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 by二月竹
二月竹  发于:2024年0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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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赔啊,十倍工资。”徐回周淡淡说,“七位数而已。”
顾孟成噎了一下,他从牙缝挤出笑,“是了,陆家新少爷确实不缺这小小的七位数,但若是假的呢?”
徐回周泰然自若,“不需要陆家,仅仅七位数,花不了我一件案子的抽成。”
他抬手看时间,四点半了,很快就知道答案了,现在的季修齐对徐回周,和十年前在原始森林对黎湛,是否有不同。
95%的概率是他会赢,毕竟徐回周的存在,对季修齐没有任何威胁。
徐回周放下手,继续说:“顾总是想探讨我的私事,那么抱歉,我们没那么熟。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走向门,几乎是同时,顾孟成冲到门后抢先按住门锁,随后背身挡住门,凝视徐回周的目光又浓又重,“你要去见谁?季修齐,还是——陆溯?”
徐回周微微皱眉,“与你无关。”
顾孟成呵笑一声,“你知道吗?我对你的耐心,甚至超过了黎湛。但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今天要么——”
敲门声打断了顾孟成,顾孟成脸色难看得厉害,他没有搭理,他抓住徐回周手臂要去小桌子,徐回周拔高音量,“做什么!”
外面马上转成了砸门。
顾孟成脑子这时意外灵光了一次,来的不是别人,是即将和徐回周约会的人!
季修齐,还是陆溯?
顾孟成更加大力地禁锢徐回周,不让他去开门,他嫉妒疯了,双手锢紧徐回周双臂摇晃,咬牙切齿问:“我比他差在哪儿?我那么爱你,为你的狗还打抑制针吃药,你陪我吃碗面都不愿意?”
徐回周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捂住嘴,小木门被踢开的瞬间,一口血涌到掌心,从苍白的五指间透出,他视线有短暂的模糊。
然后看见季修齐丢开不知哪找的椅子,冲进屋揪住顾孟成的后衣领,往后用力甩到门板上,第一次爆了粗口。
“你他妈够了!”

【086】
顾孟成后脑勺重重撞上门板, 反应过来,他舌尖顶着口腔转了一圈,冷冷嗤笑, “原来是你。”挥手便给了季修齐腹部一拳。
季修齐不想和顾孟成多纠缠,忍着腹部的疼痛,他用力揪住顾孟成的衣领,靠近顾孟成, 压低音量说:“别想在回周身上重复黎湛的遭遇,这一次,我不会再袖手旁观。”
顾孟成脸色瞬变,他今天是第二次收到惊喜了。
搞半天, 都他妈知道是他害死了黎湛!
越过季修齐的肩膀,顾孟成眸光迷离地望着徐回周。
徐回周离他们不远站着,还在低声咳嗽,血液从苍白的指缝涌出, 血红得越发鲜艳, 他午夜梦回时梦到的黎湛, 就是这般满身鲜血, 双眼紧闭着躺在悬崖底。
顾孟成攥拳的力度瞬间流失, 他没想做什么, 他只是……希望徐回周陪他吃碗面。
在顾孟成出神的时候, 季修齐拉过徐回周离开了。
顾孟成没有追,他靠着门板粗声喘息,片刻他不步走到小桌子,抬脚踹翻了桌子, 两份面和两杯白水全摔到地上, 流了满地。
顾孟成还不停止, 将房间里所有能砸的东西砸得稀烂,彻底毁了,才拿过手机拨电话,“找人去解决沈屿——”
察觉到身后有人,他不耐烦扭头,登时闭嘴了,摁掉手机喊,“爷爷……”
顾序堂走了进来,房间门立即从外关好了,手仗在水泥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他走到顾孟成面前,他比顾孟成矮了大半头,但目如鹰隼,气势依旧惊人,顾孟成不由发虚,垂头避开和他对视。
顾序堂开口了,“宋明彦是你找人杀的。”
他用的肯定句。
顾孟成见瞒不了,就承认了,“当年在加纳齐落,他看见了。您放心,做得很干净。”
顾序堂没接话,又说:“接下来你又要解决谁?沈屿澈,季修齐?”
顾孟成不说话了。
顾序堂缓声道:“沈季和黎宋不一样,国内你暂时不能待了,你挑个地方,尽快离开,剩下的事我会处理。”
顾孟成猛然抬头。“我不走!”
“由不得你。”顾序堂皱眉,“如今网络发达,沈屿澈还闹出了人命案,要牵扯出当年黎湛的事,我也保不住你!”
