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疆病—— by瑜飒飒
瑜飒飒  发于:2024年0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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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既开了口,没有几万两也需得有少的,”于流巴不得立刻遁逃出门,“小民这便张罗张罗去,但能凑上多少都来禀复王爷。”
谷梁初面容无波地瞧着他,点了头,“如此辛苦楼主?”
于流连声地道,“不辛苦不辛苦,王爷宽坐,小民这就去办。”
弓捷远盯着人如飞而去,重重哼了一声。
几个女子见状不好,也忙起身鱼贯走了。
“你哼什么?”谷梁初问,“唬走了红颜知己。”
“要我陪你演戏,总不肯提前交个底细,没的演到半截儿自己也成看戏的了,张着嘴巴发傻,王爷倒过瘾,别人好没意思。”弓捷远怒而控诉,“哄骗踢场子什么的,可有趣么?”
“这还不算踢场子吗?”谷梁初故作惊讶,“你还指望孤王来打来砸?”
“这般踢法,”弓捷远很没好气儿,“还需要等什么人不在家吗?随便哪天不能来的?”
谷梁初摇了摇头,“孤不想对上他,跟他纠缠,想要从容好看实不容易。”
“原来你也会害怕。”弓捷远泄愤般地推过去一壶酒,“既然逼着人去张罗了,就别枯等,有酒便喝。我是觉得这离人泪徒有虚名,王爷或者就喜欢呢?”
“离人泪也有好几种,”谷梁初笑着瞧他,“你面前的,是妓子与恩客相离之泪,酸,带粉气,自然不够好喝。”
“谁的泪不酸?”弓捷远又哼,“我却不知道呢!”
“泪如何就一样?”谷梁初道,“你想将军那种必然不酸,但会微苦。而将军若生去国之思临风洒泪,必有壮怀豪气,宜饮多了。”
弓捷远简直想盯进他心里去,“哪来那些将军哪来那些壮怀?我倒想要尝尝,去哪里寻?”
“莫急!”谷梁初淡淡地道,“马上有人送来。”
话音未落门外便有人道,“听闻王兄在此调歇,小弟冯锦特来拜会。”
谷梁初微微一笑,竟起了身,扬声回道,“这可是巧,锦弟快快请进。”
弓捷远听得来人便是冯锦,也忙立了起来。
门帘晃动,一位绿衫少年满脸是笑地走了进来,弓捷远趁他进门的工夫定睛细看,只见来人发似浸墨肤如皎月一双笑眼顾盼生辉,竟是等闲女子也比不得,不由暗道这人生得实在好看,却为何穿成一个新郎官的模样?
好看二字甚为玄妙,谷梁初也是相当好看,但与这人一比便是玺璧之质,稍粗稍硬了些,弓捷远与他相处多了,难免便会久处芝兰,此时的注意力全被进来这个瑰玉男儿吸引过去。
冯锦笑得亲和热情神采飞扬,“王兄好难见着。小弟日日都在官署坐班,总不见王兄入宫离宫的顺路进去瞧瞧,只怕贵人事忙,不敢贸然相扰,心中实在难耐得紧。”
一番话就把二人疏远之责悉数推到了谷梁初的身上。
谷梁初倒也不甚在意,亦笑着道,“自家骨肉,尽多相聚之时,这不便遇上了么?”
“皇兄有此雅兴,实属难得,”冯锦的身边也带了个人,此时手里便端着壶酒,冯锦从他掌中拈过去,向谷梁初举了说,“小弟需得先和王兄饮上三杯。”
谷梁初哈哈笑了,伸手拢他走到桌边,擎了自己用过的杯,“锦弟却是此道中人?”
冯锦缓缓与他倒酒,脸色自然地道,“这个不瞒王兄。皇上也知小弟这点儿不成才的毛病,却不约束。”
谷梁初颔首,“风流少年本该恣肆洒脱,本王解得。”
冯锦与谷梁初倒满了酒,一双漂亮眼睛朝旁扫扫,落在弓捷远时身上定了一定,嘴里却问谷梁初道,“敢问王兄,今日陪着来的,竟有两位是不曾见过的,却是哪里延的高人?”
