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给我查查踢没踢坏。”
坏胚子就是坏胚子。
宇文颢撇嘴:“怎么查?我又不是医生。”
“给我好好揉揉。”
“行。”
这个要求挺爽的,宇文颢将手握上去,不用查也知道,没踢坏,还很精神。
鲍皇叔啧了一声:“我说用手了吗?”
“用嘴!”
“别了,你时间长,我怕下巴又……”
“没事,下巴掉了,我特么亲自给你安上!”
宇文颢觉得自己又跌入了某个陷阱里。
雪花又精灵般地飞舞起来,扑打在窗棂上,又都羞涩地飘走了,室内的风光实在旖旎。
落在地板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了几下,床上的疯狂早已淹没了一切声响。
手机终于停止了震动,屏幕上的提示,一个待播放的小视频,还有宇文灿发来的一段信息:颢颢,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快看这个视频!
杨乐,这边,这边——
年轻的歌手捏着鼻子闭着眼,低头转了十圈之后,晕头转向找不到既定目标,斜刺里冲向舞台的另一边,引得现场观众哈哈大笑,主持人和嘉宾也都笑到不行。
这是一个只有几分钟的短视频,五年前的某综艺节目,邀请的艺人们在节目里做各种游戏,管你是演员还是歌手,都得为节目献上娱乐效果,不知名的艺人为了博到更多的出镜率,更是竭尽所能的耍宝。
杨乐活着的时候,也参加过一些这样的综艺,可惜,到死也没能让更多的人记住他是谁。
视频没看完,宇文颢就关闭了,回复宇文灿:以后别发了,我的文跟他没关系。
宇文灿很快又发来:看观众席上!!!
靠在鲍皇叔家的床头,浴室里传来洗澡的水声,说好洗完澡一起去超市逛逛,看了眼窗外,飘着几朵零星的雪花,宇文颢无聊地又打开视频,重点留意观众席。
杨乐跌倒在舞台上,镜头给了他一个特写,他十分不好意思地捂住脸,自己也笑得抖抖的,纤细的手腕上晃动着一串串手链,星星和月亮闪闪发亮。
宇文颢按了暂停,呼吸也暂停了。
这串手链,应该在哪里见过。
缓缓地按下播放键,杨乐还在被大家哄笑,镜头扫过观众席上前仰后合的观众们,唯一一张没怎么笑的脸被一扫而过,但还是被刻印在互联网的记忆里,宇文颢也将画面定格在一这瞬,锁定这张脸。
浴室门的开了,鲍皇叔裹着浴巾,冒着热气出来了,隆起的肌肉还散挂着一些水珠,男人冲宇文颢展颜一笑,似乎很喜欢看见男孩懒躺在自己的床上无所事事的样子。
宇文颢的目光在锁定的画面和眼前的这张脸上来回跳了几下,最终,两张面孔重叠了,合成了一个人。
手机发热,指尖发凉。
“宝贝,赶紧洗去,一会去超市买点牛肉,晚上我给你土豆烧牛肉。”
男人的心情格外的好,整个人神清气爽的,扒拉着额前略长的发帘,想要今天再理个发。
宇文颢的声音很平静:“鲍玄德,你见过杨乐吗?”
拨弄头发的手骤然停在半空。
宇文颢的呼吸也随之一顿。
鲍皇叔放下胳膊,拉开抽屉,拿出心爱的吹风机,面无表情地回道:“见过。”
接上电源的吹风机猛然被打开,发出焦躁的嗡嗡声。
宇文颢努力提高音量:“你跟他好过?”
鲍皇叔只顾对着镜子吹头发。
宇文颢跳下床,走到浴室门前,连线带头一并拔下,噪音消失了,静得人心慌。
“问你呢,跟他好过吗?”宇文颢又重复了一遍。
鲍皇叔扭头看向他,侧脸崩成一条线。
彼此的视线互割互切,寂然中响起鲍皇叔低沉的声音:“好过。”
宇文颢直勾勾的目光刺得更深了,男人脸上的表情近乎为零,除了微微下垂的唇角。
鲍皇叔伸出手来:“我能继续吹头发了吗?”