顾孟成还是那句话。“我不走。”顿了顿,他视线落到地面狼藉的面条上,黄瓜丝、炸酱、牛肉酱混成一团。
他眼球微泛红丝,再抬头,他说:“除非带上徐回周,哪儿都行。”
与此同时,徐回周还在咳嗽,声音很小,频率却把季修齐的心都惊揪起了,季修齐扶着他要去路边叫车,“你的情况不对劲,必须马上去医院。”
徐回周抽回了手,他摸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没看季修齐,声音依旧平静,“你怎么知道这里。”
季修齐背脊微微一僵,他喉结明显滑动了一下,才说:“我来的路上看见了你,顺路跟了过来,在楼下听见动静,就去找你了。”
徐回周总算停住了咳嗽,他收起手帕,没有继续问了,语气很轻,“抱歉,明晚再约吧,我今天不太舒服,先走了。”
季修齐想拉住他,手已经伸出去了,还是强迫自己收回,上前挡在徐回周面前,“吐血不是小事,得马上去医院检查。”
徐回周微微勾唇,“吐点血而已,老毛病了,不用跟着我,我要回家了。”
他说完没再理季修齐,关了手机,沿着人行道走了。
吐血在他计划之外,他现在有点不在状况,只想远离所有人。
身后没有动静,季修齐应该是没跟来。
他从口袋摸出备用药盒,药盒双格子,他旋开左侧,盒子里是几片白色药片,他倒进嘴里,直接干吞了。
收起药盒,他抬眸看了眼路标,和以前的路变化很大,他在混沌的脑海里耐心回忆着,走了大概两小时,晚霞染得天边变成了橙红色时,他找到了那片陆溯带他去过的芦苇荡。
偶尔有人骑着共享单车路过,徐回周走下公路,钻进了芦苇荡中间的木栈小道。
入秋了,绿芦苇开始泛黄,仿佛回到小时候,他们一家人去的芦苇荡的时候,安静,夕阳,微风,还可以暂时忘却其他所有事。
在这里,只有夕阳,微风,他自己。
徐回周走进芦苇深处,没有再走了,他随地坐在木栈边沿。
傍晚的风已经有些凉了,吹得芦苇荡沙沙响着,徐回周弯身在草堆里找了一会儿,很快收集到一大捧断掉的芦苇叶,折起了小船。
每折好一只芦苇小船,他就放进水里,目送小船缓缓飘走,然后继续折下一只。
夕阳渐渐落幕,天光越来越暗,徐回周手里只剩一根芦苇叶了。
天光即暗,小道两侧的路灯同时亮了,徐回周专注折着最后的一节叶子,一道影子落到他旁边的木栈板上。
漂亮的芦苇船停在徐回周的掌心,他才抬头。
昏暗影绰的视野里,芦苇荡微微摇曳着,陆溯站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望着他,不知来了多久了。
徐回周意外又不意外,他将最后一只芦苇船放进水渠,抬脸仰视着陆溯,唇边绽开微笑的弧度。
“真神奇,你总能找到我。”
陆溯这才从芦苇丛里走出来,他蹲下,平视着徐回周,目光掠过徐回周衣领处不太明显的一滴血,他没说什么,只转过背说:“上来吧病患,今天免费。”
徐回周瞳孔微微闪烁,片刻他还是伸手搭上了陆溯的肩,趴到陆溯背上了。
徐回周虽有183个头,但实在很轻,似乎骨架都比别的男性轻一半,陆溯轻松就背着他起身。
除了小时候被父亲背过,这是徐回周第二次被另一个男人背,父亲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记得似乎没有陆溯如此宽阔,陆溯的背,实在很宽。
父亲有一条腿残疾,背着他走路,更加不稳,陆溯背着他,每一步却都很稳。
天色终于全黑了,只剩路灯光和沉稳的脚步声。
徐回周没有解释,也没有说话的欲望,脸贴在陆溯的背上,望着橘光里不见边际的芦苇荡,眼皮掉下来,安静睡着了。
徐回周再次醒来,是闻到了饭菜香味。
他睁开眼,他躺在客厅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毛毯,daylight乖乖团他脚边也在睡觉。
落地窗外的树林还挂着灯带,客厅没开灯,看外面的灯树更加漂亮。
徐回周坐起身,daylight还睡很熟,他温柔摸了摸它的头,才撩开毛毯,轻手轻脚下沙发。
脚边整齐摆着他的家居鞋,徐回周塞进脚,起身走去唯一亮光的厨房。
快到厨房,陆溯先端着砂锅出来了。
砂锅飘出清新的牛骨汤香味。
