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 by二月竹
二月竹  发于:2024年02月08日

关灯
护眼

“徐律师,有人保释了周方乾!”
同一时间,周方乾激动着站起身,两手按着桌面,问他对面的律师,“你、您真能帮我打赢官司?”
律师面露难色,“难啊周先生。”
“求你了律师先生。”周方乾在看守所待了一段时间,现在他特别怕坐牢,“只要你帮我不用坐牢,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让我做什么都行!”
律师连声叹气,“不是我不帮你,是我没能力,保释你出来都花了我不少功夫,哎。”他摆着手,“谁让你得罪的是徐回周律师,他有人脉有手段,我这种小律师,再修炼八百年也不是他对手啊。”
包间里还有一人,是周方乾的父亲,他急赤白脸,指着律师质问:“你说能帮我儿子,我才花钱请你,你不能干拿钱不做事啊!”
律师无奈摊手,“老先生,我是保证帮您儿子保释出来,没说能打赢官司,这样吧,我给您二位一个建议,这一两个月该享受的提前享受,有想做的事也去做了,别说赢官司了,就想打个减刑都难,据我得到的内部消息,徐回周律师说了,必须给你打到十年起步。”
律师又安慰他们一番,饭都没吃走了。
周方乾眼白都裂出了红血丝,他端起酒猛灌,嘴缝里挤出恨恨的自语,“徐回周!你破坏我家庭还要毁了我,我跟你没完!”
律师离开酒店,就打了个电话,“您交代的事情办好了。”
沈屿澈没说什么,挂了电话,他盯着屏幕里周方乾喝醉在包间里发疯,嫌恶地关上了监控,端着牛奶上了二楼。
二楼放小提琴的房间,墙面被砸出的坑坑洼洼还很明显,吊灯下方,被砸坏的小提琴用粘合剂勉强粘回了原样,只是已经不能拉了。
沈屿澈一口喝完牛奶,放下杯子过去,珍惜地抚摸着小提琴,他眼里流露出忧伤,声音特别温柔,“你瞧,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什么顾孟成,季修齐,轻易就爱上你的赝品。”
“为那些人而死,你死得多冤枉啊。”沈屿澈指尖一遍一遍抚摸粘合剂留下的凸痕,眼里忽而又迸发出愉悦的光芒,“但没关系,你不会寂寞太久,我很快会送很多人去陪你。”
过一会儿,沈屿澈伸出舌尖,舔掉嘴角的牛奶渍,“那个赝品特别坏,他不仅勾引阿澈,还嘲笑我是胆小鬼!”隐隐有些癫狂的低头,脸颊紧紧贴住琴身,很是享受地闭上眼,像再次躺进黎湛的怀里睡觉一样,委屈着呢喃,“我才不是,你知道的,我和你一样,都是最勇敢的小王子。”
次日早上,徐回周就收到了一箱死老鼠。
那些死老鼠每一只都被开膛破肚,血淋淋地挤在纸箱里。
纸箱表面没有快递单号,只有三个歪歪扭扭的血红大字——徐回周。
应该是用老鼠血写的。
好几个员工都撑不住,捂着嘴跑去卫生间了,还有不敢看的,远远避开。
律师行里偶尔收到恐吓信的事不是没有,但寄来如此血腥恐怖的东西,还是头一次。
第一个发现的保洁阿姨勉强还能站稳,只脸色唇色都发着青,“我早上开门,看到有箱子在门口,见写着徐律师的名字,就搬到了徐律师的办公室。”
徐回周表情平静,他先拍下死老鼠的照片,戴上一次性手套将纸箱重新封起来,又让保洁找来一个大塑料袋,在办公室等着小律师。
小律师回到办公室,双腿都发软了,“徐、徐律师……”
小律师早餐都吐完了,他还是忘不了刚才的恶心画面,仿佛还能闻到那刺鼻的血腥味,他捏紧鼻子,目光避开徐回周提着的塑料袋,挤着声音问:“您还留着这些玩意做什么?”
徐回周淡淡说:“鉴定指纹,留作以后的开庭证据。”
小律师马上松开了鼻子,转过脸问:“您知道是谁?”
徐回周不置可否,他起身取过外套,“我有事出去一趟,你送去鉴定出了结果,就烧了。”
小律师点着头,“您放心,出结果我马上发给您!”
徐回周去洗手间洗干净手,才下楼了。
走出大楼,余光瞥见墙根周方乾鬼祟的身影,他佯装不知,解锁上车锁好车门,给秦简打了电话。“查到沈屿澈接下来的行程了吗?”
