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体验过单板滑雪大跳台吗?从十几层楼高的地方起跳,沿雪道俯冲,你飞檐走壁,上天揽月,无所不能。耳边风雪声呼啸,内心却无比宁静,这是一种比你想象中更自由开阔的人生。”
18年,徐槐拍了部纪录片,皑皑雪山上,男人深邃的湖蓝色眼睛有种蛊惑人心的意味。杞无忧就这样着了他的道。
他以为从大跳台跳下去能体验到自由的感觉,后来发现他错了。
那是要摔成脑震荡的感觉。
第N次躺在医院里的他:下辈子死也不练大跳台!
竞技体育就是这样,短暂的快乐与长久的意难平。你看着他从一无所有到光环满身,从荆棘遍地到鲜花簇拥,你见证他的高光与失意,汗水与泪水,你知道这条路总有尽头,也还是愿意陪他走完这一程。
可杞无忧想要徐槐陪他更久。
“为了不让我的教练提前退休,我至少再战十年。”他在采访里说。
那是为遥远梦想赌上一切的感觉。
领奖台与喷涌的香槟记得,飞过的航线记得,崇礼的雪夜记得,长白山的日出记得…陪他经历一切的徐槐记得。
对手们也记得:礼貌微笑.JPG(脏话输出
徐槐:“我还是退休去少林寺敲木鱼吧。”
杞无忧:?
徐槐:“替你积点功德,没听见他们都在骂你吗?”
杞无忧:……
七月初,天气燥热难耐,但绿荫遮蔽的嵩山还算凉爽。
高低错落的浮屠耸立在少林寺西侧,土灰色砖塔外壁布满岁月侵蚀的痕迹,这里是历代高僧的墓地,四周古树参天,亭亭如盖,颇有一番清幽古意。
然而通往塔林的路被暂时封闭起来,一阵激烈的器械打斗声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有部武侠片剧组在这里取景,除了工作人员和演员,塔林外围还有一些身穿僧衣、手拿少林棍等待上场的群演。
“无忧,你说吊威亚什么感觉?在天上飞来飞去的真他妈酷!”朝树下喊话的少年嗓音疲惫中带着一丝兴奋。
群演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两个多小时,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周围,有的席地而坐,有的坐在石阶上,还有的没见过剧组拍戏,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干脆爬到了树上。
杞无忧抬头看了眼坐在银杏树上的茅邈,没什么兴致地回了句:“不知道,我恐高。”然后低下头,继续拿雕刀一笔一划地给手里的桃木剑刻符咒。
他不是群演,是被茅邈生拉硬拽过来凑热闹的。
武校里有专门的影视班和武术艺术班,每次有演出之类的活动都会优先从那里面挑人,然而这次不凑巧,赶上了一个什么滑板选拔,有一大半人都跑去演武场参加动员会了,导致群演人数不够,剧组统筹只好临时从别的班拉来了几个,茅邈就是其中之一。
他爱看功夫片,从小就有一个当武打明星的梦想,当初来武校的时候有动过报影视班的念头,但旁听了几次课,感觉都是些花架子,实战性一般,于是就去了散打班。
银杏树枝叶沙沙晃动,茅邈“砰”地一声从树上跳了下来,他身形高大,但落地却很轻盈。
“行了,别生气了,”他顺手摸了一把杞无忧短得扎手的头发,哄小孩似的道,“拍完戏哥哥给你买冰淇淋吃啊。”
茅邈为了拍这场戏,把头发全剃光了,还撺掇杞无忧也剃个光头玩玩,说夏天剃光头特别凉快。杞无忧没上他的当,但脑袋一热剃了个贴头皮的寸头,从理发店出来就感觉到后脑勺一股凉意,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天杀的茅邈还给他姐发了照片过去,被吐槽说像刚从少管所出来的。
杞无忧懒得搭理他,专心致志地刻符咒。
茅邈初中的时候开了家卖桃木剑的网店。佛教弟子卖道教法器,本身就够邪门的了,没想到竟然真有人买,生意还匪夷所思得好。
由少林寺释无忧法师开过光的桃木剑,可镇宅辟邪驱鬼斩烂桃花,童叟无欺只要388,他在网上就是这么吹的。
后来他来了武校,没时间经营网店,就把网店给杞无忧继承了。
“替身才开始吊威亚,什么时候到我们啊?都快等仨小时了。”
“看这架势,至少还得半小时。”
“哎,继续等吧。”
旁边几个群演低声抱怨。
这场戏主要拍的是男主和禅师的打斗戏,经过一番激烈交战,禅师落了下风,当场口吐鲜血,其他武僧见状便拿起少林棍一拥而上。群演们饰演的就是这些没有台词的武僧。
禅师是个有点眼熟的老戏骨,至于男主,他吊威亚用的是替身,本人根本没来。
茅邈往嘴里丢了颗薄荷糖,一口咬碎,嚼得嘎嘣响。他看着腰上绑着钢丝绳的替身,在心里默默算了笔账。群演一天一百,武替一天两千,武替两天挣的钱就抵得上群演一个月的收入,明星的话肯定挣的更多吧?虽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但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
又半小时过去,终于轮到群演上场。这些群演大多有过表演经验,内容不复杂,只拍了三条就完事了。
不过这中间有个小插曲,排站位时,副导演笑着指了指茅邈:“这位小师父挺帅啊,但是太高了得往后挪挪,站最后面吧。 ”
以至于拍完戏回去的时候,茅邈还在鸣不平:“ 他竟然说我太高了!我才182,很高吗?”
