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小夫郎—— by一春
一春  发于:2024年02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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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什么人会如此做?
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消息?
而且,为什么不把写有谶语的羊皮直接弄到侯夫人,或者他们父子的面前,而是通过来府里的楚含岫之手。
侯夫人很担心靖国候,紧紧抓着靖国候的手:“你一向粗枝大叶,没什么禁忌,但这回不一样,既然能有人用这种鬼神莫测的手段把羊皮送来,那就说明此人是个高人,我们得好好防备。”
说着说着,刚才他们没来时把事情处理得仅仅有条,没在外人面前露出怯色的侯夫人眼眶红了:“你要是出事,我和曜儿怎么办!”
靖国候年轻时候脾气跟暴龙一个,现在一看到侯夫人的模样,浑身皮都绷紧了,连忙靠近她一些,“我和曜儿一定会好好查一查这件事,你别担心。”
赫连曜也不想母亲为此事过于担忧,“父亲说的是,母亲,让含岫跟我去那棵树那里瞧一瞧,有一些细微之处,我还要问一问他。”
“好。”侯夫人对他比对靖国候放心,点点头。
楚含岫和夏兰跟在赫连曜和靖国候旁边,往茅厕那边走去。
那里其实是个小小的角落,一左一右通向慧音寺不同的地方。
而那棵树就在茅厕左前方的院墙下,约莫有三层楼那么高,枝繁叶茂,树干有一人抱那么粗。
赫连曜和靖国候一来,这处小院子就被他们手底下的护卫把守了。
赫连曜让健仆把他抬过去,“搜查一下附近,看看有没有人留下的痕迹,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是,”护卫四散开来,赫连曜又让健仆把他抬着,绕着树干走了一圈。
然后问一直守在这里的平安:“你是在树上哪里发现这块羊皮的。”
平安低着头:“回侯爷,在那里。”
他抬手,指着离地面大约十几米的一根枝桠。
赫连曜看了看树干上一处并不起眼的灰印:“你轻功不错。”
跟在赫连曜身边的青然也这么觉得,所谓轻功,是习武之人将内力提起,使身体轻盈,然后借力飞跃至高处。
像青然,武艺算是不错,但想像平安一样,一下子飞跃发现羊皮的地方,还是差口气,需要在中途踩一下东西,借力重新飞跃。
而没有坠马,全盛时期的赫连曜,可以真正做话本子里摘叶如利器,一跃飞出百米。
平安低垂的眼眸暗了一下,道:“小的侥幸习得几分微末武艺,不敢在侯爷面前托大。”
赫连曜抬手,问他看见火团时的情形,不仅问到火团飞来的方向,连火团飞行的高度都问了。
跟着来的楚含岫想对自己这个竖起大拇指了,从飞行方向,判断火团的来向,再从高度判断这些火团投射来的大致高度,但凡他有粗心一点,可能都会被扒拉出什么来。
幸好……
手臂因为挥木棍挥得太用力,而有些隐隐作痛的楚含岫觉得自己运气很不错,那根木棍挺长的,他又用出了最大的力气,至少一时半会儿不会往他身上想。
而且,白磷这玩意儿在现在还没有踪影,大家更不会猜到他一个小哥儿能捣鼓出来。
在周围探查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跟赫连曜禀报,他们没有在周围的地上,或者院墙上,佛殿里,发现任何异常。
本来只是有一点疑心,还不怎么在意的靖国候这会儿也有点发毛了,眉头皱得紧紧的,对赫连曜道:“曜儿,莫非真有什么鬼神,算到了我的死期,特意来预警的?”
赫连曜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树冠处,被火苗灼烧得卷曲的树叶,然后弯腰,用手指拈起一些几乎快要被风吹散的灰烬。
他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神。
但赫连曜认为,此事一定是人为。
不过他也并未感觉到恶意,或者说,那几句谶语,更像是对他们的提醒,让他们避免那件事。
查不到有用的东西,赫连曜和老侯爷,以及楚含岫他们回到佛殿。
一直焦急等待着的侯夫人走上来:“怎么样,有什么眉目吗?”
赫连曜摇头,对父亲道:“既然找不到有用的线索,那我们暂且按照羊皮上所说的,严加防范。”
“父亲,从现在起,您若是没有性命攸关之事,绝不踏足京都东南方,至于谶语最后一句话里的涛,让青然下去查一查,把京都东南方向带涛字的所有地方都找到,以及有湖泊等暗含涛之意的地方,也不要靠近。”
一向粗枝大叶的靖国候嗯嗯点头,对赫连曜的安排没有异议,也不觉得被拘束了。
现在家里就他一个人撑着门户,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妻子和儿子怎么办?
