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向雪山行—— by许湖
许湖  发于:2024年0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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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听得犯困,死水一样毫无波澜的队员们纷纷看向话题中心,开始窃窃私语。
杞无忧神色如常,他旁边的王飞跃倒是喜上眉梢:“点名表扬啊,习惯了习惯了,低调低调。”
“听我说完最后几句再讨论啊。”领队抬手,示意队员们噤声。
“我知道,由于疫情的影响啊,大家的训练备战都面临着极其严峻的挑战,有些队员在心理上会有波动,这是正常现象,但越是特殊时期,我们就越要进行心态上的调整,排除外界干扰,全力以赴备战冬奥会!”
“好!”
“好!”
台下有队员兴奋地吼道。
长达两小时的会议可算结束了,大家鼓掌鼓得非常起劲儿。
“行了行了,散会之前我再讲一句,如果无忧有时间的话,可以在训练之余传授一下你的心理调控方法,让大家学习学习。”
杞无忧状态很好,而且是超出一般的好,不仅没有出现封控期间队员之中常见的训练动机不足、心理疲劳等问题,看上去反而比之前还要有动力。
领队话音刚落,角落里传来“噗嗤”一声笑,在刚刚安静下来的会议室里显得非常突兀。
领队好整以暇地看向笑声源头,“田斯吴,你乐啥呢?说说让大家也乐一乐。”
“没、没,领队说得对。”
田斯吴压制住笑意,清了清嗓子,“我们要好好向无忧学习。”
“学习学习!”王飞跃在下面瞎附和。
“飞跃,这可不兴学啊。”田斯吴望向他,一双狐狸眼笑得颇有些不怀好意。
“怎么说?”
“要想调控心理,首先要增进和教练的联系。”
“啊,那算了,不适合我,”王飞跃立刻摇头,“让我和我教练增进联系就是上赶着挨骂。而且槐哥和别的教练也不一样……”他是唯一一个可以用汉语和队员流畅交流的外籍教练。
可对于杞无忧来说,徐槐和他不止是普通的交流。
领队私下里告诉徐槐,要注意队员们的心理状况,适当地关心队员,再加上他本来就放心不下杞无忧,因此这段时间,他和杞无忧在网上聊得比以前更频繁。
聊天也大多是他主动关心开启话题,如果他不询问的话,杞无忧是不会主动说的。
徐槐对此还有些奇怪,之前在国内,两人经常能见到面的时候,杞无忧尚且三天两头给他发消息,明明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还硬要找话聊,而现在,两人分开了,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见面,杞无忧却不找他了。
随着国内疫情形势越发严峻,徐槐人在国外也看到了许多新闻,他既担心队员的训练和生活,也担心他们出现什么心理问题。
杞无忧的心理一直很正常,他在心态调节方面一向做得不错,并没有因疫情而受到什么影响。
只是有点想徐槐,这个调节不了。
他知道徐槐回挪威要照顾妈妈,应该分不出时间来应付他,所以才没有打扰他。直到得到徐槐的关心后,才开始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
【qiwuyo:槐哥,你不忙的时候,我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就是有点想听他的声音。
这应该不过分吧。
“可以啊,”徐槐发来语音,答应得很爽快,“卑尔根和北京时差是六个小时,只要不是睡觉时间就随便打,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
作者有话说:
小杞:试探.JPG
开始脑内构思一些过分的事情了!

