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粥让弟弟妹妹回房,自己也跟姜烈渊离开。
他俩刚走入房间关上门,就听到莲撕心裂肺的哭声,好像使出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来哭,怎么哭都哭不够一般,积压已久的痛苦喷薄而出。
月色下那个孤孤单单的身影跌坐在地,他双臂环抱着自己凄厉痛哭,哭得肝肠寸断。
而陆玉笙带过来的行李则成了莲最后的支撑点,他哭得耳畔嗡鸣视野模糊,双手摩挲着冰冷的木箱子紧紧抱住,仿佛他抱着的不是箱子而是个人一般。
仔细听,他似乎边哭还在边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陆玉笙……陆玉笙!”
姜烈渊关上了窗户,对余粥道:“没事儿,他哭一会儿自己就好了。”
余粥有点担心,但想想莲这幅样子肯定不想让别人看到,便靠在姜烈渊肩膀嗯了一声。
姜烈渊抱着他道:“陆玉笙脚步没动,应该还在门口。”
“唉。”余粥不禁有些唏嘘。
“你说,他俩为什么不相互见面呢。”
莲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余粥剪灭了烛灯和姜烈渊躺下。
他的第六感觉得,莲不见陆玉笙不是因为害怕,反而像是因为愧疚不敢相见一样。
姜烈渊想了想道:“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余粥被逗笑,捶了下姜烈渊肩膀。
“我们不会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对吧?”他有些困意,迷迷糊糊地问道。
“睡吧。”姜烈渊不置可否,黑漆漆的眸子有些躲闪,亲了亲余粥的脸颊。
除了余粥外,今夜皆是个不眠之夜。
有时哭不是坏事,至少也是情绪的宣泄口。
第二天一早姜烈渊就出了门,余粥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
今日他要去可追楼工作,余粥打着哈欠起来后,竟然闻见灶房有一股糊味儿。
他心一惊连忙跑过去,见门口蹲着两个小小的身形,余早早见到他宛如见到救命的稻草:“大哥,着火了!”
“你们后退!”
灶房里面浓烟滚滚,余粥拎着水桶就往里面泼,却没看见里面还站着个手忙脚乱的莲。
余粥连忙把莲扯出来,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里面的火给浇灭,一大早就如此惊心动魄刺激上头。
他放下水桶,又狼狈又无奈地转身,余早早余昭昭还有莲站成一排,皆是心虚无比手足无措。
每个人脸蛋都是黑漆漆的烟灰,跟花猫似的,顿时把余粥看乐了。
“大哥别生气。”余昭昭看大哥笑了,趁机解释道:“莲哥哥只是想给我们做早饭,才故意地好心办了坏事。”
余粥无奈地看着他们仨儿,觉得家里的大橘和三花都比他们聪明。
“对不起,余公子。”莲灰头土脸的,唯有那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他不安地绞着手指嗫嚅:“您责怪我吧,是我的错。”
“大哥~”余早早见缝插针,抱着余粥的手晃荡,这下余粥哪还有脾气:“莲哥哥是客人就算了,你们俩个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第一时间去叫我,知道吗?”
余粥给他俩一人弹了个脑崩儿当惩罚,谁知莲竟然乖乖地闭起了双眼,紧张地等待余粥弹他。
余粥扑哧一笑,拍了拍他肩膀道:“你不用。”
莲放心地舒展开了眉头,结果被不满的余昭昭跳起来弹了下额头。
鸡飞狗跳的一早晨。
“你在家中不常做饭吧?”余粥笑问道。
早晨,简简单单蒸了肉沫粉条包子和清淡的蔬菜粥,还有冷切牛肉。
厨房杀手三人组换好了新衣服洗干净脸,一桌热腾腾的早
饭正等着他们。
莲不好意思道:“是的。”
余粥微微一笑。
无论是从莲的长相或是气质行为举止来看,都能推测出他应是富家子弟。
富家子弟都有佣人伺候着,十指不沾阳春水,自然不会使用灶台。
饭桌上还有一道甜点深受弟弟妹妹的喜爱,那便是桂花蜜蛋羹。
秋天余粥和大家一起做了桂花糖,现在将桂花糖融化开便是桂花蜜。
蒸鸡蛋羹时放一些牛奶,香滑可口,淋一些蜜糖锦上添花。
莲的吃相很文雅,不疾不徐,赏心悦目。
比起昨晚初见时,他现在已经正常多了。
昨晚初见,莲跟没有感情的傀儡似的麻木压抑,昨晚哭了一场释放情绪,现在对余粥也没了敌意。
吃过饭后余粥要去可追楼上班,莲竟然提出要跟他一起去。
“可以是可以。”余粥忍住笑意,委婉地提醒:“不过……你这样打扮反而更显眼了。”
光天化日一身纯黑斗篷从头盖到脚的莲:“啊,是吗?”