秦简很专业,只挑重点说:“您猜对了,沈屿澈后天下午临时安排了去二十桥拍广告的行程,为期一周。”
也就是给了周方乾一周的“报仇”时间,同时沈屿澈也有不在场的证明。
一如既往的借把刀。
徐回周挪开手机,给秦简发了武敬山的住址,“那辛苦你一趟,马上出发二十桥这个地方,有动静立即通知我。”
秦简笑得礼貌,“您太客气了,拿着陆总的工资,这都是我份内工作。”
等秦简挂了电话,徐回周又拨了陆华秋的电话。
他礼貌询问:“小姑,您晚上有空吗?我想请您吃顿饭。”
陆华秋有些意外,很快又笑了,“你请我吃饭,我没空也要挤出空来。”她又问了一句,“就我们两个?”
徐回周笑,“要是姑父,出岭和出岚有空就更好了,我还没有见过出岚。”
宋出岚是陆华秋的小女儿。
陆华秋爽快答应了,约定下午六点,在松花酿春吃饭。
事情都安排好了,他才启动车去找陆溯。
周方乾一路跟着徐回周,但徐回周没有给他任何动手的机会,但又保持恰好的距离,让周方乾不至于跟丢他。
到了陆氏分公司,徐回周进了停车场,周方乾不能进来,只好先停在外面。
徐回周搭着陆溯的专用电梯到了顶楼,秘书台换了一个新秘书,早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等着徐回周,“徐副总里面请。”
徐回周刚进办公室,新秘书立即机灵关上了门。
陆溯的办公室里飘满合欢皮茶的香味,他招呼徐回周过去。“来看看,这段松杭公寓的电梯监控,沈屿澈进出的时间,的确拼接过。”
徐回周表情却很平静。“我知道,但他不是凶手。”
陆溯转过椅子,拉徐回周进怀,黑眸里是浓浓的情绪,“可以换个方法吗?”
徐回周莞尔,“我没关系。”
“我有关系。”陆溯声音很沉,他又重复一遍,“大到不得了的关系。”
徐回周微微怔住,他眼底淌过一些什么,但速度太快了,很快便被他收敛藏住,沉默片刻,还是解释了,“沈屿澈做过的事全是隐形的,他是始作俑者,但他的手太干净,现在可能是唯一能逼他亲自动手的机会,我不会放弃。”
“只要能先送他进监狱,其他任何都不在我考虑范围内。”
徐回周突然低头埋进了陆溯的肩膀,他声音很闷,又有点低,“我相信你陆溯。”
他停顿两秒,又低声一遍,“我只相信你。可以吗?”
徐回周淡淡的语气,压根算不上撒娇,但听在陆溯耳朵,比撒娇更难以拒绝。
他妥协了,“最后一次,周方乾……”
“不是周方乾。”徐回周打断他,他还是埋在陆溯肩膀,额头轻轻蹭着,“是沈屿澈自己。”
陆溯察觉到不对,他主动拉开徐回周,“什么意思?”
徐回周突然笑了,过长的眼睫毛动了动,声音有些缥缈,“杀人未遂,比教唆杀人判得重。”

除了陆华秋的丈夫,宋出岭和宋出岚都来了。
宋出岚还在读高中,小姑娘第一次见到徐回周, 进门就三哥长三哥短地喊着,一直缠着徐回周提问。
陆华秋都笑了,“快停嘴吧,别把你三哥吓到了。”
宋出岚咧嘴, “才不会。是吧三哥!”
徐回周配合地微笑,“是。”
宋出岚骄傲地和陆华秋比了个V,宋出岭坐在徐回周对面,全程没说话, 翻着菜单,余光却时时瞄着徐回周。
他今晚本来有安排,但请客的是徐回周,他就跟来了。上次在南波岛, 沈屿澈晚上和徐回周出去了, 第二天才回来。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沈屿澈竟然岔开了话题。
不会是……勾搭上了?
宋出岭越想越有可能沈屿澈一直说徐回周和他朋友很像, 谁知道是普通朋友, 还是情朋友。
他追了沈屿澈五年, 一直吃不上, 防着陆溯,最后别是让徐回周偷了桃吧?
这时徐回周冷不丁看他,笑着问:“还没选好?”
宋出岭回以微笑,“饿了?”
