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尽力一试,让你留在我身边。”
楚含岫:“我不会与人成亲生子。”
赫连曜忽然笑了笑,一双眼眸像荡开涟漪的寒潭,“我就当含岫给了我这个机会。”
赫连曜着实是没想到,在他说完那番话后,楚含岫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句话。
与楚含岫相处的这大半年里,他太知道楚含岫的性情,聪慧,直爽,柔善,要是自己在第一次表明心意时跟他说这番话,他一定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对自己无意。
所以赫连曜心头生升起了难以自抑的欣喜:“回去吧,好好与沈叔他们话话家常,一旦随军,归期便不定了。”
说着,他脚步一转,往身后的宫道走去。
楚含岫张了张嘴,“???”
机会,他什么时候说给他那什么的机会了?
他想叫住赫连曜,可赫连曜一米九几身高的那双大长腿在把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还不等他把话说出口,一眨眼就消失在宫墙转角处。
他只能把话咽回去,脑袋有点懵懵地回殿内。
一日后,大军开拔。
京都剩下的四万多兵马,加上刚刚打降的定王的近五万兵马,以及最近几日征的新兵,总共十八万士兵,整整齐齐地从几个城门列队而出,新做好的黑底金字曜字大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和楚含岫一起随军出征的邢大夫,郎中们,位于队伍最后方,他们后边,还有押送粮草的数万役夫。
一辆辆牛车,驴车上全是满满当当的粮食。
楚含岫抱了抱沈阿爹:“您放心吧,我只是去给受伤的兵卒治伤,不会跑到前边去,您就等着我回来天天闹你吧。”
他拍了拍沈阿爹的胳膊,对眼睛红红,同样满脸担心的楚含玉道:“我不在京都,你照顾好阿爹,把家里打整好,要是有处理不了的事儿,让身边的人给静公子递消息。”
“二哥……”
“好了,我走了。”楚含岫望了前来送他的家人,轻轻一跃到了牛车上。
随着前边军队开拔,他们这些靠后的人员也出了城门,将京都留在了原地,也是到了第二天,楚含岫才听到一些消息。
原来赫连曜已于昨天夜里带着一万骑兵,以及五万前锋,往牧州疾驰而去。
十几万大军的前进速度还是太慢了,他需要带着这六万人马,边往牧州去,边持令召集所经州府的兵马,先挡住来势汹汹的东来国,挫其锐气,再迅速回防甘州,迎战齐国的兵马。
只有这样,才能让甘州牧州有喘息之机。
此二州已是京都第二道门户,哪怕破一州,京都都会很快暴露在他们的铁蹄之下。
而楚含岫他们,按照之前的命令,去往甘州。
“楚大夫!”
“以及按照您说的,将死去兵卒的尸首集中到一起焚烧了。”
“嗯,好,”楚含岫把新炮制好的草药递给身边的小兵,继续叮嘱道,“现在不比前两个月那会儿,天气渐渐回暖,尸身放个三五日就会腐败,要是不及时用火焚烧,仍由其放在战场上,伤兵营里,有很大的几率会生出疫病。”
“尤其是有水源的地方,一定要谨防旁边有尸身。”
“是。”
楚含岫叮嘱完,走出属于他的营帐,往旁边专门用来收治伤兵的营帐走去。
距离他和邢大夫来到甘州,已经三个月了。
到现在,他有时候做梦时仍会想起刚来甘州时的情景,数十万大军逼近,甘州的官员根本没有一丝信心能够存活,几乎算得上放弃了脚下的土地,仓惶地往京都方向逃命。
光是他们行军而来的时候,就遇到了各个州府逃来的人,全都犹如惊弓之鸟。
而在他们这刚刚十万出头的将士,整合甘州残留的兵马,与齐国先头军队交战,苦苦支撑,并且只能边退边打的第三日,赫连曜带着一万骑兵赶回来了。
那小半个月,是楚含岫与死亡打交道最多的半个月,上到将军,千夫长,百夫长,下到普普通通的兵卒,这损率极高,伤兵营里血气冲天,每时每刻都有士兵等不及救治死去。
甚至连赫连曜,肩膀也受过一次伤,坚硬的盔甲被手腕那么粗的弩箭破开,穿透了血肉。
楚含岫和邢大夫第一时间就被叫到了跟前,为他疗伤,那会儿楚含岫也顾不上在已经知晓他异能的邢大夫就在旁边,双手按在他泊泊流血的肩膀上,把一来到这里,就没有充盈过的异能全部往他肩膀上挤。
