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咱们的粮食——”粮食就是王大叔的命,一想到这么多粮食带不走,他脚底都快冒出火星子了。
楚含岫快速地摆摆手,“前段时间盖在上边的,是我让你们用桐油做过的厚布,有一些防火的效果,只要时间不长,没有太大的问题。”
“现在听我的,赶紧走!”楚含岫不心疼那些粮食吗,他心疼死了。
他恨不得自己有个什么空间异能,一挥手就能全部收到空间里,走哪儿带哪儿,一点都不用担心。
但是他已经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变故徒生,肯定是命重要。
命丢了,那才是什么都没了。
楚含岫情不自禁地往靖国侯府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现在只希望赫连曜能够想办法,尽快地结束这场祸事。
在离他不算太远的东城,赫连曜骑在马上,高大健朗的身躯让人一看就压迫感十足。
青然正语速极快地汇报:“侯爷,暗探已经摸查了一遍,此次定王带来的人马不少,足足有五万,西大营也带着三万精兵投靠了他,再加上流窜的起义军,差一些十万。”
青然说的时候,旁边跟着赫连曜的李桢额头直冒冷汗。
十万兵马是什么概念?
现在京都能动的,也就是老侯爷手里的一千多禁军,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增援,又或者敢不敢来增援的东大营。
东大营兵马跟西大营一样,也是三万,目的是拱卫京都。
但是加上东大营,他们也才三万多人,怎么打?
李桢不由得看向赫连曜。
赫连曜那双伶俐的凤眼隔着一座一座的楼阁,望向北城外城起火的地方:“即刻传令下去,通知所有城内的百姓,还能退的,退入皇宫,不能退的,向四周散开,能跑多远跑多远。”
“继续派人去东大营,东大营的甄俕虽然圆滑,但血性犹在,不会思虑太久便会到。”
“定王兵马众多,但能进京都的大道就那几条,听我令,化整为零,十人一队,五小队为组,轮番用箭消耗,消耗完即走,不要恋战。”
“剩余五百人,随我迎战东城大街!”
周行等人撤离的时候那么大的动静,赫连曜等人又岂会不知,没有回头看身后空荡荡的皇宫,赫连曜重剑一挥,雪光弥散:“战!”
老侯爷手底下的这一千多禁军,全是他平日里下了功夫训练的好苗子,放在欧通士兵面前,那就是以一顶十的存在。
但最引人注目的,一定是一人一马冲在最前面的赫连曜。
五百人,才五百人,对面虽然因为地形限制进不来太多人,但进来的人包都能把他们包个里三层外三层,再加上好几层厚厚的外壳。
但凡换个人,这些禁军绝对不会跟着一起冲,也不会冲得这么义无反顾。
没人知道,当他们看见赫连曜骑在马上时是什么样的心情,脸上的表情又是什么样的。
只知道血液一下子滚烫起来,眼里只看得见前方,义无反顾地跟在大越拜年来最闪耀的将星,固守永州霁州数年的统帅,至今未尝一败的武安侯身后。
最先进入京都的,是那些被吸收进来,打着起义军的名头,其实比土匪还要凶恶的起义军。
那个杀了一家四口,将妇人玷污后再杀死的大汉正狂笑着挥舞手里的大刀,刀上还沾染着血的碎肉飞溅到四处。
忽然,就在他们像恶鬼一样把手继续伸向前边的北城百姓的时候,一阵马蹄声轰隆隆压过来。
大汉和一众起义军下意识抬头,只见他们亲手放的大火的火光里,一人一骑率先露出全貌。
通体墨色,比寻常马儿更高大的马背上,身穿银色锁子甲,头戴连鼻子下巴都遮掩完全,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头盔的人一跃而出,头盔上鲜红又嚣张的红翎随着来人的跃动而跃动,一瞬间,仿佛连旁边的火焰都被搅动。
这一人一骑,夺目之极,但最前边的大汉等人的目光,却全放在了骑在马上之人的手里的武器上。
那不是剑,它太长,太厚。
那也不是刀,他比刀更灵活。
雪白的武器上,火光映照出一条条凹槽,大汉等人杀人如麻,自然也能嗅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们刚想举起武器,下一瞬,又厚又长,常人轻易不能用的重剑划过他们的脖子。
“哗——”雪白的剑身瞬间染红,凹槽内,淋漓的鲜血像水流一样往下流淌。
马的极速,加上重剑的力量,以及赫连曜全盛之时的内力和体力,只一照面,打头阵的起义军队伍就被冲出一条十多米长的口子,地上倒下的,全是半边脖颈断裂的贼人。
而这一冲,赫连曜随手抽出背后的第二柄重剑——
东城什么样,楚含岫实在无从得知。
他那边刚带着阿爹还有弟弟他们从院子里出来,还没走出五步路,一个稍显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楚大夫,侯爷派我等来保护您。”
楚含岫认出他们了,他们是之前被派到他身边保护他的侯府暗探。
这种时候,被赫连曜派人保护着,楚含岫心里动了一下,连忙问:“侯爷他现在怎么样?”