第115章 退役之前不会谈恋爱
开完动员会没过几天,队里又开了一场反电信诈骗的主题宣讲会,时间定在下午五点。
这类宣讲会最常出现的场合是校园或者社区,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运动队里?队员们都很莫名其妙。
还是八卦传播机王飞跃给出了答案。
隔壁队有个队员在隔离期间遇到了电信诈骗,被骗了好几万。
这位队员被骗的缘由很丢人——网恋。
他刚认识的网恋对象谎称家人得新冠了急用钱,于是他就借了一笔,一开始是两千,数额并不大,他就没有起疑心。后来那人说家人情况不太好,钱不够,再后来又说,家人病危了,进了重症监护室,就这样陆陆续续转账好几万,等到队员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大家听完都乐了,这套路也太低级了,居然真的有人会相信。
套路的确非常低级,但就是架不住有人会上低级当。
领队怕大家不当回事儿,又讲了几个发生在身边的诈骗案例。
讲话时不经意一瞥,瞥到杞无忧正低着头看手机,两个拇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像是在打字。
什么时候杞无忧也学会在会上偷偷玩手机了?以前可没这坏毛病。
讲完话,领队再次告诫队员们警惕诈骗,不要轻信陌生网友,不要网恋。他目光又一次落在杞无忧身上,看到杞无忧还在玩手机,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领队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队员的恋爱问题一直是他的心病。杞无忧不会也……谈恋爱了吧?保不齐还是网恋。
会议结束后,领队单独叫住了杞无忧。
他搓了搓手,迂回地问:“无忧,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可以去和小赵聊聊。”
小赵是队里新聘请的心理咨询师。
杞无忧有些奇怪,“没有啊。”
“开完刚才的会,你有什么感想?”
杞无忧:“……警惕网络诈骗,不要随便借钱。”
“那你对网恋有什么看法?”
杞无忧面无表情:“幼稚,无聊。”感情这是想考考他。
领队话音一转,“你刚才开会的时候和谁聊天呢?”
“和徐槐。”
领队顿时松了一口气,应该不用担心了。就此打住显得太突兀,他又顺便问了句:“那你师父平时有和你聊过恋爱问题吗?”
杞无忧可疑地停顿几秒,眨了下眼,“聊过。”
领队的心又提了起来,他一早知道,徐槐这个外国佬的恋爱观和他们不太一样,生怕杞无忧被他带歪。
“聊得怎么样?”
“聊崩了。”
领队露出笑容,“你是不是不认同他的观点?”
杞无忧重重点头,“非常不认同。”
“你也觉得现役运动员不能谈恋爱对不对?”
“……嗯?”杞无忧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领队问了一大堆问题是什么意思,语调硬生生拐了个弯,“嗯,对。”
“领队,您担心我像隔壁队那人一样网恋被骗钱啊?”
“那不至于,”领队笑着打哈哈,“就是你现在这个阶段,谈恋爱的话可能会影响训练。”
“我明白的,您放心,”杞无忧脸不红心不跳地保证,“退役之前我都不会谈恋爱。”除非他追到徐槐。
“好,好,好!”领队满意地拍拍杞无忧的肩膀,放人走了。
领导和教练们一致认为现役运动员能有这种觉悟挺好的,但徐槐却不这么想。
集训队某次教练组会议上,领队提到禁止队内恋爱时,徐槐就曾表示过不解。他认为,好的恋爱会给人带来力量,对运动员的训练和生活都是有益的。小运动员到了一定的年龄,性意识觉醒,训练本身对身体和精神的负荷就已经很重了,又长期处于性压抑的状态,得不到释放,在某种程度上也会产生负面影响。
此观点一出,就得到了几位教练的委婉反对。
在座的各位应该都多多少少研究过运动心理学吧?为什么会不懂得这一点呢。当时的徐槐百思不得其解。从短期上来看,运动员在役期间不谈恋爱,的确会将全部精力放在训练上,产生一定的积极效应,但从长远来讲的话就不好说了。有些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比较长,到了三十多岁情感经历性经历还是一片空白,人会坏掉的吧。
更何况,因为一段普通恋爱就轻易影响到训练的运动员,心理调控能力显然不行,如果遇到比恋爱更能给人带来情绪起伏的事情,恐怕会直接崩溃,这样的人不适合走竞技体育这条路,注定走不长远。
尽管内心这样想,但徐槐也没有多做反驳,并不是想要说服别人一定要认同他的观点。而且后来他仔细想了一下,觉得那几位教练的话也有道理,比如说禁止队员和教练谈恋爱,他就觉得这个规定非常有必要。
由于疫情影响,国际雪联原定于四月底在法国蒂尼克斯举办的最后一站比赛临时取消。这个赛季就这样在混乱不安与诸多遗憾中落幕。
恢复室外训练后,教练团队重新制定了总体训练规划,又分别给每位队员量身定制了符合他们自身特点的针对性任务。
一号种子选手田斯吴技术水平渐趋成熟,但在心理调控方面还有些欠缺,他的首要任务是克服心态问题。现在暂时无法出国参加国际比赛,纪教练先会带他参加一些在国内举办的赛事,磨炼心性;二号种子选手杞无忧则主攻技术难度,以求在训练上有更多的突破。教练组对他的期许是这个雪季结束前练出1980,等到疫情结束再出去参加国际比赛,积累足够多的大赛经验。而且他创造力强,很有自己的想法,刚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沉下心来钻研新动作。
杞无忧每天按部就班地进行训练和分析,过程中遇到的一些问题会及时反馈给张可迪和其他教练,再继续调整和确定接下来的训练内容。
这天晚上,他收到一条来自纪教练的语音消息。
“无忧,你以后给可迪发训练视频的时候记得给徐槐也发一份,他虽然在国外,但也可以抽空在线上指导啊!”