“你若是想挡住脸,不妨这样。”余粥微微躬身,将莲两侧的碎发撇下来些挡住眉眼,又给他找了个斗笠。
莲抬起清澈的眼眸看他。
余粥欲言又止,就说这发型怎么如此眼熟,原来和陆玉笙越来越像了。
乌地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
无论是宁静的乌村还是繁华的乌镇,处处充满着朝气蓬勃。
余粥一路跟不少人打招呼,亲亲热热,人缘极好。
“李叔早啊!”
“杨婶又去赶集啊,您东西给我我给小妖带过去。”
“张大姐又漂亮了,这个披肩颜色好看!”
莲则跟余粥是两个极端,一路走一路探望,似乎在反复确认着什么。
“看你很紧张的样子,别怕。”余粥把手放在了他肩膀上,嘴角微微扬起道:“这里没有陆玉笙。”
莲顿时羞愤:“不是因为他!”
两人说这话的功夫也到了可追楼,因为还是早上,所以没有客人。
一进去就听王姐和一个男人在斗嘴。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说好的又不行!”
“姑奶奶我是不愿意赚钱吗?”那男人苦着脸:“你理解理解我吧。”
“怎么回事?”余粥认出来那男人是谁,正是一直给他们提供芋头的岭南供应商。
“余粥,这人说话不算数。”王姐气道:“说好的货一拖再拖,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芋泥点心都要没了!”
那男人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余粥动了动眉毛,挥手遣散了围观的杂役,只留下他们三个人,还有跟在身后的莲。
“老板们,我是有苦衷的。”岭南供应商深吸一口气:“我跟你们说,你们先不要声张啊。”
王姐哼了一声:“看你编出什么花样。”
岭南供应商压低声音:“咱是商人,有钱能不赚吗?只是啊,咱要保命,命没了钱再多有屁用啊!实话跟您二位说了吧,咱以后都不回岭南了,您这芋头我真没办法了!”
“岭南怎么了?”余粥皱眉。
供应商深吸一口气,用极小极小的声音道:“要打仗了。”
“姜公子,宋大人让您在此稍等片刻。”
衙门中果真多了不少女官,姜烈渊点点头等候着。
不一会儿宋清庙便步伐匆忙地来了,看到姜烈渊没有寒暄,携裹着一身寒气道:“出事了,荆阳又来人了。”
姜烈渊眉心一蹙。
宋清庙道:“荆阳都城已经在潘金龙的造反下立新帝了,他们正派人去各个郡县威胁,逼着大家承认新帝!”
作者有话说:
莲和陆的故事不会在正文中出现啦~他俩只是被迫出场客串赚片酬︿( ̄︶ ̄)︿没错我就是黑心导演!
一句话给大家总结下他们关系:前世陆是为了保护莲死的,所以今生莲遇到陆愧疚不敢见他。
在本文中设定是:他们有一点点关于前世的回忆吧,over!
姜烈渊的脑子也很乱, 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他倒也不至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但事情进展得太快,很多信息一时间也无法消化。
听宋清庙道了半天, 他捏了捏眉心灌了口凉水, 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了。
潘今龙造反;
他还立了新帝。
已经对上剧情了。
接下来会发生的是饥荒, 瘟疫,战争。
不知该说幸运还是不幸运, 宋清庙信任他的预言也未追问他是如何得知,已经开始准备了。
但好好的现在又来了个麻烦——荆阳官狗仗人势,开始逼降各个郡县, 让他们承认新帝。
“真是可笑,”宋清庙冷冷道:“新帝还是个未满月的襁褓婴孩, 潘金龙的野心别太明显!”
姜烈渊眉峰紧敛, 潘金龙就差把“傀儡”二字写在新帝脸上了。
中间有位女官又来了一趟,宋清庙轻摇头示意,那女官聪慧地抱拳退下。
女子清秀的眉毛微微舒展,对姜烈渊道:“让荆阳人等着, 多拖拖时间。”
姜烈渊沉思, 点头道:“此事不可贸然。荆阳来了多少人?”