“侯夫人还有邢大夫,阿泽静哥儿他们呢,没事吧?”
“回楚大夫,侯爷已经带人去迎战城内的乱兵了,侯夫人邢大夫泽少爷他们都在府上,不过依照侯爷刚刚传来的吩咐,我们要带上您和您的家人,退到皇宫与侯夫人他们汇合。”
“皇宫?”
侯府侍卫道:“是的楚大夫,皇上和皇室一行人,以及一些打探到消息的世家贵族,已经撤出皇宫,往南边远遁。”
楚含岫眉头狠狠皱起,跟他一起出来的沈阿爹还有楚含玉等人面色更是惊惶。
在沈阿爹他们心里,皇上是最遥不可及,也最不可触犯的天,如今这片天不再挡在他们头上,他们不可克制地觉得心慌,恐惧。
楚含岫却是上辈子就经历过一次,只是那会儿撤出京都,将大越北方让给齐国东来国,以及数股起义军的是安王,这辈子换成了周行。
楚含岫点头,对侍卫道:“好,那我们现在就走。”
就在他们往皇宫撤去的时候,北城那边的喊杀声越来越大,冷风里的血腥味儿都越来越浓。
撤往皇宫的不止他们,通往皇宫的路上,有零零星星的穿着富贵的贵族官员,更多的则是普通的平民百姓。
身穿靖国侯府侍卫衣裳的侍卫在人群里穿梭,声音不停地传来:“往皇宫退,往皇宫退!侯爷双腿已经恢复,现在正在北城阻击叛军,大家不要惊慌!”
“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楚含岫旁边突然发出几声尖叫,混在嘈杂混乱的人声里,几乎快要被淹没。
楚含岫偏头看了看,连忙对身旁的平安道:“平安,搭把手,把孩子拉起来。”
“是。”平安武艺不错,一双手臂在拥挤的人群里撑开点空间,迅速地把跌倒在地,已经被踩了好几脚的七八岁的孩子抓起来,再送到已经被挤出一段距离的妇人身边。
妇人一把将孩子拉到怀里,望向隔得不远的楚含岫:“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孩子差点儿被人踩踏,在平安手里都憋得不会哭了,被妇人抱着,终于嘴巴一张,哇哇大哭起来。
妇人连忙哄着他:“小盛不哭小盛不哭……有侯爷呢,有侯爷在,咱们过些日子就能回家了。”
不止她,拥挤的人群里还有不少人也说着差不多的话,他们能这么快地从祖祖辈辈住了几代的房屋里撤出来,也是因为侯府侍卫说武安侯赫连曜的双腿好了,正拦着城里的叛军,不然这么多的人,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楚含岫听着他们的声音,望着他们急匆匆往皇宫赶去的身影,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一眼映照着火光的北城那边。
拥挤的人流涌入昔日进出森严的皇宫大门,楚含岫和沈阿爹等人被侯府侍卫带到了一处宫殿,刚一进去,他就看到了侯府里的老熟人,金串儿银串儿,还有几个颂和苑的熟面孔。
他绷紧的后背放松几分,心里闪过好些念头,对带他们来的侯府侍卫道:“多谢侍卫大哥,劳烦你把我带来的下人安顿安顿,我现在去见见夫人。”
侍卫接到的命令,就是安顿他们,自然没有任何异议,清点着张武他们的人数。
金串儿银串儿已经看到楚含岫和沈阿爹他们了,几步走过来:“楚大夫,您可算来了,从侯府撤离的时候夫人就一直挂念着您!”
