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 by二月竹
二月竹  发于:2024年0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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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成功嫁给陆翊安,他绝不会破坏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宋明彦这样想着,却还是不停偷瞄徐回周。
他们要是早点认识该多好!
宋明彦难受了一路,晚上八点到临州市区,刚进酒店,陆翊安就掐点打来视频电话,要他晚上全程开着。
宋明彦本想像以前那样忍着,又想到徐回周此刻在隔壁郁郁寡欢,他忍不住爆发了,“明天进山没信号,你要不放心,找个人跟着我进山,监视我好了!”
又是一通吵。
此时徐回周已经离开酒店,在超市买东西。
牛奶、糖果、饼干、水果……
满满当当十来只,几个超市员工提着放到后座,后备箱全是书,没地方了。
超市员工忍不住问:“您这是家里小朋友多,还是来进货啊?”
徐回周笑笑没答。
回酒店路上路过了临州第九医院,在暗夜里,医院灯火辉煌。
此时心理科主任办公室。
季修齐整理好病例,揉了揉眉角,起身正要离开,视线又飘向案上压着的那张纸条。
徐回周,159……
他不用看也清楚内容。
季修齐突然有些烦躁,他松开抵住脖子的第一粒衬衫扣,大步进了他的专用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取下眼镜埋头用冷水冲洗着脸。
几分钟后,他关掉水龙头抬头。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不清镜子里的脸。季修齐深深吸了口气,扯下干毛巾擦干脸,又缓缓戴上眼镜,重新系上了衬衫扣子。
护士站的小护士还在整理着表,听见开门声,她快速挽了下头发,抬脸扬起笑容,“季医生您走……”
“了”没说完,她就看到季修齐走过来,温和问她。
“叫徐回周的患者,没有预约吗?”
小护士愣住了,她不记得这个名字,正要翻档案查,季修齐说:“他第一次来是7月12号下午两点。”
小护士回忆了一会儿,有了印象。那个很高很瘦,沉默寡言的男人!
她摇头,“没有。”又想和季修齐多说几句,她说出她的猜测,“我记得他是首都的号码,会不会是来临州旅游,顺便来咨询一下,所以不再来了?”
季修齐却没回她了,沉默几秒,转身离开了。
徐回周刚进房间,他手机震了一下,他掏出手机,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你好,我是临州第九医院的心理医生,季修齐。”

徐回周望着屏幕, 那一行字和他第一次见到季修齐那年一样。
盛夏的福利院,大家在午睡,他悄悄爬起床, 跑到后院那棵很大的槐树下看书。
正入迷,一只手伸到他眼前,“你好,我也是福利院的小孩, 你可以叫我修齐。”
他怕别人讨厌他,本来想收着书离开,又听到声音,“我也喜欢看《小王子》。”
他就没动了, 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抬头,一个小男孩蹲在他面前,在和他笑。
很久没人找他说话, 和他笑了, 还是一个喜欢《小王子》的人。
他最喜欢《小王子》, 妈妈身体好的时候, 晚上会抱着他念《小王子》。
小男孩又说:“你喜欢哪句话呀?我最喜欢’星星发亮, 是为了让每一个人, 有一天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 我以后要成为摄影师,将所有星星收进我的本子!”
“星星发亮,是为了让每一个人,有一天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妈妈的声音像是在吟唱一样。
他开心把自己往妈妈怀里塞, “妈妈就是我的星星!”
然后妈妈会很温柔亲吻他的额头。“宝贝也是妈妈最亮的星星。”
他看着小男孩, 终于鼓住勇气回握那只手, 认真又小心说:“我叫黎湛。”
“黎湛!”季修齐猛然坐起身。
四周一片漆黑,他茫然四顾,才发现是在他卧室。
他静静坐了会儿,打开灯,第一时间拿过手机。
凌晨3:02分,屏幕还停留在短信。
“你好,我是临州第九医院的心理医生,季修齐。”
没有回复。
季修齐用力抓着头发,掀开被子下床,去厨房倒了一杯冰水。
走到阳台,整座城市都在沉睡,他微微仰头。
夜空里,看不到星星。
他握紧冰凉的杯身,怔怔看到天明,他才掏出手机,登录微信搜索了徐回周的手机号。
屏幕刷新出一个用户。
头像是一张漆黑夜空里,浩瀚星河波澜壮阔。
季修齐心脏不规律地跳动起来,同时客厅的挂钟响了,溪流和布谷鸟的叫声。
“布谷、布谷……”
六点整了。
“才六点……”宋明彦上车系好安全带,抱怨着,“有必要那么早出发吗?”