下午徐回周留的便条贴内容是——我出去一趟,八点左右回来,想吃清汤牛肉火锅。
陆溯看向徐回周。
脸终于恢复了点血色,在芦苇荡找到徐回周时,他甚至不敢出声喊徐回周,稍有风吹草动,徐回周似乎就会跟着碎掉。
“马上开饭了。”陆溯收回目光。
“好。”徐回周点头,换方向去洗手间洗漱了。
再回到饭厅,桌上摆着一只碳炉,炉子里的果木碳早烧得通红,砂锅在炉子上咕噜翻滚着。
陆溯端着托盘也回来了。
一大篮新鲜的时令蔬菜,几盘不同部位的牛肉,一盘薄切牛舌,一碟手锤鲜牛肉丸。
大约是身体需要营养了,这次大部分肉是徐回周解决的,吃完肉他还涮了不少蔬菜,晚饭吃了快一个小时,收拾好餐桌,知道徐回周目前最在意那四个人渣,陆溯就进入正题,“下午沈屿澈在拘留所给我打了电话。”
“他说了一句‘我只能打五分钟电话’。”陆溯眸光微沉,“通常是十分钟,以沈屿澈的性格,另一通五分钟是他养父母的可能性不大,我怀疑他还要对你不利。”
徐回周不意外,他知道沈屿澈不达目的不罢休,以沈屿澈目前手里的牌,要想在外面杀了他,基本能确定是两个选择。
一是花钱买凶,二是找人。
沈屿澈现在还能找的人,只有顾孟成,正如他之前威胁顾孟成解决宋明彦那样。
“暂时不用管沈屿澈。”徐回周说,“另一个人更重要。”
陆溯问:“顾序堂?”
徐回周莞尔,“你真的很聪明。”他眼眸微闪,“顾序堂不是顾孟成,现在沈屿澈移交检察院,他必定会提前为顾孟成准备后路,我……”
徐回周停顿了,他蜷了下指尖,才说:“我今天下午去见过顾孟成,我确认他对我势在必得,我准备——”
“我不同意。”这次陆溯打断了他,陆溯目光坚定,“上次是最后一次。”
徐回周张了张嘴,脸颊的皮肤似乎还残留着陆溯后背的温度,他突然笑了,“你先听完,现在我不会以身犯险。我是想说,我们要抢在顾序堂之前,扣下顾孟成不让他离境。所以这段时间,需要你保证我的安全。”
陆溯目光幽深,瞄了一眼徐回周的衣领,他现在已经不敢完全相信徐回周,一个说假话能以假乱真的漂亮骗子。
片刻,陆溯点了头。
“我今天还确定了一件事。”徐回周眸光流转,“季修齐彻底爱上了我,明晚我们见面,他大有可能向我告白。”
看脸色徐回周是恢复了,能放心大胆揉了,陆溯揉他发顶却还是没用力,轻轻泄愤,“在我面前提其他男人爱你和你告白,大律师你是不是太有恃无恐了?”
徐回周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说:“不一样。”
下一秒他又重复一遍,“你跟他们不一样。”

他忍不住低头在徐回周眼角亲了一口, 笑了一声,“过关。”
十分钟后,徐回周回到房间, 拿了一套换洗衣服去了浴室。
脱下衬衫放进脏衣篮,他瞳孔微微发紧,又拿出衬衫,快速展开衣领翻开, 衣领边缘,有一滴不明显的血迹。
“……”
徐回周抓紧衬衫,良久放回脏衣篮,出去发了一条信息, 才回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手机在茶几不停闪烁。
徐回周放下毛巾过去,拿起手机是康鑫的来电。
徐回周平静划过。
“徐律师。”康鑫咳嗽一声,“这么晚打扰, 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那什么……”她至今还觉得匪夷所思, “沈屿澈想找你做辩护律师。”
康鑫有人脉, 她知道沈屿澈谋杀的受害者徐某某就是徐回周, 接到沈屿澈经纪人的电话, 她第一反应就是愕然。
她入行多年, 见惯牛鬼蛇神,然沈屿澈这种,她也是头一次见了。
她没同意也没拒绝,打电话让徐回周自己决定。
徐回周不置可否, 说:“我明早去拘留所见他。”
同时陆溯也在楼下讲电话。
“找到徐回周的家庭医生, 查清楚徐回周的病情。”
讲完电话, 陆溯收了手机,关灯上楼。回房拿了睡袍,他走到客卧敲门。
徐回周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门没锁。”
陆溯开了门。
徐回周在喝水,看见陆溯拿着睡袍枕头,他眼皮跳了跳,吞下水说:“你……要在这儿睡?”