徐槐如果指导杞无忧,必然会占用很多时间,以前每次训练后的指导都至少一小时起步。
尽管最近两人交流频繁,但中间毕竟有时差,杞无忧晚上训练完,徐槐那边才刚到下午,杞无忧通常会趁着这个时间找徐槐聊天,偶尔打个电话,但也不会聊太久。就当是短暂地充会儿电,徐槐是他的人形充电宝。
“他不上班的时候,队里还按时给他发着工资呢,总得干点活吧。”纪教练又发了一条语音,酸里酸气的。
听到他这么说,杞无忧才放下心来,在手机里精心挑选了几条瑕疵比较少的训练视频给徐槐发了过去。
刚开始的几天,他每天都会给徐槐发送训练视频和遇到的问题,等待徐槐的隔空指导。
后来,他不仅发视频,还每晚给徐槐汇报训练完成情况,以及过程中遭遇的挫折。有时候训练摔了一跤,稍微有点小磕碰都要可怜巴巴地向徐槐求安慰。
每天的生活就只有训练,日复一日地待在单调的环境里,与外界隔绝,却又总能看到网上关于病例不断增多、疫情持续蔓延的资讯,身体和精神都变得疲惫且无力,不只是运动员,有时候就连教练身上也萦绕着一种浓浓的疲惫感。
这些负面的情绪其实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杞无忧。
换做以前,他是断然不会对徐槐诉苦的,不想在徐槐面前展现出脆弱的一面,不想只做一个被徐槐照顾的小孩子。但他现在逐渐意识到,原来的思路不对,他陷入了一个误区,长大并不意味着不再脆弱,不再情绪化,而是拥有了坦然面对内心某些脆弱地带的勇气,拥有了排解糟糕情绪的能力。
把这些告诉徐槐,不止是为了寻求安慰。
想让他放心,又想让他时刻惦念。
运动员的心路历程或许都有共通之处,徐槐诧异于杞无忧第一次在他面前说很累、很难过,但又完全能够理解他为什么会说这样一番话。
徐槐听着听筒里的少年音量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小,断断续续的,呓语一般,说疫情怎么还不结束,说很想他……
终于,对面彻底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很轻很轻的呼吸声,仿佛接近于心跳频率。
“小杞?”
