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 by二月竹
二月竹  发于:2024年0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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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没有。
和十年前一样。
季修齐低头,镜托卡着鼻梁,他皮肤有些微的痛感。
这十几个小时,他彻底弄清楚徐回周在他心里的份量。
他爱徐回周,出于对黎湛的怀念愧疚也好,还是不自觉被徐回周吸引,他对这个男人,早无法自拔了。
无论是沈屿澈还是顾孟成,这一次,他决不允许他们再伤害徐回周。
他要告白,正大光明守护徐回周。
“回周。”他声音很低,“能见一面吗?”
徐回周下到了一楼,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肉香,是牛肉汤的味道。
他走向厨房,“还要静养几天,周六吧。”
约好见面时间,徐回周挂了电话,顾孟成电话还在不断进来,他开了静音,随手搁到装饰柜上,停在厨房门口看陆溯忙碌。
厨房里,陆溯在调着牛肉汤的味道,加了一把徐回周喜欢的新鲜花椒。
感受到背后视线,陆溯回头,门口却没人了。
陆溯眸光微动,片刻才转回身继续炖肉。
这次的牛肉炖得很烂,入口几乎就融化了,徐回周胃口不算很好,还是就着牛肉拌饭,吃了一碗白米饭,喝了半碗牛肉汤。
桌上还有一盘月饼。
昨晚中秋节家里没人,家政阿姨还是摆上了应景的糖点坚果。
徐回周在盘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块手工五仁月饼,生产日期是昨天,没有添加防腐剂,只能放几天,他拿起问陆溯,“吃五仁吗?我吃不了一块,平分?”
陆溯不吃五仁,他点头,“吃。”
徐回周起身去了厨房,他剥开油纸,放进盘子进微波炉叮了一分钟,端出来月饼就冒着热气了,坚果的香甜已经能闻到了。
他回到饭厅,分一半月饼给陆溯,又拿起月饼咬了一口,酥脆的千层皮,还有新鲜的馅料,和他记忆里相似。
他微笑说:“我妈只吃五仁月饼,那时候家附近有一家做月饼的店,只做五仁月饼,也只卖中秋那几天,每逢中秋,我爸就会早早去排队,买六块五仁月饼。”
陆溯跟着露出笑意,“还记得地址吗?明天去给你买。”
徐回周摇头,他微微抬高手,晃了一下那半块月饼,“这个也很好吃。”
两人鲜有这样闲聊家常的时候,不知不觉聊到了深夜,徐回周看向窗外,还在下雨,听动静,似乎还下大了。
他轻声说:“今年吃到了月饼。可惜,没看到满月。”
陆溯听见了,但他没说什么,收拾好桌面果皮,他先带着daylight上楼了。
徐回周下午睡了一觉,并不困,又在客厅看了会儿书,他才去拿手机。
顾孟成的未接有99+,还有两通陆宸国的未接,宋出岭倒是只打了一通,没人接便没继续了。
这时顾孟成的电话又进来了。
徐回周直接关了机,他检查了一遍门窗,关上一楼的灯上楼了。
感应灯随着家居鞋的摩挲声亮起,徐回周推开虚掩的门,正要开灯,他停住了,视线看向前方。
落地窗外,照进来成片的莹莹月光,照亮着木地板,徐回周眉心微动,他收回手,踩着满地光芒走向落地窗。
大雨还在继续,树林里刷刷作响,但是每一棵树都绑上了如月光的灯带,在雨夜里亮起无边无际的星光。
离徐回周房间很近的地方,还有一只挂于树梢的凤凰。
是那只凤凰灯笼,在成片星光围绕下,好像真活过来了一样。
徐回周唇角微微上扬,他不清楚陆溯是何时布置的,但必然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前。
“谢谢。”他眸光闪烁着月色,“不见满月,今年却看到了凤凰。”
喉咙再次涌上咳意,迅猛又强烈,徐回周转身快步进了洗手间,他第一时间打开水龙头。
热水冲出来,充斥着洗手间,他才埋进洗手池放声咳嗽,“咳咳咳……”
缕缕鲜红冲进蒸腾的热水里,当徐回周再次抬头,镜面已经雾化了,照不出他的脸。
他已经能想到,此时的雾气之下,镜子里他的脸,恐怕苍白到吓人。
嘴里还残留着铁锈味,他挤出一大条牙膏,没打开电动,手动着反复刷着牙,来回几次,那股难言恶心的味道才消失在嘴里。
徐回周平静着又洗了脸,出去吃了药,始终没有开灯,望着窗外的凤凰灯,渐渐睡着了。
次日徐回周醒的时候,他没开机,警局的电话打到了陆溯手机。
陆溯开了免提,昨天给徐回周做笔录的女警说:“陆先生,他的律师要申请沈屿澈的精神鉴定。”
徐回周不意外沈屿澈备有后手,并且沈屿澈和他的经纪公司牵扯着巨大的利益,对方一定会想尽办法帮沈屿澈摆脱。
精神鉴定,能操作的空间很大。
他直接出声,“您联系我们是?”