他惜命得很。

有赫连曜这番话,和靖国侯的配合,侯夫人终于彻底放下了心。
一只手拉着赫连曜,一只手着靖国侯:“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只要你们爷两能像现在这般陪着我,我就知足了。”
“对了,”这事儿解决了,侯夫人迅速恢复到平日里的模样,对父子两人道,“好不容易都来了,今晚就在慧音寺留宿吧,明天再回去。”
她看向靖国侯:“上次咱们去庄子上,你就没去,这回可不能拿你禁军那点事来搪塞了。”
靖国侯抚了抚短须,靠近一些:“是是是,明天再回。”
侯夫人见他这副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被逗笑了,想到两人刚成亲那会儿,还不是靖国侯的他官位嘛没多大,脾气臭得炮仗一样一点就炸,哪有现在的模样。
靖国侯看见自家妻子的目光了,知道她在想什么。
那能怎么办!
他也没想到没成亲之前,看起来脾气也不小的妻子其实没什么心眼,还软乎。
只要温温柔柔地望着他,他就不敢再发火了,要是一不小心把她气哭了,大丈夫怎么能让自己妻子哭。
管着三千禁军的老侯爷都留下了,如今自腰以下不能动弹的赫连曜更没有事,点头应下。
侯夫人对吴嬷嬷道:“你去跟泽哥儿静哥儿他们说一声,待会儿过来跟我们一道吃素斋,安安他们的心。”
“刚才我面色不好看,他们肯定也猜到有什么事情发生。”
吴嬷嬷道:“是。”
楚含岫知道观察细微,侦察能力很强的赫连曜压根就没打消对羊皮谶语一事的追查之意,他手底下的护卫,还在树那边恨不得有放大镜,把每一块地皮,每一寸墙砖都看一遍呢。
他现在可不想在赫连曜面前杵着,因为他又不是受过这方面专业训练的人员,万一一个不小心露馅儿,那不就完了!
所以一看吴嬷嬷要去找赫连曜他们,他立马对侯夫人道:“夫人,我跟吴嬷嬷一起去吧,趁着素斋还没开始,我想跟他们去慧音寺后山逛逛。”
侯夫人准了:“去吧去吧,记得听到钟声就回来,那会儿就开始用素斋了,慧音寺的素斋,吃了能保佑人的。”
“好!”楚含岫对着她和老侯爷行礼,到赫连曜的时候,尽量让自己跟从前一样,然后跟着吴嬷嬷溜了溜了。
赫连泽赫连静他们几个在一处,楚含岫和吴嬷嬷去的时候他们脸上都带着急色,一看见两人,连忙迎上来。
赫连静:“母亲那边怎么样了?”
赫连泽:“连父亲和大哥都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赫连筝:“我们能不能去看看母亲?”
楚含岫给几人使了个眼神,让他们稍安勿躁,吴嬷嬷道:“几位少爷,小姐,没什么事,夫人让老奴来告诉少爷小姐,今晚咱们就在慧音寺留宿,明早才回去。还有待会儿的素斋到他们那里去,一起吃。”
没事了?
