愉悦,斯条慢理地理了理袖口,掸掉上面沾到的狼毛:“没事,它大概马上就回来了。”
荀桉再次跟不上节奏,一脸蒙圈。
剩下几只毛茸茸的表情等比例复制。
西里厄斯话音刚落,刚才被刮刮乐蹿出去刮倒的灌木丛发出了沙沙声响,一只肥嘟嘟的小屁股噗叽一声挤了出来,短而肉的尾巴勉勉强强能够到地面,扫地机器人似的来回甩荡。
哪来这么个腿短的小家伙?
还不等荀桉惊喜,那小东西身后便走出了刚失踪的刮刮乐,它叼着荀桉讨要的小崽子,眼含热泪,一副不得不屈服于残酷现实的失落落魄模样。
荀桉:“……”今晚的月亮估计够呛,刮刮乐绝对会带着全族吵的它不得安宁。
西里厄斯面无表情地抱着胳膊:“看来还长了脑子,知道固宠的重要性。”
荀桉嘴角抽搐:“狗,你才是真的狗啊……”
刮刮乐泪眼汪汪地把崽子送到他手里,伸出舌头讨好地舔了舔下巴,委屈嚎叫:“嗷呜~~呜呜~”音调那叫一个三回九转,绕梁不绝。
荀桉拍拍它的脑袋:“不能偷人家孩子,它爸爸妈妈呢,如果可以一起带来。”
组团吊销户口?
荀桉丝毫没意识到话里的歧义,腿边的利滚利和两小只倒是齐齐的虎躯一震,威武不凡的森林之王——白额吊睛大猛虎突然站了起来,迈开腿就走起了猫步,软而贴地的肉垫子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行进轨迹慢慢偏离主线,做贼似的尾巴扫痕,身后还跟这俩依葫芦画瓢的虎崽子……
“嗷呜呜——”你要的那只带来了,快抱着吧。
刮刮乐爪子拍拍地上的凸起的小土堆,示意荀桉接过去,这崽子在狼群里也是没爹没娘的小可怜,交给森林巡护员它也放心。
……当然,要是能让小巡护员时不时想起它会更好。
“没有要带它走,研究一段时间就会完好无损的还给你们?”荀桉抱着小狼崽,要刮刮乐记住它的味道,以免放归山野后被其他狼欺负。
所以说爸爸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吧?刮刮乐乐滋滋地吸了几口小崽子,平日里无比灵光的大脑,被西里厄斯绕进了坑里就再也爬不出来,傻乎乎的,满心满眼都是爸爸要爱我呀。
“磨蹭,这么大了还黏人,我是你爸爸都替你害臊。”西里厄斯冷不丁冒出句话,遭到刮刮乐龇牙咧嘴一顿低吼。
这老男人真虾头,爸爸怎么就看上了他?!
呜呜,儿砸我心碎一地……
西里厄斯和荀桉走回营地,雪橇三傻服服帖帖跟在半米开外,难得的展现出军犬素质,一路勘察侦探,专业得很,白大褂们见到此情此景,一个个都被惊掉了下巴。
尤其是荀桉怀里还抱了只毛茸茸的崽子,只露出一对立耳,迎风招展,软软弹弹得像果冻,野生蓝莓味的那种。
伯格林忍不住伸出爪子,却被荀桉闪身躲过,偏头略带歉意:“不好意思,小狼野性未除,可能会咬伤你。”
“没事没事!”伯格林连连摆手,眼角都笑出了褶子,重要一级实验对象get,他的项目成果指日可待,如果能再顺利破解虫族精神力控制谜题造福全帝国,那就是被小狼咬上一万次他也愿意!