女警这才知道徐回周也在听,她松了口气,说:“目前沈屿澈还不知道你已经脱离危险期苏醒,我们商量的办法是刺激他开口,你方不方便来一趟警局?”
徐回周同意了。
挂了电话,徐回周和陆溯去了警局,只是他暂时没进审讯室,和陆溯隔着玻璃,看着沉默的沈屿澈与他的律师。
拘留了一夜,沈屿澈还是那副微笑的样子,每当警察问出问题,他都没有回复,他的律师在说:“我再重申一遍,我当事人沈先生是公众人物,之前不便曝光他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他对潜入医院的事情没有任何印象,目前的行为都是在他无意识……”
徐回周安静听着,他瞥了眼时间。
9点20分。
下一秒,女警接到了一个电话,她听了一会儿,眼睛发亮了,马上拿过话筒和审讯室的警察说:“老李,问沈屿澈9月15日晚上9点在哪里。”
同时审讯室的监控响起声音,“沈屿澈,你9月15日晚上9点在哪里?请配合。”
后面三个字说得很重。
沈屿澈的瞳孔有微微的变化,但很快他恢复了冷静,他说:“9月15日,我应该是在二十桥有通告,但具体晚上做了什么,我记不清了,在睡觉在玩手机都有可能。”
“那我提醒你一下。”审讯室的警察跟着女警说出三个字,“武敬山。”
沈屿澈眨巴着眼睛,“什么山?我可以保证,我绝不会夜爬山。”
“武敬山已经坦白了。”女警对着话筒说,“你告诉他低血糖可以打胰岛素自杀。宋出岭也承认,他有将徐回周有低血糖的事告诉过你,你在明知徐回周有低血糖的情况下,有计划、有预谋地策划了对他的谋杀!”
沈屿澈就不回答了,他律师再次重复沈屿澈精神有问题的事。
这时徐回周突然说:“我能和他说几句话吗?”
女警点头,递过话筒,徐回周对着话筒说了一句话。
审讯室内的警察跟着说:“不过很可惜,你的计划失败了。”
沈屿澈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警察继续说:“陆溯及时赶回来救了徐回周,抢救回来了。”
沈屿澈脸色猛变,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说什么?”
同时徐回周看向女警,女警秒明白他的意思,她立刻带着陆溯和徐回周去审讯室。
沈屿澈完全不顾律师的暗示,他盯着警察,又说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徐回周没死?
他没死?
还是陆溯救了他?
他不信!
这决不可能!
审讯室门打开了,沈屿澈敏感地察觉到什么,他缓缓、僵硬着扭头。
便看到那双本该灰败的眼睛,平淡无波看着他。
徐回周被陆溯搀扶着,淡淡望着沈屿澈,薄唇吐出冰凉的5个字。
“他说,我没死。”

他什么也看不见, 甚至连陆溯都无视了,只盯着徐回周。
愤怒、屈辱、狠戾……复杂着从他眼底流淌。
这是他人生的第一次滑铁卢。
武敬山被逮捕时,他也仅仅是毫无情绪地, 被他生母抱着哭,他只是恨武敬山,让他不得不被迫承受或鄙视、或同情的目光。
垃圾根本不配鄙视他,更不配同情他, 这些对于他都是羞辱和侮辱。
还有全世界最好的黎湛,那么聪明完美的黎湛,至死都不知道,是他操控了他的死亡。
但现在, 他输给了黎湛的赝品。
四目相对,沈屿澈清晰看见了徐回周眼里的鄙夷。
对手下败将的鄙夷,如同那夜的南波岛,徐回周驾车冲向大海, 胸有成竹等着他喊停, 徐回周看出了他的恐惧, 视他如小丑戏弄于股掌!
今天他又输了!他如此完美的谋杀, 徐回周还是没死!
黎湛都死了, 徐回周凭什么不死?