宇文颢缓缓地松开了手,鲍皇叔抓过吹风机的线,重新插回电源,沉闷的空气终于被嗡嗡的躁鸣声打碎了。
“杨乐的那场车祸和你说的车祸,是不是同一起?你当时也在车上,对不对?”
嗡嗡声盖过了宇文颢的询问。
宇文颢凝望着一言不发只顾吹头发的鲍皇叔,仿佛那半干的头发吸走了他全部的心思。
有些答案它明明就摆在那里,可是却无人想去真正的面对。
宇文颢也不想,甚至向后退了两步,两眼无处安放,既不想看到男人神情冷峻地吹头发,也不想等到他吹完头发之后会如何。
吹风机停了,寂静突如其来。
鲍皇叔两臂撑在洗漱台上,紧紧握着吹风机,垂着头,蓬松的发丝搭落在眼前。
“颢颢,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不想再提之前的事了?”男人的声音格外的低沉,回荡在尚未散尽的氤氲里。
宇文颢的喉咙有些发紧,连着心一起紧:“可我想知道。”
鲍皇叔阴沉地转过脸来,一语不发地看向宇文颢。
宇文颢索性豁出去:“我想知道他的死……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鲍皇叔的眉峰陡然一蹙,目光凌厉,宇文颢心底不禁一颤,男人瞬间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神情狠戾又痛苦,却在几秒钟后又归于冷寂。
“你他妈的小说写多了吧?”鲍皇叔连声音里都透出一丝戾气来。
“你别跟我说话带他妈的,现在不许,以后也不许。”不知从哪里烧起一把火来,将熬忍的心彻底烘干,失去了往日的温润。
鲍皇叔却笑了,那是宇文颢从认识这个男人开始就躲不掉的,叫人又爱又恨极度顽劣的笑,没有教养、缺乏同情,毫无良善,有的只是戏谑、傲慢和残忍。
男人的低音炮郁郁地响起:“白又亮,你他妈的给我听清楚了,你要想咱俩还一起好好过,以后就不许再提杨乐,也不许再提那场车祸,否则就滚出我的房子,滚出我的生活。”
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将最后的克制和理智都锤瘪了,支撑不起最后一点剩余的骄傲,宇文颢紧追不舍地问:“为什么不能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优美的脖子被宽大的手掌一把扼住,宇文颢猝不及防地磕在身后的墙壁上,愕然地望着忽然发狠的鲍皇叔,男人的眼里泛出血红,眼底滚动着怒气:“你不是挺能在网上搜的吗,为什么一定要在这撕开我的皮肉研究我的伤疤?啊哈?!”
鲍皇叔突然接近的脸放大了无数倍,最后一声质问几乎要喷到宇文颢的脸上。
“放开!”宇文颢去掰他的手,鲍皇叔又将他整个人摔回墙上,重重地喘了口气,忽然松开了手,扶住额头,低低地吼了一声:“滚。”
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下鲍玄德一人,安静得没有一丝人的生息,男人望向镜子里的自己,一张骇人恐怖的脸,猛然抓起手边的吹风机,狠狠地砸了过去,哐当一声巨响,满室的破碎,紧接着传来抑制不住的干呕声……
加拿大的冬天终于来临了。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隔壁又响起了对口相声。
宇文颢终于明白了,鲍皇叔整夜无眠的真正的原因,他买了库伯太太死了十几天的凶宅,但真正令他彻夜难安的不是死过人的房子,而是曾经虽死犹生的过往。
杨乐,一个长相类似自己的漂亮男孩,一个背着吉他行走在娱乐圈连死都没引起太多关注的十八线小明星。
被举报的小说《菟丝花》引起了某人的愤怒,不为别的,而仅仅因为戳痛了他心底最不能触碰的那道旧疤。
宇文颢踟躇在多伦多的漫天飞雪里,脚下的雪印毫无方向可言。
几天后,刚刚迈出艺术学院的宇文颢便看见岳华站在一片素白的霁光里,神情严肃地望着自己。
一步一步迈下学院的台阶,宇文颢习惯性地不说话。
岳华也难得的没打招呼,上来就问:“他病了,你知道吗?”