陆溯关上门,笑容人畜无害,“晚上睡着了太危险,还是贴身保护安全。”
徐回周没想过陆溯会来这一招,他望着陆溯自然进浴室洗澡,又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才收回目光喝掉了最后一口温水。
他放下水杯到床边,一米八的大床,足够多睡一个陆溯。
之前只有一只枕头,现在多一只陆溯的枕头,枕套也是同款纯白,只被子只有一床。
浴室传出的了吹风机的动静,陆溯洗澡很快,已经在吹头发了,徐回周盯着一会儿被子,到底是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陆溯洗完澡出来,卧室窗帘已经拉上了,顶灯也关了,只留了床头灯,徐回周已经睡了。
被子拱出一道明显的弧线,陆溯放轻脚过去,看见被子还是一床,他笑了笑,从另一侧上床,躺进被子靠近徐回周,从后抱住他,将人牢牢抱进怀里。
他伸手关了床头灯,瞬间陷入彻底的黑暗,他低头亲吻着徐回周的发顶,“晚安。”
黑暗中,徐回周睁开了眼,他没有出声,良久才缓缓闭上眼。
第二天一早,徐回周才告诉陆溯要去拘留所。
吃过早餐,陆溯开车送徐回周过去了,停好车,陆溯没等徐回周开口,先说:“拘留所安全,你自己去吧,我抽根烟。”
徐回周解开安全带,问了一句,“顾序堂有动作了吗?”
陆溯翻开储物盒,翻出一包没拆的烟,“暂时还没消息。”
徐回周点点头,下车了。
陆溯抽出一根烟咬进嘴里,隔着挡风玻璃,望着徐回周进了拘留所才打了火点燃。
很快他手机震了一下,又接连震了几下,他拿过手机解锁,立即弹出来数张图片,他迅速点开。
是徐回周五年内的所有病例。
陆溯放大图片,逐字逐句耐心看着,徐回周确实在三年前做过胃癌手术,他继续往下翻,徐回周每半年会去一次全身检查,大都是些小毛病,最严重的还属贫血。
难道徐回周的呕血是贫血导致?
陆溯掐灭了烟。
会见室,徐回周平静在沈屿澈对面坐下。
几天未见,沈屿澈还穿着那套白西装,价格昂贵的手工缝制,此时也变得皱巴,那张总是阳光明媚的脸,此刻也多了遮不住的沧桑。
沈屿澈盯着徐回周,“我以为你不会来。律师果真是毫无底线的职业,为了一点点钱,可以帮自己的仇人辩护。”
沈屿澈说的一点点钱,是八位数,开头且是中位数。
徐回周淡淡说:“我没接你的案子。”
沈屿澈猛地眯眼,“你说什么?”
“你听得很清楚,我就不重复了。”
沈屿澈很快收起诧异,他嗤笑,“也对,是我高看你了。你和那些垃圾一样无用。”
他摊开双手,“你真是可悲又无能,你知道吗?你刚损失的不仅仅是钱,更是错失了一个让我坐十年牢的好机会。”
他笑出8颗牙,标准的灿烂笑容,“我是你就一定接这桩官司,没什么比亲手送情敌进牢房,更愉悦快乐了。”
徐回周也笑了,“我压根不关心你会被判多久。”
沈屿澈笑容收住,他厌恶极了徐回周这幅毫不在意的样子,好似他在徐回周眼中不值一提,他攥紧手,五官微微扭曲了,“你不过是运气好点儿,碰巧捡回了一条命,我输的不是你,是运气!”
徐回周还是微笑,“无论你输了什么,现在坐里面的,是你就行了。”
沈屿澈猛地站起身,还没动手,就被看守警察喝住,“不要乱动,坐下!”
沈屿澈没有坐下,他双眼发着红,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徐回周。
他明白徐回周今天来见他的原因了。
炫耀!以胜者姿态,来嘲讽他这名手下败将。
沈屿澈重重咬着牙肉,转身先走了,只留下一句话,“别得意太早,还没到最后。”
徐回周平静目送沈屿澈离开,直到会见室彻底安静,他才淡淡笑了。
“是没到最后。”
他们伤害过黎湛的,他现在才要百倍、千万倍地如数奉还。
从拘留所出来,徐回周没去停车场,他打了季修齐的电话。
季修齐第一句话就是问:“好些了吗?”