徐回周调出导航,“进山要五个小时,晚点出发,今晚就回不来了。”
宋明彦没意见了,他可不想在那种乡下地方住一晚。
这时徐回周提议说:“你去后座将就躺会儿?”
宋明彦隔着墨镜瞥着后座,不知徐回周何时买了一大堆东西,占去半边座位。
挪挪倒也能躺,但睡觉不摘墨镜说不过去,摘了又……
宋明彦迟疑片刻,还是拒绝了,“算了,快走吧,晚了就被困在山里了。”
徐回周却没启动车,旁边窸窸窣窣在响,宋明彦奇怪扭头,一张叠得平整的手帕伸了过来,“你眼睛有点肿,擦擦吧。”
宋明彦心脏蓦然震动,徐回周还是发现他哭过了!
昨晚他和陆翊安吵了一架,到底没敢关视频,只钻进被窝哭了好久。
早上是被陆翊安的鼾声吵醒,陆翊安同样没挂。
没有过就没有对比,直到徐回周出现,宋明彦才发现,鱼与熊掌明明可以兼得,只要他和徐回周早些遇上,他的丈夫就会是多金温柔的徐回周……
宋明彦的遗憾后悔比上一次更加猛烈了,他接过手帕,却仍是没取下墨镜,他不愿徐回周看见他双眼发肿难看的样子。
他轻嗅着手帕,有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徐回周身上一个味儿。
宋明彦心跳加速,没擦眼睛,甜蜜将手帕收进了口袋。
进山的路起初还算平坦,行至一半,路越来越窄,路面也凹凸不平。
窗外天色山雨欲来,荒芜人烟,一眼望去,全是森森树木。
一路颠簸,到了山坳中间那所破落的学校,徐回周刚停在操场,宋明彦立即下车蹲地剧烈呕吐,早上吃的东西不多,他悉数吐了出来。
他锦衣玉食多年,哪里遭过这样的罪,早知道不来了……他这样想着,一个剥了半边皮的橘子送到他面前,男人温和的嗓音响起,“吃橘子会舒服点。”
宋明彦那点后悔又消散了,他突然低头,就着徐回周的手咬了一片橘子,余光瞄着徐回周,徐回周也同时看过来,他就心跳着收回视线,两只耳朵也发着烫,咀嚼着橘瓣,只觉比巧克力还甜。
在这深山里,阳光小学意外的设施不错。
有着三层楼的教学楼,还有一栋房子,一楼是食堂和阅览室,二楼三楼是宿舍。
校长办公室在一楼,听到车声,她搁下笔出去。
外面就是操场,她出来看见一辆车,以及两个男人。
她目光几乎是立刻锁定了徐回周。
她和捐钱修了新教学楼和宿舍的徐先生没见过面,只一年通几次电话,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徐先生就是个子高,穿着简单休闲服的清瘦男人。
徐回周也第一时间看见了校长,他站起身回以微笑。
没多会儿,下课铃响了,学生们一窝蜂跑出来。
她们早发现有了访客,一双双好奇又水灵的眼睛,挤在阳台往下看。
宋明彦吐完擦着嘴,抬头看见二楼的学生,有些惊讶,“是女校啊?”
校长礼貌回他,“不是,只是留下来的孩子大部分是女孩,渐渐学校就只有女学生了。”
宋明彦点点头,同时在心里暗想,这次还真是来对了,山区女校的话题和热度比普通留守儿童高,等回去他找媒体大力宣传,他的基金会没准能大幅度提高名气。
他笑着戳了戳徐回周,“你在国外,哪找到这么偏僻的山里学校啊?”
徐回周眼睫微颤。
十年前,他撞见宋明彦和蔡易守开房,宋明彦曾哭着跟着他说过,“你不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蔡易守和他老婆一直异地,我师母待在老家临州,偶尔才来一次,她更不可能发现。”
三年前,宋明彦成立基金会,他就开始在临州范围内搜寻,最后发现了这所阳光小学。
两间小平房就是这些山里小孩的学校,遭遇暴雨里坍塌,有志愿者曝光在了网上募捐。
徐回周半真半假回:“有志愿者到我学校募捐。 ”
学生下课了,徐回周就把车开到阅览室门前,往里搬着书,刚搬完就下雨了。
离得稍微近点的女孩在夜色彻底暗下来之前,还是赶回家了。不过说近,最近的人家走路也要一两个小时,小学附近全是无人的树林。
有十来个女生实在离太远,就留在了学校。
宋明彦看着大雨傻眼了,他烦躁不已,“这么大雨,下山安全吗?”
