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得皱起眉。
这实在是不怎么让人觉得舒服的味道。
他看向巫辞和其他巫觋族人,他们却神色自若,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
大概是受到了九天荡魔香的影响,檀斐一时间有些烦躁。
轮到他上香时,檀斐却后退一步,用肢体语言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檀斐的拒绝让巫正清一时间有些尴尬,但一想到对方的身份,他又无法开口,强求檀斐给一个凡人上香。
于是,巫正清转过头,用试探性的眼神看向尉川叙:“地隐大人,那您——”
话没说完,原本好端端站着的尉川叙突然后退一步,一把捂住额头,大喊一声:“啊!”
听到他的惨叫声,巫辞和檀斐同时扭过头,朝尉川叙的方向看去。
却不想,一幅惊悚的画面映入眼帘!
尉川叙单手捂着额头,表情看起来万分痛苦,在被他用手捂住的地方,竟然有奇异的绿光从指缝中迸了出来!
不过短短几秒,绿光便逐渐削弱,与此同时,尉川叙的指缝中竟然溢出了鲜血!
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在场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地隐大人!”巫正清大喊一声。
他着急地上前几步,几个长老也忙不迭跟上来,却又被眼前的情景震住手脚,不知道该如何帮忙。
檀斐眉头一压,意识到了什么:“不好!他的魂体正在往外漏!”
仿佛是为了印证檀斐的话,一缕半透明的魂体竟然一丝丝地从尉川叙的指缝中钻了出来!
感受到了从脑部传来的剧烈痛楚,尉川叙目眦尽裂,额角青筋暴起,浑身发抖,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滴。
“阿叙!”郝芒曾听巫辞说过尉川叙魂体分离的事情,没想到竟然还能亲眼见到,顿时瞠目结舌。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檀斐和巫辞。
不等他们开口,檀斐已经飞速朝尉川叙冲去。
冲到尉川叙身前,他并起双指结印,手腕翻转,一团蓝绿色幽冥鬼火在指尖燃起。
檀斐一甩手臂,那团鬼火便冲着尉川叙被抽离出来的魂体飞去。
与鬼火相触的瞬间,正在往外蹿的魂体瞬间被冻得凝固在了半空中,暂时没有了外泄的机会。
阿狗哪里见过这种情景,吓得倒退两步:“神师大人保佑,神师大人保佑……”
“出息!”巫子云一把将他拽到自己身后,眼睛紧紧盯着檀斐和尉川叙二人,想要上去帮忙,却也同样不知道该如何出手,只能焦急地看着。
檀斐没有理会其他人的反应,他迅速结印,被冻住的魂体随着他结印的手势慢慢融化,再次有了抽离的动静。
檀斐直接用手一推,竟然隔空将魂体从尉川叙的眉心硬生生地灌了回去!
“这——”目睹全程的巫正清不由自主倒退一步,难以判断眼前的情况。
巫辞也没有傻待着,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只在最开始时慌乱了一下,便马上镇定下来。
在檀斐朝尉川叙贴近时,巫辞迅速咬破手指,用和上次一样的方法,用鲜血在空中潦草写下一道封印符咒。
与上次不同的是,趁着咒语在半空中飘浮起来,巫辞从怀里取出仅剩的那只黑符耳坠,双手合十,将其贴在手心,两只手往相反的方向一旋,火焰倏地在他手中燃起。
巫辞松开手,手指一屈,将火焰往半空中的血咒上一弹,血色咒语瞬间在半空中燃烧起来。
他用指尖牵引着燃烧的血咒,推向尉川叙的方向,血咒化作一道燃烧的红光,倏地朝尉川叙的眉心飞去!
在檀斐将魂体灌回尉川叙眉心的瞬间,血咒恰好赶到,“啪”地贴到了尉川叙的额头上,一齐灌进了他的额头中,并封住了他的眉心。
在巫辞和檀斐的默契联手之下,尉川叙溢出的魂体再次被封印了回去。
尉川叙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冲击力,一连倒退几步。
等他重新缓缓抬起头来时,巫辞发现,他眉心那一点细小的红痣,竟然变成了三个点!
见众人表情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尉川叙仿佛失去记忆一样,一脸迷茫地看着他们:“怎么了?你们看我干吗?啊,我的头为什么这么痛啊?”
