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荀桉摸了摸鼻子, 从那朵蓝色蘑菇边上绕开。
西里厄斯亦步亦趋跟上, 然后是同手同脚的安迪, 最后才是念念不忘一步一回头,眼神都能拉丝的哈涅。
出此一遭,四人小分队闷头往前走了大概半小时, 一路上谁也没开口, 气氛压抑得很,荀桉倒是没什么, 只背后长而粗笨的呼吸声存在感过于明显。
偶尔踩过枝叶堆积的凹地,便会再重叠上沉重的脚步声, 拖拖沓沓, 动不动落后一截,实在跟不上了又飞快加速追来。荀桉越听越觉得要完蛋, 这体质还不如他初中一千米队伍里的最后一名,被体育老师追着撵都没得救的那种。
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走不动了?”
荀桉站定,“差点撞上”的西里厄斯双手背后两眼望天,额角的汗掩耳盗铃般的,一滴一滴顺着脸颊往下淌:“没有。”
死鸭子嘴硬,荀桉没有回头,耳朵微微一动就能捕捉到半米内的动静,进化了的听力在静谧林海里格外好用。
荀桉撇了撇嘴,往边上走了两步,一屁股坐到遒劲盘踞的树根上:“……歇歇,我走不动了。”
西里厄斯短暂一愣,赶忙坐到荀桉边上,恰好挡住了枝叶缝隙里投下的阳光,也在这暗下来的前一秒,看清了荀桉红的滴血的耳尖,软乎乎地藏在小卷发里,好不羞涩。
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连带着嗓音都多了几分沙哑:“谢谢。”
谢什么……
被边上人炽热的眼神盯着,荀桉的脑袋都不自觉地往下低,微微发烫的感觉从耳尖呲溜一下窜到了脸颊,然后在整个躯体里轰的一声炸开。
最盛大的那多烟火绽放在颅内,璀璨耀眼地令人晕头转向,他扶在树根上的手指下意识地往下探。
“桉桉——”
“桉哥!你走完以后咋路没了?!”
滑溜溜冰冷冷的触感,寻着肉味儿贴上来了——
一秒之内,三处信息从三个方向蜂拥而来,荀桉脑子里空白了一瞬,紧接着手指闪电般用力一并,从树根下夹出只一米多长的银环蛇!
黑白相间的环状斑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诡异速度袭卷上了小臂,椭圆形脑袋无骨后折,六边形脊鳞寒光闪过,尖锐毒牙刹那亮出,狠狠地往手腕咬去。
背景音是掉了队的安迪扯着嗓子的嚎叫:“窝草——”
银环蛇一口咬在了荀桉手腕上,裂到极限的嘴直接嵌在了软肉上,可怕的血腥味瞬间四溢。
哈涅一下子就反超了安迪,后脚擦着残影:“那蛇有毒!”
他在古生物记载上看到过,银环蛇致死率非常高,一毫克毒液足以致死一名成年人,如果不幸被咬,必须尽快注射抗银环蛇毒血清,但别说原始星没这东西,就算是把整个星际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这样一管特效药。
古地球人又没有精神力,被咬一口非死不可!
他终究慢了一步,看到毒蛇一口咬住荀桉,急速运转的大脑甚至已经开始分析理疗仓救命的可能性,特么的这不得变成泡在营养剂的标本植物人?!
艹,咬谁不好,边上那位不香吗!
一脑子毒液的蠢蛇!
西里厄斯沉着脸,一把揪下在荀桉手腕上磨牙的银环蛇,左手抓七寸,右手拉后尾,绷成了一根硬弦。
“……”荀桉一点儿都没感到痛,抬眼看着银环蛇的惨样,商量似的眨了眨眼,“松开点?从中间断开,它疼。”
西里厄斯冷着脸:“它咬你,我疼。”
扑上来的哈涅抓着荀桉的手翻来覆去的看,表情失控:“咬哪了?洞在哪,我看看!我给你吸毒!”