宇文颢抬了抬眼,然后摇摇头。
“给他打电话发信息,都不回,我觉得不对劲,昨天直接去他家找他,好嘛,人都快烧开锅了,浴室的玻璃碎了一地,到处都乱七八糟的,问什么又不说,你们俩是不是又闹翻了?”
岳华说完,盯着宇文颢,希望这边能展开说说。
宇文颢只是呆呆地望着不远处的雪杉,丧魂落魄地问:“哦,他还好吧?”
“打了一夜的吊瓶,我刚把人从医院接回去,这会李艾在家照顾他呢。”
宇文颢好半天才吐出一句:“给你们添麻烦了。”
岳华的语气有点硬:“废话,他是我哥也是我朋友,我认识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摔泥巴玩呢。”
岳华缓了缓气,又问“你下午还有课吗?”
宇文颢摇了下头。
“没吃饭呢吧?”
宇文颢又摇了下头。
“走吧,我请你。”
岳华刚一转身,身后传来宇文颢沉沉的嗓音:“我问他杨乐的事了,还有……车祸。”
岳华的背影僵了僵,又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宇文颢,宇文颢垂下了眼帘。
意大利餐厅里热得人口干舌燥。
岳华脱了大衣和西服,只穿了件衬衫,头上还直冒汗。
宇文颢却冰冰凉凉地坐在对面,转着手里的冰水,感受不到一点热乎气,整个人萎在羽绒服里,就像蜗牛缩进了自己的壳。
“也许我错了。”宇文颢轻声说。
岳华移开他手里的冰水,将一盘沙拉换到他面前:“你有什么错。”顿了顿,又看向宇文颢:“他也没有错。”
宇文颢又将沙拉推远:“岳华,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指的是什么?”岳华切割着盘里的烤鸡,不抬头地问。
宇文颢也垂了眼皮,声音幽幽:“关于杨乐,关于那场车祸。”
岳华放下刀叉,目光沉沉,半晌才问:“颢颢,不管你信不信,关于那场车祸,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车祸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问过表姐,也偷偷给表姐夫打过电话,他们都说车祸是场意外,德哥侥幸活了下来,而杨乐却被烧死在车里,警方调查取证,也证实了那是一起意外。
根据德哥自己的口供,他送杨乐去邻市赶场秀,车是他开的,两人当时在车里起了些争执,这才引发了意外,撞向了路边的高速带,连车带人翻滚下去,导致油箱渗漏,德哥从车里爬出来,再想去救杨乐,高温却引发了爆炸,杨乐才……至于他俩之间为什么发生争执,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过,我表姐他们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还叮嘱我不要去问德哥,也不要……和别人说。”
宇文颢明白,那个别人指的就是自己。
“他们那时应该还没有分手吧?”宇文颢相握的两手,因为过于用力,指节泛着青白。
“不清楚。”岳华收回目光,端起手边的咖啡,却没有喝,望着杯里的浓黑液体,声音沉而萧瑟:“这场车祸应该给很多人都造成了伤害,尤其是德哥的家人,那时候,除了我们几个之外,还没有人知道德哥只喜欢男生,他人躺在病床上,不仅要接受警方的调查,还要面对一些无聊记者的骚扰,弄的沸沸扬扬的,紧接着他爸就犯了心脏病,也进了医院,还得千方百计地瞒着他爷爷,我想那时候,他们全家上下应该都很不好过。
他父亲因为这个还跟德哥断绝了父子关系,说他留在国内只会丢鲍家的脸面,在亲戚朋友们面前抬不起头来,德哥移民加拿大就是为了要避开国内的这些纷纷扰扰,开始重新生活。”
不远处的壁炉燃得红暖发亮,宇文颢的眼里映出一片灰白色,鲍皇叔曾经说,他和杨乐分手闹的很不愉快,也许就在那起车祸发生之前的几分钟……
“颢颢,吃点东西。”岳华又将沙拉推过来。
宇文颢勉为其难地用叉子戳起一块,送进嘴里,毫无感知地咀嚼着。
“知道乔尼第一次看见德哥后什么反应吗?”岳华突然转了话题。
宇文颢默默地撩了下眼皮。
“乔尼很不高兴,晚上一个人坐在温哥华的街边喝啤酒,我找了大半宿才找到他,他只问了我一句,他是不是那个中国男人的替代品?”