作者有话说:
(1)神师祭典:仪式参考自侗族的喊天节祭祀仪式,含作者私设。
(2)九天荡魔香:为本文作者私设。
“辞儿, 刚才是什么情况?”巫正清也看呆了,见尉川叙没事,连忙问巫辞。
巫辞轻轻摇头, 指了指檀斐, 示意听他回答。
见他那么一指,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向檀斐。
檀斐的眉头轻蹙着,表情罕见地严肃,他盯着尉川叙眉心的三点,若有所思:“你的魂魄又漏出来了。”
“啊?又漏了??”尉川叙吓了一跳, 赶紧抬起手, 一把捂住自己冷冰冰的额头, “上次你们不是帮我封印好了吗?这还能漏出?”
“我这次用了天师法器加持,应该不会再漏了。”说这话的时候,巫辞也没什么底气,“檀斐, 你知道原因吗?”
檀斐没说话, 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庙宇高堂之上的神师像。
被层叠的烟雾缭绕着,画像上,神师脸上的青铜面具看起来更加不真切。
檀斐收回目光,看向尉川叙,问:“你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
迎着众人关切的目光, 尉川叙抬起头,看向神龛。
对上那幅高大的神师像,他只觉得, 先前那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再次袭来。
尉川叙忍着从头部传来的眩晕和刺痛感, 移开视线, 说:“其实,从你们的祭祀仪式开始,我就觉得有点不舒服。”
檀斐眯眼,追问:“哪里不舒服?”
他自己觉得不舒服的时候,有观察过尉川叙的反应,但尉川叙当时就跟没事人似的凑热闹,巴不得冲上去参与其中。
“当时只是觉得头隐隐作痛,我也没多想,以为是中暑。”尉川叙说着,抬手按住太阳穴,表情变得有些阴晴不定,“进到神师庙之后,这种感觉就开始变得强烈起来,头痛欲裂,眩晕,喘不过气来,似乎脑瓜子要被人凿开了,有一种脑髓都要被吸出来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尉川叙的感受让巫辞有些意外,“那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尉川叙觉得脑髓都被吸出来的时候,应该就是他的魂魄再次离体的时候吧?
“现在好多了,但还是有些不舒服。”尉川叙揉了揉太阳穴。
“神师庙是巫觋族三大圣地之一,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且百鬼不侵,地隐大人为什么会觉得难受呢?”巫正清看起来很疑惑。
他看向其他三位长老,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起来同样十分疑惑。
“这个地方……百鬼不侵?”一直沉默的郝芒忽然出声。
见众人望向他,他犹豫两秒,看着檀斐,说:“那檀斐为什么能进来?”
“……”
“……”
“……”
这番疑问的话语,再次将众人的视线吸引到了檀斐身上。
檀斐也怔了下,看向巫辞。
巫辞也没想到这一点,他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以檀斐的妖魔身份,他其实根本进不了神师庙,即便是进来了,也会被神师庙里的结界所伤。
可他不仅进来了,似乎还安然无恙?
是因为檀斐太强了吗?
大脑飞速运作之后,巫辞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难道,檀斐没事,是因为自己和他结了契吗?
就像现在的巫辞不会被幽冥鬼火冻伤一样,檀斐也不会被神师庙的结界所伤,他们两人的灵力和气息已经交融在一起,不分你我。
但尉川叙魂魄离体的事情又怎么解释?
他明明已经是半神了,怎么还会……
巫辞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能贸然将檀斐和自己结契的事情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看到巫辞脸上的表情,对于他的想法,檀斐猜到了一二,大概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
巫辞的猜测是有道理的,但檀斐并非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只是没有尉川叙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毕竟尉川叙现在还算是一半的凡人。
巫辞只能装作毫不知情,转而征求巫正清的意见:“师父,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酉时还得去地宫,可……”
疑问没有得到解决,但话题绕回了最重要的事情上。
巫正清也不好说什么,为难地看着尉川叙:“地隐大人,您……是否还感到不适?”