徐回周大方点头, “我有低血糖, 现在有点心慌了。”
宋出岭多看了徐回周几眼, 的确面色苍白,平时徐回周也总是身体很虚的样子。
看来是个外强中干的病秧子。
宋出岭点菜就更慢了,故意拖延了好一会儿,选了三道菜,其中有一道还是三文鱼。
松花酿春主打的就是食材新鲜,三文鱼是现选现杀,服务员拿了今天的鲜货让宋出岭挑,又浪费了一点儿时间。
宋出岚都催他了,“你平时都不吃三文鱼,快点行不行啊,三哥低血糖了你听不见啊。”
宋出岭笑着摇头,“见到三哥忘亲哥是吧。”又故意和徐回周说,“三哥,要不给你点杯甜饮?升糖快。”
徐回周微笑,“好啊。”
很快服务员送来一杯热可可,徐回周喝了几口。
等菜上齐开饭,又乐融融吃完,陆华秋终于问了正题,“回周啊,今天应该不只是为了请我们吃顿饭吧?”
徐回周莞尔,“是有一件事要咨询您的意见。”
宋出岭吃着水果,竖起了耳朵。
徐回周说了陆宸国安排他与顾氏共同合作新能源的事。
陆华秋和宋出岭都暗自心惊,陆宸国那点小动作,陆华秋早知道了,只是佯装不知。
现在徐回周却突然摆到明面,还特地询问陆华秋的意见,陆华秋一时还真沉默了。
“您别有压力。”这时徐回周又说,“我是不了解这一块,我爸的想法我不方便反驳,您有经验,我才想先问问您,毕竟投资不是小数目。”
陆华秋点头,却也没说重点,分析了一下目前国内的新能源形势,以及几家在开发新能源的公司优劣,最后才说了一句,“你问阿溯更好,他最近进步挺大的。”
徐回周笑了,“就是问过他,他不懂,建议我来找您。”
陆华秋不动神色喝了口红酒,也跟着笑了。
又休息聊了会儿不要紧的日常生活,一行人就下楼了。
宋出岚和陆华秋同来,宋出岭是单独开车来的,宋出岚又和徐回周说了一会儿话,才在陆华秋催促下依依不舍上了车,车刚动,她又降下车窗冲徐回周挥手,“三哥再见!”
徐回周也挥手,“再见。”
目送陆华秋的车驶远,徐回周回身就撞上宋出岭耐人寻味的目光。
徐回周也一扫刚才的客套,没有理他,就要上车,宋出岭不得不先开口,“三哥,你和沈屿澈什么关系?”
徐回周故意停住,“有话直说。”
宋出岭笑容标准,说得很暧昧,“直说不太方便,你和溯哥关系好,你问他更清楚。”
徐回周脸上没什么波动,拔脚走向他的车,上车离开了。
宋出岭笑容渐渐凝固,他掏出手机拨通沈屿澈的电话,讲着电话上车,“你在哪套房子?我来找你。”
离开停车场,徐回周瞥了眼后视镜,周方乾又跟上了。
不过在周方乾的后方,又有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跟着周方乾。
这是陆溯同意徐回周以身入局的底线,他必须跟着。
很快陆溯来电话了。
“好吃吗?”他问。
徐回周回得诚实,“饭菜美味,但你表弟实在倒胃口。”
越野车的音响估计是专为低音炮设计,陆溯低低的笑声,听着很是挠心。
“他一直倒胃口。”
安静几秒,两人同时开口。
“你吃了吗?”
“现在回家?”
第一句是徐回周问的,陆溯先回了,“没有,没胃口。”
徐回周就换了方向,“不回,带你去个地方。”
他眼里有着淡淡的笑意,“请你吃大餐。”
三牙空间,一家复合型的文化商店,有书店、画廊、二手中古店、小酒吧、咖啡厅。
徐回周留了一张收银小票在咖啡厅,陆溯等周方乾跟着徐回周离开后,过去拿起小票看了一眼,对着蓝牙笑了声,“蛋包饭也算大餐?”