他那时都没发现自己的脸色有多凝重,直到伤口的血止住后,赫连曜抬头对他道:“有你在,我不会有事,含岫,放轻松。”
他才知道自己竟然摒着气。
那时候,他低头望着脸色依然因为失血过多,有些苍白的赫连曜,脑子里闪过许多东西。
他想到上辈子因为赫连曜在定王发起叛乱之前就死了,自己和阿爹弟弟死在战乱里,想到那些曾在生命里短暂出现过的平民百姓,想到齐国和东来国肆虐的铁蹄。
最后想到完好的京都,以及留在那里的亲人。
他在尽其所能地改变一些事情,他不允许,也不想让这一切生出变故。
“呼——”刚从营帐出来,干涩的风卷着枯黄的野草树叶直往脸上扑。
许多人都不知道,在接下来的半年里,越朝大部分州府连五场雨都没下到,一场持续时间无比漫长的大旱席卷各地,不仅百姓种下去的粮食颗粒无收,山林间的树木,野草,也纷纷枯死。
粮草的缺失,让远赴越朝的齐国和东来国愈发想要以最短的时间结束战争,瓜分越朝的疆域,驱使百姓加大种植面积,回拢粮食抵御天灾。
而到今年年底的时候,越朝人在齐国和东来国人口中,已然换了一个称呼——“肉干”
这不过只是个开始,明年,后年,稀少的雨水根本缓解不了旱情,不少府县成为空城。
治疗伤兵楚含岫二话不说就能上手,但天灾,他抠破了脑袋,也想不到办法。
他只能在来到甘州之后,找了个机会,把今年天气不大好,粮草征收恐会受到影响的事儿透露给赫连曜。
这两个多月,火头营那边每次做饭都省了又省,但是二十多万大军,哪怕每个人只吃一口,也是二十多万口,粮食的消耗量及其庞大。
他们带来的粮草,和陆陆续续由京都筹集而来的粮草,也只能撑四个月左右。
一旦断粮,军心不稳。
齐国和东来国那边也会更疯狂,对他们大大的不利。
想着这些事儿的时候,楚含岫利索地在重要部位拴上铁片,带着轮换过的一队人,往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的地方搜索,他们把尚且还没死的伤兵抬到他身边,由他以金针为遮掩,用异能救治过后,再送往后边的伤兵营。
突然,就在楚含岫刚抬手,让人把救治过的伤兵抬往后边的时候,前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抬头一看,竟然是赫连泽,赶紧跑过去,目光在他身上扫过,随即看向被一个高壮士兵背着的人。
赫连泽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声音干涩得嘶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含岫,救,救他。”
楚含岫已经看到那人是谁了,阎天阔,他刚入京都,被赫连泽带去看蹴鞠,在场上吸引了无数女娘小哥儿身影的赫连泽的朋友。
当然,除了赫连泽,谁都看得出来他对赫连泽抱着什么心思。
楚含岫在伤兵营也听过他的名字,在与齐国的对战中,十分勇猛,谋略也不逊色,已经被升为千夫长,离将军仅一步之遥。
楚含岫让士兵把阎天阔放下来,“阿泽你别急,我先看看。”
他快速地蹲下身,一看阎天阔胸口上的几根箭矢,和阎天阔明显已经快要没有起伏的胸口,赶紧拈着金针,刺入他胸口的一条筋脉。
他甚至都不敢像救治大部分伤兵那样刺一下换个地方,遮掩遮掩,手里的金针仿佛定在那儿,一边运转功法,一边把异能注入进去。
旁边的赫连泽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们二人,当一会儿后,阎天阔的血止住了大半,呼吸比刚才也有力一些后,他撑着剑的手猛地一软,吐出一口气。
跟着的士兵也面露喜色,纷纷道:“这就是楚大夫?!”
“是楚大夫没错了,跟我一个营帐的那个刘二晓得不,前几天回来之后跟我们念叨了七八遍,说他那会儿都以为自己快死了,连阎王爷都见到了,然后被楚大夫针一扎,送到后边缝好伤口,八九天就好了大半。”
“还好咱们有楚大夫,要不然,千夫长今天可就……”
楚含岫收了金针,用一点微薄的异能类似消毒一般洁净一下,站起身对赫连泽道:“他胸口的箭矢还得切开皮肉拔出来,你们把他送到伤兵营去,我继续去搜寻伤兵了。”
赫连泽撑着剑站起来,“谢谢你,含岫。”
“咱们的关系,用不着这句谢,而且这是我的职责。”
“快去吧。”
“好,这几日你什么时候得闲了,我去找你。”
“这几日都没战事?”