“已经好多了。”尉川叙的表情又缓和下来。
“那么,我们能否将仪式走完?在巫觋族的禁忌里,祭祀一旦开始,绝对不能中止,否则会有灾祸发生。”巫正清询问。
尉川叙不想拂了巫辞的面子,这里毕竟是巫觋族的地盘,客随主便,而且魂魄再被封印后,他的不适感减少了很多。
于是他点头:“可以,继续吧。”
巫辞心中有所顾虑,万一尉川叙的魂魄再一次漏出来……
但他同样顾虑到祭祀禁忌,于是看向檀斐。
好在檀斐回了他一个“没事,有我在”的眼神,巫辞的心便安了下来。
“师父,还需要几位客人上香吗?”他轻声问巫正清,“族里的祭祀规矩都是对自己人的,没有强行规定客人如何……规矩是神师大人定的,我想,她应该不会和客人计较这些。”
虽然是询问,其实巫辞话里话外都在帮他们找借口。
其实巫正清也担心刚才的情况再发生,这三位本来身份就各有特殊,天神地隐要是在巫觋族里出了个三长两短,他无法向列祖列宗交代。
巫正清询问其他三位长老的意见:“三位长老意下如何?”
长老们纷纷点头,赞同巫辞的说法。
于是巫正清拍板决定,重新为神师点香,但这一次,三位客人无须参与。
好在,这一次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祭祀仪式顺利结束。
巫子云提醒:“老天师,三位长老,距离酉时还有一个时辰。”
巫正清望着外面的天色,毫不犹豫地说:“去地宫。”
神师的地宫坐落于层叠的山脉之中,距离村落有一段距离。
巫正清和三位长老年事已高,经历了一下午的祭祀活动,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和体力去承受崎岖的山路。
经过商议后,众人决定用符纸折成纸鹤,作为代步工具,巫辞、巫十五和巫子云各带一个人,郝芒拴在村外的孰湖也能载两个人。
眼看着在场的人都被分配好了,落单的尉川叙指着自己的鼻子,瞪着眼睛问:“那我呢?!”
“你自己飞。”闻言,巫辞回头看他。
尉川叙:“……”
尉川叙:“我怎么飞……把地隐叫出来,让他飞,到了再换我?”
地隐有那么好说话吗?地隐巴不得把他整个都吞了吧!
“好啦,开玩笑的。”巫辞忍俊不禁,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让檀斐带你。”
尉川叙立刻扭头,用灼热又期待的眼神看着檀斐:“老檀,我可以骑在你的背上吗?还是骑在你的肩膀上??”
檀斐回他一个冷笑。
十分钟后,众人启程,巫辞载着巫正清,巫子云、巫十五各载一位长老,郝芒则带了一位长老和阿狗。
至于尉川叙,他是被檀斐用一只手提着衣领飞走的。
坐在展翅高飞的纸鹤背上,巫正清看着前面垂着双腿一路发出惨叫的尉川叙,忍不住问:“地隐大人真的……没事吗?”
“没事,师父,你不用担心。”巫辞表情淡定,“他们两个的相处方式就是这样的,你别看地隐大人现在叫得惨,其实他玩得很开心。”
“……”巫正清欲言又止。
虽然巫辞之前说过,他们三个是过命的交情,但巫正清还是无法理解,一个高贵的天神,一个邪恶的妖魔,还有一个兢兢业业的巫师,到底是怎么玩到一块去的?
不愧是天神,面对如此顽劣的妖魔,还能这般大度。
能容忍妖魔揪着自己的领子把自己吊在半空飞,地隐大人的性格真的是……
除了仁慈,他也想不出什么形容词了。
尉川叙一路上被提着飞,下来的时候已经晕头转向了,只能被郝芒架着胳膊大喘气。
见他看起来一副快死了的样子,巫正清和三位长老连忙上前嘘寒问暖。
谁料尉川叙却抹了抹脸上的冷汗,一摆手:“有意思,等下还这么飞回去!!”
巫正清:“……”
檀斐:“哧。”
巫峡地势险要,千回百转,放眼望去,层峦叠嶂,奇峰突兀,飞流直下的瀑布溅起层层水花,山脉之间云雾缭绕,如同仙境一样让人迷了眼睛。
再前面的路,纸鹤飞不进去了,只能靠走的,郝芒把孰湖拴在了外面,并画了个阵法保护它,以防万一。
在巫正清的带领下,众人沿着山道,小心翼翼地步行向前。
巫辞不由得在心里疑惑,五百年前,神师大人到底为什么会把陵墓选建在这种险要地势,巫觋族的祖先们到底又是怎么把神师的陵墓建起来的?