“……用,用不着。”荀桉有些尴尬,想收手却又收不回来,雪白的一截手腕被哈涅当成宝贝似的翻过来翻过去,一寸寸的审视。
安迪咦了一声:“没咬住?没有伤口?这蛇咬合力这么垃圾,居然还能出洞捕食?”
“真的不会被饿死么?”
银环·咬合力辣鸡·蛇在西里厄斯铁钳般的手里剧烈挣扎,抗议着想要证明自己的实力,头都快撅断了,也没能碰到他一丝一毫。
“怪不得在松茸地附近溜达,吃不到肉嚼几口食用菌也是香的……”
哈涅一脸紧张,按按这里摸摸哪里:“不痛吗?我中指碰的这个地方呢,侧边?”
荀桉:“没感觉……”
哈涅浑身绷得直板板的,坚决不松手:“银环蛇咬人就是不疼,它拥有独特的神经毒素,会使人呼吸麻痹,你想睡觉吗?困吗?全身无力吗?”
荀桉不自在的撇过头,手握成拳在嘴边清咳了一声。
安迪凑过来把手肘搁在哈涅肩膀上:“歪,小特助,我看是你中毒了吧,桉哥皮肤上一个血窟窿都没有,毒液从哪进去,你个医疗兵脑子秀逗了?”
“……确实没有伤口。”这是哈涅反复确认的第二十八遍,荀桉扫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扯动,想说什么却始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看着荀桉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安迪一副哥俩好地拍了拍哈涅的肩膀,友善指路:“看那,老大手里,那蛇牙蹦碎了。”
哈涅:“……”
西里厄斯面无表情地提着条半死不活的蛇,像拽着一根无情的百叶窗拉绳,黑沉沉的眸子紧盯着他抓住荀桉的手,神情晦暗不明,倒是比毒蛇更像毒蛇。
哈涅猛地松开,退后,蹲在泥巴地里自闭成松茸。
“……”
西里厄斯看着荀桉的手,只见白皙腕间通红一片,正是被不由分说就上手的哈涅揉按出来的,扩散的血色隔着一层薄薄的肌肤,像流淌着果浆的空心奶糖,散发着诱人的甜美味道。
没有咬痕。
西里厄斯的喉结再次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动,忽然在心底腾出某种荒唐而又大胆的欲望,他也想把那奶白色的软肉放在指尖玩弄,搓圆搓扁……
荀桉此时此刻的心情微妙而又慌乱,刚才他猜出是蛇的危急关头,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逃跑,而是把它揪出来以免咬伤边上人。
就算西里厄斯需要照顾,就算他答应了文森特皇帝,就算他与他的弟弟明里暗里争夺皇太子位,可这一切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是个与星际世界完全隔绝的外人啊,从初次踏入首都星的第一刻起,他就认清了事实,随处疾行的飞船,喷射飞行器,超智能机器人,悬浮巨厦,宝石宫殿……根本不是他能融入的地方。
就连那些热情得过了头的星际人,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善意或者真心,直接剖开了摊在他面前,他都觉得受之有愧,浑身别扭。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隔膜横贯在他与这个崭新的世界之间。
宇宙意识让他来到这里,独此一份地给予了厚望,可狼狈的他依旧被囚禁在过去世界里边缘而又无助的那一套,走不出心,迈不出步。
……像他这样不讨喜又不愿改变的性格,或许在哪都是一样。
所以他穿越而来的时候,早就决定了自己的未来——寸步不离地守在原始星上,如果原始星到了终结时刻,那么在濒临灭绝的最后一秒,他将会作为最后一名古地球人死去。
不需要有人知道,也无需有人在意。
可……有人却打破静寂主动向他走来……
不知不觉中,某些看不见的羁绊悄然出现,或许打见面的第一眼起,就已经无声无息地落地发芽。西里厄斯的存在,忽的让他没那么想要独自消失了。
就像现在,就像从一开始,西里厄斯就把他精神力分出了一大部分,轻描淡写地覆盖在他的身上,如影随形……形影不离。
西里厄斯满头的细汗都消失的差不多了,阴测测看着地里两坨人形“松茸”交头接耳,手劲无意识地加大,像攥了根低配版的弹簧臂力器,V字,U字,L形,超级一字马……轮流招呼。
银环·真·咬碎满口毒牙·蛇惨遭拉肢酷刑,奄奄一息,感觉浑身的冷血都被“运动”沸腾了,昏迷前咳出最后一口毒液:艹,恋爱的酸臭味……
好特么,上头!