沈屿澈手指用力掐进掌心, 目光从徐回周又挪到陆溯。
救徐回周的人, 还是陆溯。
“啧。”沈屿澈忽然笑了。
他缓缓拨了下凌乱的刘海,站起来身来,他还穿着昨日的白西装,站在白织灯下, 惋惜地说了一句话。
“早知道, 应该往你身体注射硫酸。”
沈屿澈的律师绝望沉默了。
审讯室内安静无比, 沈屿澈又看向陆溯,灿烂扬起唇角,“好可怕的表情,想打我吗?”
他大步要上前,“来打我啊,陆溯!”
警察迅速反应拦住他,沈屿澈不为所动,还是笑着往陆溯走。
而陆溯没看过他一次,视线全程都在徐回周身上,沈屿澈笑容变质了,他挣脱不了警察,无法上前,只能看着陆溯扶着徐回周,他血红着双眼,终于吼出声,“你看我啊!打我啊!”
徐回周平静扭头,看陆溯一眼,陆溯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扶着他离开了。
身后是沈屿澈一直喊着“陆溯”,女警放松地拍着胸口,她微笑向徐回周致谢,“谢谢你,接下来案子会移交到检察院,据我的经验,会以故意杀人罪起诉沈屿澈。”
徐回周回以微笑,同陆溯回到车上,他收到了一条信息。
“我收到医生消息,真有人去查我当年的流产记录。”
发信人是徐颖。
几小时后,有关沈屿澈的、蓝底白字的官方通告在网上“爆”了。
短短时间内,各大软件的系统瘫痪抢修了几次。
全网都在议论沈屿澈的案件。
“卧槽!沈屿澈杀人了!”
“杀人咖……”
“演电影入魔了?注入胰岛素杀人,是他以前演过的电影出现的桥段吧?”
“终于敢说了!一直觉得沈屿澈会出事!没想到一步到位,直接提银手铐了。”
“他什么都不缺,干嘛杀人啊?”
“他被抓的时候还笑着和粉丝告别,这心态牛逼!”
“杀人了第二天还能若无其事出席活动,太可怕了……”
“故意杀人,但人没死判多久?”
“不一定,看沈屿澈找的律师能力了。”
“被害者没死是三年以上,十年以内?”
“有预谋犯罪哎!奔着让人死,就算不无期,也十年以上吧!”
“那个受害者徐某某谁啊?沈屿澈和他什么深仇大恨啊!”
“哪位数据帝来扒一扒,找找娱乐圈姓徐三字明星里,有没有沈屿澈的对家。”
茶室内,陆宸国接到电话,神色微变,他放下手机,和对面的顾孟成说:“回周出事了。”
顾孟成早知道了。
他昨天收到沈屿澈被带走的消息,第一时间打探到了,和宋明彦跳楼案无关,是因为谋杀徐回周未遂。
他想不通。
徐回周长着一张与黎湛相似的脸,沈屿澈最崇拜黎湛,沈屿澈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派人调查,还真查到了一点蛛丝马迹,沈屿澈喜欢陆溯。
徐回周和陆溯,是过于亲密了。
他又查了徐回周的母亲徐颖,还真查到一件让他上火的事。
25年前,徐颖做过一次人流。
徐回周有可能不是陆宸国的血脉,也就是,徐回周和陆溯极大可能,没有血缘关系。
顾孟成摸了下还在疼的嘴角,他想起赵尧过生日那晚,下着大雨,徐回周还是来接陆溯了。
如果两人不是表亲,那他们是……情人?
顾孟成眼眸猛然眯起,他收回手,和陆宸国说:“陆叔,回周的事待会儿再聊。新能源的项目,我提前和您透个底,陆华秋是找我爷爷谈过合作。”
陆宸国心想果然如此,怪不得他最近联系董事会那些人,不是避而不见,就是和他打太极。
猜测得到证实,陆宸国有些着急了,“孟成啊,那你爷爷什么想法?”