“今日我们兵分四路,赢了一场大胜仗,很大概率能休整几日。”
“行,到时说。”耽搁一点时间,就是一条人命,楚含岫跟赫连泽搭话的时候都是一边走一边说,很快蹲下身,给抬到一起的伤兵留住那口气。
一场仗打完了,士兵们可以第一时间缓一缓,却是楚含岫他们这些随军的大夫郎中最忙的时候。
真正地有点空余时间,见到赫连泽的时候,已经是四天以后了。
皮肤成了蜂蜜一般的颜色,穿着一身甲胄的赫连泽坐在营帐里唯一的一个木墩子凳子上,望向坐在简陋床铺上的楚含岫,手一伸,从怀里掏出用布包着的一团东西:“听本地的小兵说,是能够吃的甜果,含岫你尝尝。”
“甜果?”才开春,树木草地都还光秃秃的,楚含岫实在想不到在资源相比于现代匮乏的这会儿能有什么水果。
他打开布,只见四五个大拇指那么长,粉笔那么粗的铁锈红的野果裹在里头,表皮皱巴巴的,卖相不怎么好。
他拿起一颗,咬了一口。
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甜。”
之前在京都吃什么都有,随军到这儿,能一日两餐都要省着点儿,油水根本看不见,更别说这么甜的水果。
楚含岫拿起一颗塞赫连泽嘴里:“好吃,你也快尝尝。”
赫连泽好不容易扒拉到这几颗果子,还没吃过,这会儿一吃,也有滋有味地嚼着,对楚含岫道:“那几颗你自己留着吃吧,这几天我都睡了好几觉了,你还这里跑那里跑,我觉得你都瘦了。”
“有吗?”有异能养着,楚含岫的身体倒是不累。
不过多年的生物钟被严重打乱,精神难免的受到了影响。
赫连泽肯定地点点头:“真瘦了,趁着这几天前边没事,我待会儿带着几个人去旁边的山里摸一摸,看看能不能摸到什么荤腥,给你补一补。”
“我跟你说,你现在可是不少士兵心里的宝呢,吃点荤腥不妨事。”
“你可别麻烦了。”
“不麻烦,一点儿也不麻烦,你就等着吧。”赫连泽风风火火,说要摸点东西,愣是起身就走了,楚含岫想劝都劝不住。
话还没说完的楚含岫干脆把剩下几个野果揣怀里,去巡查伤兵营地。
整个伤兵营,官职最高的是邢大夫,挂着一个太医院院正的职。
楚含岫是太医院院郎中,职位仅次于他。
由于战场上受的伤都是刀伤箭伤等创口伤,精于此道的邢大夫差不多跟楚含岫一样繁忙,所以巡查伤兵营的活儿几乎都是他做。
这也是邢大夫跟楚含岫商量后的又一重考虑,要是遇到一些伤情控制得不好的伤兵,他可以借着巡查伤兵营处理。
二十多万大军的伤兵营,营地想小都小不了,楚含岫走到哪个营帐,哪个营帐就响起接二连三的感激声,甚至还有些这里掏掏,那里掏掏,要把一些军饷送给他。
楚含岫哪里能要他们的卖命钱,坚决推辞:“我真不能要,你们身上伤口都还没长好,都躺下吧,我走了。”
他们那架势,楚含岫怕自己走晚一点他们直接要强塞,赶紧往下一个营帐走去。
刚一进去,他就察觉到这个营帐的氛围有些凝重,几个伤兵撑着身体,看向他:“楚大夫您来了。”
楚含岫走向那个唯一没撑起身的那个,一眼,就看到了他红红的脸颊,粗重的呼吸,以及紧皱的眉头。
这是创伤性伤口最常见的并发症,发炎。
在古代,发炎感染及其恐怖,没有有效的抗生素,症状会越来越严重,最后伤口腐烂,各种各样的症状随之而来,等待病人的只有死亡。
楚含岫照例从药箱里取出一排金针里的一枚,找到伤兵的伤口,贴近伤口刺进去。
营帐里的伤兵只看到他们敬重的楚大夫施展那手仿佛神仙一样的金针之术,没有看到皮肉下的异能。
自从楚含岫可以一边循环功法,一边输出异能后,在高频率的使用过程中,他又悟到了不少东西。
比如眼前的以金针做媒介的方法,就比之前要用双手指尖直接接触患者受伤部位更方便更好用,隐蔽性也更强。
在营帐内几个伤兵的目光下,难受得发出声音的那个伤兵慢慢地安静下来,片刻后,睁开眼睛,虚弱地对楚含岫道:“谢谢楚大夫,谢谢楚大夫。”
“你伤口比较大,要比其他人难好一些,后天我再来为你行一次针。”