赫连泽等人怔了怔,但是望着吴嬷嬷,都聪明地没有再问,只是对吴嬷嬷道:“好,请嬷嬷跟母亲说,我们都会去的。”
赫连泽他们的阿爹或者姨娘,都是当年侯夫人没进门之前纳的。
等到侯夫人进门,生下赫连曜后多年没有身孕,才跟老侯爷说,让在后院许多年,安分守己的他们有个一儿半女傍身。
如此,后院才陆陆续续地有孩子诞生,最大的赫连静,今年十七岁半,比赫连曜小七岁。
但是生下他们后,老侯爷从此再未踏进这些侍君姨娘的院子,对孩子们倒是一视同仁,三五日叫到跟前看望一次,给他们一些小东西。
也因为如此,侯府后院才会这般和谐。
因为这些侍君和姨娘都知道,他们全是当年老侯爷的母亲抬进来的,老侯爷自己就是赫连家的独苗,老太太就把希望寄托在老侯爷身上。
没娶侯夫人之前,老侯爷确实跟他们胡闹了一阵,但也一直没让他们其中一人有孕,等侯夫人进门之后,就更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那会儿老侯爷还不是侯爷呢,侯夫人就是生来娇贵的国公府嫡女,要不是侯夫人就看上老侯爷那副样貌和身板儿,才不会嫁给老侯爷。
后来老侯爷跟侯夫人感情深厚,侯夫人还让他们一人有了一个子嗣,他们对侯夫人自然亲近,连带着孩子们也对侯夫人亲近。
吴嬷嬷一走,赫连泽就把楚含岫拽到板凳上,一副刑讯逼供的架势:“好你个含岫,从刚才到现在,都瞒着我们是吧。”
楚含岫摇摇脑袋:“反正事情都过去了,你也别惦记着了。”
“既然母亲他们不想我们知道,我才不惦记,就是……”赫连泽吧唧一下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觉得自己没用,不能为母亲父亲还有大哥分忧。”
楚含岫望着也这样觉得的其他几人,道:“其实不管是侯爷,还是老侯爷,夫人,就想你们如现在这般,没什么忧虑地吃吃喝喝到处玩呢。”
“这证明侯府日子很安生,京都很安生,大越……也很安生。”楚含岫说着,不由得想到上辈子,当定王作乱,于宫中大肆屠戮,天下大乱之时,没有了老侯爷庇佑,赫连曜又已逝去,仅剩侯夫人一人支撑的靖国侯府,能让他们在乱世里活下去吗?
楚含岫不知道。
赫连泽赫连静他们觉得他这句话前面两句说得很在理,后一句却有些大了。
大越不是一直这么安生?
楚含岫为了今天的事,忙活了三四天,又是捣鼓白磷又是想其中的关节,脑子都快钝了,从凳子上站起来道:“别因为刚才的事闷着了,离吃素斋还有一会儿,我们去后山玩玩怎么样?”
“我去净手那会儿看了一眼,后山有个瀑布,说不定我们还能抓几条活蹦乱跳的鱼——”
话说完,楚含岫才想起这里是寺庙,立马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祖恕罪,我只是抓抓,不带进寺庙。”带回侯府,嘿嘿。
赫连泽一副我就知道你会如此地道:“净手的时候你还能顺带瞅瞅后山,我都觉得后山有股味儿了。”
“别说你不去?”楚含岫瞅着他。
“去,怎么不去,玩儿我最在行了!”几个人一招呼,乌泱泱地往后山去。
暂且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挂在心上,楚含岫过得那叫一个舒坦。
中午吃完素斋,继续跟赫连泽他们去后山溜达。
下午吃完素斋,躺在床上一边听着大师们的诵经声,一边闭目养神。
当夜幕降临,植被繁茂的后山开始热闹起来,一群一群的萤火虫飞来飞去,佛殿里随处可见。
躺了快一个时辰的楚含岫懒洋洋地伸了伸懒腰,问夏兰:“泽少爷他们呢,没来找过我吧。”
“没呢,少爷你们又是在瀑布冲水,又是在山里跑来跑去的,泽少爷他们现在还歇着。”
“听泽少爷身边的福乐说,泽少爷睡得可熟了。”几兄弟里边体力最好的赫连泽都这样了,更别说赫连静赫连筝他们,下午从后山上下来的时候都是护卫扶着下来的。
嘿,已经醒过来,恢复了一些体力的楚含岫男人那该死的胜负欲冒出来了。
看了一眼外边的夜色,“那侯夫人呢,还在了悟大师那里听佛法吗?”
夏兰点头:“嗯,听银串儿姐姐说,还有一个多时辰才会回来。”
楚含岫从床上爬起来:“那看来只有我一个人去了,给我把衣裳拿过来,咱们去后山。”
跟着他们跑了半程,就惨遭淘汰,在石头上坐了一下午的夏兰简直佩服死自己少爷了,都快把后山给犁翻了,这会儿还能跑。
他边拿衣裳边道:“少爷,这大晚上的你去哪里啊?”
楚含岫把一只从窗户误闯进来,停在床帐上的萤火虫抓在手里:“去看萤火虫啊,你看连寺里都这么多,它们的老巢不是更多,一年也就这时候有,一年不看就少一年。”
刚才还觉得自家少爷折腾的夏兰,好像……是这么个意思。
他道:“那小的也去。”
楚含岫:“走,带上平安。”
平安这个落云轩的苦力,不用白不用,自己用不着,但是腿脚还酸疼的夏兰用得着啊,遇到什么沟沟坎坎之类的,让平安抓着夏兰肩膀一提溜,事儿就解决了。
主仆三人一人一个灯笼,看守的护卫看见他们,拱了拱手:“含岫少爷,你们这是……”
楚含岫指了指后山:“我看后山萤火虫挺多的,去看一看。”
“那需要叫人跟着吗?”