宋清庙道:“三个官吏, 外加一百精兵。但他们要踏上乌地的土地必须通过水路停泊码头, 我等已经用修造为借口,将乌镇的货船卡在码头不让他们上岸。”
幸好乌镇的船舰也不是吃素的,简单来说双方已经在码头剑拔弩张了。
“才一百人?”姜烈渊有些讶异,他本以为来的人数不说很多, 最少也是可以达到武力镇压的地步。
不过想想也是。
若兵来得多了, 乌地今天也不可能像往日一样安宁, 百姓还毫无察觉安居乐业。
“他地已经爆发大大小小的战争, 需要兵力。”宋清庙解释道:“第二便是,一百荆阳兵的作用只是在于保护那三个官吏,若他们遭遇不测,剩下的荆阳兵可以立刻返回都城,领更多兵力直接开战。”
室内一时寂静。
“他们要求三天内,给出答复。”
答复如何,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这题无解。
不降,他们立刻返回都城调兵遣将发动战争;
投降,潘金龙的姐姐潘芳芳死在这里,他不可能放着仇不报,从今往后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现下唯一的正确答案,便是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给足时间让他们囤粮囤药。
不敢说能在乱世中逞英雄,至少保护自己的父老乡亲能不饿死病死。
乌地一直像是个桃花源似的存在,里面的百姓似乎从未经历过战火的创伤,所以还需要时间让他们来接受即将到来的人祸。
他们太需要时间了。
又是无言片刻,宋清庙揉了揉干涩的双眼,换了个话题调节气氛:“对了,你是不是还没跟余粥说?”
“嗯。”姜烈渊道:“别让他知道要打仗了。”
宋清庙面露难色:“只要人在这里,早晚会知道吧。”
姜烈渊抬头,眉眼深邃,轻轻开口:“我准备把他送走,离开这里。”
纸包不住火。
一传十十传百,大家或多或少都听闻外界又开始打仗了。
“哎呀我跟你们说,老头子我活了七十岁,这些传闻都是屁声大雨点小,反正不可能波及到咱们乌地的!”
周围一群人附和。
“是啊是啊,别没事儿吓自己。”
“继续喝!”
“喝!”
这话题还没谁谁家娶媳妇在大家嘴里停留得久。
那岭南供应商消息灵通,不一会儿就跟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立了个襁褓里的婴儿为新帝?”王姐觉得太荒谬了:“真的假的?”
“那原来的皇帝呢?”余粥问。
岭南供应商转了转眼睛道:“听说,咱只是听说哈。好像当夜走水,把陛下给……”
说罢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他们道。
莲英气的眉目直勾勾地看着岭南供应商,道:“若因为皇帝烧死而立新帝情有可原,可原先的皇帝真的被烧死了吗,尸体有吗?”
“你是?”王姐才发现还站了个人。
“朋友。”余粥咳嗽示意。
岭南供应商奇怪地打量他:“我怎么知道啊,我只是听说,你搞得跟我见过一样。”
莲不悦,负着手身姿笔挺,气度不凡。
余粥拍了拍他肩膀安抚,道:“我知道你意思,但也不能光凭尸体来认定皇帝是否被烧死,尸体不是很好伪造的吗?”
莲脸色有所缓和。
他环顾了一圈可追楼,沉稳地点点头道:“这里不错。”
王姐哼笑一声:“那可不。”
“三楼这个位置望去可以看见码头,若能架上弓弩来防御,应该可以控制这一条街。”
王姐的笑容凝固。
“咳咳咳我、我朋友开玩笑的哈哈,昨晚做梦没醒。”余粥讪笑地捂住莲的嘴,连忙把他推走。
莲眨了眨眼,小声对他道:“最好用燃火的箭矢。”
余粥把他带到安静的包间里坐着,沏茶时忽然想到个矛盾的点。
“如果名正言顺地立新帝,潘金龙也用不上造反啊。”余粥嘶了一声。
“那自然是他们没找到可以伪造皇帝尸体的东西,”莲抿了口茶道:“而且,故意制造的走水还露馅了。”
“也就是说,皇帝可能还活着,所以他们迫不得已才造反?”余粥恍然大悟。
“是,”莲垂下眼睛,攥着茶杯的手收紧:“还活着。”
晚上余粥带着莲回家时,姜烈渊已经在准备晚饭了。
这俩大男人不仅睡在一起还养孩子,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关系不一般,莲自然也看得出来。
回去后便自觉地去找小孩子玩,留给他们二人空间。
“在做什么呢,这么丰盛啊。”
姜烈渊正蹲在地上给土豆削皮儿,余粥从后面跨上他后背玩闹。
“当心别摔了。”姜烈渊放下土豆,转身和恋人蹭了蹭鼻尖。
余粥眨眨眼:“你生日?”