他转头对身边跟着的人道:“记下这是第几座营帐,后天提醒我。”
“是。”
营帐一座连着一座,全部巡查完,天都已经快黑了。
楚含岫让身边的人回去,自己回营帐,刚到营帐门口,他就闻到了一股好久没闻到的肉香味儿。
他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子被勾起来了,掀开帘子走进去。
等了他一会儿的赫连泽招手让他过去:“你可算忙完了,快来,抓到几只出来找草吃的野兔,就是有点瘦,弄好了就得这么点儿东西。”
营帐靠中间的位置用几块还算平整的石头磊了个简单的小火灶,一个锅放在上头,剁成块儿的兔肉在里边儿咕嘟嘟地冒泡,那味儿,香得要命。
楚含岫道:“先等一下,我去叫我师父他老人家来,他身体没我好,吃这顿能长一二两肉。”
“去吧,刚好我也叫了我大哥,他应该也要到——”
“呼啦——”营帐帘子突然被一只手掀起,赫连曜穿着一身轻甲走进来。
楚含岫愣了愣,望着从肩伤好后,就没有见过的赫连曜,道:“参见曜王。”
“无需多礼,”赫连曜望着他,“去让邢大夫来吧,去晚了,饭食该送去他营帐里了。”
“是。”
楚含岫退到一旁让他进去,出了营帐去找邢大夫。
刚刚入春,夜间温度略低,营帐里烧着的火让人觉得正正好,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被楚含岫叫来的邢大夫望着已经在营帐里等着的赫连曜和赫连泽,“下官今日有口福了,今日这顿荤腥一吃,又能抵十天半月!”
这句下官,是对赫连曜说的。
从前在侯府,赫连曜只是武安侯,有多年交情在那,邢大夫还能称一句老夫或是我。
可今时不同往日,赫连曜已称王,若是此番抗击齐国和东来国事成,便是天下之主,邢大夫也要小心谨慎些。
赫连曜抬手,让他坐到旁边,赫连泽把早就准备好的碗筷递给他和楚含岫:“邢老,含岫,你们快坐下,兔肉细嫩,再炖一会儿该散了。”
都是来了甘州就极少见荤腥的,楚含岫和邢大夫都没客气,落座之后拿上碗筷,痛快地吃起来。
嫩嫩的兔肉又香又细滑,没一会儿,木桶里的高粱饭见了底,几人只好继续吃锅里的兔肉。
忽然,就在快要吃完的时候,邢大夫放下碗筷,抬眼望向赫连曜:“曜王,今年年景怕是不怎么好,盛产粮食的徐州潞州永州等地又在齐国东来国手中,咱们的粮草,怕是……”
从一个多月前,专门做饭的火头营就有意地减少粮食,只保证一日两餐将士们将将填饱肚子。
就像他们今晚上这顿,亦不能敞开肚子吃饱。
这是赫连曜亲口给火头营下的令,哪怕是他,也不能例外。
赫连曜没有瞒着邢大夫,道:“军中的粮草还能用到四月底。”
“我也下令各处,尽可能地筹集粮草。”
但是在座的人都知道,不管再怎么节省,筹集,几十万大军的粮草不是一点两点能够供应得上的,若是今年秋收出问题,不仅军心,民心都会涣散。
齐国和东来国亦是,但他们的境遇要比这边好一些,毕竟占领了盛产粮食的数个州,加大盘剥力度,对大越的百姓敲骨吸髓,也能榨出一点油水来。
这话题太沉重了,赫连泽楚含岫还有邢大夫面色都沉了沉。
比所有人都知道即将到来的天灾会有多大破坏力的楚含岫更是连几人离开了,躺下睡觉的时候都在想这事儿。
“咯吱——”
粗糙木板垒的床随着他翻身,发出刺耳的声音。
根本就没睡着的楚含岫掀开被子爬起来,披着外袍走出营帐。
“楚大夫,”值夜的士兵看见他这么晚了还出来,连忙走上前,“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楚含岫摆摆手,对他道,“你放心地做自己的事吧,我去那边看看。”
他指的是伤兵营的左面,由于战事的推进,这一片已经彻底在他们的掌控中,没有什么危险。
所以值夜的士兵看了一眼便退下。
楚含岫往那边走去,微凉的夜风下,密集的星子散布在高而远的天幕之中,让人看一眼,心神便被俘获。
楚含岫站在靠近一条河岸的营帐旁边,片刻后蹲下身来,席地坐在河岸边,抓起一颗颗石子往河里扔。