“陌生环境它会害怕。”荀桉低头看着自打进了营地就开始装睡的小狼,手臂轻轻地掂了掂,心叹狼这种古生物的生存智慧,“它其实一直在提防着你们,在它眼里你们都是威胁力极强的敌人。”
“别看它小,杀伤力很大的。你们……记住一定不要让研究员落单,也不要用背后对着它,否则它可能随时发起攻击。”
“小心喉咙。”
伯格林喉咙一紧,立马捂住了自己的脖颈,眼神里多了几丝警惕,忙不迭地点头:“懂了懂了,我们一定小心小心再小心。”
“不要总惯着它,也不要试图纠正它的暴力。”荀桉指尖揉了揉小狼湿漉漉的鼻头,仅仅走了半路,他竟生出些不舍的情绪来,“将来它还要放回山林,身上的野性不要人为消除,也不能人为消除。”
“会的会的。”
“嗯……”
荀桉还要再说些什么,就被西里厄斯突然开口打断:“伯格林,你两只手张着当摆设?”
“熟睡”的小狼崽立马离开了舒适安全的怀抱,唰的睁开眼睛,凶光毕露,嗷呜一口就往抓他后颈皮的大手咬去!
安迪倒吸一口冷气,眼瞅着挂在手上的身体悬空也不松口的小崽子,顿时笑不出来了。
急忙寻求场外援助:“桉哥,它咬我!”
荀桉无语扶额:“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安迪身后游魂般的哈涅飘啊飘,非常“低调”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一切似乎都不言而喻。
西里厄斯看了眼伯格林,若有所思:“这样,哈涅暂且转移到营地协助精神力研究。”
伯格林举手抗议:“臭小子,你这是在变着法监视我!我已经再三保证过不会伤害古生物,我作为研究院数一数二的院士,信用值就这么低吗?!”
“不高。”哈涅默默地插刀。
“低到沟里了。”安迪疼得跳脚,还不忘帮衬。
西里厄斯面无表情地盯着袖子下偷偷摸上手术刀的哈涅,沉声道:“禁止一切活体解剖,以及与活体解剖有关的行为,规范细则按照伯格林写下的保证书执行。”
哈涅顿时气馁,小脸皱巴巴的像泄了气的皮球。
“……你们能不能管管我,这狼崽子还咬在我手上呢!”没人爱的安迪泪流满面。
伯格林地两只大号巴掌迫不及待放下,贴心地托住小狼崽的屁股,真挚道:“虽然我不喜欢西里厄斯的无赖属下,但必须恭喜你成为了降落原始星以来第一个被古生物攻击见血的星际人。”
安迪看着仿佛镶在他虎口上的两只狼牙:“……我特么谢谢你!”
小狼崽敏感地感应到陌生人的气息,超速度转头,嗷呜一口咬住了第二个“献血者”!
七老八十的伯格林原本软乎乎热烘烘的手感瞬间消失,与碧绿色冒着凶意的眼睛对着了个正着,那股誓死要把人扒皮抽筋嚼吧嚼吧咽了的架势,丝毫不亚于它眼眸中倒映出另一个爹。
第83章
“桉哥, 今天不忙着默诗歌了?”安迪路过,远远瞧见荀桉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往森林里走,疑惑了下, 停住脚步, 捆成粽子的胳膊使劲儿地挥了挥。
荀桉和他们已经很熟络了,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平日偶遇也会习惯性地羞涩点头,今天怎么突然倒回去了?又装听不见?
安迪眨眨眼睛,先低头审视审视自己的打扮——
没错啊, 往头上插草的恶习他已经改了。
“桉哥?”
他又喊了一嗓子, 结果荀桉非但没转身,反而加快了脚步,兔子似的窜进了林子, 火急火燎的, 好像被什么怪物撵着似的。
奇奇怪怪……安迪甩了甩脑袋, 推门进院, 差一点夹住了躲在门板后面,缩成猫条的哈涅。
“我去,黑心小特助, 你怎么又在这装神弄鬼?”
“……滚。”
“不是, 有点礼貌好吗,今天咱俩才第一次见面, 你就叫我滚?”安迪没好气地把自己塞进门,转身壁咚了哈小涅, “哥胳膊都伤得抬不起来了, 你身为医疗兵,都不知道送点康复剂么?”
“滚。”
“哈小涅, 态度!这是你对待长官的态度吗?”