谷梁初捏着酒,顺着冯锦的视线看向弓捷远说,“锦弟不认得他么?捷远乃是镇东将军的独子,皇上舍不得老臣后嗣在边艰苦,特地送在孤王府里做了司尉,梁健边上的那位则是司尉的亲随弓秩。”
“哦,”冯锦做出刚刚知道的样子,马上伸手过来斟酒,“将门虎子,幸会幸会。皇上圣恩厚重,不过只在王兄府里做个司尉也是屈才。”
弓捷远明知他是假装刚知,仍为那句“屈才”动心,一时说不出讽怼之语,接着酒淡淡道句,“侯爷谬赞了。”
谷梁初收回落在他脸上的目光,又与冯锦说道,“来日方长,不愁没有大展宏图之时。这第一杯就敬孤王与锦弟近却不遇,也庆今日相逢吧!”
冯锦手杯略向下沉,同谷梁初磕了一下,又转向弓捷远礼了一礼,甚至还周全地对梁健和弓秩说了一句两位哥哥随意,然后自己仰头干了。
弓捷远只得陪着干了,尝出那酒果与先前桌上摆的不同,不由看了看谷梁初,心说你们的三杯就这么掫?我先醉了却莫嗔怪。
好在冯锦并没急着给谷梁初和弓捷远复斟,只满了自己的杯道,“这第二杯,且罚小弟未曾主动亲近王兄,以前实是胆小,以后定会多存热络之心,还望王兄莫要嫌弃。”
谷梁初眼瞧着他说着就自己干了,淡笑着道,“怎会嫌弃?王府简陋,随时洒扫以待弟来。”
冯锦听了似极满意,笑容越发明显,脸上竟然微微挂了撒娇卖痴之相,“这第三杯啊,小弟却不急着喝了,得求王兄卖了小弟面子才肯干的。”
“锦弟坐下,”谷梁初道,“有事但说,凡是王兄可办,绝不推辞。”
冯锦欣然坐下,先对弓捷远道,“司尉也坐。我们兄弟说话,且不会短,司尉莫辛苦着。”
弓捷远从没见过男人笑容如此撼动人心,怔然坐了,勉强回道,“多谢侯爷体恤。”
冯锦玩着掌心瓷杯,在说什么有趣之事一般,对谷梁初说,“王兄道小弟为何爱来这里玩啊?”
“云楼的姐儿不错。”谷梁初道,“方才这里也有几位,刚出去了。”
“嗯。”冯锦笑容越发可爱,“百芳娇嫩,谁不流连?王兄知道,小弟我虽然兄弟甚多,却不当真亲近,长日自处难免孤单。如今又得皇上喜爱,跳出家中世袭单封了候,日常更需端庄肃重,然则及冠未久,一颗心总还是小孩子般,只给爵位衣冠束缚着,只觉沉闷。”
谷梁初点了点头,“王兄理会得。”
“王兄性情孤远,”冯锦的神情似一朵花,“然则高处不胜寒,必然能解小弟这种感觉。所以此处是个好地方啊!皇上皇后既肯纵容小弟这个子侄胡闹,何不风流快活?”
谷梁初又点点头,“此言有理,王兄实羡。”
“来得多了,与这里的楼主也便熟了。”冯锦继续转着酒杯,他的手指异常灵活,酒杯转得很溜,里面满满的酒液涓滴不洒。
弓捷远听他铺垫够了要入正题,目光从那酒杯上面慢慢移到他的脸上。
这张脸太过美轮美奂,若想凝神听事最好不看,弓捷远又转开了。
“方才见他魂不守舍地从这儿出去,”冯锦笑容渐隐,缓缓说道,“小弟纳罕,拖住问了几嘴,原来是吃了王兄的吓,因此特地拜会兄长是真的,想要顺道求情也是真的。年来在此玩得甚好,漂漂亮亮一个去处,王兄手下容情,莫给压垮了才好。”
“这个楼主可是夸张,”谷梁初仍旧淡淡地笑,“却污孤王压榨他了?王兄想同他借几个钱用是真的,既然讲借如何算得吓唬?他又说凑不上,孤也没非逼着,怎地这么快就把状告到锦弟那里去了?咱们兄弟把酒言欢,且不说他的事情。”
“哎,”冯锦不肯喝,“王兄,楼主虽是商家,也是大祁子民,小弟想给他说个人情,王兄难道不给面子?”