“金串儿姐姐,银串儿姐姐,走,我们进去见见夫人。”
来的路上,楚含岫想了好几件事,但是他现在对京都的局势两眼一抹黑,担心自己想的那些事是无用功,还会拖赫连曜的后腿。
所以他想从侯夫人这儿问些消息,再做决定。
金串儿银串儿看他急,连忙带着他和沈阿爹几人进去。
一行人进去的时候,侯夫人没和往常一样慵懒闲适地坐在椅子上,而是在殿内踱着步子,楚含岫进去看到她的脸色,步子更大几分,走到她跟前:“夫人。”
“含岫,”脸色凝重,明显为事情焦虑的侯夫人甚至没听到他的脚步声,直到他出声叫了一声,才猛地回神,下意识拉住楚含岫的手,“你没事就好。”
然后她看到了沈明轩陈春赵嘉树,还有楚含玉楚含清楚含茗他们,打了声招呼:“沈夫郎你们也来了,快坐吧,金串儿,去端些……”
话才出口,她才反应过来这儿不是靖国侯府的颂和苑,外面乱糟糟的,也腾不出手去烧茶做点心。
她道:“今儿就怠慢了,等过些日子,局势没这么糟糕了,再请你们好好聚聚。”
楚含岫带着沈阿爹等人入座,“夫人不用客气。”
“夫人,您知道现在局势如何吗,我只知道打进来的是定王,却不知道他有多少兵马,京都能不能守得住?”
侯夫人身体一顿,看了眼楚含岫,道:“这些事,老侯爷没瞒着我,特地让人跟我交了底。”
“定王早有谋逆之心,来势汹汹,再加上西大营投敌,跟他沆瀣一气,他手里的兵马不下十万。”
“……”
侯夫人的话一出口,整个殿内的气氛一下子紧绷,像拉到极致的弓箭的弦,再用一点力,就会绷断。
十万兵马,是在座的所有人都不敢想,觉得害怕的数字。
楚含岫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上辈子定王那么快就定了乾坤,现在的皇帝周行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十万兵马啊,霁州永州两州驻守的兵马加起来,才三十万出头,这还是两个州是大越国门,需要严防死守的原因。
可是定王现在就凑了十万兵马,就算这些兵力并不能与霁州军永州军相比,也足够他做成很多事。
楚含岫在京都住了半年,平时也留意了一下,知道还有一个东大营,连忙问侯夫人:“那东大营呢?东大营的兵马有多少,是否已经投靠定王?”
侯夫人道:“事儿发生没多久,老侯爷着人告诉我的也就这些。”
楚含岫放在桌上的手一下子捏紧。
已知定王手上有十万兵马,那赫连曜手里能用的,也就一些零散的人,加起来可能也就千数,而那东大营,态度还不清晰。
所以,侯府的侍卫才会遵从赫连曜的命令,将他们和城内的百姓,尽可能地撤到京都目前最后一道屏障,皇宫里来。
如此巨大的兵力差距,赫连曜已经做好了被围的准备。
楚含岫心脏快速跳动,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么多的人在皇宫里的吃喝问题。
宫里采办东西,注重的不是量,而是新鲜,贵重,一切为了已经逃往南边的周行等皇室中人服务,要说粮食,肯定是有一些的,但绝对不会太多,也不够现在宫里的这么多人消耗。
这样一来,一旦被困的时间一长,情况可就不妙了。
楚含岫习惯性地,紧张地抿了抿嘴唇,赶紧对侯夫人道:“夫人,趁现在侯爷还挡着定王的人,咱们赶紧派一些身强体壮的,能搬多少粮食就搬多少粮食进来吧。”
“宫里的粮食肯定不多,这么多的百姓在这儿,要不了几天就断粮了。”
只是被老侯爷身边的人告知定王叛乱一事的侯夫人没有想到这点,楚含岫一说,刷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含岫你说的对,咱们不知道还要被困多少时间,要是饿个五六天,七八天,人都坏了!”
侯夫人立即大声叫门口的侍卫:“现在能用的人手有多少?”