第80章
“还能动。”西里厄斯嫌脏, 臭着脸提起银环蛇,叫它自己衔住自己的尾巴,首尾相连打了个死结, 松松地挂在手腕上, “就是肚子里的坏水有点多。”
荀桉站着不动, 想说话却又语塞。
西里厄斯突然想起保护古生物这茬, 低低嘶了一声,暗骂不好,不自然地捻了捻手指:“它自己撞上来的, 我是自卫。”
见荀桉低着头不说话, 西里厄斯习惯性地开始皱眉,放低嗓音试探道:“对不起,是我的精神力太狂躁, 没预料到古生物体质脆弱, 碰上就——”
“你没错。”
不知有没有听错, 西里厄斯愣了下神, 觉得小家伙的嗓音又沙又哑,还湿漉漉的带着点儿水汽。
刚昂起巴掌大的小脸,就露出了琥珀色的猫眼, 圆滚滚的, 还微微蒙着水雾,忽的仰视过来, 看的他心都要化了。
荀桉自己把自己唇角咬出了道浅痕,再看着西里厄斯束手无措地站在原地, 像是怕极了他哇的一声哭出来, 呆呆傻傻得像极了一只伫立山巅却被冷风吹僵了的白鹰。
他的心底一下子就激荡起一股生涩却又温暖的情愫,汹涌澎湃无可抵挡, 在这股情绪驱使下,他几乎行动快过脑子,双手一伸,就紧紧地抱住了那个背脊僵硬的傻子。
西里厄斯浑身每根弦都刹那绷紧,尤其是背部异常紧实的肌肉,被荀桉软软的小胳膊小手毫无缝隙地贴上,像着了火似的一路攀延,大有燎原之势。
他的下巴完全陷在了卷毛窝里,一动就是无边的柔软,他微微垂眸:“桉桉?”
荀桉红了脸,鹌鹑似的埋在他胸前,却又被涌入鼻腔的薄荷味撩的心脏加速,半晌才回过神,磕磕巴巴挽尊:“没,没事,我被吓到了,抱一下,有,有安全感……”
超高武力值加熟悉环境,哪里会被吓到……
荀桉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借口有多蹩脚,只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闷笑,然后紧贴着的胸膛短促地震了一下。
西里厄斯嗓音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原来桉桉这么认可我。”
荀桉的脸更红了,咬唇的力道都加重了几分,但抱住西里厄斯腰身的手却意外的,迟迟没有松开。
“……还可以。”
荀桉小声嘟囔,头顶的小卷毛掩耳盗铃般主动翘起,像嘴硬的蒲公英,只要对眼的风一吹来,就主动地把自己团一团,打包就绪和它一起离开。
“就,就还可以。”
这句话像是从西里厄斯衣领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别扭且口是心非。
西里厄斯心情大好,感觉之前爬的五公里都仿佛没存在过似的,从小腿肚到肩膀尖的酸涩都悉数被甜蜜取代,深入骨子里的那种爽歪歪。
“总,总之,安全第一!”