“锦弟这便把孤说成恶意敲诈之徒,”谷梁初看着那张俊俏的脸,“王兄还怎么给面子啊?自家兄弟,锦弟需偏孤王才是。”
“王兄,”冯锦但听谷梁初只管兜圈子,面色完全严肃下来,“小弟不信王兄不知这里金主是谁,楼主只是一个高仆罢了,几万两银,他却由何筹措?”
“金主?”谷梁初假意不懂,“孤实不知。这云楼不是于楼主开的吗?倒白同他废了唇舌。”
冯锦再次笑将起来,脸上一片春风和煦,“王兄啊,小弟爱玩了些王兄就当傻子哄么?若实不知,宁王兄离城未远王兄便就马不停蹄地赶到这里来借钱了?”
谷梁初作出吃惊之态,“这云楼竟与厚弟有关?”
冯锦略略摇头,“王兄不要欺哄小弟,宁王爷虽性乖戾,难亲近些,毕竟是王兄的胞弟,他老泰山只怕女儿女婿单靠国俸度日手头紧巴,偷着在京城里支了这个云楼,就是想要贴补贴补。买卖听着名声不好,爱女之心却是实的。姑母人在深宅不问世事,皇上也只心系国事少查末节,都可说不晓内情,王兄心细如发,怎可推作不知?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回头给宁王兄知道了,可不要与王兄生嫌隙吗?”

第87章 劝不成侯爷深思
谷梁初仍无太大表情,“原来是宁王妃娘家的产业,孤实不知,锦弟不信也是无法。孤与厚弟虽为兄弟,只惜多隔了几岁,倒没有你们年纪相仿的表兄弟来得亲厚。不过总归还有血脉亲情在着,孤若早知这里是自家产业,一早便来相借,也不必憋着发急了。想是厚弟回来明白孤当真手头紧,也不会太过绝情。”
冯锦见竟说不动他,这第三杯酒还真找不到理由喝了,只得问道,“小弟敢问王兄如何这般缺钱?只说要借几万两银,却是几万?”
谷梁初倒着答他,“六万。厚弟有岳丈贴补用度,孤却没有。此前在外打了一年多的仗,家里没有人管,弄得处处都是亏空。”
答得含糊,也是答了。
“没的商量?”冯锦又问。
谷梁初笑中竟有宠溺之意,赏了冯锦的回答一般,“厚弟此去西北路途遥远,肯定不得速归,孤却急等钱用,是候不得。”
冯锦闻言沉吟一会儿,“王兄可能容容空儿啊?六万两银,莫说云楼,便是国库一时也拿不出。王兄果有困难,小弟回家筹措筹措,应该勉强凑得五千一万,先与王兄送到府上度艰。”
谷梁初立刻摇头,“锦弟这是什么话?把孤说成无赖了吗?作兄长的怎么能刮弟弟?老国公也不容易,南京巷战两个儿子对峙,一死一亡家中大伤,虽说还有二国舅和锦弟顶着门户,老来失子,心情也必不如开武年间意气风发,孤一个晚辈,还要巴巴去挖他家里钱库,不是成了趁火打劫之徒?”
冯锦刚要开口,谷梁初伸手阻住了他,“姑表兄弟确实情深,孤也不是外人,锦弟不好太偏直亲,嘴上王兄王兄,心里只当孤是远的。我与厚弟的私事儿,锦弟还是莫要干预的好。”
冯锦略顿,斟酌斟酌语言方道,“王兄,小弟还是想劝你但留一线。六万两银,直把个云楼都逼塌了。来日宫中行走遇到弟妇,作大伯的难免不好意思——竟如抢了人家的陪嫁了。”
“孤王若不留情,”谷梁初根本就不在意,“便到御前去问问五门提督,西便门这几防卫兵到底是谁在养着?日常歇值都于哪里吃睡?知不知道那些三不五时地在半夜出城入城的推车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锦弟想想,事关京城安危,皇上可会因为宁王是亲儿子就纵容他的妻父任意妄为啊?”