“不用,我带着平安。”
护卫知道平安,今天在小院子那儿,连侯爷都说他轻功不错,足以应付后山的所有事。
护卫退到一边:“含岫少爷慢去。”
楚含岫笑了笑,带着夏兰和平安往后山去。
忽然,看着他们离去的护卫想起来,刚才侯爷也是去后山,那……和含岫少爷应该会遇到吧?
遇到不是正好,侯夫郎跟侯爷感情好,含岫少爷又是侯夫郎的弟弟,遇到还能说说话呢。

第33章
后山的路已经被楚含岫摸得透透的,很快,他就带着夏兰和平安用爬了最短的距离,到达半山腰。
虽然这里还不是他们的目的地,但此时林子里的萤火虫的数量夜非常可观。
四周的林子里,不仅有一种能飞,像小黄豆那么大,还有一种有一节拇指那么大,只能在地上或者草木上缓慢爬行。
一静一动的萤萤浅绿色光芒落在草上灌木上,随着他们走过草木的声音,或展开翅膀飞起来,或爬到其他地方去。
这些白日里不见踪影的小东西,在夜里像一颗颗小小的明珠,汇聚在一起后美得惊人。
走在楚含岫和平安中间的夏兰望着周围的萤火虫,情不自禁地感叹:“真好看。”
他惊喜地对楚含岫道:“咱们平阳也有萤火虫,但是没这么多。”
楚含岫跳过一条小溪流,回头道:“不止平阳,我觉得很多地方的萤火虫一定都没有这里多,慧音寺后山特别适合萤火虫繁殖。”
萤火虫喜欢生活在潮湿温暖,草木繁盛的地方,楚含岫今天跟赫连泽他们在这里逛的时候,发现这座后山跟旁边的几座山,在中间巧妙地形成了碗状的凹陷。
那里的植被不仅比其他地方茂盛,因为地势原因温度还比其他地方高一点,绝对是萤火虫最喜欢待的地方。
他对夏兰道:“待会儿我们去的地方,萤火虫比这还多。”
觉得眼前的萤火虫已经很漂亮的夏兰想象不到那会是什么场景,然而当他跟楚含岫还有平安,站在后山背面,刚好可以看到这个几座山形成的小盆地的时候,被眼前的盛景震撼得张大了嘴巴。
只见整个小盆地的草上,灌木上,高大的树上,歇满了一只只萤火虫。
数量太多,以至于它们就像在这些植物上盖了一层朦胧的,浅绿的萤光轻纱,而这匹巨大无比,如梦似幻的轻纱用最鬼斧神工的技艺,勾勒出下边植物大致的轮廓。
于是,萤萤浅绿的草地,萤萤浅绿的低矮的灌木丛,萤萤浅绿的树木,出现在这里。
而空中,飞着更多的萤火虫。
一千只,一万只,十万只,一百万只的萤火虫像一条条浅绿萤光的星河,在楚含岫,夏兰,平安眼前汇聚、分开,像这片土地的神明,在夜色里翩翩起舞。
这一刻,就连有所准备的楚含岫也微微失神,往近在眼前的数只萤火虫伸出手,萤火虫们也不怕人,落在他的手上,肩上,头发上……
“哇,”夏兰两只眼睛比萤火虫还要亮,“我也来试试我也来试试!”