校长看着雨势,摇头说:“下暴雨容易泥石流,你们还是明早再走吧。”
宋明彦大惊,“那今晚住哪儿?!”
校长就让女老师去收拾她们的宿舍,她俩平时住在一楼,“住我们宿舍吧。”她补充,“很干净的。”
宋明彦没说话了,脸色不太好看,他拉着徐回周去一边,皱着眉头,“回周,我住不惯这种地方。”
徐回周面露难色,“现在出发太危险,为了安全,还是住一晚吧。”
宋明彦只好答应了,但晚饭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吃,他怕吃到脏东西拉肚子,等女老师收拾好宿舍,他拿了几包面包和一盒牛奶,进屋就锁上了门。
徐回周神色不变,抬眸望着从天空落下的大雨,眼尾微微扬了一下。
天气预报挺准。
阳光小学就校长和一名女老师,平时是两人轮流做饭,今天徐回周主动请缨。
校长拿出了这几日带学生一起捡的蘑菇,他就煮了一锅鲜到极致的菌汤锅底。
烫菜是学生从家里摘来的新鲜绿叶菜,老品种小土豆,还有许多城里见不到的野菜,一群人围着柴火灶吃火锅。
少了宋明彦,十来个女学生明显更活跃了,她们一直知道,有一个叔叔给她们建了新的教学楼和宿舍,还经常给她们寄书寄学习用具。
现在见到徐回周本人,她们就更喜欢了,比电视里的大明星还亲切好看。
“徐叔叔,你吃鸡纵菌,是我找到的!”
“徐叔叔吃小白菜,是我种的,可甜啦。”
“徐叔叔我帮你添饭!”
一顿饭吃完,天彻底黑了,暴雨却有停止的趋势。
女孩们依依不舍回二楼休息了,徐回周和校长又聊了会儿,校长也上楼和学生们挤一晚。
徐回周没有马上回宿舍,他去车上拿了一个小盒子,进了厨房。
野蘑菇切成薄片用猪油翻炒,香气扑鼻,徐回周打开小盒子,往里倒了一点东西,更加鲜美了,他又焖了一锅土豆饭,装盘好,端着敲响了一楼右侧宿舍的门。
宋明彦不耐的声音响起,“谁啊。”
“我。”
听到是徐回周,宋明彦马上来开门,还没看清人就抱怨,“饼干太难吃了,我快饿晕……”
这时闻到扑鼻的香味,宋明彦吞咽了几下口水,“是什么?”
徐回周端着碗和菜盘进屋,“单独给你炒的蘑菇和饭,你放心吃。”
宋明彦关上门,淡橘光照着,盘子里的蘑菇片炒得亮晶晶的,香气四溢,尽管还是嫌弃碗筷很旧,不知多少乡下人用过,宋明彦还是被饥肠辘辘打败了,他端起碗,急急扒着饭,一筷接一筷的夹着蘑菇。
大约是新鲜的缘故,比上次徐回周炒的见手青更要美味,宋明彦馋这口很久了。
徐回周眸光流转,微微笑着,“味道还行吗?”
宋明彦吞咽着蘑菇,满眼饕餮之后的满足,“这也是见手青吧,好嫩好脆啊!”

徐回周在原始森林里吃过许多野生蘑菇。
有一种长在树上, 菌盖微微透明,菌柄通体雪白,吃过后, 他昏迷发热反复醒来。
有时是看到他父母自杀的场景。
有时是福利院时的时光。
有时回到那片月色下的红色彼岸花海里,他不断被一双手推下悬崖。
无论他如何逃离,都一遍又一遍,循环在那森冷地狱里, 直至彻底昏厥。
他后来试验过,生吃半株就会有这样的效果,半生是一株,全熟是五株, 烘烤磨成粉末,添一勺就够。
徐回周淡淡笑了,“好吃就多吃点。”
宋明彦又夹了一大筷炒蘑菇片。
一碗土豆焖饭,一碟炒蘑菇片, 宋明彦吃得干干净净。
放下碗, 他打了个哈欠。
他昨晚没睡好, 早上又六点起床, 一路跋山涉水又晕车呕吐, 现在吃饱喝足, 只想美美睡一觉。
但望着那张单人小床, 他皱着眉,“会不会有虱子跳蚤啊?”