另一边,徐回周点了一杯黑咖啡,在最里间的半包间坐下。
店内有监控,周方乾不一定敢轻举妄动,但为了确保安全,徐回周还是进了半包间。
只是这样隔着半边绿植,彼此看不见,只能靠通话交流。
徐回周先前在画廊拿了一本莫奈的画册,他翻着欣赏,嘴角微勾,“店里最贵的套餐,自然算大餐。”
此时周方乾见徐回周进包间坐下了,他找了个附近一张桌子坐下,口渴又饿,但他瞟了瞟角落的监控,还是憋着没摘下口罩。
陆溯开吃了,但目光始终不理前方的周方乾,不知是饿了,还是这家咖啡厅的蛋包饭确实有点东西,他又对徐回周说:“味道不错,再来一份。”
徐回周就喊来店员,给陆溯加了一份蛋包饭。
“在看书?”陆溯吃了一会儿问。
耳机里偶尔传来翻页声,徐回周的声音很轻,这是他看入神的表现,“看画册,莫奈的画册。”
陆溯放开勺子,端起黑咖啡喝了一口,“你喜欢画画。”
徐回周声音还是很入迷,“嗯。”
又没动静了。
陆溯也不打扰他,快速解决完蛋包饭,端起咖啡,监视着周方乾的一举一动。
耳机意外传来徐回周的声音,“为什么没继续学画?”
陆溯指腹细细摩挲着杯身,“有的事,比理想重要。”
徐回周又翻一页,久久没出声,直到看完了画册,他合上画册起身,走出了包间。
“我认同你的观点。”
在回陆溯别墅的路上,徐回周把周方乾甩掉了。
接下来几日,他每天按部就班去康鑫律师事务所上班,时间固定,路线也固定。
早上9点到,中午12点左右,大部分是在办公室吃外卖,偶尔下楼吃一碗馄饨。
下班后,他直接去三牙空间,看书看画,顺便解决了晚饭,然后21点准时离开回家。
周方乾摸准了徐回周的路线,到第七天,他没跟着徐回周了,去挑了一把水果刀。
很细很长,方便藏在袖口,也锋利到能一击致命。
周方乾擦着刀,冷冷笑了,他得坐牢,徐回周就拿命来赔!
与此同时,秦简源源不断传回二十桥的照片。
秦简的镜头不输专业狗仔,拍到了沈屿澈和武敬山的高清照。
这几天里,沈屿澈像一个孝顺的儿子,陪着武敬山下棋吃饭。
沈屿澈甚至还亲自给武敬山做了一顿饭,秦简也拍到了,那几盘菜糊炒得乱七八糟,武敬山红着眼全吃光了。
昨夜沈屿澈同意留宿,武敬山一夜没睡,悄悄做了纸杯蛋糕,今天要给沈屿澈惊喜。
徐回周就想起一件旧事。
过年的时候,曙光之家给每一个小朋友发了一个纸杯蛋糕,最简单那种,奶油加一只小草莓,但所有小朋友都开心,唯独沈屿澈一反常态,将纸杯蛋糕丢进了下水道。
“我讨厌纸杯蛋糕。”沈屿澈眼睛红红的,拉着他手,“哥哥你也别吃,好不好?”
最后他的纸杯蛋糕,给了季修齐。
徐回周收起记忆,翻到照片最后一张,是沈屿澈没有动那些纸杯蛋糕,全都摔到了地上。
半小时之前的事,照片到底了,秦简暂时没有传来更新的照片。
徐回周收起手机,准备下班了。
他进到电梯,其他律师在讨论待会儿的晚饭。
徐回周左耳戴着墨绿色的耳机,陆溯在说话,“周方乾在你事务所楼下左侧便利店,穿了长外套,刀藏在右手衣袖。”
徐回周没出声,电梯到了一楼,他平静走出去。
又若无其事上车,惯例去三牙空间。
他已经替周方乾准备了最便利的动手场所。
三牙空间和隔壁商场共用停车场,晚饭点高峰期,从来没有位置,徐回一直停在商场后方的小公园。
小公园走到三牙空间有一条小路,大概要走五分钟左右,位置隐秘,没有监控。
晚上9点,徐回周准时放下画册,走出了三牙空间。
他步履平稳,小道边仅有一盏路灯,暗沉的橘光照不清晰路面,只有徐回周一人。
走到中间段那一截儿,高大的树影婆娑,凉风袭来,徐回周身后和耳机同时响起
“他动手了。”
“臭律师!去死!”
徐回周还没动作,身后就响起金属掉到地上的声音,以及周方乾痛苦的哀嚎,“什么人?放开我!”
徐回周转身,离他大概一米的位置,周方乾被两名保镖严实按在地上,水果刀摔得老远。
徐回周,“……”
等陆溯走近,他微微碰了下下巴,又放下手,“离远了点。”
陆溯抬手握住他手臂,往前拉了几步,目光深深,“近了。”
徐回周还要说什么,周方乾的破口大骂打断了他,“放开老子!你们这些杂碎!我杀了你们!”