姜烈渊哑然失笑:“不是我生日就不能吃点好的吗?”
“那这样太丰盛了。”
余粥见鸡鸭鱼虾样样俱全,甚至还有罕见的酥酪奶油香香菇,也不知道他从哪买的。
姜烈渊继续低头给土豆削皮儿,唇角微微牵动道:“以前跟你说过,其实我做饭手艺还不错,今天让你尝尝我的拿手好菜。”
余粥期待了。
姜烈渊得意道:“白煮虾。”
余粥不期待了。
还以为姜烈渊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他真做了白煮虾,顾名思义,就是把虾直接放进水里煮熟。
余粥陷入了沉默。
“扑哧,逗你的。”姜烈渊瞧他这副失望的样子忍俊不禁。
烧一锅水放入粉丝煮熟,在这期间姜烈渊调了一碗粘稠的酱汁。
余粥用筷子蘸了一点尝尝,味道竟然出奇得鲜美。
熟粉丝放在虾肉上,再铺上一层生蒜末。
姜烈渊抄起热油往上面一浇,那股鲜味直钻鼻腔。
趁着热油在粉丝上噼里啪啦的功夫,倒入特调酱汁,一道简简单单的蒜蓉粉丝虾就做好了。
色香味俱全,虽然做法不难,但情人眼里出新东方,余粥觉得姜烈渊厉害极了。
晚饭足足有八个菜,且全都是姜烈渊一人亲手做的。
吃饭期间他倒是没怎么吃,一直在为余粥服务,不是帮他剥虾壳就是夹菜盛汤,弄得余粥都有点自己在欺负他的感觉了。
“别这样,我自己来。”余粥按住他给自己夹烤鸭的手。
无意对上姜烈渊的目光,他总觉得这人今天怪怪的,像是在吃最后的晚餐。
姜烈渊做的饭,饭后余粥主动提出他来洗碗。
他刚把袖口挽上去,就被姜烈渊猛地抱住。
“你、等等…”
余粥眼睛睁大,不知道姜烈渊受了什么刺激,在灶房中抱着他又亲又啃还推不下来。
“别、他们还在外面…”余粥腿都软了。
姜烈渊喘了口粗气道:“我爱你。”
“什么?”余粥不是没听清,而且讶异姜烈渊整条手臂在颤抖。
“我爱你,粥粥。”
余粥神色一正,严肃道:“出什么事了?”
“我爱你、我爱你…”姜烈渊跟听不见似的,疯狂重复这几个字,两只瞳孔涣散。
余粥知道,不断对伴侣确认爱意是焦虑的表现,结合姜烈渊这几日行为确实古怪。
然而就在他担忧之际,没注意姜烈渊的手靠近他后颈,照着某个穴狠狠点了下去。
——对不起了,粥粥,这里太危险。把你送回现实,希望你不要忘了我……
“啊!”余粥疼得叫了出来。
“?”姜烈渊眼神瞬间清澈了。
两人大眼对小眼互相瞪着。
姜烈渊嘀咕:“位置不对?”
说罢又用力点了下去。
“姜烈渊你有病啊!”
余粥气得照他脖子伸手砍下去,结果不知道手掌砍到了什么穴位,姜烈渊眉毛一抽,满眼不可置信,罢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啥…玩意?”余粥怔愣。
介于姜烈渊倒下时连带碗盆倾倒,莲闻声赶来,听余粥描述后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可能是想点你睡穴。”莲指了指脖子后面的位置。
余粥摸了摸那个位置,思忖半天,默默道:“可能我有颈椎病,神经有点错位”
作者有话说:
“您好,我的您的三号按摩师姜师父,请问后背哪根神经错乱了?”(拔刀伸钳子)
颈椎病应该不会导致穴位错位,瞎编的大家不要信!