徐回周说:“新床单不用担心。”延扇庭
“不是床单的问题,是床垫,我刚翻了检查, 是那种老式棕垫, 不知道那些人睡了多久, 很脏的。也没有单间洗澡房,我现在浑身不舒服。”宋明彦又抓着手臂,“还有蚊子!这些人真是不会为人处事,我们大老远来看望她们,连点驱蚊液也不准备。”
徐回周语气依旧温和,“车上有,我去拿。”
宋明彦突然抓住了关键字,他眼前一亮,“可以睡车上!”
徐回周那台越野车两百多万,真皮座椅十分宽敞,睡觉完全不成问题,还能开空调,比这简陋的房间可好多了。
他迫不及待起身,“走吧,在这里多待一分钟都有味儿。”
宋明彦的反应完全在徐回周意料中,他淡淡跟了出去。
越野车已经开到学校外的坡下停着,山里温差大,到夜里气温降低不少,宋明彦举着手机照路,一路快跑到车上。
打开空调和香薰器,宋明彦陷进后座柔软的真皮靠垫里,满足地吁了口气,“终于活过来了!要有信号就完美了,现在听一场古典音乐会,肯定非常有感觉!”
徐回周在外淡声说:“我回去了。”
宋明彦脱口而出,“你不留下来吗?”
这话几乎是明示了。
宋明彦胸腔犹如沸腾的开水一样,眼神直勾勾望着徐回周。
反正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深山,只要他和徐回周不说,谁又能知道他俩做过什么。
他脑海蓦然闪过一句话。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我们四个,我们统一口径,他怎么死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怎么又想起那件破事……
宋明彦费力甩甩头,他目光有些朦胧了,徐回周的身影有些遥远,声音也像来自远方,“不了。”
宋明彦身上发热,他想他这些年真是太寂寞了,太需要男人的温暖了,他伸手要拉徐回周,“回周……”
车门直接关上了。
“……”宋明彦咬了下唇肉,很是哀怨,“这时候还君子,送到嘴边都不吃。”
他声音越来越迷糊,闭着眼解开衣服就躺下睡着了。
另一边,徐回周收拾好厨房回了宿舍。
他拿出一支蓝色彩笔,脱下衬衫对着镜子,在右肩胛那块补过的皮上,细细复原那块蓝色爱心。
四人里只有宋明彦愚蠢胆小,最好突破,今晚他要从宋明彦嘴里套出十年前的真相。
犯罪的痕迹不会消失,一定还留有什么证据。
冰凉笔尖划过皮肤,徐回周凉得低咳了好几声。
他画完胎记没一会儿,门外忽而响起一道稚嫩的童音,“叔叔你睡了吗?”
徐回周重新穿上衬衫,系好扣子过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她抬着一盆燃烧的柴火,应该是刚引的火,小女孩脸颊热得红彤彤的,眼睛亮亮望着徐回周,“叔叔,山里晚上会冷,放盆火就不会着凉了!”
徐回周眉心动了动,他蹲下接过火盆,放在一旁,凌厉的面部线条瞬间柔和了,“谢谢你。以后别做这样的事了。”
小女孩很是紧张,“我……做错什么了吗?”
徐回周轻轻微笑,“你没做错,只是你们要学会自我保护,这么晚你独自跑出来,万一我是坏人,那不是很糟糕吗。”
“你不是坏人啊。”小女孩疑惑说,“你是最好最好的好人!”
对上女孩清澈明亮的眼神。徐回周话到嘴边又放弃了,温声改口,“除了我。”
小女孩就重重点头,“嗯!”
目送小女孩上了楼,徐回周回到宿舍,他蹲在火盆边烤着手,待两只手都暖和了,他换了件黑T黑裤,关灯关门走进了暗夜。
再次打开车门,后座的宋明彦已经睡昏了,徐回周系上安全带,启动车走了。
来的路上他观察过,离阳光小学四五公里的地方,有一片宽阔的荒地。
开到荒草地,徐回周熄了火。
轰隆,低沉的夜空又有了雷声,宋明彦做了很多梦,梦里始终有一个人在哭喊,却有看不清样子,突然他听到清脆的声音——
咔、咔、咔……
一声又一声,挠得心烦意乱,宋明彦恍惚睁眼,头顶是一个连着一个的橘色光晕,像是万花筒一样。
他支起身,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上又热,又很冷,止不住地发着抖。
他又听到“咔、咔”声,僵硬着抬头,驾驶座有一人正低头吃东西。
宋明彦嘴唇蠕动着,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你是?”