他一站过去,原本安静落在楚含岫身上的萤火虫受到了一点惊吓,飞离几米远。
等他站定不动后,又围拢在两人身边……
离他们五十米左右的地方,赫连曜靠坐在肩辇上,望向已经带着夏兰,冲到下面萤火虫堆里,跑到哪儿就让萤火虫飞离,像被许多细小的明珠环绕的楚含岫。
站在他旁边,一条手臂空荡荡的僧人露出笑:“这事儿,侯爷你也做过,之前你成亲的时候我见过侯夫郎,倒是没瞧出这么能跑能跳。”
抬着赫连曜的几个健仆:“……”
第二次了,已经是第二次有人把含岫少爷认成侯夫郎了。
真是一次比一次尴尬。
而赫连曜望着在下边撒欢的楚含岫:“他是夫郎的弟弟,楚含岫。”
“!”僧人呆了一下,“竟然这般相似。”
是,如果白天的时候可以从眉形的不同,眼睛的形状,以及鼻子的细微之处分辨出他们两兄弟。
那在朦胧的萤火虫的光亮下,那两分不同就不那么明显了。
他们两兄弟,真的很像。
但是……
赫连曜望着下边的楚含岫,比谁都清楚,他的夫郎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楚含云是自傲的,行走都尊着规矩的,一切楚含岫做的事情,他都不会做。
忽然,赫连曜霍地意识到,刚才他想到的,全是楚含岫在京郊蹴鞠场上、自己高热时衣不解带照顾自己一整夜、在庄子上一个鬼点子接着一个鬼点子,让许久不曾开怀的母亲露出笑容,跟自己坐在一起打奇奇怪怪的扑克牌的楚含岫。
他居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夫郎楚含云。
赫连曜凌厉的凤眼里犹如昙花一现般出现半分几乎不会被人发觉的怔然。
他居然……
不,赫连曜薄唇紧抿,瞬间收回自己落在楚含岫身上的目光,对健仆和旁边的僧人道:“回佛殿。”
僧人道:“要叫上侯夫郎的弟弟吗?”
在远离尘嚣的慧音寺待久了,僧人对下边可着劲儿撒欢的楚含岫,生出几分对寺内那只经常飞到僧侣头上叽叽喳喳,可爱又讨喜的小白雀一样的亲近之情。
而且缺了一只手,不得不从军营回到京都,直到现在依然不能平息心内痛苦的他知道,曾经两柄重剑天下无双,让齐国和东来国不敢有异动,只需再给他数年,就可以让大越百年无忧的赫连曜比他更痛苦。
像他们这样深陷泥淖,只能任由痛苦一点一点蔓延全身的人,最抵挡不了的,是楚含岫这样仿佛犹如骄阳一般,随时随地都在挥洒阳光和雨露的人。
那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活着。
有个这样的弟弟陪在身边,对赫连曜是好事。
刚刚才惊觉自己竟然……的赫连曜,一听见楚含岫的名字,犹如被针蛰了一下,声音不再如平时那般冷然,而是带着一些难以捉摸的思绪地道:“不用,他才刚来,让他在此多逗留一会,我们先走。”
然而楚含岫借着月光,发现了他们。
坐在肩辇上的赫连曜实在是太好认了,哪怕只有一个轮廓,他也确认了那儿的人就是赫连曜。
他挥挥手:“哥夫,你们也来这里玩吗?”
肩辇上的赫连曜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半握,他看向站在漫天萤火虫里,仿佛踏着这萤萤光亮,出现在他面前的楚含岫:“嗯,不过我们要回了,你才刚来,多玩一会。”
他这边说着话,楚含岫那边已经跟夏兰,平安往他站的地方来了。
楚含岫拍着衣袍上的草叶和树叶,道:“其实我们也打算走了,夜一深,草木上边的露水就重了,再在下边玩衣裳得湿了。”
要让他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纯观赏,楚含岫又觉得没什么意思,所以确实打算走了,就是没想到会发现赫连曜。
他脚程快,几下就到了离赫连曜四五米远的地方,“走吧哥夫。”
赫连曜过去二十四年的心境,从未有哪一刻跟现在相似,在夜色里纤细一团的他像带着熊熊火焰,一下子出现在他身旁,让自己的视觉,听觉,甚至连嗅觉,都开始捕捉他的存在。
因为他的出现,让赫连曜觉得自己刚才让人提前回佛殿的话,都带着欲盖弥彰。
赫连曜如同以往那般,冷然地应了一声,“嗯。”
有句话叫上山容易下山难,说的就是他们现在了,脚下的石头上生得有旱青苔,一沾上夜间的露水,滑溜得不行。
楚含岫赶紧让平安看顾着夏兰一点,自己提着灯笼放慢脚步。
忽然,楚含岫呦了一声,坐在肩辇上从出发起就不发一言的赫连曜手指蜷缩了一下,“发生了何事。”
楚含岫摆摆手,蹲在地上:“哥夫,我好像发现一根人参了。”
“人参?”夏兰还没见过生长在泥里的人参呢,凑过来看,只有一只手臂的空源弯腰看了一眼,声音带着笑意道:“施主,是一根有数十年参龄的人参呢,施主好运道。”