荀桉说话间哈出的热气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西里厄斯下意识收拢小臂,把人抱的更紧了些,可如此一来,荀桉便更加清楚地听见了他的心跳——
咚咚咚,像古地球的架子鼓,节奏快到要飞出来,甚至比他躯体里迭入高潮的重响……还要狂放。
“西里厄斯你——”
“什么?”皇太子像只餍足的巨兽,满意地往软乎乎的小家伙身上蹭了蹭。
荀桉撇头,好死不死与得空喘了几口气的银环蛇来了个眼对眼!
紧接着,他便感受到了来自腰间,除了那一抹炽热之外,夹杂其中的湿漉漉冰冷冷触感!
“我靠你祖宗!”
荀桉啪的一下一巴掌锤在西里厄斯肩上,直接把一脸春色的某人拍得入泥三寸,整个鞋底都陷进了泥巴地里,像一颗被抛弃却又倔强探头的草儿。
西里厄斯脸上的笑意百分之两百转化痛楚,仿佛闯进了冰火两重天,差点没双腿一软,给面前人行个扣首大礼。
好歹保住了自己最后的尊严,倒嘶一口冷气,试图和突然变脸的小家伙讲道理:“桉桉,是你主动抱的我——”
荀桉的脸还是红的,攥着拳头又气又怒:“怎么,你还要正当防卫?拽着条银环蛇绑裤腰上,当暗器使?!”
“不是,我攥手上是为了防止它攻击你——”
荀桉冷笑:“别以为我看不破,你是看上了这蛇的毒液,想着反正也是个豁牙巴才没下死手,但好在毒腺还在,可以带回去给伯格林研究!”
“……”西里厄斯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地掐了下自己的胳膊。
桉桉变聪明了,还特么该死的全中!
他刚刚才教育哈涅,把人唬的一愣一愣的那套,大多是提前在心里打的腹稿,毕竟他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某些错误当时不犯以后也会犯,只是哈涅那笨小子提前踩了个坑。
……现在好了,词穷了。
被折磨得没有脾气的银环蛇,小心翼翼地从西里厄斯背后探出一个脑袋,原本骇人的椭圆形头颅,此刻看上去竟有几分委屈巴巴。
没错,他居然从一条蛇的脸上读出了委屈……
银环蛇虚脱地张了张嘴,蔫巴巴地向荀桉展示磕断的牙根,还有被精神力锁定封死的毒腺,它现在就跟条软瘫的水管差不多,毫无攻击力,想怎么把玩就怎么把玩,连身为丛林暗杀者的威严都消磨干净了!
呜呜呜,祈愿森林巡护员不是外貌协会外编人员,蛇蛇虽然丑丑,但求救救……
呜哇——
西里厄斯可不管蛇什么想法,一把将它抽了出来,不管不顾的架势好比古地球上刚发了工资的男德模范生,神情虔诚:“便宜那老头子干嘛,本来就打算驯服了还你。”
荀桉:“……”我信你个鬼!特喵的脏话都到嘴边了!
西里厄斯暗暗得意:我可是研读过古地球《当代男德通识课本》、《三年冷战五年复婚之男德教育手册》等必读书目的高级知识分子,只要认错足够快速,解释足够精准,态度足够诚恳,解决矛盾不是问题。
可下一秒他就听到荀桉冷哼一声,绷着脸捏了捏指关节,咯吱咯吱的脆响像极了那天下巴被撞脱臼的声音,阴影颇深
长着一张纯洁无害脸蛋的小家伙,摆出他养的那匹狼王的造型,嫩牙微龇,光气势到了但威慑力还远远不够:“收回你那丑陋的政治家嘴脸!少用泛着绿茶味儿的演技来侮辱我的智商!”
他气得脸鼓鼓的,余光左右撇了一下,似乎想再抓一个典型案例,结果发现身后左右都没有人:“西里厄斯,你那两个乖巧的部下去哪了?!”