这么想着,巫辞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檀斐,本来想和他在路上闲聊几句,却碰巧看见檀斐蹙起眉,伸手挠了挠脖子,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经过刚才尉川叙魂魄漏出的事情,巫辞的警惕性提高了不少,生怕檀斐也出什么岔子。
他当即放缓脚步,并慢慢挪到了檀斐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两人很有默契地放缓脚步,渐渐落在了众人之后。
看着和前面的人拉开一段距离,巫辞留意着脚下崎岖的山路,轻声问:“怎么了?”
檀斐没有回答。
巫辞疑惑地抬起头,视线正巧落到他的脖子上,蓦地一怔。
他看到,檀斐白皙的脖子上,竟然出现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色鳞片,面积比之前他现出恶鬼相原形时明显大了许多!
作者有话说:
太忙了最近,争取在100章的时候完结!
第88章
“檀斐, 你脖子上的鳞片长出来了,很多。”巫辞一下子紧张起来,停下脚步, “痒吗?疼吗?”
檀斐跟着他停下, 点点头, 又摇头,柔软的银色发丝贴着脖颈,伴随着他的动作晃荡:“有点痒,不疼。”
“好奇怪……”巫辞抬起手, 指尖探向檀斐脖子上的那片黑鳞。
檀斐没有躲, 任由他动作。
巫辞的指尖刚碰到那片黑鳞, 立刻往回缩了一下。
檀斐的体温本来就偏低,这片黑鳞既冰冷又坚硬,就像被冻在千年寒冰里的玄铁一样,冻得巫辞指尖发麻。
像蛇鳞。
这种东西, 地隐的脖子和胳膊上也有, 但他的是青色的。
檀斐并没有现出原形,脖子上却出现了黑鳞,是否也是因为受到了神师庙的影响?
巫辞再次将指尖覆上那片黑鳞,暖意自檀斐的肌肤散开。
一直注视着他的檀斐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了更明显的痒意,他一把拉下巫辞的手,握在了自己手中。
巫辞很快地看了走在前面的众人一眼, 还好已经拉开一段距离,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已经脱离了队伍,他就任由檀斐牵着自己:“会不会是九天荡魔香的缘故?”
两人重新迈开步子, 速度刻意放慢。
“有可能, 我在祭祀仪式开始的时候也感觉不舒服, 但没有尉川叙那么强烈。”檀斐说。
巫辞看了看檀斐,憋出一句忍了半天的话:“我觉得不对劲。”
听到这句话,檀斐侧目:“嗯?”
“檀斐,这里是我家,他们也都是我的族人,我知道自己说这些话是大逆不道的,”看着走在前面的众人,巫辞轻声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可从我们回来开始,我就感觉不对劲。”
“具体是觉得哪里不对?”
“说不上来,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巫辞犹豫了一下,才说,“但我总觉得,我们好像正在往一个专门设好的局里走。”
“你觉得,设局的人是谁?”檀斐静了静,问。
“我……”巫辞哽了一下。
是他想的那个人吗?
就在巫辞即将脱口而出一个不可能的名字时,忽然余光留意到,走在前面的阿狗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正回过头,往他们的方向望!
巫辞一个激灵,第一时间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距离隔得有点远,阿狗似乎没有看清他们的小动作,只是冲他们的方向喊:“小祖宗!你们怎么那么慢啊,快跟上来啊——!”
因为阿狗的呼喊,其他人也纷纷停下脚步,回头朝他们看来。
“来了。”巫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高声回答。
檀斐没说什么,两人默契地加快脚步,跟上了大部队。
之后一路无言,大家全神贯注地寻找着进神师陵的路,没走多久,峡谷里突然下起了雨。
巫子云飞快地掐手指,嘀咕:“我今天算过卦,明明是个晴天啊,怎么会突然下雨呢?”