身高刚到他鼻尖的杞无忧根本懒得给他眼神。
“你还小嘛, ”茅邈见杞无忧木着脸,便嘿嘿笑道,“ 以后还会长高的。 ”
笑完还要故意逗他:“无忧,你有一米七吗?”
“我175。”杞无冷淡道。
他在初中男生里不算矮,上次学校体测量的身高是173,约等于175,再四舍五入一下就180了。
“ 是吗,已经很高了!”茅邈相当捧场,又摸了下他的脑袋,“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嗯。”
他像杞无忧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一米八了,不好意思。
这人真烦,杞无忧睨他一眼,警告:“ 别摸我头。”
今天周六,游客要比平时多一些。两人走到千佛殿底下时,发现殿前月台口围起了栅栏,立起一块禁止入内的牌子。
“这儿怎么也不让进?今天检修? ”茅邈看了一眼屋顶绿色的琉璃瓦,疑惑道。
他下午还有节临时加的兵器训练课,早上去塔林的时候,顺手把上课要用的剑放殿里了。
杞无忧:“应该是,我来的时候看到达摩院也在检修。”
“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茅邈有些抓狂。
“你又没问。”再说清早路过这里的时候,千佛殿明明还开着,他哪知道会检修。
“哎,行吧,帮我看着点人啊,”茅邈无奈地搓了搓手,“我从旁边翻进去。”
“哦。”
月台的高度快要和杞无忧的身高持平,周边还有一圈望柱栏板,翻上去也很简单。茅邈刚一抬脚,忽听杞无忧开口:“那儿有个人。”
“操!”茅邈忙做贼心虚地收回脚。
顺着杞无忧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个身穿灰色休闲服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的银杏树下,盯着路边的标识牌看了好长时间。隔了些距离,杞无忧看不太清他的脸,只依稀看见他略深的面部轮廓与深棕色微卷的头发,高挑的个子,好像比茅邈还要高。
“那是个外国人吧,是不是迷路了? ”茅邈问。
在这里见到异国面孔并不稀奇,少林寺名扬海外,吸引世界各地的人前来观光,还有不少外国人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学习少林功夫。
于是茅邈走上前,非常热心地用方言气息浓重的小学生英语和外国友人打招呼:“Hello,can I help you? ”
杞无忧无奈地也跟了过去。
男人看上去很年轻,二十来岁的样子,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又因为肤色太白,衬得鼻梁上那几粒小雀斑格外明显。明显不符合亚洲人的长相特征。
此时临近正午,空气里微小的粒子跳跃飞扬,日光从银杏叶的缝隙里漏下来,落在男人的发梢上,为他深棕色的头发染了一层浅金,瞳孔颜色则是深邃的蓝,像一潭水。
他微眯起眼眸注视着来人,给杞无忧的感觉有点像师兄养的那只看上去很高冷的巴厘猫。
然而这位过分英俊的外国友人一开口,便令两人呆住了:“你们好啊。”
他的普通话发音字正腔圆,可比茅邈的塑料英语标准多了。
“两位……”男人眼尾微弯,看了眼两人的脑袋和茅邈身上的深棕色僧衣,停顿了下,“小师父?”