侍卫大步走进来,“回夫人,除开被派到宫中各处管事儿的,只剩下二十来人。”
皇宫宫室多,住进来的人也多,怕乱起来,侯府得力的侍卫都派了出去。
楚含岫立即道:“那能不能从进来的勋贵官员手底下抽些护卫,还有平民百姓里边身强力壮的,看起来就有把子力气的,也叫一部分来。”
都这个时候了,也别想着藏拙了,左右现在赫连曜恢复了,只要皇宫一日不破,这些人还想活,就不敢对靖国侯府做的事有什么鬼心思。
侍卫在门那儿,已经听到楚含岫和侯夫人刚才说的粮食的问题了,如今侯爷和老侯爷都在北城那边阻击定王的兵马,最大的主子就是侯夫人,听侯夫人跟楚含岫这么一合计,道:“是,夫人,楚大夫,小的这就带着人,去找人来。”
随着百姓的撤退,宫中各处逐渐被人塞满。
带着十个人的侯府侍卫挎着佩刀,脚步匆匆地两人为一组,顺着侯夫人住的宫殿,往两边延伸开来,先问住得不远的勋贵和官员。
安国公府住的宫殿离靖国侯府的最近,因着安国公府几个小辈在朝廷的官位不高,他们也没有第一时间得知霁州和永州相继失守的消息,直到定王大军攻入,他们才反应过来。
但是安国公府没有跟好些勋贵世家那般,着急忙慌地跟着周行撤往南边,而是迅速着人去靖国侯府询问消息,得知赫连曜双腿已然恢复后,老安国公大笑三声,然后听从侯府侍卫的安排,带着家眷退到皇宫。
靖国侯府两个侍卫一进去,在院子里,没待在宫殿里的老安国公道:“可是你们夫人那边有什么急事?”
事情紧急,侍卫匆匆拱手后道:“回安国公,夫人有命,从各家各户抽一些人手,去搬些粮食进来。”
老安国公经的事儿多,知道里头的厉害,一听就道:“是要搬些粮食,老李头,去把跟着进来的侍卫护卫小厮都叫来,让他们跟着靖国侯府的人一起去搬粮食。”
国公府里的侍卫护院小厮加起来差不多一百三十多个,他们都跟着国公府的主子挤在一处宫殿里,虽然有几间屋子,但还是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听说要跟靖国侯府的侍卫去搬粮食,也没有说其他。
而另一边,跑得非常快,身后已经跟着几百人的两个靖国侯府的侍卫走进一处小一点的宫殿。
当他们说明来意,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男子直接从台阶上走下来,对靖国侯府的侍卫道:“我们府上跟着来的人有四十多个,我带着他们一起去。”
“天阔!”文文静静的中年妇人眉头一皱,明显不想他去。
阎天阔道:“娘亲不用担心,只是去搬些粮食,现在不搬,过几日皇宫里的人就要成为瓮中之鳖了。”
中年妇人张了张嘴,看向丈夫。
兴安伯道:“去吧,早去早回。”
阎天阔对着父亲颔首:“是,儿子会尽早回来的。”
阎天阔是靖国侯府的侍卫抽了这么些人手,唯一一个愿意跟着他们一起去扛粮食的贵族子弟,两个侍卫多看了两眼。
跟他们两人往下一家走着的阎天阔脚步稳健,一身窄袖衣裳,腰间佩着一柄剑,肩上斜挎着一把看起来就很重的弓。
他目光直视着前方,突然问:“靖国侯府所有人,都撤到皇宫里了吗?”
侍卫偏头看了看他,点头:“回阎少爷,府上主子都已在宫里住下。”
阎天阔似是随意问问,得到答案便不再说些什么。
很快,人手就召集齐了。
所有去扛粮食的人站在宫门前的那块宽敞的用汉白玉铺的地上,足足有三千多人,全是壮劳力。
说服了侯夫人,沈阿爹的楚含岫带着平安,张武他们也站到了人堆里,刚刚才从宫门处调过来,专门管理这事儿的侯府侍卫首领大声道:“刚刚北城那边传来消息,一半北城已被叛军占下,现在,侯爷和禁军正将几股叛军往西成那边引。”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趁着这点时间,将四方街三处院子的粮食搬到宫里,能搬多少搬多少,所有人都尽力!”