冯锦的脸色微微变了,立刻抬眼看看身边的人。
谷梁初伸臂拍拍冯锦的手,“锦弟,过于护短于你实无益处。便是皇后也总深明大义,真到了该壮士断腕的时候,亲儿子她也舍得弃的,锦弟信是不信?”
冯锦那双精致的丹凤眼深深锁住了谷梁初。
“莫为成全亲戚情谊伤到自己。”谷梁初似乎有些语重心长,“锦弟啊,孤问谁借钱自然就有问谁借的道理,该找你的时候绝对不会先跑厚弟这里来的。这杯酒,”他由冯锦的手里捏出杯去,双掌一扣一拱,微笑地道,“还是孤王来敬锦弟吧!弟弟少年英雄前途无量,王兄深为赞赏,若蒙不弃莫只论亲,但望能够引以为朋。”
冯锦收起愕然,重新整起满脸笑意,“啊呀,怪道都说和事佬不好做呢!实是小弟调劝功夫不够,这不白操一场心么?王兄只不责备弟弟多事就好。”
谷梁初不语,仰头把酒干了,而后方赞,“此酒甚好。”
冯锦又摸一只杯来满上,陪了谷梁初这杯,而后笑道,“王兄喜欢,小弟叫人拿两壶来与王兄带回府去慢品。”
“如何倒叫锦弟破费?“谷梁初道,“孤也不甚好酒,不必麻烦。”
“麻烦什么?”冯锦说到办到,立刻吩咐人去取酒,脸上仍然满是笑意,“小弟是这里的常客,与他们讨两壶酒还不成的?”
谷梁初哈哈笑了,“都是锦弟这样,人家生意才别做了。”
送走谷梁初,冯锦立刻便问身边人道,“西便门的事怎么没人同我提起?”
那人拱礼愧道,“侯爷,小的也不知晓此事。”
冯锦微微不悦,“冯季啊冯季,我还指望你是个能干的,实心依靠着呢!倘若提前知道云楼还有这等猫腻,怎会傻得来淌这趟浑水?如今可真不错,出了头没起效用,两边都不讨好。我失了脚,你的脸上很有光吗?”
冯季面现羞惭,好停了一会儿方道,“候爷,朔亲王爷张口便将底牌亮给侯爷,只是为了讹钱?”
冯锦也自沉吟一会儿,而后缓缓地道,“且莫声张。我先抚住那个于流,你这几日昼夜不停地盯着西便门与云楼……不,不止西便门,东便门和广宁、广渠门这几个可通车马货物的,都给我盯死了,务需查实他们在私运什么东西。
冯季先正色答“是”,然后又瞧瞧冯锦道,“侯爷品着,不会是这位王爷骗咱们的招数吗?”
冯锦的神情有些复杂,“以我对这个朔王爷的了解,不似个爱放假炮的,那只唬得了一时,聪明人怎会自塌信誉?就算他是骗,咱们也得确准了是假的才行。高手过招,一子错满盘输,大意不得。
冯季闻言又问冯锦,“就算真查出宁王爷什么事儿来,咱们可有别的选择吗?”
冯锦回首瞧他,笑容又好看了,“你这话实有意思,我和谷梁厚又有多亲?他要带着我去走死路我也跟着老实走吗?当真如此,我爹做甚还要帮着皇上对抗建殊皇帝和大伯?一道栓着覆灭算了。”
冯季给他骂得不好意思,伸手挠挠脑袋,“小的愚钝。”
冯锦又叹了口气,“也罢了。祖父一世聪明,老来老来也没挡得住两个儿子自相残杀,只剩下个最没用的袭爵,瞪眼看着钟鸣鼎食之家落个萧条零落,凄苦同谁去说?或者愚钝些个也不全是坏事。”
“二国舅也不是完全无用。”冯季又说,“我看娘娘那边也还指望着他,还把那撇子的衔儿姑娘送到了朔王府里。”
“那是朔王选的,就为了让娘娘觉得他心里存着亲厚之意,估计就是回去关着当摆设看,白费了一步安排。”冯锦不屑地说,“娘娘指不指望二叔他都是娘娘嫡亲的弟弟,还能扔了不成?”