无人回应他。
杞无忧不知不觉睡着了。
过了将近两分钟,徐槐才轻声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晚安,辛苦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也许需要预警,不是强制爱但是快了
# Snow is falling

第116章 我忍不住
封闭训练期间,大部分运动员的训练强度都没有那么大,教练怕他们精神过于紧绷,训练之余,特意留出时间帮助他们缓解压力、放松身心,除了必要的心理疏导之外,还有按摩、冥想、拳击等活动。杞无忧一直没有去过,训练完就闷头回宿舍上网课了,什么休闲娱乐都没有。
田斯吴看不下去,就拉着他去打了一次拳击,结果杞无忧硬生生把沙袋给锤飞了,还一脸无辜地表示自己并没有感觉到压力,只是单纯的力气大,或者说沙袋不够结实。
其实还是有一点压力的。他这段时间格外忙,不仅要训练,还要补习文化课,就连午休时间也得不到片刻喘息,往教练办公室和打印室跑了一趟又一趟。领队正在着手给他申请国际级运动健将,需要他准备各种各样的纸质材料。
几天前,体育总局刚刚发布了一则关于调整单板大跳台和坡面障碍技巧项目运动员等级标准的通知,文件规定,奥运会前12名、世锦赛前6名、世界杯年度排名前3名,只要满足上述条件之一,就可以申请国际级运动健将荣誉称号。杞无忧刚好满足最后一项,他是男队中唯一可以申请这一称号的队员。
由于疫情影响,这个赛季的世界杯只举办了三场分站赛,杞无忧在瑞士库尔站中拿到了坡障冠军,目前位列该项目世界杯年度排名第三。排在他前面的两位运动员都参加过两场分站赛并且都取得了名次,分别是拿到一金一银的昆腾与一位拿到一金一铜的瑞士选手。
如果之后的几场分站赛如期举办,或许杞无忧的排名不会像现在这么靠前,也不会这么早就能申请国际健将。
国际级运动健将是运动员最高级别的技术等级职称,除了享有额外的补贴之外,还可以免试保送,不用参加高考。不过免试保送也并不意味着完全不需要学文化课,顶尖院校对于运动员的文化课要求也是很高的,会有专门针对运动员保送生的文化课考试。
运动员等级标准未调整前,以杞无忧的成绩只能申请运动健将,走保送的话勉强可以摸到名校门槛,有不少好学校可以报,但他还是更想去北体学体育。
以往运动员保送资格考试都是在四月中旬进行,六月底出公示,今年由于疫情推迟到了六月份才考试。这样留给杞无忧的复习时间又多了一点。而且可以申请到最高级别的技术等级职称了,看着打印机里吐出一张张印满铅字的A4纸,杞无忧的野心突然膨胀,觉得清北也不是不能冲一冲。
脑子一热把这个想法告诉领队,领队却说,他的大赛经历太少不够看,而且时间太紧,准备也不够充分,文化课考试成绩不一定很理想,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会被录取。
领队给他建议,如果报清北的话,可以考虑暂时搁置一下学业,专心备战冬奥会。这一期间再拿几块有分量的奖牌,如果能够顺利参加冬奥会,那么无论成绩如何,比赛结束后,清华北大任他挑应该是没问题的。
可是这意味着杞无忧至少要再耽误两年半的时间才能进入大学。即使已经成年,即使心智成熟,只要还有个高中生身份,就没有人会真正把他当大人看待。
所有人都说,杞无忧的成长速度很快。凭借超强的自律性和极高的天赋,不过两年时间便在赛场上崭露头角,令无数体育人为之惊叹。只有他自己觉得,还远远不够。离追上徐槐还有很遥远的一段距离,他不能停下来。
所以尽管领队的建议很好,但杞无忧不听。
“我会尽全力备战冬奥会,同时也会准备文化课的考试,训练不会受到影响,考试也不会。”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杞无忧却两个都想要。
想试就试吧,领队也不干涉他的想法,反正今年考不上大不了冬奥会结束后再考,他才十八岁,有的是时间。
“无忧,”领队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你有想过未来要从事哪方面的工作吗?”
明明是很简单的问题,杞无忧却被他给问懵了。
单板滑雪啊,不然还能干什么?
兴许看出了他的想法,领队又说:“我指的是退役以后。”
不像其他小队员那样,会有父母帮着把关铺路,任何事杞无忧都是自己做决定的,所以领队在杞无忧的学业和未来规划方面操了不少心。
大多数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是在训练、比赛、休息中循环往复,可退役之后,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有人留在体制内继续从事体育工作,有人被高薪聘请到国内外当私教,也有人彻底转行,进入与体育圈完全不相关的行业……
千千万万个行业,你越往上走,可供选择的余地就越多。杞无忧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只是没有太过深入地思考过。
如果可以的话,应该会当滑雪教练吧,像徐槐那样。杞无忧想。不过以他的性格,大概会是一位十分严苛、不近人情的教练,不怎么受队员欢迎。
“你想报北大是吧,什么专业?”