顾孟成笑了,“我的想法,就是我爷爷的想法。陆叔,只要回周开口,大关集团就是我送他的彩礼。”
陆宸国有几分意外,顾孟成对徐回周的兴趣,他看得出来,但顾孟成竟然认真到愿意拿大关集团换徐回周,还是超出了他的认知。
市值上千亿的大关集团,与一个陆宸国毫不在意的徐回周,陆宸国当场就做出了决定,他笑着说:“孟成,回去等爸的消息吧。”
陆宸国快步离开茶室,直接去陆溯别墅堵人了。
他知道徐回周搬去了陆溯别墅。
徐回周吊着营养液,在客厅看着新闻。
今天的新闻还是沈屿澈霸屏,许多蹭热度的记者直播网红,找到了沈屿澈养父母住的小区。
沈屿澈养父母在家不露面,记者就采访小区的业主。
有个业主接受了采访,脸部打着马赛克,“哎呀,沈屿澈不是他们的亲儿子,我在这儿住了四十多年了,沈屿澈是从福利院领养的。哎,他们夫妻脾气很好的,都是老师,没想到倒大霉收养了一个杀人犯,可怜哟。”
直播间的评论区直接沦陷了。
“沈屿澈是孤儿??”
“沈不是炒过家庭和睦,从小被宠到大的音乐王子人设吗?!”
“杀人咖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哎,有谁还记得,那个跳楼死的,姓宋的那个基金会会长,好像也是孤儿吧!”
“我记得!是曙什么家。”
“搜到了!曙光之家!”
“我的天,对上了!沈屿澈不是在姓宋的跳楼现场出现过吗!我靠,他不会是杀人惯犯吧?”
就像徐回周说的,蝴蝶扇动了翅膀,刮起了一阵风,那些被掩盖的、试图抹掉的痕迹,即将一一现世了。
屋外传来停车的动静,徐回周淡淡瞥了一眼,关上了平板,他拖着输液架去厨房找陆溯,“我想吃昨天的五仁月饼,新鲜出炉的。”
陆溯认得陆宸国的车,徐回周明目张胆要支开他,陆溯一时又无奈又好笑。
锅里的肉汤翻滚着,他放下汤勺转身,逗徐回周,“我就那么好使唤?”
徐回周就看着他,在陆溯快要败下阵来时,徐回周突然踮脚,在陆溯脸颊亲了一下,“报酬。”
刚要离开,腰就被陆溯左手扣住,陆溯右手捧起徐回周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徐回周嘴唇不像以前那样冰凉,意外的温热,又很软,比徐回周买给他的软糖还要柔软,也散发着淡淡的雨后森林的气息。
是牙膏味,徐回周用着和他一样的牙膏,洗发水,沐浴露……
身后是咕噜翻滚的汤,直到门铃响了,陆溯才松开徐回周,眼底被欲望染上了淡淡的红色,他拇指又不轻不重地揉了下徐回周被亲红的嘴角,哑着嗓子说:“我身价高,报酬至少要这个程度。”
徐回周气息不稳,黑眸也漾了一层水色,在越来越急促的门铃里,似乎是点了点头。
陆溯开的门,陆宸国看到他,暂时也装出了好脾气,“阿溯,我来接回周。”
陆溯笑了声,“哦。”顺手递他一双一次性鞋套,“没客用拖鞋,你凑合用。”
陆宸国嫌弃着皱眉,不情愿地套上鞋套,瞥见陆溯上车离开了,他才关门进屋。
陆宸国第一次来陆溯的别墅,稍稍打量几眼,就快步进客厅找徐回周。
冷不丁一大团白蓝灰色扑向他,“汪汪汪!”
陆宸国连连后退,心脏都吓停了几下。
“daylight。”徐回周喊了一声,daylight就乖乖跑回去玩他的新玩具了。
陆宸国按着心脏,差点没撅过去,他缓和片刻,走进了客厅。
徐回周坐沙发输着液,陆宸国的话在舌尖滚了圈儿,总算想起徐回周在病中,“身体好些了吗?”
又接着提醒徐回周,“上次我去医院看你,陆溯那小子竟然拦我不让进,他真是分不清楚,究竟谁和你更亲,越俎代庖起来了。”
徐回周表情不变,也没提让陆宸国坐下,调整着输液管的调节器,淡淡说:“好些了。”
陆宸国就自己在徐回周对面的长沙发坐下,他东拉西扯几句,终于进入正题。
“回周啊,爸从老别墅搬出来了,在市区买了套新别墅,衣食住行都比这里方便,你现在身体又不好,搬过去我也方便照顾你,你说是吧?”
徐回周神色还是淡淡的,“我住这儿很习惯,就不麻烦了。”
“你喜欢这种风格,爸给你买一套。”陆宸国换了一个理由,同时试探着说,“我听说大关集团最近开盘了新的别墅区,也是类似的风格,你和孟成认识,找他去挑一套你中意的,爸付钱。”
徐回周微微勾唇,“有事还是直说吧,您的时间宝贵,我的也珍贵。”
陆宸国怔了下,就哈哈大笑,“不愧是我的种,聪明!我就直说了,我给你安排了一桩好婚事,你现在点头,我马上为你安排婚礼。”
输液管的速度终于令徐回周满意了,他收手,淡声问:“您是以什么身份要为我安排婚事呢?”