“心情好的时候叫人家安迪哈涅,心情不好就全成了我的部下。”西里厄斯无奈地弹了下手指,缥缈的精神力化作无形的蛛丝,四面八方地向深林里探测而去。
荀桉抱着胳膊,耍性子似的哼了一声:“谁让你是负责人,他们要是糟蹋了我的松茸,今晚你就在地里种着吧!”
西里厄斯瞧了眼自己陷入泥泞三寸的军靴,开始权衡今晚待在这里过夜的可能性……
精神力速度极快,用不着半秒就已经传送回消息,西里厄斯抿了下嘴,斟酌用词:“松茸都没事,但安迪和哈涅出了点情况。”
荀桉眨眨眼,顿时生出种不祥的预感,下一秒转身抬脚就走,也不再大发慈悲地考虑身后人跟不跟得上。
那就是只白眼狼!
我都抱他了诶,他居然用蛇蛇吓我!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直接丢了蛇,愣一下再反手抱住嘛?!抱得可紧可紧了的那种!
他居然放纵蛇蛇贴上我的腰!虽然我不歧视任何动物,但是那种冰冷的感觉一上来……噫嘻……嫌弃他!
荀桉健步如飞,西里厄斯只好偷偷用上了精神力,在背后无师自通地施展了一门叫做凌波微步的绝迹武术。
等荀桉到场的时候,哈涅一脸淡定的坐在边上,看着某个满脸满头满脸都是泥巴的人形物种,趴在树根坑洼前,干呕到胃酸都快吐出来了。
荀桉嫌弃地捂上了鼻子,望向哈姓淡定哥:“又给他投了什么毒?”
哈涅单手托腮,望向荀桉的时候笑眯眯的,身后似乎长出条蓬松的大尾巴,在空气里无形地摇啊摇,仿佛在冲着他邀功:“长官自己吃下去的。”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补充了几句,把当时的场景详细地描述了出来:“这里一地都是松茸,长官说看到了就说这玩意儿他了解,还在书上还看过,不仅仅可以用来做食材配菜,也可以直接生吃。”
“对了,他说那本书是皇太子殿下给他的。”
西里厄斯正好落地,看着不停坑自己的安迪,第一次觉得应该换个靠谱的副官,这次虽然会挣钱,但看着不太聪明的亚子……
荀桉捏着鼻子,声音有些含糊:“松茸是可以生吃,但要保证无毒,它和其他某些东西混在一块会出问题的,和我们古地球上流传的一种毒药——□□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哈涅诚恳点头,甚至掏出了他随身携带的小本本:“□□……记下了,但冒昧的问一句,可以详细透露下它的成分吗?”
荀桉抽了抽嘴角:“……失传了。”
合理怀疑哈涅早在被扣留论文的时候就已经存在黑化倾向,现在切开了里头都是黑的,他要是生在古地球,再往前推几个朝代,那铁定是妥妥的毒医反派!
西里厄斯看到了边上被随意丢弃的营养剂,皱了下眉:“是不是营养剂的成分和松茸相互排斥?”
哈涅不说话,只是乖乖巧巧地把手放在膝盖上。
荀桉扫了他一眼,默契接道:“估计是什么仿高钙奶口味的,之前他藏在羊圈里当哥不知道。”荀呦呦那傻鹿讨厌奶味儿,早啾啾啾地跟他告过状,他看在西里厄斯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看不见而已。
边上埋头吐的昏天暗地的人颤巍巍升起一只手:“报,报告,我丢的是可降解的营养剂,不,不会污染原始星土地。”
荀桉额角划下三道黑线:“……重点不是这个。”
“我,帝国战士,怎,怎么会喝高钙奶那种幼稚的东西?!”
哈涅在边上幽幽开口:“来之前伯格林院士给他塞了两块奶酪棒。”
荀桉惊讶:“他居然有奶酪棒?!”
西里厄斯拧眉:“什么是奶酪棒?”