徐回周笑了,“这么担心。”
“是。”季修齐坦然承认,“担心得不得了。”
“那见面亲自确认吧。”徐回周走下台阶,朝着停车场相反的方向走,“去哪儿吃晚饭?”
季修齐说:“我家可以吗?”
“你决定。”
“好,六点见。”
徐回周挂了电话,同时他给陆溯发信息,“我打车。无论顾序堂有无动作,六点把沈屿澈消失在松杭公寓电梯的视频交给警方。”
陆溯很快回复,“你现在去见季修齐?”
徐回周已经走到路边了,他招手拦住一辆出租车,回复完才上车,“六点去他家见面,我现在先去一趟事务所。”
徐回周回到康鑫律师事务所,下午五点才出来,他敏锐察觉到不一样了。
被监视的感觉。
他若无其事沿着人行道走了一会儿,看见一家蛋糕店,他走了进去。
店内琳琅满目,玻璃展示柜里都是造型精美的蛋糕,他走了一圈,最后才在收银台旁边发现了他需要的蛋糕。
“一个纸杯蛋糕。”
这种小店,店员就是老板,他笑着说:“我们店在搞活动,加微信发朋友圈可以免费送任意一款蛋糕。”
徐回周微笑,“不用了,包严实点就行,是送人的神秘惊喜。”
没要到联系方式,老板明显的失望,慢吞吞打了最严密的包装,绝对看不出是蛋糕。
徐回周提着密封纸袋出来,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热情问,“上哪儿?”
徐回周报了季修齐的地址。
途中他始终没收到陆溯的信息和电话,不过他清楚,陆溯就在附近。
临近六点,出租车准时到了季修齐所住大楼,徐回周到电梯厅,电梯正下来,等了一会儿电梯停住开门,电梯内是季修齐。
季修齐今天没上班居家,却依旧西装,他先观察了几秒徐回周的脸色,无大碍才递给他电梯卡,“你先上楼,我拿个东西。”
徐回周没拒绝,到26楼,电梯门打开,入目先是一双新拖鞋,整齐摆在电梯门前。
徐回周换了鞋,走进客厅,电视开着,是一场轻音乐演奏会。
徐回周没再走动,当轻音乐演奏到第六首,电梯厅响起动静,季修齐双手空空回来了。
“久等了。”季修齐换好鞋进来说,“马上开饭。”
他这才看见徐回周提着纸袋,他笑,“带了什么?”
徐回周说:“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季修齐便收回目光,领着徐回周去餐厅吃饭。
餐桌已经摆着奶油南瓜浓汤、黄油口蘑虾,火腿奶酪拼盘、培根芦笋卷、水果沙拉,还有一壶格格不入的普洱茶。
季修齐又回了一趟厨房,很快端出来两份香煎牛排,滋拉冒着香味。
徐回周没有胃口,只喝了几口奶油南瓜浓汤便放下勺子。
季修齐也跟着落刀叉,“不合胃口吗?”
“有点。”徐回周倒了杯普洱茶,喝了一口说,“有事说吧,我听着。”
季修齐喉结滚了几下,随后从口袋摸出一个小巧的绒盒,翻盖赫然是一枚简约大气的素戒,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我爱你。”他眼里是装不下的深情,和我结婚吧,以后我来照顾你、保护你。”
这时客厅一直播放着的轻音乐结束了,再响起,是命运交响曲。
徐回周没看戒指,他沉静拿过纸袋,搁到季修齐面前,“我回答之前,你先看看我为你准备的礼物。”
季修齐心跳冷不丁漏跳一拍,他静止两秒,放下绒盒去拿纸袋,又看徐回周一眼,才撕掉了严密的封贴。
纸袋打开,发现是一个蛋糕,季修齐眼底浮起疑惑,嘴唇刚分开,他瞳孔猛然收缩,纸袋从他手中掉落,纸杯蛋糕摔出去,擦过他裤管,留下一小团奶油。
“我的纸杯蛋糕给你。”
“又是纸杯蛋糕,你那么喜欢啊。”
“没问题,以后我赚到的第一笔工资,就给大摄影师买各式各样的纸杯蛋糕!”