陆宸国右眼毫无预兆地疯狂跳着,他以为徐回周还是在意上次宋出岭搞出的事,他急忙解释,“自然是作为你的父亲,我从没怀疑过你妈妈和你。陆华秋和宋出岭是为了离间我们父子,你不能落入他们诡计啊,儿子。”
这时徐回周的手机震了一次,一条来自顾孟成的信息弹出来。
他拿起手机点开。
【明天见一面,我有很重要的事。】
附图是徐颖当年做人流的入院记录。
顾孟成在威胁他。
徐回周关上手机,又放回沙发扶手,这才抬眸看向焦急等待的陆宸国。
无比平静说——
“可他们是对的,我确实不是您的儿子。”

徐回周的话一出, 陆宸国脸色都黑了,他清楚徐回周没赌气,说的是真话。
他震惊也震惊, 更多的却是烦躁。
他对徐回周本就没有丝毫父子情,全是利用,是他血脉固然不错,不是也并不可惜, 但他不是徐回周的父亲,和顾孟成联姻不成都是小事了,冯姨要给徐回周的那8%公司股份,丢了才是惊雷!
陆宸国阵阵冒出冷汗了, 拿到8%股份之前,必须要稳住徐回周!他赶紧扯出笑容,“我们做过亲子——”
徐回周接过话,“我妈前段时间回国, 亲口告诉我, 您骗她怀的那个孩子未成形, 她便流掉了。我与您毫无关系, 我生父另有其人。”
陆宸国面上神经都在抽动, 说到底还是陆华秋宋出岭使的绊子, 坏了他顺利掌权陆氏的好事。
他不好过, 那母子俩别想好过!
陆宸国暂时卡壳了,飞速思索,半晌终于想到了打感情牌。
“回周,亲子鉴定是科学, 不会出错!你妈肯定是在说气话。退一万步说, 我们真没血缘关系,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我也早当你是亲儿子了,亲情与血缘无关,你永远是我儿子!”
徐回周早算准了陆宸国的反应,陆宸国还需要他,这便是人心,利益欲望面前,其他一文不值。
他淡淡弯唇,“您不介意,我没意见。”
现在地位逆转,是陆宸国想方设法不愿暴露徐回周的真实身份了,“这事我们父子俩清楚就行,没必要告诉其他人。尤其……”他四处看看,压低声音,“你小姑在阿溯周围安排了不少眼睛,人多嘴杂,你别和他提。”
徐回周不置可否,转而说:“那与顾孟成的婚事……”
他点到即止,陆宸国秒懂,陆宸国干巴笑着,“你不喜欢的事,爸绝不逼你。刚才的话,你当爸没说过!”
徐回周微笑,没再说话了,陆宸国也待不下去,找了个理由,走得火急火燎。
客厅恢复安静,徐回周才拿过手机,回了顾孟成。
【地点。】
顾孟成迅速发了地址过来。
徐回周睫毛微扇,地址是六棋村267号。
他调节的营养液这时也输完了,他熟练拔下针头,针孔冒出一点点血,他贴好胶布,又拨了一个电话。
季修齐接很快,“喂。”
“提前见面吧。”徐回周走到玄关换鞋,“一个甲方找我谈事,离你诊所不远,那就顺路见个面。”
季修齐是要准备一场告白,如此仓促,他一时停顿,徐回周又说:“不方便就算了。”
季修齐赶忙说:“方便,你去哪里谈事?你少走动,告诉地点我过去。”
徐回周换好了鞋,淡声说了三个字,“六棋村。”
听筒骤然安静。
徐回周开了门,脚微微离地,他又停住,和电话那头的季修齐同样沉默了,不过他很快便转身,打开手机免提随手搁在鞋柜,拿过笔和便条贴,给陆溯留了言。
他写完,季修齐也开口了,“刚才信号不稳,六棋村是吧?几点结束。”
徐回周抬手看时间,两点了,他回,“4点半左右。”
六棋村267号,顾孟成盯着聊天框,很快弹出四个字,“两小时到。”
他这才放下手机,躺在黎湛那张狭窄小床上,望着老旧的天花板。
这时有电话弹出,他马上又拿手机,却不是徐回周,是本地固定电话。
顾孟成划开电话,对面先笑着开口,“二哥,下午好!”