“不是小师父,我没出家啊!”茅邈局促地抬手想抓一下头发,结果发现头发并不存在。他是武校的俗家弟子,又不是少林寺的出家弟子。不知道这么解释外国友人能不能听懂。
男人应该是听懂了,抱歉地笑了笑。
“谢谢你们,我不需要帮助,我只是在看路标。”他抬手指了指,杞无忧看到他手腕上戴着腕表和一串……佛珠。
这外国人还信佛?
“噢──不客气不客气!”茅邈不是没见过会说汉语的外国人,但没见过汉语说得这么地道的外国人,难免对他多了些好奇,“你是混血吗?”
“嗯,我妈妈是中国人。”
“你爸呢?”
“挪威人。”
“那你从小在中国长大咯?汉语说这么好。”
“没有,我在挪威长大,”男人耐心回答,“我妈妈是汉语老师。”
“挪威?”茅邈一脸迷惑,他是九年素质教育漏网之鱼,初中地理学了个寂寞。
“在北欧,”杞无忧边说边拽了拽他的僧袍,“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能不能别在外国友人面前丢人了……
“没事儿。”男人笑容灿烂。他显然是个好脾气的人,并不介意茅邈过于旺盛的好奇心。
茅邈继续和外国友人攀谈起来,没几句就已经开始交换名字:“你就叫我小茅吧,这是小杞。”他拍着杞无忧的肩膀说。
“小毛,小齐,”男人点点头,“我叫徐槐。”
“哪个槐?槐树的槐吗?”
杞无忧终于不耐烦:“茅邈,你的剑还要不要了?”
“好好好,我去拿剑。”茅邈朝徐槐一笑,又向杞无忧比了个手势。
杞无忧知道他打什么主意,撇了撇嘴角,不太情愿地跟着他走到了月台下。两只手交叠并在一起,手心向上,小臂微微弯曲。
茅邈单脚踩了上去,脚尖在他手心一点,随后屈膝猛地跳起来,借着这股托力腾空跃起,连月台的栏板都没踩一下,便直接翻了进去,稳稳地站在玉白色的月台之上。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仿佛武侠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场面,飞檐走壁,绝世轻功。
徐槐两眼放光,盛赞道:“好厉害!”
这有什么厉害的,就一装逼犯。杞无忧内心默默翻白眼,他对茅邈这种刻意为之的耍帅行为已经免疫了:“我也会。”
徐槐又笑着看他:“那你也很厉害哦。”
这种顺带着夸小孩儿的语气让杞无忧有些不爽。
“小杞!”
不多时,茅邈便拿着剑跳了下来,甩了下剑柄的流苏,“你也给咱们外国友人露一手呗?”
杞无忧冷酷拒绝:“不。”
在非比赛场合当众展示剑术,尴尬程度堪比过年在一众亲戚面前表演才艺。
“我剑术哪有你厉害啊!”茅邈手中是一把训练用的短穗剑,掂起来很轻巧。他掂了掂剑身,蛊惑道:“周一我去偷你师兄的猫给你撸。”
杞无忧:“……”
他竟然有点心动。
那只巴厘猫师兄宝贝得要命,摸都不让摸,谁摸了一旦被发现就指定挨罚。它对谁都是一副高傲的样子,但唯独喜欢亲近茅邈。
“我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呢!”茅邈继续循循善诱,“你自己掂量掂量。”
掂量了五秒钟,杞无忧从茅邈手里抽出了剑。
好吧,他成功被猫蛊惑。
作者有话说:
世界杯开赛了,雪季也要来了,于是我开始更新了,求收藏海星和评论!这次是甜系帅哥x酷弟弟,退役后受邀回国当教练的雪坛大佬与武术世家出身半道改行学滑雪的天才少年。前几章都是夏天写的存稿,之后可能会修。【PS:仅地名真实,人设剧情都是虚构的,请勿代入】
尽管剑没开刃,但出鞘的一瞬间依然有雪亮的银光乍现。
杞无忧长身立于千佛殿月台前的青石板砖上,手握长剑,旋身而起。
少年体形偏瘦,却并不显柔弱,由于常年习武,身体线条柔韧有力,动作伸展开合都极具美感。力发于腰间,沉稳如松,劲捷如风。
提腕点剑,向前刺出时,能听到剑身在空中破风的猎猎声响。
茅邈一向不太喜欢这种观赏性大于实战性的“花架子”,但却很喜欢看杞无忧舞剑。
不同于传统剑术表演的松弛潇洒,杞无忧永远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身姿矫若游龙,气势凌厉,好像下一秒就要飞身过来捅你一剑。
他没刻意卖弄,几套简单的剑招行云流水过完,很快到了最后一势。
没料想他手腕一转,忽然变换了身形,改变了固定的动作走势。
茅邈抱着手臂挑眉。
只见他以腕为轴,撩了了个腕花,接着松开握剑的手,将剑往上抛,剑在空中飞舞旋转,将要落下来时,又被一脚踢飞,锋利剑光忽闪,快得眼花缭乱,最后身形飞动,长臂一捞,剑柄稳稳落回手里。
杞无忧面无表情地握着剑柄收势抱拳。
“好哇!”茅邈拍了拍手赞道,“很有杀气嘛。”
旁边驻足的几个游客也纷纷叫好,看到还有人拿出手机录了视频,杞无忧无比想遁地。
他把剑收回剑鞘递给茅邈,利落道:“猫,下周我要看到。”
“当然,说到做到!”茅邈打完包票,又颇为自得地问旁边满眼写着不可思议的徐槐:“怎么样,我们中国功夫是不是非常niubist?”