哈涅自觉远离一边吐一边想伸手抓他捂嘴的安迪,三言两语抖了个干净:“试验品,伯格林夜里嘴馋,按照残留古籍复刻的,但是没一个研究员敢尝试,就拿给长官当临床试验,代号毒不死的小强。”
荀桉看着安迪壮如牛犊的躯体,微微颔首:“安排挺好。”
“已经记录下了长官的初步反应,之后将会反馈给伯格林院士,但……正式推出可能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我们必须要保证食物的安全性,对您的身体健康负责。”安迪望着荀桉字字真切。
荀桉静默,和这群脑回路不正常的星际人相处这么长时间,又经过这么多次无语场面的他已经成长了,凭借着一股知觉他也明白,这事儿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他歪了歪头,想到一切可能会出的岔子:“能问一下你们的实验进行到哪一阶段了吗?先前的实验对象是什么?我说的是安迪之前的实验对象。”
“这应该是第一次应用到人体上吧。”
哈涅合起了自己的小本子,一点严肃:“阁下请放心,伯格林严格遵循最小化伤害原则,并没有损伤古生物机体,而是从军队调派来了几只军犬,当然,这几只军犬并没有出现排斥反应,从理论和实践上来说都是安全的。”
“什么玩意儿?!这是给狗吃的?!”边上的树坑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某个吐到不行的人赫然抬起头,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第81章
伯格林虚假报备, 说好了用于实验目的,结果三只自带编制的狗崽子运来后绳都不拴,一整个变成了营地里的专业陪玩, 谁得了空都摸两把。再加上荀桉闻风而来, 时不时绕路制造“偶遇”, 见一次投喂一次, 毛发噌亮得都快包浆。
西里厄斯看着面前三狗一人嬉笑打闹,好比十年不见般的抱作一团,高冷地挽着胳膊, 主打的就是一个面瘫。
欢乐属于你们, 而我独自美丽。
“小萨摩,别舔脸,痒~”
“汪汪汪!”
“二哈同志, 住爪住爪, 冻干全是你的, 别在碗里打桩!”
“嗷呜!”
“边牧兄, 麻烦暂停转圈圈好吗,虽然我今天一身白,但真的不是绵羊……”
“唔。”我不!
伯格林背着手站在边上, 满脸欣慰地看这一幕, 余光不小心瞥到浑身散发冷气的大冰块,笑容僵住:“臭小子, 你怎么在这!?”
西里厄斯面无表情:“如果实验室不需要你跟进,麻烦自行联系研究院派遣飞船。”
伯格林立马翘起胡子:“怎么不需要!需要得很!老子每天都忙得要命!”
“那现在——”
“现在——”伯格林一噎, 不服气地撇过头, “我,我是在观测珍贵的古地球人!”
“桉桉是人类不是动物。”
“我没说他是动物!”
“汪汪汪!”
“你们在吵什么?”荀桉听到自己的名字回头, 白皙的小脸上满是好奇,看上去既纯良又无辜。
“没有!”
伯格林急急摆手,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荀桉转望西里厄斯,可那张板正的脸根本没有一丝情绪,说的好听点是高冷肃穆,说的难听点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荀桉:“……”算了,智者不问争执。
他叹了口气,却不想下一秒西里厄斯居然主动开口:“在讨论那三个研究员,虫皇远程精神力控制的前提是接触。”
荀桉立马严肃起来,连边小牧难得伸来的软爪爪都拒绝了:“什么样的接触,面对面也会被打上烙印么?”
西里厄斯微微摇头:“精神接触,比如两人的精神力或者脑电波在某一刻产生同频共调,总体来说条件不算苛刻,但也没那么容易达成。”
“翘班的锅。”伯格林插嘴补充。
“……我有没有说过,你们精神小伙一族,头脑发达四肢简单。”荀桉边吐槽边在衣服上擦爪子,留下了几朵圆圆的指纹印,“果然只要人类进化到拥有超能力,这个世界就再没什么不可能。”
“没有。”
头顶忽的多出一只哈小涅的回答,他害怕西里厄斯的死人脸,于是一直蹲在树冠上记录荀桉的一言一行,再听到小巡护员罕见地发表对星际人的见解,甚至从古地球人视角谈及这一种族的优劣性,横纵对比……唰唰唰地下笔成章!