偶尔揪到一些杂草,露出刚刚一两寸高的细嫩草芽,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现在刚入春,天灾还不那么明显,这些草还和往年一样,在春天发芽生长,但很快,它们都会因为雨水的缺少而枯死,就像无数农户栽种的粮食一样。
楚含岫摸了摸柔嫩的草芽,生出一些怜惜,手指间白色,甚至泛着些许荧光的异能落在手底下的草上。
忽然,楚含岫浑身一怔,眼睛睁大地望着手底下的草芽。
只见凡是被他异能笼罩的草芽,像是使用了什么生效极快的特效肥料一般,叶片在逐渐变得翠绿,茎秆也更加粗壮,肉眼可见地跟旁边的草芽大不相同。
楚含岫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
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的异能对植物并没有效果。
在末世的时候,他不止一次把异能用在植物上,想试着栽种出粮食和蔬菜出来。
末世里食物比这会儿还要短缺,更有能要人命的丧尸,要是异能对植物有催生的作用,那他就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外边找吃的了。
可惜无论他试了多少次,在人身上效果很好的异能对植物愣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所以穿越到越朝后楚含岫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那现在……
是怎么一回事?
楚含岫心跳飞快,望着在自己源源不断的异能下长高,长壮,已经比其他草芽高出手掌那么高高度的野草,心里有了一个猜想。
很大概率是他修习了功法,异能发生了很大变化的原因。
楚含岫刷地一下站起身,往伤兵营专门存放药材的营帐走去,翻出一些以种子入药的药材,回到自己的营帐,目光一沉,按照自己的想法开始实验。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楚含岫让几个两个士兵端着陶盆,直奔赫连曜的营帐而去。
刚起床,还未洗漱的赫连曜听到楚含岫急匆匆地来他这里,立即让他进来。
“曜王,”楚含岫让身后的士兵放下手中的陶盆,对赫连曜道,“我有一件重要的事与您商议,还请曜王让营帐周围的人退开些许。”
赫连曜看了一眼那三四个平平无奇的陶盆,挥手让营帐里,和营帐周围的人退开。
楚含岫脸上欣喜的神色再也掩盖不住,站在那三四个陶盆旁边道:“曜王,我的异能对粮食也有用!”
听到他话的赫连曜身体一顿,迈步上前。
楚含岫指着陶盆里栽种的枝繁叶茂的几种草药,道:“昨夜我到河岸边散步,偶然之下发现将异能用在野草上,野草不仅生长的速度大大增快,还比其他野草更枝叶更繁茂。”
“回到营帐后,我便找来草药的种子,试了很多次,确认了我的异能对这些粮食草药野草树木都是有用的,若是将异能直接落在栽种的草药种子野草种子上,效果是最好的,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发芽生长老去枯萎,留下新的种子。”
“但是这个方法有一个弊端,我异能能够笼罩的范围并不大,哪怕昼夜不停地催生,产量也不够可观。”
“于是我生出了另外一个想法。”
这个想法就是优培优育,利用他异能能够在短时间内让农作物成熟的作用,一遍又一遍地从一代代种子里挑选出最好的。
哪怕在现代,这个流程也只能按照一年四季的生长时间来走,种子的培育需要十几年,数十年的时间,但是有异能的帮助,这个过程被大大缩短。
更别说楚含岫还发现,或许异能本身的效果就是治愈,被一代代催生,挑选过的种子对比初代的种子,竟然优化了不少!