徐槐被唤回神,大力点头:“Niubist!中国功夫果然名不虚传!”说完又想起来什么,露出有些苦恼的神情,“我忘记录下来了……”
“不用录,他有几个比赛视频被人录下来在网上发过,播放量还挺高的,除了踢剑这段其他都有,等会儿我找找。”
“好。”
徐槐又望向旁边冷着脸的少年:“小齐练的什么剑法啊,少林剑?”
“自选剑术,”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外行人也不一定能听明白,杞无忧只笼统道,“我练得比较杂。”
茅邈在一旁吹嘘:“就是什么都会的意思。”
杞无忧:“……”那倒也不至于。
徐槐眼睛更亮了:“你一定能把中国功夫发扬光大!”
到了饭点,往常茅邈会带着杞无忧去吃武校食堂,而今天,他刚在外国友人面前嘚瑟完,打算将热情好客发挥到极致,无论如何都要请徐槐吃饭。兜里的一百块钱还没捂热乎呢,就急着要送出去。
徐槐架不住这般热情,也不想拂了小朋友的好意,于是顺势答应了。
“小齐想吃什么?”请客的和被请的一方都转过脸问杞无忧的意见。
景区附近也没什么好吃的,杞无忧思考片刻,选了家烩面馆。
“挪威在北欧,那一年四季都是冬天吗?”
“ 不是啊,不过挪威的雪季很长,一年四季都可以滑雪。”
“哇,那你滑雪厉不厉害?我看电影里的人会坐直升机到雪山顶,然后穿着滑雪板直接从飞机上跳下来……”
杞无忧瞥了眼徐槐,看到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一双深蓝色的眼睛沉静地望着茅邈,像是很认真地在听他说什么。
不知道徐槐会不会为刚才暴露了自己的中文水平而感到后悔。毕竟茅邈的话实在太多了,说起来就没完,聒噪得人脑壳疼。
但凡他的中文说得差一点,都不会让茅邈逮到机会问这么多问题吧。
杞无忧听到他说:“挺厉害的。 ”
……行吧,外国人倒真是不谦虚。
三碗热气腾腾的面陆续端上来,杞无忧拿起茅邈旁边的醋瓶,先给他碗里浇了点,又往自己碗里咕嘟咕嘟倒了好多。
这么爱吃醋啊,徐槐暗暗咋舌。
茅邈早就习惯了:“他就爱吃酸的。”
面太烫难以入口,于是茅邈又起了个话头:“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啊?”
“嗯,不过我是过来找朋友玩儿的。”徐槐声音清亮,说话的语调也松弛,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轻慢。
“那他人呢?”
杞无忧亦有些好奇,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到他朋友的身影。
“他去组织滑板跨界跨项选材了。”徐槐也往碗里浇了点醋,不过只有一点点。
滑板跨界跨项选材?杞无忧稍愣了下,想了起来,这就是影视班的人去参加的那个选拔,不过名字太长了,他没记住全名。
“那你朋友可比我们厉害多了!”这下茅邈着实震惊到了,“你朋友是滑板运动员吗?”他听说来选拔的人都是从国家体育总局、省市体育局派下来的,个个大有来头。而选拔出来的人才将有机会进入滑板国家集训队,甚至有可能参加东京奥运会。
“他当过滑板教练,”徐槐笑眯眯道,“一般厉害吧,没我厉害。”
他的朋友肖一洋是国内最早的一批单板滑雪运动员,退役后改行当了一段时间的滑板教练,现在在国家体育总局任职。
还能再不谦虚一点吗?杞无忧挑出碗里仅有的两片牛肉放进嘴里,想听听徐槐有多厉害,却听他反问:“你们怎么没有去参加呢?”