荀桉昂脸,看着因为某人奋笔疾书而激动到枝叶乱颤的古树,抽了抽嘴角,终于问出了一个憋在心里许久的疑问:“……你是史家传人,奉命编写人物传记么?”
哈涅茫然下望:“史家是什么职业?”
荀桉:“……文秘。”
噢……哈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小幅度地挥了挥手,怕脚下一个不稳脸朝下栽下去:“差不多,我兼任特助。”
荀桉:“……”咱俩说的可能不是一个意思。
博大精深的华国话在转成华国话的刹那碰到了瓶颈。
“汪汪汪——”
又是某只黑白配色的玩意儿,极其没眼色地冲上来咬住荀桉衣角,蠢蠢欲动的小爪子使劲儿扒拉,张嘴就是一串防空警报。
荀桉看了眼西里厄斯和伯格林,弯腰极其认真地拍了拍它的前爪,顺带抹掉它偷吃奶酪棒沾在鼻头上的沫沫,诚恳建议:“你祖上是狼啊,挣气点小家伙,不会叫咱有老师,明天就把刮刮乐请来给你补习。”
伯格林愣了一下,歪头凑近西里厄斯耳语,却被西里厄斯嫌弃躲开:“死老头子正经点。”
“你才死老头子!”伯格林气不打一处来,身上的白大褂随着动作抖来抖去,“刮刮乐是狼王吧,它族里应该有不少中招的小崽子,能不能借来检测一下生物数值?”
“不能。”西里厄斯想也没想就拒绝。
“不让研究员深入森林,又不让使用拟声探测仪,古生物本来就对星际人保持戒备,每周能有几只笨兔子撞树撞到营地里来?军部和研究院都等着看成果——”
“禁止深入是因为你们路痴,根本没有自保能力,禁止使用拟声探测仪是为了不干扰古生物生态环境。”西里厄斯紧绷着脸,说话滴水不漏甚至还能反击,“至于研究成果,慢是因为你还有闲工夫看桉桉逗狗。”
伯格林:“……”小肚鸡肠的男人。
他试图再争取那么一点点权限,虽然这样的对话每天都会重复几十遍:“真的不行么皇太子殿下,科学是需要一定的奉献精神的。”
西里厄斯置若罔闻,根本都懒得再搭理他。
荀桉抓着二哈两条前腿,毛茸茸的萨摩耶蹲在边上傻笑,团团转的边牧歪着头看着突然静止的青年,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乖巧地蹭了一下他的小腿肚。
荀桉缓缓站直,下唇已经自顾自地咬了好一会儿,浅浅的齿痕外露:“只要控制在合理范围内,我觉得……可以尝试。”
伯格林和哈涅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即使在白天也像俩大咧咧开到最大档的手电筒。
荀桉在心里苦笑,嘴里也控制不住地一阵阵酸涩……
原来最后,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和星际人站在一个阵营,他们是人类后代也好,传承了地球人基因的外星人也罢,形成的文明社会自然而然地扩张,只能融入无法对立。
“桉桉,不用勉强,你没有义务对帝国负——”
“可是你有啊。”荀桉忽然放轻了声音,视线越过雪橇三傻,越过占满了整个降落点的营地,也越过了层层叠叠的森林、山脉与海洋……
最后兜兜转转贯穿了西里厄斯的心脏。
“本来……确实不该顾忌你的。”荀桉笑了笑,自然下垂的手掌被夹着耳朵、用两只后腿站立起来的萨摩耶顶住,软软的触感像才出冰柜的冻冻果,“我原认为自己可以毫无牵挂,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