冯季闻言跟着叹息一下,不言语了。
骑马回府,弓捷远一路都在琢磨谷梁初,谷梁初似不知道,入了府宅的二道垂花门方对梁健说道,“吩咐厨里备菜,孤要与司尉品尝带回来的好酒。”说着将弓秩提着的酒扯了过去,先分了一壶给梁健说,“司尉不善饮,这壶你和弓秩等下寻着谷矫弓石去喝。”
梁健接了就去厨里。
“夜膳吃了,”弓捷远不愿奉陪,“云楼又用了点心果子,回来还要弄菜,要做酒囊饭袋了么?”
谷梁初一边往书房走一边浅笑,“孤知道你必然有话要说,枯坐无聊,如此良夜,又得了美酒,不喝一点儿多扫兴啊?”
“占了便宜的人都如王爷这样?”弓捷远跟着他的脚步,“直要轻狂。”
“人不轻狂枉少年!”谷梁初心情似乎很好,“不若捷远也占一个试试?”
“我去哪儿找便宜?”弓捷远轻哼道,“冯锦都封候了,也没逗过你这阴险王爷,我又没有皇帝姑父和国丈爷爷可以倚仗,就别贪心。”
谷梁初又哈哈笑,“莫要灰心,你跟着孤,必然会有讨得大便宜的时候。”
弓捷远不吃没影儿的承诺,进了书房,给弓秩伺候着洗了手,心里知道谷梁初反常要了夜酒便不会早早完事,轻蹙眉道,“这个弓石不知又藏哪里玩儿呢!你陪了我这半天也辛苦了,腹饥就到厨下要点儿吃的,不饥便去歇着,莫在这里守着妖魔转世的王爷,再把一副正直心肠给熏黑了!”
弓秩只见少爷连跟自己说话也要呲哒王爷,只怕遭到谷梁初的迁怒,连忙走了。
谷梁初略微有些无奈,“你如今是一刻不骂骂孤身上就不舒坦。”
“那怎么?”弓捷远一语双关地说,“只管巧取豪夺,还想要人心里乐意?”
“该巧时巧,该豪的时候不能迟疑。”谷梁初毫不避讳,“世上之事原无定律,谁的方法对,手又够狠,便能得着先机。”
“纯纯的帝王之道!”弓捷远自不赞同,“我们这种草民是不能懂的。若都不信定律,这世上也无国家法度朝廷皇上。”
“我们?”谷梁初斜着脸瞅向他,“司尉同谁?”
弓捷远不搭理这话,“你说去踢场子,这就算是踢成了吗?”
“小看了六万两银?”谷梁初道,“两线大军一月用度,可得了吗?皇上都得特意派个王爷去送。”
“我何曾小看?”弓捷远道,“你一说出来我都心惊,可真能要。”
“孤原算着三万就差不多够伤伤他们的元气了,到了地方一看养着的姐儿们都用那么好的胭粉香脂,直把孤的司尉魂都勾去了,于是涨了两万。”谷梁初半真半假似闹非闹。
弓捷远失笑地道,“王爷这个价起的可真不小!后面的一万又是因为什么啊?”
“来说和的打扮得太好,孤的司尉只管盯着人家傻看,收一份丢脸钱。”谷梁初的眼神戏谑而又责备。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连环问惊知阴暗
弓捷远听了这话思维却有些发岔,冯锦确实长得好,非但惊艳也很耐瞧,看起来细腻又不阴气,实在是天赐之貌,并不关打扮的事儿。
谷梁初见他走神,又眯起眼。
梁健端着一盘炝煮花生走进书房,“这是厨子早煮好的,先拿来给王爷和司尉下酒,剩余菜肴等等就好。”
二人的心也不在吃上,有了花生和酒便很够了,便即凑到桌前坐下。
“这六万两保证到手?”弓捷远捏粒花生丢进嘴里。
“你等着看。”谷梁初给他倒酒。
弓捷远见他胸有成竹,不由更问,“你这整日只在府中坐着看书,出门就是进宫,如何连兵马司指挥使收没收贿赂,西便门晚上运不运东西都知晓的?”