是沈屿澈。
顾孟成没出声,沈屿澈低声笑,“我只有五分钟,就长话短说了,上次的事谢谢你,我现在的情况你肯定知道了,无法报答你了,未完成的事,就辛苦你再帮次忙了。”
顾孟成直接挂了电话。
他脸色阴沉,沈屿澈在威胁他!
他记忆回到上次狗毛过敏住院。
“二哥,明彦哥突然找我。”沈屿澈抓着下巴,缓慢说,“他很急地说湛哥失足摔下悬崖那晚,湛哥曾联系他,当时湛哥神志似乎不正常。”
沈屿澈顿了顿,“他约我去松杭公寓见面详聊,你也知道我是公众人物不方便,你出个主意,我去还是不去啊?明彦哥是不是出事受刺激了,突然提起湛哥。我们都知道湛哥是失足摔下悬崖啊。”
他沉声说:“你去吧,听听看他能说出什么新鲜事。”
“啊,公寓里肯定很多监控,我不方便……”
“放心。”他打断沈屿澈,“我会处理。”
沈屿澈想了一会儿,“行吧!毕竟湛哥相关,我去一趟。”
再次接到沈屿澈电话,沈屿澈呼吸沉重,“二哥,我不知道该信谁了,明彦哥说湛哥掉下悬崖那天,他其实看见有人往湛哥的水壶里加了东西,具体是谁他说要考察我可不可信,过段时间再告诉我。明彦哥的精神状况太不正常了,他是不是受打击过大,出现了臆想症啊?我们谈话的时候,还神叨叨去开窗,说他想一跃而下,像湛哥那样!”
“是臆想症吧。”他拨开打火机,盯着幽蓝色的火苗,掐掉了电话。
看来沈屿澈不算太傻,也发现是他害黎湛失足摔下悬崖了。
顾孟成攥紧拳头,粗大的青色血管从手背皮肤下用力凸出。
是,他是害死了黎湛,但他不想的,那只是一个意外!他只是太爱黎湛了,想到黎湛可能会喜欢季修齐,或是别的任何人,他便嫉妒到发狂,他无法忍受黎湛属于别人,他爱黎湛,他不能没有黎湛!
那天他鬼使神差做了错事,他不知道黎湛会半夜跑去悬崖,更没想到黎湛会失足摔下去……
“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顾孟成的思绪,他猛地坐起身,胸膛激烈起伏异动,小窗户照进午后的阳光,他盯着门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下床。
门开瞬间,顾孟成呼吸都困难了,却不是徐回周。
骑手递过袋子,找顾孟成确认,“是267徐先生吗?”
顾孟成瞬间清醒,他没理骑手,接过袋子直接摔上门。
下一瞬敲门声又响起,他火气腾地爆发,“不会看门牌送你妈的外卖!”
门外回应他的是清冷的声音,“他会看,也准确送到了外卖。”
顾孟成立即开了门,他盯着徐回周,一段时间未见,还是如此让他心动。
沈屿澈拿黎湛的事威胁他暗中解决徐回周,如果换个人,沈屿澈就成功了,可惜是徐回周,他必须得到的男人。
顾孟成笑了,他侧身让路,“请进。”
徐回周面不改色走进他曾住过的屋子,他平静环视一圈,他自是不会还记得以前的摆设,但全是早淘汰的过时家具,想来顾孟成是维持了原样。
用这种方式,演绎他对黎湛恶心的所谓深情。
他转身,顾孟成提着外卖到了小桌子,取出两盒食物,两杯白水。
顾孟成抬头看他,“你不喝酒,白水总喝吧?”他下巴又努了努牛皮纸色的食盒,“你的也不是炸酱面,点的牛肉面,你喜欢牛肉没错吧?”
“我现在没胃口。”徐回周没有过去,他脸色苍白,黑眸却锐利冷静,“顾总找我来,是公事还是私事?”
徐回周没动,顾孟成有些失望,他也站着不动了,深深看着徐回周,“私事也可以变公事,徐律师认为呢?”
徐回周笑了,顾孟成晃了下神,就听见他不急不躁的声音,“顾总,我要解除合同。”
见徐回周毫不受他威胁,反而有着彻底和他决裂的意思,顾孟成咬着后槽牙,“雇佣合同签的一年,提前解约你得赔违约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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