余粥陷入了沉思, 他和姜烈渊的生活俨然成了一部喜剧。
就是不管他们做什么,都很欢乐喜剧人的感觉。
“他点你睡穴作甚?”莲突然警惕道。
“哈哈,最近我有些失眠。”余粥干笑两声。
莲半信半疑。
望着地上昏睡过去的一坨大傻子, 余粥愈发无语。
姜烈渊早就醒了, 余粥乱打无意点中的睡穴自然不深。
但是他不想睁眼, 太丢人了。
他感受到余粥和莲一人扯着他一边肩膀在地上拖,然后余粥跟弄大草包似的把他扯到床上, 关上门,虎视眈眈。
姜烈渊身体一重,余粥毫不客气地跨坐在他身上似笑非笑:“你不会是想把我弄晕然后送走吧?”
姜烈渊闭眼安详。
余粥:“别装睡了, 没见过哪个睡着的人咽唾沫这么频繁。”
姜烈渊睁开了眼,对上余粥那双眸子顿时心虚得怂了。
“粥粥……”
姜烈渊讨好似的去搂他的腰, 余粥好笑的情绪已经战胜了他生气的情绪, 斜了他一眼后还是忍不住骂道:“姜烈渊你能不能长点脑子?”
姜烈渊自知理亏,躺平挨骂。
余粥有很多话想说,但他突然失去了想说的欲望,说了一半儿声音戛然而止。
姜烈渊一狠心, 道:“我不想看到你处于任何危险中。”
“总有人打着‘为你好的名义’, 却做一些违背当事人心愿的事情。”余粥打断他道:“姜烈渊, 你别成为这样的人, 行吗?”
余粥说这话时很平静,垂着视线。
姜烈渊瞧见他微微蜷起的手指骨节发白。
他忽然一瞬间有些心慌,余粥是不是已经到了对他不会生气的程度?
失望太多次也就麻木了,也就没什么值得生气了的。
好心办坏事, 那办的还是坏事。
姜烈渊压根儿没考虑过, 如果余粥真的一觉醒来回到了那个后台, 马上他要面对的则是金主那张油腻猥琐的脸。
余粥会不会因为落差太大而疯掉?
姜烈渊什么都没考虑过, 甚至就用一顿饭来当做告别糊弄自己。
余粥已经心冷麻木。
当初姜烈渊是如何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对他好,他也愿意真正地敞开心扉去爱一个人。
但得到的回报便是,会被悄无声息地丢掉。
丢个硬币在水塘里还能听个声响,丢个余粥连声音都听不到。
“余粥,粥粥。”
姜烈渊攥起他的手,看着爱人这幅心灰意冷的模样谁能不心疼?
而且罪魁祸首还是他。
“姜烈渊,我对你来说是不是特别累赘?”余粥眼中闪着泪光,一字一字认真问道:“所以才想赶紧摆脱我对吗?”
“我没有!不是!”姜烈渊慌了神,一手搂着他后腰,一手给他擦眼泪。
“如果真的是因为我累赘,”余粥凄然一笑:“我愿意走,免得影响你做任务。”
姜烈渊这下彻底百口难辩,不过脑子说了一大堆废话,导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只记得不断重复着:“没有,粥粥,我没有。”
笨拙无比,连个语言都组织不好。
姜烈渊平生第一次这么讨厌自己的性格,如果会说话一点就好了,如果自己再敏感一点就好了。
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余粥因为自己,面无表情地红了眼眶,又习以为常地揩去泪珠。
余粥曾经跟他说过,他以前打工时受了很多欺负,哭又不想让别人看到,便练就了面无表情不吭不响落泪的本事。
当时自己是如何信誓旦旦地保证,有他在以后绝不会让余粥掉一滴泪。
现在让余粥掉泪的反而是自己。
他说了一大堆话,脑子忽地卡壳,词穷了。
心中憋着一股愧疚道不尽,姜烈渊竟然也开始眼眶发热。
就在这时,方才一身落寞的余粥抬眼,眸子水光潋滟。
他身体前倾,双手主动环上了姜烈渊的脖子,将冰凉湿润的脸颊贴在他胸膛上。
“别丢下我,好吗?”
像一只被抛弃后主动找回,小心翼翼的宠物兔一般,柔软的发丝蹭了蹭姜烈渊的下巴轻声呢喃。
余粥的情绪收放自如,不知道这是演员的自我修养,还是这压根不是令人怜爱的兔子而是蛊惑人心的狐狸。
姜烈渊被吃得死死的。
余粥眼神湿漉漉的,啄了口他唇角。
才不是人畜无害的兔子,就是只玩弄他的狐狸。
姜烈渊眼圈滚烫,呼吸也滚烫,喉结上下一滑。
甚至这时候余粥让他去死,他甚至二话不说能去跳河。
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包括每根神经,都已经被这个坏狐狸掌控。
仔细想想,他这么一个冷静理智的人,方才被余粥带的都不由自己,他在遇上余粥之前何时情绪失控过?