“是嘛?”楚含岫还挺喜欢这个意外之喜,人参这种即可补身,又能救命的药材,本来就在他的采购计划内,要不是这几日不是忙着装神棍,捣鼓羊皮谶语这事儿,恐怕他已经买了一些了。
现在在这里遇到一根,省了一笔银子。
楚含岫想到赫连曜还在这儿呢,道:“哥夫,要不你先回去,这么大的人参,全须全尾地挖出来得废不少时间呢。”
“嗯,”赫连曜没有回头,只是吩咐身边的青然,“你留下,给……岫弟搭把手。”
“是。”青然对含岫少爷印象极好,乐意跟含岫少爷相处,提着灯笼就往楚含岫那边走去。
而赫连曜,叫上空缘之后继续下山。
身后,楚含岫正在跟平安,青然,商量着怎么挖才好,也不知道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几个仆人被他逗得笑了一下,然后便是石头扔在一旁发出的声音。
赫连曜俊美削瘦的面容在夜色里半隐。
楚含岫是夫郎的弟弟,亦是自己的弟弟,纵使身体无恙,他也绝对不会让自己继续放任下去,这样对楚含岫,对夫郎楚含云,都不是好事。
更别说自己现在是个废人,若是没有仆人伺候,连正常人的体面都不能维持……
就这般就好,是最好的局面。
“咳咳……”越来越凉的冷风里,赫连曜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回到寺庙了,已是出家人的空缘没有送赫连曜回佛殿,在前边的大殿就与赫连曜告别。
走在最前头的健仆伺候赫连曜多年,对空缘自是熟悉,望着空缘的背影,不由得想起从前,他和自家侯爷纵马驰骋,恣意潇洒的模样,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们刚转向留宿的佛殿那边,去听了悟大师讲解佛法的侯夫人和靖国侯,恰好从旁边走过来。
侯夫人望着他们:“出去了?”
赫连曜:“嗯,去了一趟后山。”
侯夫人一下子笑开:“小时候每次跟我来这里,你就跑去后山祸祸那些萤火虫,连了悟大师都说,因着你,后山的萤火虫胆子都变小了。”
赫连曜三五岁,被老侯爷塞了把小木剑的时候,就显露出非同一般的天赋,老侯爷便请了最好的武学师傅来教他。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从五六岁到他偷偷跑到军营之前,同龄人不敢做的事,他全做了,大人都有些怵的事,也没少沾手,整个京都谁不知道侯夫人生了个天不怕地不怕,还打不过的爷。
能稍稍管住他的,只有侯夫人。
所以侯夫人没少带他来慧音寺听了悟大师讲解佛法,不过每次听之前,或者听完之后,他都会一个人去后山。
了悟大师说后山的萤火虫因为他都会怕人了,绝非虚言。
那个年纪的他,正是走在路上都能飞跃到房顶上,掀起几片瓦片的年纪。
现在的性情,大部分是在军营里练就的,而骨子里的一些东西,被他藏到了最深处,不会让人触碰到。
很快,几人就到了留宿的佛殿院门前,看守的护卫看到他们,连忙拱手行礼:“老侯爷,侯夫人,侯爷。”
护卫悄悄往赫连曜身后看了看,没看到楚含岫,心里有些嘀咕,怕大晚上他们在后山出事,低着头道:“侯爷,含岫少爷也去后山了,含岫少爷与您撞见了吗,要不要小的带几个人去后山看看。”
楚含岫这三个字,让赫连曜眸光动了动,古井无波地道:“遇到了,他在路上发现一根人参,我让青然留下帮着他们一起挖,应该无碍。”
侯夫人在旁边笑开:“哈哈哈哈,连在路上都能发现人参,他运气真是比你们都要好。”
“明天叫他拿给我瞧瞧。”
突然,侯夫人想到什么,笑着对老侯爷和赫连曜道:“忘记跟你们说了,今天玉书带着几个孩子跟我们一起烧香礼佛,顺便啊,也让子卿跟含岫见了见。”
“你们不在没瞧见,子卿那模样,绝对是一眼就喜欢上了含岫,临走时还回头看了含岫呢。”
跟在她身边伺候的金串儿道:“奴婢作证,夫人说的都是真真的。”
金串儿对楚含岫很有好感,觉得自家夫人牵的这条姻缘线非常不错。
表少爷是安国公府三房嫡子,徐夫郎的性子也宁静温柔,含岫少爷要是嫁过去,下半辈子尽是享福了。
老侯爷只见过楚含岫两三次,还都是人多的场合,只隐约有个外貌的印象。
倒是今天,楚含岫在赫连曜面前对答如流,让他觉得这小哥儿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模样,倒是有几分胆识。
而且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知道羊皮上的谶语,提前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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