徐回周眉峰一凝,他绕开陆溯走到周方乾面前,周方乾抬起眼睛,见徐回周居高临下望着他,他越发挣扎着想站起来,嘴里还不干不净骂着,“臭律师!你又害我!我杀死你!”
徐回周面无波澜,淡淡说:“现在,你是真十年起步了。”
十分钟后,警局的鸣笛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同时靠近,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被押上了警车。
而救护车那边,一名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公主抱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那男人双眼紧闭,身上盖着外套。
紧接着年轻男人快步穿过所有人,抱着男人上了救护车。
当晚,三牙空间发生恶性伤人事件的新闻被推上了当地热搜。
沈屿澈刷着新闻,轻笑一声,又若无其事放下手机,眨巴着眼睛,朝对面的武敬山笑——
“你真那么爱我,就彻底消失吧。”
“你不也是低血糖,试试多打点胰岛素吧,那样死会出现幻觉,没准能看到那个女人呢。”

武敬山愣住了, 他的眼神逐渐干枯,良久,他缓声说:“不是我发的邮件。”
沈屿澈无所谓地耸肩, “是你不是你,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存在,是我摆脱不掉的耻辱,是我不该承受的弱点。”他停住了, 最后一句从喉咙深处缓缓发出,“只要你存在,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可以威胁我。”
他转身走向房门,踩过满地的奶油、水果、蛋糕, “彻底消失,是你唯一可以为我做的事,至于这些嘛。”他抬脚蹭着门板,来回擦掉沾满鞋底的奶油, “毫无价值的垃圾。”
沈屿澈开了门, 刚迈出一只腿, 武敬山苍凉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是爸爸啊……”
沈屿澈静止了一秒, 忽地单手撑着门框大笑, 他仍是没有回头, 笑够了,他吐出一口长气,抬头望着夜空里一闪一闪的星星,语气里没有任何笑意, “所以我不是陪你父慈子孝了几天?你啊, 还是那么贪心。不然那个女人, 现在应该还能活着吧。”
这一句话彻底压垮了武敬山,浑浊的眼里终于连最后一丝光都消失了。
视野里,他看着沈屿澈毫不回头地离开了。
沈屿澈戴着帽子口罩出去,深夜,巷子的青石板路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走出巷道好远,他才来到了街上。
路边有一个24小时便利店还在营业,他径直走到收银台,买了一根最甜的棒棒糖。
从便利店出来,他摘下口罩,撕开棒棒糖塞进了嘴里。
甜味冲上脑门儿,他吮吸着直皱眉,笑着抱怨,“果然救你命的东西,都那么让我厌恶。”
他抽出棒棒糖丢进垃圾桶,舔了下嘴唇,吐出三个字,“徐回周。”
对街墙根,秦简飞快按下快门,同步传给了徐回周,还打了电话,“徐先生,沈离开了,我是跟上他,还是留下看那位老先生?”他补充,“那位老先生状况不太对劲。”
响着沙沙声的单人病房,徐回周拉近照片,看到沈屿澈吃棒棒糖,他眼无波澜,“留下吧,有紧急情况就救人。”
秦简,“明白。”
徐回周放下手机,陆溯也泡好了苹果,他削好切块,倒进热水泡了五分钟左右。
整个过程徐回周默默看着,苹果递过来,他也没说什么,安静着将整盘苹果吃完。
陆溯等他吃完,才问:“你确定沈屿澈会来找你?”
“会。”徐回周放下牙签,重新拿起手机,翻到沈屿澈吃棒棒糖的照片,示意陆溯看,“他吃了棒棒糖。”
陆溯挑眉,“有什么联系?”
徐回周长睫微微扇动,“沈屿澈拍过一部疼痛青春电影,他扮演的角色曾注入过量胰岛素自杀。”
陆溯瞳孔骤然紧缩,他刚要开口,徐回周先抬手盖住他嘴,物理性堵住他说话,四目相对,徐回周沉声静气继续,“在2016年9月4日、5日、12日,10月21、26日,2017年3月2日、7日,2019年8月23日,2022年7月19日,他在路演现场、采访分别提过,注入胰岛素过量自杀是他的主意。”
陆溯的呼吸越来越强烈,到底还是没有拿开徐回周的手。
徐回周像是安抚一样,轻轻拍了一下陆溯的肩膀,“黎湛说过,沈屿澈有个习惯。他得意一件事,会反复提。”
“我请陆华秋吃饭,主要目的就是通过宋出岭,将我有低血糖的消息透漏给沈屿澈。”
稍作停顿,徐回周还是说了一句,“实际我没有,你放心。”
陆溯这才拿开徐回周的手,清楚他无法打消徐回周的危险念头,他无奈笑了一下,“徐律师你成功了,沈屿澈接到了你的暗示。”
他没放开徐回周的手,拇指在他手心轻挠着,“只是你怎么确定他会亲自动手?”