前排的人回头了,嘴里咬着一片白巧克力,暴雨砸落,头顶劈劈啪啪响不停,宋明彦眼睛却亮了,惊喜喊,“回周!”
那人却没回应他,只冷冷看着他,那双熟悉的丹凤眼里,是噬骨的冷意。
不是,徐回周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宋明彦眼前的人变成了好几个,重叠着在萦绕,他盯着那片也跟着变成无数片的白巧克力,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哥哥不要哭,先吃这个,等我长大赚钱给你买一样的巧克力。”
在销毁黎湛的背包时,里面就有两块白巧克力!
宋明彦瞳孔猛然放大,他很害怕,理智不想靠近那人,身体却不由自主扑上前,颤抖着双手用力拉下那人右肩衣服。
右肩胛上,赫然有一块蓝心胎记!
“你是……”宋明彦抬眼,浑浊朦胧的目光看着那张模糊的脸,惊骇喊出那个他永远不想再提的名字,“黎湛!”
徐回周缓慢嚼完剩下的巧克力,双眼微弯,“哥,好久不见。”
“啊啊啊啊啊……”
宋明彦打开车门,在暴雨里慌不择路,恐惧着尖叫,“走开!别跟着我,走开!”
徐回周就开着车不紧不慢追着,在宋明彦跌倒在地,双手双脚在原地不停爬着,他方停车,撑开伞下车。
无边的暴雨,触目所及皆是黑暗,一只红色的伞缓步走到宋明彦面前。
大颗的雨滴从伞檐砸落,徐回周俯视着崩溃绝望的宋明彦,黑眸空洞,什么也没有。
“走开……别缠着我,你这个该死的人!”宋明彦嗓子都喊哑了,他十指疯狂刨着土,惧怕得上气不接下气:“是你先不放过我,全是你的错,是你向学校写举报信要毁了我,是你……一切都是你自找!你没资格来找我……”
徐回周眼睫微动,举报信?
他抬起脚尖,抵住宋明彦的额头,强制他抬头,嗓音比夜雨更沉、更冷,“谁推的我?”
雨水不断钻进宋明彦的双眼,耳朵,鼻子和嘴巴,他张开嘴,双唇剧烈抖动着,忽然尖叫一声,眼睛紧闭倒在了地上。
徐回周落下脚,他蹲下检查,确认宋明彦是真晕了,他略一思索,起身回车,原路返回了学校。
翌日清晨,徐回周在广播体操声中打开门。
雨已经停了,地面还湿着,校长领着操,笑着跟徐回周打招呼,“早安徐先生!”
学生们也此起彼伏,“叔叔早上好!”
徐回周微笑颔首,先去公共洗漱间洗漱,随后去敲隔壁的门。
“明彦哥,起床了吗?”
半天没回应。
他回头,“他已经起了吗?”
校长和女老师都摇头,“起来就没见着他。”
校长跟着徐回周去找人了。
在山里转了一圈,路过一片荒草地,校长眼尖,大喊说:“草地里好像有人!”
两人在草丛里发现了浑身泥泞湿透,脸颊却烧通红的宋明彦。
胸膛还在起伏,校长重重松了口气。
徐回周蹲下喊他,“明彦哥。”
校长赶紧拧开保温杯,淋了一块热毛巾擦宋明彦的脸,“宋先生,宋先生你块醒醒啊。”
宋明彦眼皮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看到徐回周,他脸色猛变,惧怕着往后退,嘴里不停喃喃,“不要缠着我,走开……求你了……”
校长莫名其妙,“宋先生?”
徐回周直接按住他,“明彦哥你出什么事了?你别怕,我是回周。”
宋明彦一怔,他忽然冲上前,蛮力扯开徐回周的衬衫,凑到右肩胛去看。
雪白一片,干干净净,没有蓝心胎记。
他彻底傻眼了,他脑海再分不清真实还是虚幻,又重又烫,只是眼泪就掉下来了,扑进徐回周怀里哭,“回周你终于来了!快带我走,我不要在这儿,我害怕……”
没说完,他又晕倒在徐回周怀里。
校长惊呼一声,“宋先生!”