当然,楚含岫清楚,优化过的种子比不上现代科技手段培育的种子。
现代的主粮种子,在肥料农药跟得上的情况下,一亩地的产量足有一千多斤,古代呢,百姓们辛辛苦苦忙活一年,若是遇到风调雨顺还好,有个两百斤,三百斤,但凡遇到旱灾水灾,一亩地仅仅能收一百斤,甚至一百斤都不到,怎么养得活一家老小。
但是优化过的种子总比现在的要好,楚含岫在一次次的催熟过程中估算过,优化过的种子亩产量,在风调雨顺的年景里,能到六百斤左右。
考虑到今年缺少雨水,楚含岫觉得亩产量应该只有四百斤出头,然而跟现在的粮种相比,也是绝对的高产了。
听他说完的赫连曜脸上的喜色再也掩盖不住,宽大劲瘦的手掌落在楚含岫的头上,声音低沉,“我代天下百姓,数十万将士,谢过你。”
楚含岫没想到他会拍拍自己的头,眼睛眨了眨,手指蜷缩了一下:“曜王言重了。”
“我只是做我能做的罢了。”
他说得轻轻松松,但赫连曜却比任何人都明白他所做之事对百姓,对将士,意味着什么。
他对楚含岫道:“此事我立即着人去办,尽快赶在今年春耕时,将你用异能优化过的种子下发下去,让百姓耕种。”
“还有这个,”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楚含岫也不怕再多做一点,他将昨天夜里画的几张纸拿出来,递到赫连曜面前,“今年年景眼看着不顺,除了让百姓栽种产量高些的粮种,还得同时用些其他法子。”
他指着最上边的纸张,对赫连曜道:“这是水车,可以将水从河里汲取上来,让农户灌溉更加方便。”
“这是曲辕犁,不仅可以将深处的泥土翻出来,让田地更松软,栽种下去的种子生根发芽更顺利,还能节省不少力,”楚含岫将细处的结构讲解给赫连曜听,“从前,百姓翻一亩土地,有牲畜的人家要用牲畜在前边拉,后边还要两个人按着,但耕种的土地依然浅。”
“曲辕犁下边的犁头是尖利的,后边宽,破开土地就相对简单,还能随着犁头的前进扩大土地被翻动的面积。”
“有牲畜的人家,牲畜在前头走,一个人在后头扶着犁头就行。”
“没有牲畜的,弄条绳子或布拴着犁头挂在肩上,一人在前边,一人在后边,效果也不差。”
“还有这张纸上边的,是一些栽种时可以用的技巧,比如,可以将毒药兑水,喷洒在庄稼上,可以杀死啃咬庄稼的虫子……”
“今年的雨水怕是要少,很容易发生蝗祸,百姓们一定要庄稼栽种之后的第一个月锄一次草,把庄稼旁边的泥土翻一番,发现蝗虫的卵,立即点火烧了,第三个月再锄一次草,再翻一次……”
楚含岫来找赫连曜的时候天才微微亮,把所有东西都说一遍,营帐外已是烈日高悬。
他刚停住话缓口气,一只端着水的手伸到他面前。
他看了看,接过来,连喝好几口。
接下来的事儿就不是他管的了,怎么把优化过的粮种发放到剩下几个州的农户的手里,又怎么说服它们放弃以前的旧粮种,栽种新粮种,以及怎么让他们按照那些方法管理农作物,都只能交给赫连曜和他手底下的那一帮子官员。
他就跟个吉祥物似地,难得有点儿清闲地坐在赫连曜营帐里,看着赫连曜把几个官员和将军叫进来,说自己去岁从一队远来的行商手里买到很不错的粮种,要赶在今年春耕的时候让农户种下去,让他们过几日护送数批粮种去各州府,务必盯着粮种分发到农户手里。
别人不知道,赫连曜却是唯一的知情人。
这些分发到各处的优化粮种,需要楚含岫先用军营的粮饷一遍遍催生而来,乍一看好像一粒种子就能催生出十几颗,甚至几十颗种子。
但是架不住农户多啊,需要的粮种数字也是一个惊人的量,所以这个粮种并不是无偿给农户的,至少,要让农户用他们的旧粮种来换,才能填补粮饷的空缺。
官员和将军们被叫来,听到这么一个跟战事八竿子打不着的命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头都有些打鼓。
一个留着长须的文官上前一步,抱拳道,“曜王,齐国东来国大军压境,我等是否以战事为先,此时将一部分人浪费在今年春耕之上,怕是……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