季修齐浑身血液都冻结了,他呼吸都难以控制,他双手抓紧桌沿,才勉强稳住没有跌倒,他深深呼吸数次,才抬眼看向徐回周。
徐回周只是看着他,不好奇他的失态,更不在意他的失态。
季修齐有一瞬差点落荒而逃。
他不想确认答案。
他的双腿却如同灌满千万斤的铅水,重到他没有力气能抬起来逃离。
激昂的命运交响曲停止了,整个空间戛然安静,只有季修齐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只有他,没有徐回周,好似徐回周真就是不会呼吸,躺在崖底的那个人。
连张嘴的力气都丧失了,季修齐嘴唇蠕动数次,终于挤出几个嘶哑的字,“你是……阿湛……”
徐回周弯唇,甚至眼里都有着笑意,“恭喜你,答对了。”

【088】
季修齐仅有的一小圈指甲, 生生掐进了桌面,细小的木屑扎进最嫩的皮肉,痛感一阵一阵袭来, 无比清晰地提醒他。烟珊听
不是梦境,不是幻觉。
十年前摔下悬崖的黎湛,回来了。
季修齐口腔弥漫着血腥味,他大脑完全无法思考, 再发不了声音,只眼球发红地盯着徐回周。
徐回周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好朋友,你在恐惧吗?”
听到“好朋友”三个字, 季修齐心尖狠狠颤了一下,他能瞒过任何人,唯独瞒不了黎湛。
他那虚伪的忏悔怀念,在这一刻无所遁形, 毫无征兆地暴露在徐回周面前。
那夜在彼岸花海里, 他沉默旁观黎湛被推下悬崖, 脑海只有一个念头——
他死了, 就好了。
季修齐脸色发白, 他嘴唇艰难张开, “对、对……”
徐回周没打断他, 凤眸就那样嘲讽地看着季修齐,等着他说完。
季修齐却说不出第二个字,他额头、鬓角都被冷汗打湿了,整张脸难看到了极点。
那枚戒指折射的亮光掠过季修齐的眼皮, 成了最嘲讽的存在。
他深爱上了一个, 被他杀死在过去的人。
而那人, 曾是他唯一珍惜的存在。
空气安静到了极点,无声地折磨着季修齐,他宁愿徐回周骂他打他,或是杀了他,也不想这样面对徐回周。
徐回周却忽然来了胃口一样,他端过那盘已经温热的香煎牛排,拿过刀叉,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
八分熟的牛排,在餐刀的切割下,沿着刀沿流出些许红色汤汁,深深刺激着季修齐的眼球。
徐回周什么都没说,却都说了。
荒无人烟,满是瘴气野兽出没的原始森林,一个摔下悬崖的少年要活下来,他所遭遇的一切,甚至无法想象出来。
季修齐没想过一次他会活着,怎么可能还活着?
徐回周没有吃牛排,他只是均匀切成了四块。
季修齐终于找回了声音,“我……我承认我当时鬼迷心窍,我眼睁睁看着宋明彦推你没阻止……”
在徐回周越来越嘲讽的目光里,他说不下去了。
徐回周放下刀叉,抽出精心叠成玫瑰花的餐巾,不疾不徐擦着手指,淡淡说:“只是那一晚鬼迷心窍?”
季修齐瞳孔猛然收缩。
徐回周擦好手指,放下餐巾,眸光瞬间锋利,“你为何提议去加纳齐落旅游,沈屿澈又是如何得知宋明彦插足他导师家庭——”
“够了!”季修齐指甲应声断在了木缝里,他表情痛苦,“别说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愿意做我可以办到的一切弥补你。”
徐回周冷笑一声,“行啊,你现在发布道歉声明,全网公开你们当年做的事。”
季修齐吞咽着血水唾沫,没出声了,他半晌抬眼看徐回周,才在徐回周眼中看见毫不掩饰的嘲讽。
徐回周从提出条件,已经笃定他不会答应。
季修齐苦笑出声,“你没看错,我是懦夫……”
徐回周从口袋里摸出一叠东西,丢在那枚戒指旁边。
季修齐马上看去,是三张照片,看见照片上的内容,他瞳孔瞬间模糊,全身神经扯得生疼。
意外、又不那么意外,从徐回周出现那一刻,他早在徐回周的算计中了。
除了他拍下来的几张证据,他为黎湛供奉的长明灯,徐回周也看见了吧。言善庭
季修齐哑着嗓子,“你在威胁我吗?”
徐回周淡声,“我在提醒你,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拉开椅子起身,“放心,还没轮到你,你还可以享受一段德高望重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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