谷梁初笑笑,“天机不可泄露。”
“什么天机!”弓捷远想了一路已然想出些许眉目来,“上次你说自己师父住在马行是为了帮你,这些消息都是他替你打听出来的吧?我瞧你们也不常常见面,消息都是怎么通知的呢?这府里常能听见鸟鸣,却总见不到鸟,应该就是送信人留的暗号吧?”
谷梁初好瞧瞧他,“你这脑瓜儿还真够用。”
“哼,有甚稀奇?”弓捷远显出不屑,“辽东守军若是得到哨报说有敌兵来袭,提前埋伏起来等着,彼此也用鸟鸣兽叫作为联络或者发令之用。你们这点儿把戏,胜在用于太平了好几十年的燕京,换成前线小城,平民百姓都给你们盯死了。”
“是你耳力太好。”谷梁初夸他,“方法虽不新鲜,胜在速战速决,除非遇到特别强的高手,寻常之人便是日日守着,刚听到声音传信儿的已逮不住了,知道也是白知道。”
“我的脑子虽然没有耳朵灵,多转一会儿也能想明白不少事儿,王爷今天不仅想诈钱,更要诈人吧?”弓捷远从来不傻受夸,嚼着花生盯着谷梁初的眼睛。
“孤要诈谁?”谷梁初玩味看他。
“漂亮的小冯侯爷啊!”弓捷远精神抖擞,“王爷但凡见到好看点儿的脑筋便转得快了——又嗔人家心里同你远了,又说什么‘莫只论亲但望引以为朋’,幸得人家小冯侯爷有个当皇后的亲姑姑,不用轻易就被王爷琢磨着赚入府来关着欺负。”
谷梁初听得啼笑皆非,“弓捷远,孤不问你勾三搭四之罪,你倒要恶人先告状,反过来找孤的不痛快吗?”
“勾三搭四?”弓捷远很不乐意,“这词儿可用不到我身上。王爷自己想想,有没有对我说过不耽误封妻荫子的话?记性可要好些,闲着也去问问你爹,到底打算关我多久?年头少些且还罢了,若是做了长久打算,可别耽误人的青春,你们父子总要为我张罗起来,反正宫中府里多的是……
他这里还没作够死呢,谷梁初已经长身立起朝他逼来,弓捷远连忙就躲,“你干什么?菜还没来……”
“不吃了。”谷梁初咬着牙道,“孤先教教你如何当个质子。”
“哎……”弓捷远如今委实怕他的武力压制,不及起身,屁股推着椅子连连后蹭。
可惜退路已被一双长臂给抄住了。
“你这人讲点儿规矩吗?”弓捷远更急起来,“斗嘴就说斗嘴的,做什么不动口只动手……哎哎,午后刚刚……”
唇舌功夫不如手上功夫管用,弓捷远被捉住了,慌得拳打脚踢。
“下个棋都偷子的人有脸同孤说规矩呢?”谷梁初个也高身也壮,裹着个弓捷远毫不费力,“孤且给你立立不可随意逞口舌之快的规矩!”
梁健听得书房里面闹了起来,手上的菜没法送了,低头看看食盘,可惜地道,“都是好东西。”
折腾够了,弓捷远彻底脱力,说话都赖叽了,歪在小榻子上哼哼着埋怨,“你的饭菜和酒都能化成劲儿用?”
榻子太窄,躺了弓捷远就挤不下肩宽背厚的谷梁初,他拽只椅子坐在跟前儿,看着弓捷远汗湿的发,嗓音也失了一点儿水意,“你没力气就好好歇,明儿也不打算出门。”
弓捷远歪着脖子缓气,喉结一动一动,抬落得十分缓慢,“想要坐在家里等人送钱来么?你一向韬晦,这次怎么急着开罪宁王?既说不愿与他相对,怎么人才刚走你便要去勒钱?他只去趟西北,又不是去了天边儿,过不多久就得回来,不怕他来同你闹吗?难道真是财帛动心,忍不住了?”