在前面带路的巫正清叮嘱众人:“巫峡地势险要,下雨天路滑,各位务必小心脚下。”
郝芒扭头看巫十五:“十五,我扶着你吧,你这腿……”
巫十五没有推辞,点了点头:“好,那就麻烦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巫十五都没怎么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檀斐没说话,一双漆黑的眸看向巫辞,用眼神询问他,是否需要他扶着。
巫辞摇头,示意自己可以,对视的时候他的眼神又滑过檀斐脖子上的那片发亮的黑鳞,心中的担忧又多了几分。
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好在雨没有下大,只有线一样细密的雨丝在空中飘着,众人互相搀扶着,沿着泥泞的山道继续小心前行。
又走出一段后,他们来到了一片山林中。
巫正清忽然停下脚步,语气欣喜:“诸位,我们到了!”
闻言,众人停下脚步。
巫辞抬起头,往远方望去。
由于下雨,天色阴沉,头顶铺满了黑沉沉的乌云,整片山林也变得无比压抑。
巫辞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树木都变成了柏树。
陵墓边最常种植的就是柏树,如果不是巧合,那这片柏树林必然是人栽种的。
巫辞的视线慢慢扫过眼前景象,突然发现,在葱郁的树林中,竟然出现了一张青灰色的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饶是心理素质再强,巫辞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倒退一步:“谁?!”
其他人也看见了那张脸,除了檀斐、巫正清和几位长老,他们也都被那张脸吓到了。
尉川叙火速缩到了巫辞身后,换来了檀斐的一声讥笑:“你看清楚那是什么。”
檀斐的话让巫辞当即冷静下来,他仔细一看,原来那张“脸”是一个木雕的巫傩面具,被挂在一根高大的朽木顶上。
面具是青灰色的,像一张人脸一样突兀地戳在绿叶之中,厚重的眼皮半耷拉着,表情似笑非笑,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这些不速之客。
在连绵的阴雨中,这张面具看起来诡异又滑稽。
至于悬挂着面具的朽木,则明显有被雷击过的焦黑痕迹,是制作法器的上乘雷击木。
伴随着阵阵冷风,树叶摇晃,柏树林沙沙作响。
“面具?谁会在这种地方挂这玩意?!”尉川叙捂着心口,从巫辞身后探出半个头,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你们巫觋族真的很爱搞这种东西欸!”
见尉川叙也被吓到,一位长老连忙安慰他:“地隐大人别怕,这是阿忠挂的。”
“阿忠?”巫辞一愣,扭头看向巫子云和阿狗,用口型问了句,“谁?”
巫子云和阿狗也懵逼地摇头。
连巫辞都没听说过,他们两个更不可能知道。
巫辞又看向巫十五,却见他表情没有任何异样,似乎早就知道长老口中那位“阿忠”的存在。
“你们应该叫他阿忠伯,他是——”
巫正清刚要解释,一旁的郝芒突然喊了起来:“你们快看!是悬棺!”
众人看向郝芒,只见郝芒高高抬着头,眼睛定定盯着某处,表情震惊。
巫辞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一看不得了,在远处的峭壁上,竟然高高横挂着密密麻麻的棺材!
“我去……”尉川叙看得眼睛都直了,从巫辞身后挪出来,“你们巫觋族也有悬棺?!”
巫辞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些悬棺,惊讶不已:“我们巫觋族人都是土葬。”
他粗略一数,峭壁上的悬棺有上百具,每具悬棺仅依靠两根孤零零的木桩支撑,木桩的一半被外力钉入峭壁中,另一半则悬在空中,架着笨重的棺木。
长年累月地受着野外的风吹雨打,棺材已经破损不堪,有的只剩半具腐烂的朽木,里面森白的颅骨依稀可见。
这究竟是……
巫觋族里,竟然还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巫辞看向巫正清,想要寻求一个答案:“师父,这些悬棺是怎么回事?”
巫正清也在仰视那些悬棺,听见巫辞问话,他转过脸,摇了摇头:“族志没有记载过那些悬棺的来历。”
“您的意思是,没有人知道这些悬棺什么时候在那,也没人知道里面装着谁的遗骸?”巫辞更惊讶了。
“是。”巫正清点头,“有可能在我们巫觋族人搬迁回来之前,那些悬棺就已经在那里了。”
所以,这些悬棺可能在巫咸国时期就存在了,甚至有可能来自远古?
怎么可能保存了这么久呢?