向来是他说东没人敢说西,眉间永远覆着一层寒霜,高傲俯视漠然做人。
而余粥把他调焦得跟狗一样听话。
“行了,我原谅你了。”
温热柔软的指尖点上他加快起伏的胸口,余粥笑道:“怎么眼睛还是这么红?”
姜烈渊简直太好拿捏了,在他面前时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比起自己跟他大吵一架,果然这种方式能让他反思错误。
谁知姜烈渊蓦然扫过来的视线让他不寒而栗。
“亲我。”冷冰冰地发号施令。
余粥满腹疑惑,但还是听话地亲了他脸颊。
“继续亲。”姜烈渊眼底滚烫。
余粥又亲了亲他的另一侧脸颊。
“谁叫你这样亲的?”姜烈渊突然伸手掐住了他手腕,攥得死死的,目光宛如刚出鞘的刀锋般冷戾:“亲哪还需要我教吗?”
余粥忽然有点害怕,姜烈渊怎么瞬间跟变了个人似的,一只愚蠢憨厚的大狗突然亮出了它骇人的爪牙,这才知道是狼。
余粥心道不会自己耍他被看出来了吧,反而一想不可能啊自己还是哭得很逼真的。
姜烈渊浓黑的眉毛压得很低,一双充血的眸子炯炯有神,盯着他像是在盯一块儿鲜美的肉。
余粥犹豫几秒,抬起腰用嘴碰了碰他嘴唇。
刚以为就此打住,谁知他发丝间猛地被插入一张大手。
余粥瞳孔骤缩,后脑勺连带着后颈都被迫前倾,姜烈渊中指食指并拢毫不客气地玩弄着他软舌。
“唔!”
两指翻滚,下巴也收缩不得,嘴唇红润。
姜烈渊动作狠戾,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冷漠道:“你不是应该很喜欢这样吗?”
我喜欢你个大头姥姥的锤子!
余粥在心底怒骂。
“宝贝儿,差点又被你带偏了。”姜烈渊眉毛一挑,依旧不伸出手。
这个角度看去,好像在发生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
突然指尖一痛,原来是余粥一脸愠色地咬了下去。
“怎么,只允许你在床上条焦我,不允许我挑角你?”余粥声音含糊,但毫不示弱。
姜烈渊冷笑:“还真说对了,我不喜欢被掌控。”
“你混蛋!”余粥跟他扭打了起来。
“咚咚咚!”
一开门是个陌生的面孔,宋清庙一怔,道:“我找姜烈渊,请问他在吗?”
莲缄默了一会儿,道:“很急吗?”
“有点急!”
“他们正在打架。”
“???”
果然,宋清庙见他和余粥衣冠不整头发散乱面色潮红却彼此仇视地走了出来。
宋清庙无暇想多,颤声道:“不好了,荆阳来的那三个官吏不见了!”
“不见了?”
“对,人本来在我们安排的客栈好好住着,谁知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宋清庙越说越心惊胆战,她掐了掐胳膊逼迫自己冷静,强颜欢笑:“我们正在派人到处搜寻……抱歉,不该来打扰你们的,可是我想来问问你们是否知道比较隐秘的藏身之处?我们怀疑荆阳人是自导自演,用人失踪的借口搜寻开战。”
“比较隐秘的藏身处?”余粥皱眉:“断头山?”
“客栈是否有驻兵?”
忽然,方才给她开门的那个少年问道。
“有,大约六十人。”
“三人消失,那群士兵可有察觉?”莲问道。
“目前没有。”宋清庙深吸一口气道:“是前去送饭的仆役发现的,还不敢声张。”
“有没有可能没有那么复杂。”姜烈渊沉吟道:“他们不是走丢,而是被绑架。”
此话一出,更让宋清庙心惊肉跳,谁会没事儿绑架他们,而且还是在诸多守卫都发现不了的情况下。
“是陆玉笙。”莲字字笃定道。
众人还未来得及惊愕莲为何说出这话,就听少年严肃命令道:“快去他家,不然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