“两个原因。”徐回周手心被陆溯捞得有些痒,他抽回手,又被陆溯捉了回去,一根接一根手指包进陆溯手里。徐回周就随他了,“其一,沈屿澈不会让别人留有他的把柄。”
第二个原因,徐回周忽然微眯着眼,上下打量陆溯,“再者,陆总魅力太大,沈屿澈对我是食肉寝皮,亲自动手才能满足他的恨意。”
当然还有第三个原因。
他长着一张与黎湛相似的脸,还无视嘲讽过沈屿澈,沈屿澈极端的自负,几件事连锁反应,沈屿澈极有可能会在接下来几天,在他住院这个最好的时机动手。
只是他能算准沈屿澈那颗阴暗的心,却无法控制易变的人心,也许沈屿澈突然放弃了,或是找了未知的替罪羔羊。
一切皆是未知,他是在赌这个最大的可能性,而且目前来看,赢面非常大。
徐回周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问陆溯,“今晚你要留下来吗?”
他虽没受伤,对外却是很严重,陆宸国、陆华秋要来医院,都以他还未清醒挡回去了。
他手机也关机了。
“留。”陆溯理由充分,“如你所说,我魅力大,留下更加刺激沈屿澈。”
这时外面隐约有吵闹声,陆溯和徐回周对视一眼,陆溯就把徐回周塞回被子,出去看情况。
门外几个保镖拦着,顾孟成阴沉着脸,“滚开!”
那几名保镖纹丝不动。
“啧。”
玩味一声,保镖几个马上转身,“陆总。”
陆溯带上门,懒散对上顾孟成的目光,“顾总没上过小学?不知道在医院勿喧哗。”
顾孟成双眼直接穿透了病房门,“我要见徐回周。”
陆溯眼底暗涌流动,他缓步上前,淡淡说:“想进去也行,打赢我。”
顾孟成二话不说,“上哪儿?”
他们去了医院对面的小公园。
夜深人静,公园里连路灯都只有一盏,刚进公园,顾孟成便一拳击中陆溯嘴角,陆溯没动,咽下血水,转身回以一拳挥上顾孟成鼻子。
顾孟成鼻孔一热,淅淅沥沥的血滴到他衣领,他扬手反击,陆溯更快,接住他手反扣到背,抬脚踹向顾孟成的膝盖,按着顾孟成直直跪到地面,那瞬间,顾孟成感到他膝盖骨碎了。
陆溯左手扣紧顾孟成手臂,右手每一拳都重击进顾孟成的肉里,骨头碰撞声四起。
顾孟成吐出一口血唾沫,暴喝出声,“陆溯你他妈有病啊!”
陆溯一言未发,他脑海只有徐回周拍的那张照片。
那个夜晚,顾孟成往黎湛水壶加的东西不言而喻,想做的事昭然若揭。
还为了掩瞒恶行,将黎湛抛弃在原始森林。
陆溯发了狠,他手背皮开肉绽,直到顾孟成骂不出声,远处响起路人的惊呼,他才松开顾孟成,起身淡淡说:“以后滚远点,别脏了我哥的空气。”
顾孟成躺在地上,等他的保镖赶来要扶他,他怒骂一声,“滚开!”
保镖不敢动了,顾孟成抬手胡乱擦掉脸上的血,强撑站起,远远望着灯火阑珊的医院,片刻一瘸一拐离开了。
陆溯洗干净脸和手,换了身衣服才回到病房,又有一个人站在病房外。
季修齐不像顾孟成要强闯,他询问不能进去后,就等在门口。
陆溯出现,他没提出要进病房,也不好奇陆溯脸上的伤,只礼貌说:“陆先生,我是回周的朋友,我们在法庭见过一次。”
陆溯笑,“记得,季医生。”他漫不经心揉着手腕,“我哥需要静养,不见外人。”
季修齐悄然攥紧手指,又松开,“我不打扰他,我只想确认他是否脱离了危险?”
陆溯说:“醒来才知道。”
他擦过季修齐进了病房。
病房内,徐回周隐约听到了屋外的动静,他端着水杯,站在窗边,看着夜空里的月亮。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