巫辞十分震惊,可仔细一想,在这片远古神明曾经生活过的土地上,无论出现什么,似乎也不足为奇。
他下意识地重新望向那些悬棺,企图通过棺木的腐朽程度判断它们的年岁。
突然间,一道破风声从林间传来!
与此同时,檀斐一偏脑袋,一支贴着黄符纸的青铜箭擦着他的银发飞过,却在半空中断成两截,狠狠插入地面!
听到动静,巫辞猛地扭过头:“什么人?!”
这里怎么会有其他人?!
回应他的,却是第二支从丛林中飞来的青铜箭!
檀斐直直盯着朝自己面门飞来的青铜枪头,漆黑的双瞳蓦地变成血红,青铜箭直接在半空中炸成了碎片,四下飞溅。
“阿忠!住手!”巫正清朝着射出青铜箭的方向高声制止,“是我!巫正清!”
巫正清的叫喊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相反,第三支和第四支贴着黄符纸的青铜箭一前一后朝檀斐射来!
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巫辞都能感觉到射箭人强大的灵力。
他心里一急,当即抽出拷鬼杖,用力朝着凌空飞来的青铜箭狠狠掷去!
下一秒,只听“砰砰砰”三声巨响,拷鬼杖和两支青铜箭在半空中相撞,全部炸成了碎片!
“巫正清!”沙沙作响的丛林中传来一道怒喝,“你怎么敢把邪祟带来神师陵?!”
“阿忠啊!你快些住手!他是辞儿的朋友!”巫正清也急了。
茂盛的丛林中传来更激烈的响动,一个身穿巫觋族巫袍的老头从树丛中钻了出来。
他的脸上浓墨重彩地画着诡异的古老图腾,手中拿着弓箭,箭已经搭在弦上,枪头对准檀斐的脸。
“这就是阿忠伯?!”巫子云睁大眼睛,嘴快道。
阿忠伯扫视了众人一圈,手臂一摆,原本对准檀斐的枪头换了个方向,竟然指向了巫辞:“荒谬!巫觋族未来的族长竟然跟邪祟做朋友?!”
巫辞不知道这个叫阿忠的陌生老头究竟是谁,从服饰和脸上的图腾判断,阿忠绝对是巫觋族人,但巫辞对他根本没有印象。
对于阿忠伯能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自己,巫辞有些惊讶,他立即从身后抽出桃木剑,指向阿忠伯的脸,反问一句:“那又如何?!”
阿忠伯拉紧弓弦,铿锵有力地丢下两个字:“诛杀!”
“你要杀我?!”巫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无比震惊地问。
“没错!”
檀斐直接闪身挡在了巫辞面前:“你敢?!”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从檀斐身上爆发出来的强大妖气。
尉川叙目瞪口呆:“谁能告诉我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这老头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跟踪我们?!”
“阿忠伯啊!”眼看局面一发不可收拾,巫十五急了,“我们带来了天神地隐,你别乱来啊!”
“天神地隐?!”阿忠伯明显一愣,但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松懈,“在哪?!”
尉川叙反应过来,连忙举手:“我我我!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地隐!放下你的武器,有话好好说!”
“你明明是个凡人!身上半点神力都没有!”阿忠伯仔细看了看尉川叙,瞬间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巫正清,你昏头了吗?!”
“阿忠,你冷静一点,别冲动啊!”巫正清头痛死了,赶紧解释,“地隐大人投胎为人,只恢复了一半,现在是半人半神的状态!”
其他长老赶紧附和:“是啊!”
“你赶紧放下武器!别对神明不敬!”
“他哪里像神了?!”阿忠伯显然不信,“巫辞下山后学坏了,不仅带回了邪祟,还找了普通人来冒充神明!”
尉川叙也勃然大怒:“我哪里不像神了?!”
他快步走到巫辞身边,气势汹汹地伸出手:“小天师,通灵血玉拿出来!我当场变身给他看!”
生怕尉川叙被阿忠误伤,巫正清和三位长老连忙挡在了他身前。
而阿狗和巫子云又怕巫正清和三位长老受伤,也挡在了他们面前。
这下,反而变成巫辞被里三层外三层保护在后面了。
巫辞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冷静下来了。
他盯着阿忠伯,缓缓放下手里的桃木剑:“叙哥,别跟他闹。你刚刚才经历魂魄离体,情况还不稳定,不能把地隐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