这次跨界跨项选材的年龄范围定在13-18岁,他们都符合,而且体能素质也相当出色,通过第一轮测试应该不成问题。
茅邈沉默了。该说不说,他为了一百块钱的群演费,婉拒了滑板国家队选拔。
见茅邈迟迟不说话,晾着人也不礼貌,杞无忧只好先回答:“我不是塔沟的学生。”他爷爷是开武馆的,得意门生学成后离开,在塔沟武校当教练。杞无忧从小跟随爷爷习武,所以称爷爷的徒弟为师兄,假期偶尔会来这里蹭课。
“今年是头一年,各方面还不太成熟,可以先观望一下,明年再报名,不是武校生没关系,有教练推荐也行,”徐槐思索着说,“明年选材项目应该会多一些,有高山滑雪和单板滑雪。”
跨界跨项选拔人才的方法目前仅在夏奥的部分项目上实施,比如东京奥运会新增的滑板、冲浪、攀岩,据肖一洋的内部消息透露,这套选拔方案明年将会推广到冬奥。
茅邈:“豁,还有滑雪呢?好像比滑板有意思,我明年一定报名!”
“滑板才更有意思。”杞无忧反驳。
“小齐会滑板?”徐槐偏头看了他一眼。
杞无忧:“不会。”
茅邈迅速拆台:“他会!”
杞无忧甩了他一记眼刀。
“哦?街式还是公园?”徐槐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公园吧?”茅邈也搞不太懂,经常见他在公园里的那个小山坡上滑。
“长板速降。”杞无忧淡淡道。
对滑板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长板不能与滑板混为一谈。奥运会滑板项目不包括长板,X Games等国际主流滑板赛事也都没有长板项目。
长板也有一些速降赛,但无论是影响力还是参与度都不能与滑板相提并论。这位外国友人一看就很懂行,说不定也是教练之类的厉害角色,所以杞无忧也就没有像应付其他人那样把两者混为一谈。
这倒是让徐槐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他停顿几秒,建议道:“或许你可以试试单板滑雪。”毕竟单板滑雪就是由滑板运动发展而来的,两者有共通之处。
“等等,你也是教练吗?”茅邈慢半拍地意识到这位外国友人不是一般游客,“滑板还是滑雪?”
徐槐摇摇头说:“我是单板滑雪运动员。”
“哇塞!”茅邈顿时激动,“那你会去冬奥会吗?”
杞无忧被醋酸得皱了下眉,无语,你以为冬奥会是菜市场吗,谁想去就能去。
“有可能哦,”徐槐却扬唇笑了笑,说得很轻松,“明年你们也许会在平昌冬奥会上看到我。”
“真的吗?!!! ”茅邈更兴奋了,“原来你这么厉害啊!”
男人一双好看的眉眼弯起来:“真的,我的主项是大跳台,兼项坡障和U池。”
他语气真诚,听上去很像是那么回事,也挺能唬人,但杞无忧依然对此存疑。离冬奥会还有半年,训练应该很紧张才对,他怎么没去训练,反而在这里悠哉悠哉地逛寺院?
茅邈倒是跟个大傻子一样,别人说什么他信什么。
本来他信誓旦旦说要请客,结果最后还是徐槐付的钱,去柜台给他们买饮料的时候顺便买了单。
“说好了我请你的!”茅邈发现后急得不行。
“哪能让小朋友买单。”
“什么小朋友,我都十七了!”茅邈不乐意道,“你多大啊?”徐槐看着最多也就比他大个五六岁吧。
徐槐:“我比你大十岁。”准确来说应该是九岁,他二十七岁生日还没过。
“小齐呢?”
“十五。”杞无忧只好再次放下筷子,不太高兴地回。你们聊你们的,干吗总打扰我吃饭?