徐回周架起宋明彦说:“麻烦您跟我下山一趟,我得送他去医院。”
校长连连点头,“没事,应该的!”
中午十一点,越野车开进了临州市医院。
徐回周办完住院手续,回到宋明彦的病房,他已经醒了,校长正和他说话,“医生说你胃里有毒素,这几天医院好多这样的病人,全是吃野生蘑菇闹的,不过不要紧,住几天院就好了。”
徐回周过去,轻声说:“抱歉,是我昨晚没把蘑菇炒熟。”
校长赶紧说:“别别别,应该怪我!摘什么野蘑菇让你们尝鲜,这不好心办坏事了。”
宋明彦得知昨晚是吃野生蘑菇造成的幻觉,丝毫没有怀疑,他昨晚确实吃了一盘蘑菇,而且他万分庆幸那一切是幻觉,说明黎湛死了,死透了,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他又找校长打听,得知徐回周在山里找了很久才找到他,又一路背着他进急救室,他现在彻底沦陷了,目光全程黏在徐回周身上,等校长离开,他撒娇拉住徐回周,“回周你要一直守着我,我睡着也不许走,我一个人会害怕。”
徐回周看着宋明彦,脑中想着昨晚听到的线索——举报信。
他没写过什么举报信,那封信出自谁手?
如今那封信,又在哪儿?
他拨开宋明彦的手,“睡吧。”
宋明彦淋了一夜雨,还肺部感染和发烧,吃过药就睡沉了。
徐回周立即离开。
他下到一楼,走向问询台,礼貌问:“请问张颂雅女士住几号病房?”
张颂雅便是蔡易守的妻子。
护士偷瞄着他,红着脸查得飞快,很快告诉他,“内科609。”
徐回周微笑,“谢谢。”
离开医院,徐回周接到校长的电话,她已经搭顺风车进山了,徐回周感谢道:“今天麻烦您了。”
“徐先生你太客气了,对了。”校长想起一件事,“我看你脸色也很差,怕是昨晚下雨变天着凉了,你最好也去看看。”
徐回周答应后挂了电话。
他知道他着凉了,从早上开始就周身发寒,他平日身体也凉,但两种凉法不同。
他咳嗽几声,准备去药房买点感冒药,刚抬脚,不知是原地讲电话站太久,还是他一天没吃东西低血糖了,一阵头晕目眩。
往后踉跄几步,就撞进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里。
来人单手圈住他腰,声音有些缥缈。
“啧,只关心别人发烧,自己脸色发白没发现?”
淡淡的合欢皮清香,徐回周侧头,就看到陆溯似笑非笑看着他。
陆溯带徐回周回了市中心的公寓,点了粥和糖三角守着他先吃了,才让他服药睡下。
“大哥昨天就拉着我飞到临州,今天大嫂手机开机,他已经跟着定位到了医院。”陆溯拿额温枪测着徐回周耳后的温度,“你就别瞎操心别人,先顾好自己吧。”
“嘀”一声,他收回看了一眼,“40.6……你真是。”
他没说下去,起身说:“现在好好睡一觉,不舒服就喊我,我在客厅。”
他关掉顶灯,留下一盏台灯,正要出去,手腕突然被拉住。
男人发着高烧,手指却一如既往凉得厉害,在他身后轻轻说——
“陆溯,等我睡着再走。”

徐回周下巴陷进被条里, 脸色清癯,与纯白的被子的融为了一体。
过长的眼睫毛根根分明,偶尔轻动几下, 睡得很不安稳。
那只清瘦的手安静卧在床单上,五根犹如竹节的手指,松松握着他手腕,只需轻轻一抽, 他就能挣开毫无用处的桎梏。
陆溯却没动作,半夜徐回周退烧了,他才收回手,将徐回周的手放回被子里, 悄无声息出去了。
客厅也只亮着一盏落地灯,陆溯接了杯自来水走到沙发。
茶几摆着徐回周送他的小花盆,是他唯一带的行李。
两片嫩叶这两日恢复了生机,还绿得更浓了。陆溯倾斜着杯子浇水, 眼睛微微眯起。
他改了主意, 不再查徐回周, 改查宋明彦。
徐回周不会看得上宋明彦那种草包, 却又反常接近他, 必有蹊跷。
徐回周做事滴水不漏, 他能查的都是徐回周愿意让他查到的信息, 宋明彦则不同,查他轻而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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