谷梁初就爱把人弄得说话都弱,但见弓捷远软绵绵的,就有情绪好好解答,“自是为钱,也是为了赚这位小冯侯爷。你也不算全猜错了。”
“他要依靠姑父姑母,自然就跟宁王更好,你这力气可使得上?”弓捷远有些担忧。
谁都需要帮手,但不是谁都能是帮手。
“宁王靠不住!”谷梁初慢悠悠地,“冯锦何等聪明,会明白的。”
“你这急吼吼的,不会倒推远了他?”弓捷远还是不太乐观,“换成是我就会觉得你心太黑手太狠,要生忌惮。”
“所以你得先关进来。”谷梁初竟然叹息一下。
“什么?”弓捷远没听明白。
谷梁初似不需要他弄明白,接着说道,“这位小冯侯爷来燕京有一阵儿了,皇上皇后和宁王该使的劲儿都使过了,再等下去如同自动对敌。需得趁他同孤还没正经冲突抓紧下手,时机纵了事倍功半。”
这话也有道理,若是遭遇一次两次实在事情,再要笼络就太难了。
“那等宁王回来怎么办呢?”弓捷远微微从榻子上勾起些脑袋,自己也没意识到问这么多就根本不是好奇了,“你不是不愿与他有正面冲突吗?”
“他不会来找孤的,心里有鬼的人,怎么敢见太阳?”谷梁初凝目瞧着弓捷远侧颈绷起来的那条肌肉,“受制于人,有气也得憋着。但是那个忍不得的糟烂脾气更会迁怒冯锦,还能替孤推人一把。”
“他们有甚猫腻?被你索要六万两银也不敢嚷?到底偷运了些什么东西?”弓捷远更加纳闷,非要抠出究竟。
“是你熟悉的东西。”谷梁初不笑了,注视着弓捷远的眼睛。
直觉告诉弓捷远答案必然不同凡响,声音不由紧涩,“米面之类自然不需偷运,能是什么?金银珠宝吗?有多少够他们运的?”
“火药!”谷梁初没再吊人胃口。
“啊?”弓捷远大吃一惊,立刻要从榻上翻起,谁知腰不配合,立刻给个酸麻,当时就咧了嘴。
谷梁初登时高兴,调笑地瞧他,轻轻讥讽,“虚!”
弓捷远顾不得骂他,情急地道,“他们运火药进京城?做甚?莫告诉我说要做花筒。”
“不是运进来,”谷梁初又正经了,淡淡地道,“是运出去。这些人胆大包天,老鼠盗洞一天一点儿,把各地送进京来的火药从兵器库掉包换出去,做成火弹贩卖。”
“卖给谁?”弓捷远面色大变,根本顾不得腰了。
火药乃是朝廷严厉管制之物,民商生产烟花炮信儿皆需接受严格监察,层层关卡税又极重,因此几乎没人做这营生,谷梁立在城墙上放的那些都是工部特地聚拢工匠赶制出来的。便是乡间远镇的土豪地主们当真觉得天高皇帝远偷养几个私兵,也绝不敢动偷蓄火器的念头,那是等着朝廷大军来剿。如此情况,奸商们仍要盗取,冒险制作,是卖给谁?
谷梁初伸手替他捶腰,眼里却是一丝柔情也无,“孤若实说,怕你今晚不能安眠。”
弓捷远声音发抖,“北元?”
不是怕的,而是情绪波动太过剧烈。
这是通敌。
谷梁初摇了摇头,“北元缺的不只是火弹,而是火器。没家伙使,拉回去吃潮?这些东西的买家是李氏和足利。”
弓捷远先松口气,又把双拳攥了个死——李氏也还罢了,虽总摇摆闹事害得边疆不稳,眼下毕竟归顺大祁,称臣纳贡难成大患,足利家却是野心勃勃,每常张船滋扰的,便是镇东将军之前督管的胶东沿海。“他们不是偷,分明便是卖国。”弓捷远嘶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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