搬四方街三处院子的粮食,是楚含岫方才做下的决定。
除开存放在靖国侯府粮仓的粮食,他存在三个院子的粮食足足有三万多担,也就是三百万斤左右。
这么多粮食,等定王占下北城那边,肯定逃不过定王的眼睛。
与其为别人做嫁衣,还不如搬到宫里,让大家吃到肚子里。
而且这些粮食,按照他原本的打算是要运到忻州,跟家里人度过乱世的,但是现在定王提前谋反,永州也已经被齐国占领,原本占据忻州的洛王洛钦宇也没传出什么消息,他要是再带着阿爹弟弟他们往忻州去,风险实在太大。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赫连曜……
或许是跟赫连曜相处了这些时日,亲眼看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逐渐恢复,楚含岫心里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
楚含岫有种预感,这辈子的京都不会再跟上辈子一样,被东来国和齐国侵占,满目焦土。
“是!”楚含岫高声应道。
他身后的平安,张武等人也跟着应和。
那些被抽来的各府的护院小厮和侍卫,以及身强体壮的平民百姓,把他们当成了一样的人,也跟着应和。
一时之间,倒也有几分精神抖擞的模样。
侯府侍卫首领看了楚含岫一眼,举起手,“出发。”
第129章
在宫内,已经能够看到北城那边的天空隐隐有几分赤色,一出宫门,更能明显地看到远处的火光。
被抽来搬粮食的人有些就住在北城,看见自己的家成为一片火海,眼里流露出愤怒,害怕,茫然。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顾及那些,走在最前头,跟在侯府侍卫首领旁边的楚含岫跟他说清楚自己那三处院子的方位,道:“咱们肯定不能直直地过去,最好绕一下。”
“要是遇到小股叛军,也不要与之纠缠,立即撤退,咱们的目标是粮食,千万别耽搁。”
撤到宫里的勋贵,和一些官员手上还有马车和马匹,也全都被靖国侯府暂时拿过来用了,能装车的装车,装不下了直接扛在肩上,争取最快时间能拿多少是多少。
侍卫首领看着经常出入侯府的楚大夫,没想到楚大夫不仅医术不错,还能在这种大多数人脑子都茫然的时候想到这些,点点头道:“楚大夫您说的在理,也幸好您存放粮食的那三个院子靠近东城,若是处于北城正中,这批粮食我们也只能望之兴叹了。”
楚含岫想,可不是,这也是他运气好了,当时租院子的时候恰好租中了他和阿爹他们住的那间院子。
要是租到其他地方,存放粮食的三间院子肯定也随之落到别处了。
按照侍卫首领的吩咐,十个侯府侍卫散落在人堆里,带着人尽量放轻脚步往东北方向回绕。
随着火光越来越刺眼,空气里的血腥味,焦糊味越来越浓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四方街。
昨天,这里还热闹非凡,左右的街坊邻居早期晚间还会跟楚含岫他们打招呼,现在,死寂一片。
也许过不了多久,火就会蔓延过来,将这里变成废墟。
楚含岫脚步顿了一下,对平安张武道:“你们两人,一人跟着一边,带着他们去另外两处院子搬粮食,当心一些。”
三个院子都在一条街上,离得还不远,车马和人分成三队,直奔各自的目的地。
楚含岫跟侯府侍卫首领一道,当他打开院门,撤下粮食堆上盖着的毛毡,饶是侍卫首领,也愣了一下。
来搬粮食的各府的小厮护卫侍卫,百信,也愣住。
这些粮食全用麻袋一袋袋地装着,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院子的棚子下边,最底下用砖头木板垫高一截,以免潮湿。
这么多的粮食放在一块儿,光是看着就十分壮观。
楚含岫抓着麻袋一角:“大家伙快搬,先搬到马车上,装满了再扛着一袋走。”
身后的人回过神,赶紧上来搬粮食扛粮食,差不多一千来人快速地在院门处出出进进,院儿堆着的粮食也在减少。
忽然,就在楚含岫站在粮食堆上,给下边的人把麻袋拉下来,顺便推到他们肩膀上的时候,眼睛望着不远处正准备扛粮食的身影,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
被他看着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来,对着他做了个口型。
赫连泽。
他怎么在这儿?!
楚含岫连着看了他好几眼,但是赫连泽已经扛着一袋粮食走了出去。
赫连泽身材修长,身高比寻常哥儿要高一截,跟小子差不了多少,大晚上的,他们也没有点火把,旁边的人都没有发现混进来一个哥儿。
楚含岫边看着他的身影,边拉麻袋,心里那一瞬间的惊讶过去之后,也没有太担心。
毕竟赫连泽武学天赋高,又练了武,队伍里普通的汉子小子,自保能力还没他高。
就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了。
而另一边,混进来的赫连泽稳稳当当地扛着粮食,大步地往外走着,院子外的街道上,停着的马车快速地被粮食堆满,堆满后立即被几个人牵着,小心翼翼地沿着来路返回。
赫连泽走到一辆堆了两袋粮食的马车前,跟另外几人一样,正准备身体一偏把肩膀上的粮食放到马车上,粮食突然被两只手抓着,从他肩上拿下来,堆在马车上。
赫连泽扭头看去,眼睛一亮,声音压得低地的:“天阔兄,你怎么也在!?”