一个好比陨石坠地的天坑砸在安迪脚边,溅起的土灰碎石劈头盖脸落下,把他花了大半天蘸水后梳的大背头重新炸成了鸡窝,朝天撅着根根分明!
他机械转头,听见了自己脖颈发出的嘎嘣嘎嘣脆响:“靠……靠!老大发疯你怎么不说!”
哈涅甩了甩发梢上的浮尘,头一次这么顺从地窝在他怀里,昂起脸要多嫌弃有多嫌弃:“叫你滚了。”
“我特么……”安迪抱头一蹲吃了口土,哈涅也就地来了个后滚翻,齐齐避开西里厄斯狂暴如箭的精神力,“刚才桉哥是被吓走的吗?!”
“什么?”西里厄斯像只拆家的哈士奇,破坏力极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哈涅背后的墙也被他一拳轰坏,粉尘夹杂着砖块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哈涅一边喘着粗气逃窜,一边高声回应安迪的话,“古地球……阁下刚才没走?”
“走……走了!呕,原始星的泥巴好噎!”
“……啊疼……听不清你说啥!反正殿下是等巡护员大人走了才发作的!手心都掐出血了!”
安迪翻过水渠,藏进洗漱池后面龟缩起来:“知道你还不跑?!够仗义啊小特助,之前……看错你了!”
哈涅的声音从另一侧遥遥传来:“仗义个头!我都跑到门口了!你特么突然推门!知不知道那门单往里开!”
“……那门请专家修的,讲究的地方多了去了,我哪能注意到这种细节?!”
“老大疯起来可是六亲不认!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废话!殿下要是能控制住,就不会故意把桉崽支出去了!”
断裂的木材被灾难级的龙卷风席卷上天,哐当一声甩飞出去,正擦过安迪发尖!
安迪嗷的一嗓子,差点没从地上蹦起来:“老大!桉哥就在林子里呢!万一被你高空抛物砸到了怎么办?!”
风声骤停。
西里厄斯猩红的眼睛迷茫了一瞬,两只作妖的手也缓缓落在了身侧。
他歪着头似乎在思考安迪话里的意思。
安迪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漏出半个脑袋看着理智全无的皇太子,扒着池子的手抖个不停:“……对,想想桉哥,他刚才出去很不高兴,万一再被您砸了……”
耗费千金的复古大门被西里厄斯徒手扳断,又在精神力的强横作用下化为齑粉!
金光闪闪,亮瞎了安迪和哈涅的四只狗眼。
两人泪眼汪汪,目送着西里厄斯化作残影离去,久违的感受到一股朴实无华的心痛……
西里厄斯真是个讨厌鬼!
没事干欺负自己就算了,今天居然还吼他!
仗着自己给了点好脸色,蹬鼻子上眼……荀桉在心里闷闷骂着,边走路边踢石子,连草丛里竖起耳朵摇啊摇求摸摸的小野兔都赖得理睬。
……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
可不开心能做什么呢?
星际没有供古地球人打发时间的娱乐项目,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全都要求精神力,就连小孩子玩的游戏也是,他在伯格林的实验室里不小心点开过,历史记录全是他小外孙的战绩,精神力等级B-。
唉……还是一个人生活轻松,和正常的星际人相比,他怎么都像个废物,哪哪都不好……现在刮刮乐和利滚利应该也不想理他了。
荀桉抬头望天,万里无云的湛蓝色无边无际,像一面倒映着海的明镜,也折射出他茫然的神情……
到底,为什么会穿越来这?他的存在于原始星,于星际,究竟是幸运还是阻碍?西里厄斯他……
为什么又想到了那个下头的男人?!