杞无忧:“体育。”
八成是连北大有哪些专业都还不知道。
“……”领队头疼道,“你现在,拿出手机,打开官网招生简章,看看北大都有哪些体育专业。”
“哦。”杞无忧依他所言,打开官网看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体育产业管理,就这个吧。”
领队失语片刻,“这是管理学不是体育学。”
“是吗?”杞无忧有点惊讶,又搜了一下这个专业,“我看简介还挺感兴趣的。”
“我觉得你可以回去再好好考虑考虑。”
“……好吧。”
听领队的意思好像不太支持他报这个专业,也许有自己的考虑吧。
出了办公室,杞无忧给茅邈发了条信息,问他身边有没有人学体育产业管理专业,想了解一下。
茅邈回语音:“应该是管理学院的吧?我不认识这个院儿的人,回来问问去。”
得知杞无忧报的就是这个专业,茅邈大喜过望:“那感情好啊!你努努力,以后当体育总局局长。到时候我也不练散打了,去给你当司机。”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专业是干什么的,就盲目支持。
“有病啊,”杞无忧笑骂,“你倒是不忘初心。”
他听茅叔叔讲过这件趣事。茅邈还没上学的时候就梦想成为一名司机,因为他爸爸是开旅游专线的公交司机,茅邈小时候经常坐着他的车去玩,身后一车人,他觉得很酷。
他把这个梦想写进作文里,被他爸爸看到,骂他就这点出息,于是他又改口说不当司机了,要去少林寺当和尚。当和尚的梦想也算实现了吧,当司机的陈年旧梦又冒出头来。
杞无忧觉得好笑之余,又有点怅然,因为他发现自己小时候好像就从来没有过什么梦想。失神地想了好一会儿,也不记得那时有没有幻想过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了。
很少有人像他这样长大了才真正拥有梦想吧,梦想的形状逐渐变得清晰,真实可感,他正在努力一点点把轻飘飘的梦抓在手里。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徐槐正在小花园浇花。
花园里种了满地的郁金香,午后,从云间倾泻下来的太阳光照得粉色花瓣近乎透明。
窗台上放着一台老式唱片机,圆盘唱片飞转,发出的声音被手机铃声压住。
“喂,小杞。”
杞无忧并不是每天都打电话过来,但徐槐已经习惯了每隔三四天的这个时间段把手头的事情先放一放。
杞无忧给他打电话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睡前聊聊天,话题也都围绕着训练和生活,最多不过十来分钟。徐槐对训练很感兴趣,有时候还想多聊一会儿,杞无忧却说很守时地要睡觉了。
今天也是这样,聊了聊训练,杞无忧又顺口问了句音响里放的是什么歌。
徐槐就告诉他,不是音响,是朋友送的唱片机,接着说:“Puff the magic dragon,是一首很可爱的歌,讲一只小神龙和人类的故事。”
旋律很轻快,适合在乡村的春日午后听。
“好听。”杞无忧说。
徐槐笑道:“这首歌的年龄比你还要大呢。”
“那也是一首成年歌了,”杞无忧顿了顿,“槐哥,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以后会从事什么工作?”
徐槐视线移向花园一角的那株玫瑰。玫瑰还没有完全盛开,有些已经含苞待放,有些还只有小小一株花骨朵。
“让我想想啊。”他伸手轻轻拨了拨那株花骨朵。
徐槐十八岁时,除了滑雪,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在忙——和阿卡塞尔打官司。那是他状态比较糟糕的一段时间,被官司搞得焦头烂额,甚至一度生出放弃的念头,那些本该属于他的和不应该强加给他的东西都不想要了。
“我那时候想出家。”徐槐认真地说。
开庭前的某天陪妈妈去参加一个国际文化交流论坛,偶然认识了一位讲佛法的僧人。受徐吟秋影响,他对中国的佛教文化很有兴趣,僧人的话带给他启发,好像窥得人生新境界。
“后来读大学选专业的时候也完全是一时兴起,去了东亚系研究宗教,虽然好像完全没有什么用处,但我学得很开心。所以有时候不用有太多顾虑,选择喜欢的就好。”
徐槐用一种讲睡前故事的口吻讲给杞无忧听,声音低缓,比唱片机播放的音乐还动人。杞无忧听着徐槐的声音与唱片机里的歌声沉沉睡去。
两个月前,领队和徐槐提起过杞无忧要提前走保送选大学专业的事,让徐槐劝他慎重考虑,不要一时冲动。徐槐却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徐槐不知道杞无忧最终有没有选择喜欢的专业,但在集训队的群聊里看到了公示名单,上面有杞无忧的名字和他的理想院校。他正式成为了准大学生,然而要两年后才能入学,眼下要继续训练备战冬奥。
下面还有一条消息是田斯吴参加了延期在哈尔滨室内滑雪场举办的xgames巡回赛,拿到了冠军。
看到这两条消息的时候是晚上七点多,徐槐和朋友在外面吃饭,回到家刚过十点,看了眼时间。
这个点杞无忧应该在吃早饭,打个电话祝贺一下好了。
铃声响了很久,电话才接通。
“小杞,我看到公示名单了,恭喜你啊!还有小田从哈尔滨回来了吗?也恭喜他。”
“……谢谢槐哥,他还没回。”
对面隔了一会儿才出声,而且声音听起来有点哑。
不会感冒了吧?徐槐忍不住担心,国内现在这个时候感冒应该很麻烦。
“你没有感冒吧?”