赫连泽跟着侯府众人撤到皇宫后,就忙着安抚自己的阿爹,错过了楚含岫跟侯夫人说的搬运粮食一事儿。
等他知道的时候,人们已经在宫门处的那块空地上集合了,他便一头扎了进去。
他父亲大哥都在北城那边跟叛军殊死搏斗,他习过武,自然也不想当个缩头乌龟。
北城那边他去不了,也不能去拖后腿,但是去搬运粮食,他觉得自己还是能够做的,所以跟着到了这儿。
只是没想到不仅见到了好兄弟含岫,还见到了阎天阔。
说着话,他们也没耽误,转身往院儿走去。
阎天阔道:“你们府上的侍卫去找人,我便来了。”
阎天阔习武多年,夜里也能看清赫连泽的面貌,“你来没有告诉你阿爹?”
两人站在粮食堆前,一起矮身,身边负责推粮食的人把粮食袋子推到他们肩上,扛起之后两人一起往外走。
赫连泽摇摇头,声音更小了:“我阿爹你知道的,要是知道我往这儿跑,非得把我手脚拴住,捆在椅子上不可。”
两人都是大长腿,几步就到了院外,阎天阔一边偏身将自己的麻袋放下来,一边把他肩上的麻袋用力一抬,就抬到马车上。
赫连泽俊气的脸对着他,道:“唉阔天兄,我不是跟你说我习武了吗,扛这点粮食没问题的。”
“你看,”他举起手臂,一边走一边展示自己练剑练出来的一层薄薄的肌肉,“比以前有力了不少。”
说完,他伸手,抓了抓阎天阔的手臂。
隔着不算厚的衣裳,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阎天阔手臂的肌肉柔韧滚烫,轮廓比他的打了一圈儿。
老早以前就挺喜欢阎天阔身形,突发奇想想比一比的赫连泽眨了眨眼睛,刷地把手放下:“你的,也不错。”
被他捏着的时候努力把手臂肌肉放松,等他手放下了,连着后背肌肉都绷紧几分的阎天阔望着自己喜欢的哥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嗯了一声,夸了赫连泽一句。
被好哥们儿夸了,赫连泽一双大长腿倒腾得更快,扛起粮食来顶三四个普通百姓。
一辆辆马车的粮食送进宫,再驾着空马车回来继续装,其他人则扛着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一两百个人一队,扛到宫门那儿,再由其他人堆放到宫里专门你放置东西的地方。
这样快速的搬运下,三万担粮食很快只剩下一半。
如此又过了一会儿,当他们把粮食搬运到只剩一小半的时候,火光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侯府侍卫首领走过来,对正在进进出出搬运粮食的众人道:“该走了,侯爷那边人数不多,引过去的时间有限,叛军很可能正往这边来,我们要迅速撤回宫里。”
尽管屋子里还有不少粮食,楚含岫也走了出来,脸上脖颈上都是汗水地道:“嗯,一人最后扛着一袋粮食,赶紧走。”
“跟大家伙说说,要是路上遇到什么情况,肩上的粮食可以不要,人跑了就行。”
侍卫首领点头:“楚大夫说得是,我们运去的粮食虽然不算很充足,但也不少,不要因小失大。”
跑了这么多趟,学过武的人还好,普通的小子和汉子都有些累了,大家伙也怕叛军突然杀过来,一听到要撤,纷纷扛上粮食就走。
蒙蒙的映照过来的火光下,他们一行人窸窸窣窣的,没有发出多少声音。
忽然,就在位于队伍尾巴的侍卫首领,楚含岫,阎天阔,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过来的赫连泽等人快要离开四方街的时候。
一个骑着马,穿着铁甲的叛军,带着上百个兵卒从四方街对面的街道走出来。
他们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人,人的肩上还扛着东西,穿着铁甲的叛军狰狞地笑了一下:“没想到,居然在这儿遇到一窝小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