荀桉气愤地跺了下脚,就近爬上棵高耸的古树,在高处摇摇晃晃地坐了下来,双腿一晃一晃地荡着。
清凉微风徐徐吹来,长出裤腿一截的脚踝上清清爽爽,他舒服地眯起了眼,侧脸一歪又碰到了柔软的树叶,冰冰凉凉地散发着植物清香。
这样的美好……怎么能舍得丢弃呢……
原始星就快崩溃了……
荀桉一下子睁圆眼睛,伸手拍了拍自己脸:“天呐噜,我现在怎么老是患得患失,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看着脚下隔几分钟就有只小动物窜过去,有时是只小刺猬,有时是只蹦跶的脊鸰,还有时冒出只闻着味儿小跑的红狐幼崽……只看表面的话,仿佛都生活在童话故事之中。
他托着腮,心想伯格林院士如果能成功破解虫族精神力,时不时也能让这些动物迁徙到适宜生存的星球,如果没有适应生存的星球,他也可以大着胆子改造,帝国边缘有很多荒废星球,都是闲置资源。
但如果要利用这些资源,似乎要和西里厄斯搞好关系……
哈,荀桉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这才过了多久,他还真离不开他了?
什么事兜兜转转最后都能绕到他身上去,连原始星的未来,他的归宿,都一并系在了西里厄斯的身上。
他以前,可是从来不指望任何人的啊。
他撅了噘嘴,风景也不看了,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嘴里忽的冒出一句:“我们变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啦啦啦,梦醒了搁浅了沉默了挥手了[1]~~啊——”
树上哗啦一声倒吊下个人,男人那张特别讨厌的脸猝不及防贴近,短发倒垂,眼睛红通通地盯着他,写满了委屈。
好像面前人是什么始乱终弃的家伙。
荀桉捂住自己的小心脏,破□□出句脏话:“艹你奶奶个头!”
“……”西里厄斯吊挂在树枝上,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我奶奶死了三十年了。”
“没兴趣!”荀桉冷脸,攀着树干就想往下跳,西里厄斯翻身坐直,精神力勾住了他的裤腰。
“桉桉。”
“桉你个鬼!”荀桉瞪着他,猫眼气得圆鼓鼓的,一时竟没看出西里厄斯的不对劲,只觉得他脸皮比城墙还厚,刚吵过架就忘了矛盾,还腆着脸倒贴过来。
“好凶啊桉桉。”
荀桉:“……你爬树撞到脑子了?”
西里厄斯把自己淌血的手伸给他看,可怜巴巴:“疼呢。”
月牙形的伤口……不是动物咬的,也没有动物敢咬他,那只能是他自己抠的。
荀桉缓慢地眨了下眼:“……真撞傻了。”
西里厄斯缩回手,开始利索地扒眼皮:“桉桉,你看我眼珠,红不红?”
荀桉骂了句没眼看,脸部抽搐:“红,我看你脑门也挺红的,发烧烧糊涂了吧?!”
西里厄斯跳了下来,落在荀桉站的那根树枝上,震得整棵都摇晃起来,他牵起荀桉的手贴在脸上:“好热啊。”
荀桉试图抽手,却意外发现自己的力气居然比不过西里厄斯,惊愕抬眼,这厮嗑大力丸了?
西里厄斯得寸进尺地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眷恋地蹭了蹭,像只缠人的大猫。
可下一秒说出的话却能吓死个人:“想打架,想K人。”
荀桉不由得联想到了某些老黄历,余光打量着他的侧脸,磕磕巴巴:“可,可今日似乎不宜动武,大兴土木也,也不成。”
“啊,我知道啊。”西里厄斯像变了个人似的,长长地拖着尾音,感叹似的,墨色睫毛止不住地发颤,“因为桉桉,我一直都忍着呢,好难受。”
“讲讲理好吗,你想打人和我有什么关系?”荀桉感觉怀里被硬塞了只烤到发红的暖手炉,滚烫高温刺得他无措,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他咽了咽口水:“你该不会想和我动手过招?”
西里厄斯懒懒地嗯了一声,趴在他身上没动,却在他身后偷偷把玩着他的衣角:“我要是去折腾古生物,你会生气。”
“……”当然。
荀桉无语沉默。
西里厄斯松开衣角,开始如数家珍地掰手指:“……摘花拔草砍树你会伤心。”
荀桉:“这些话你已经控诉过很多次了。”
西里厄斯自顾自数数:“路过营地踹两脚狗都不行。”
“……”荀桉眼角一跳,你堂堂帝国皇太子,为什么总要学多动症儿童?!