武校是封闭式管理,吃完饭茅邈就得回学校关禁闭,电子设备上交,一周一天假,其余时间禁止外出。徐槐也要去武校里找他朋友。
“小齐不回去么?”他看向要去不同方向的杞无忧。
“我回家。”
茅邈替他补充:“他要回家上补习班,开学就升初三了。”
杞无忧学习成绩稳定在年级上游,这归功于他有一个搞竞赛的清北预备役姐姐。然而这次期末他排名却下滑到五十开外,可能是即将中考大家都开始发力,又或者与全班只有他一人没报辅导班有关,于是他姐给他报了个辅导班,下周一开课。
“啊,”徐槐对国内的中考制度不太了解,“那你加油。”
杞无忧点头,向两人道别:“我走了,拜拜。”
“拜拜!好好学习!”茅邈又摸了一下他扎手的寸头。
“有缘再见。”徐槐也笑着朝他挥手。
一个暑假的高强度补习,杞无忧适应良好,不过他总觉得似乎忘了什么事,直到补习结束,开学前几天,他再一次踏上寺院的石阶时才想起来。
──“猫呢?”
茅邈装傻充愣:“什么猫?”
“……骗子。”
十一月末,洛阳初雪。
课间,七嘴八舌的声音灌进杞无忧的耳朵,即将到来的月考,下个月的圣诞节,元旦要补几天课,走啊出去玩雪,滑雪比赛……
“我爸上礼拜六去北京工体看滑雪比赛了,比完还有乐队和歌手演出,特别热闹。”说话人是杞无忧的前桌,一个很爱炫耀的小胖子。
“什么什么?”几个同学争相围过来看他手机里的照片和视频。
“沸雪世界杯,单板滑雪大跳台,没听说过吧?”
单板滑雪,大跳台。杞无忧握着笔的手指一顿。
“我靠,这台子多高啊?”
“应该有二三十米?”
“没点防护措施就这么往下跳?嘶,这个人摔得好重,看了都觉得疼!”
“中国是第几?”
“嗨,根本没拿到名次,连决赛都没进。”
众人听了纷纷表示失望:“散了吧散了吧,怎么在自家门口比连个决赛都进不了啊……”
那天晚修后回到家,杞无忧一边写作业,一边用滑雪比赛当背景音,手机里播放的是2017沸雪北京国际雪联单板滑雪大跳台世界杯。
一部内存只有16g的旧手机,平时连看视频都卡,只能等比赛回放缓存好了再看。
女解说员的声线温温柔柔的,很好听。现场气氛热烈,比赛也相当精彩,只不过解说中穿插着不少专业名词,杞无忧还要写作业,看得不太专注,听得也懵懵懂懂。
轮到中国选手上场时,解说员的语调明显上扬了些,声音里满溢着柔情与期待:
“中国单板滑雪队是一支年轻的队伍,对他们来说,每一次与国际高手过招的机会都很珍贵,每场比赛都是在创造历史,冬奥的脚步越来越临近,我们期待未来将会有更多的中国选手站上单板滑雪大跳台的赛场……”
第3章 二零一八·夏
老城区有许多条保留下来的古巷,杞无忧家就在其中一条。坑坑洼洼的青石板砖路面,巷子窄,汽车开进不来。
巷口是一家酒馆,往里走,两旁有汉服店、文创店以及一些其他非遗店铺。一直走到巷尾,看到一扇朱红大门,门口有两个石狮子,黑色牌匾上书四个烫金大字——杞氏武馆。
武馆早就不开了,但牌匾一直没拆。爷爷说,就当留个念想。
爷爷杞鸿云是杞家拳法第15代传人。据他所说,杞家拳始于明末,迄今已有300余年历史。然而随着时代变迁与近代西方拳法的传入,传统功夫逐渐没落,杞家拳法也险些后继无人。杞鸿云膝下有一子,誓死不愿习武,十几岁的时候就离家去外地闯荡,这些年回来的次数寥寥,杞鸿云干脆不认这个儿子。
杞无忧是杞鸿云从乡下抱养的,远房亲戚家的孩子,父母离异,外出打工,小孩儿成了村里没人管的野孩子。爷爷听说后,把他从老家抱了回来,教他武术,想要将他培养成杞氏拳法的传承人。
自记事起,杞无忧便跟着爷爷习武,那时武馆里有许多师兄师姐,只是后来随着年岁渐长,有些人转而谋求其他行当,不再习武,也有些人觉得杞家拳法太过单一,于是融汇中西,出去自立门户,比如他那位在武校当教练的师兄。
现在的小孩子很少有人学传统武术,更多地被家长送去学跆拳道、拳击、散打,武馆生意一年比一年惨淡。有个在武馆练武的小孩不慎摔伤了腿,这原本不算什么大事,练武嘛,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但家长不依不饶,存心讹钱,最后敲诈了好几万。爷爷本来年纪就大了,练武练得一身伤病,结果又遇上这档子事,彻底心灰,武馆就此关门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