“没有。”
“那就好。”
徐槐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捞过桌角的水杯,起身倒水喝。
刚才和朋友在外面吃的那顿饭有点咸。
“小杞吃完早饭了吗?”
“没有,我在床上……”杞无忧停顿了一下,“刚醒,今天休息。”语气不太自然。
耳朵里往玻璃杯里倒水的声音放到最大,几乎要把杞无忧的声音盖住,所以徐槐并未察觉到异样。
“槐哥,你在干吗?”
“倒水喝,晚饭吃的法国菜,咸死了。”
倒完水,听筒里复又安静下来。
“槐哥——”
徐槐又听到杞无忧叫他。
声音懒散低沉,带着微微的沙哑,尾音拖得很长。呼吸渐渐有点急促,刻意压抑的喘息声混着极其细微的水声通过耳机传进耳朵里,沾染着显而易见的情欲。
徐槐倏然愣住,像过了电般,头皮一阵发麻。
即使再迟钝,也应该反应过来杞无忧在干什么。
他竟然在……自.慰。徐槐脑子瞬间要爆炸了。
“你……”
耳朵一阵灼烫,他猛地挂断电话,把手机丢到床上。
随即恍然想起来,电话刚一接通的时候,杞无忧的声音好像就有点不对劲了。
是他打电话的时机不太对。
但是杞无忧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要接他电话啊!绝对是故意的。
徐槐拿起杯子,一口气把水喝完,还是觉得口干舌燥。
杞无忧把他当作性幻想对象,这徐槐并不意外,只是没想过他竟然大胆到这种程度。就是仗着自己对他的纵容,才敢这么过分。
心头涌上一股难耐的燥意,许久都未平复。
越想越气。
徐槐揉了揉太阳穴,缓了片刻,还是拿着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卑尔根的夏天哪有这么热啊。
出来时,手心已经变得干燥,吹干头发,又在阳台站了会儿才回到房间,他拿起扔在床上的手机,看到了一小时前杞无忧的未接来电。
盯着黑掉的屏幕放空了好一会儿,徐槐最后还是给杞无忧回了通电话。
那边秒接,但没有说话。
徐槐静静地等他先开口。
“槐哥……?”声音小心翼翼,丝毫不见刚才的胆大妄为。
徐槐酝酿了很多不太好听的话,但一张开嘴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一方面是因为怕话说得太重伤害到正处于封闭训练中的运动员脆弱的心灵,那罪过就大了,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真的说不出来责怪他的话来,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这是你给我打的。”杞无忧提醒他。
徐槐更觉得气闷:“那你不会不接吗?!”
“对不起,我忍不住,”杞无忧说完,又飞快地补充了句,“太想你了。”
徐槐:“……”
“晚安槐哥,我去加练了,今天先不烦你了。”对面很乖地说完,就主动挂断了电话。

第117章 我真的不喜欢他
徐吟秋居住的地方位于卑尔根城郊的一栋老房子,离市区比较远,她平时要上班,为方便通勤就住在卑尔根孔子学院附近的公寓里,通常休息日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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