还有,折腾古生物、摘花拔草砍树、踹狗这些是正当行为吗?你怎么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本以为安迪性格跳脱,哈涅脑子一时灵光一时不灵,都只是个人现象,现在才发现军部里潜伏最深,荼毒士兵最深的原来是你?!
“唉。”西里厄斯长长地叹了口气,整张脸包子似的皱着,双手拍拍荀桉却像是在安慰自己,“历经千难万险来找老婆,他居然在树上开开心心地唱歌。”
荀桉一个激灵绷紧,揪住他的耳朵把人拎离肩膀:“你,你你又听见了?!听见了多少?!”
“没有啊,不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西里厄斯发红的眼白往天上翻。
第84章
荀桉终于意识到不正常, 揪着耳朵把人往上提,怼到阳光明亮的地方细细打量,半晌后忽的冒出一句:“你偷了伯格林的藏酒, 一股脑全喝了?”
西里厄斯歪着脑袋摇头, 感觉荀桉指尖碰到的那一小块皮肤烫的不行, 像被火撩起泡了似的, 又热又痒。
还不及他伸手去摸,耳垂上的力道就又加重了几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给我老实交代!”
“没有。”西里厄斯血色的眼睛更红了, 阳光下看上去像是以红珊瑚宝石原料打磨的玻璃弹珠,剔透反光。
荀桉猝不及防地被晃了下眼,后知后觉松开爪子:“你怎么又失控了?!”
西里厄斯扁扁嘴:“不造。”
荀桉往后一缩:“麻烦正常点, 变异可以接受, 但请不要变态。”
西里厄斯立马委屈地不说话了。
可能是蹿得太急的缘故, 他满头黑发全都被风吹的东倒西歪, 还有几个桥状鼓包,一看就是被树枝戳出来的,松松垮垮搭在上面, 分外滑稽。
总之和他平日的严肃作风是毫不沾边……
荀桉打量了他半晌, 从鸡窝脑袋一路扫视到溅到泥点的军靴,莫名生出种跑路被堵的错觉, 冷哼一声:“疼才知道没我不行?”
西里厄斯神智不大清醒,但却条件反射般的默默低头, 努力抑制内心想要搞破坏的冲动。
唔……树枝踩着硌脚, 想拆……
荀桉捏了捏手指:“刚才在屋子里,谁说我是长肌肉的菟丝花?”
西里厄斯顿时觉得这棵树长得更碍眼了, 他大概得先跳下去,然后再用精神力远距离割断它的树枝,万一桉桉掉下来他还可以接……
“你见过菟丝花没有,那是极其凶残的寄主植物,一旦被缠住很快就会被吸干营养,枯萎,然后掏空绞杀!”荀桉慢慢靠近,露出一抹危险的笑,“西里厄斯,我对你做过这些事么,嗯?”
“……”要不现在就跳吧。
五层楼高摔不断腿,再呆下去说不定以后都没办法直立行走……
西里厄斯!
拳风带着啸声破空而来,一记砸在背后的树干上,幸亏他及时偏头,否则此时此刻就着树皮碎成渣的就会是他的牙齿和鼻血……
某皇太子瞳孔地震,血色的眼睛迅速褪色,在黑红之间反复横跳:“……真打?”
荀桉收回拳头,酷酷地放在嘴边吹了吹口气,眼眸在阳光下泛着冷僻的色泽:“你找我不就是为了这个?!”
“不是……”以往精神力失控都会有抱抱,温暖的抚慰性的抱抱,只轻轻一触碰,就会产生奇妙的生物反应,再怎么根深蒂固的痛苦都会迎刃而解。
“之前说的话我道歉,我可以解释!”细枝上空间有限,西里厄斯拧身时没站稳,差点没咬着舌头摔下去,“当时我以为自己要暴走了——”
“不听!”荀桉反肘一记重击,“我说要打就要打!”
不趁你现在精神力不稳揍服帖了,还等你缓过神来再对我阴阳怪气、恶语相向?狗都不带这么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