宇文颢的内心起起伏伏。
岳华苦笑了一下:“是,我不否认当初第一眼看见乔尼时,真的有被什么击中的感觉,仿佛上天怜悯我,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但我知道,那并不是他,不是,在我还没完全弄清自己的时候,我并没有接受乔尼的追求,但是……乔尼对我的爱,重新点燃了我对爱的渴望,他虽然外在有很多地方像德哥,但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灵魂是无法复制的,我爱的是乔尼这个人,而不是他像谁谁谁。”
宇文颢的眼里蒙上一层模糊的雾气。
“我跟系里的一名专门研究灾难创伤心理的教授谈过了,听了德哥的一些情况,他认为还是很有必要对他进行一定的心理干预,当然,这个不能急,要看德哥自己的意思,颢颢,我不是因为偏心才替他说话的,如果你暂时还不能理解和接受德哥的一些做法,那不如换个角度去看,就当他是一个还在生病的病人吧,就像你从小怕游泳一样,疗愈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也许能好,也许不能好,这个选择,在你自己的手里,别人帮不了你什么。”
宇文颢深吸一口气,牵动唇角冲岳华露出今日里第一抹笑来:“谢谢你岳华,你不仅是他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岳华也笑了:“谢什么,卸胳膊还是卸腿?今天的咨询不免费,记你账上。”
“好,我付双倍。”
岳华用餐巾擦了擦唇,温润的眼里犹似一抹阳光:“颢颢,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如果你爱上了一个曾经受过伤的人,那么就要接受他身上的这道疤。”
岳华的声音飘忽在耳边,渐渐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声调:为什么一定要撕开我的皮肉研究我的伤疤?
“你叫艾姐回去吧,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呢,我的男人我来照顾。”宇文颢抓起杯水,咕咚喝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粥很香糯,小菜也很精致。
宇文颢很想给古兰丹姆拍张照片发过去,好让她知道,她的宝贝儿子不会饿着肚子欣赏梵高和毕加索。
鲍皇叔还没醒,虽然退了烧,但看上去黄皮蜡瘦的,嘴上也爆了皮,躺在那,英俊的脸上一抹清愁。
宇文颢时不时的用棉签替他沾湿双唇,小时候肺炎发高烧的时候,韩女士也曾这样彻夜不眠地守在他身边,拿着小棉签沾沾擦擦的。
宇文颢伏在床边,握着男人温暖宽厚的手,不知不觉地也睡着了。
“渴——”
鲍皇叔醒了,本能地舔着干裂的唇,呼求着生命之源——水。
宇文颢也醒了,揉了揉眼睛,赶紧起身去倒水,鲍皇叔接过来,不倒气地喝了一大杯,还要。
宇文颢又去倒水,鲍皇叔喝尽第二杯,才缓过点来,目光对焦,看清小保姆的模样。
“白又亮,你回来了?”鲍皇叔哑着嗓子,语气和软亦如往常,似乎宇文颢从来没有离开过。
“嗯。”
鲍皇叔将杯子还给他,目光黏在男孩的身上。
宇文颢也亦如从前,淡淡地问:“饿吗?”
鲍皇叔点点头。
将清粥小菜端过来,鲍皇叔说,想洗一下再吃。
也好,男人胡子拉碴的,看上去格外的萎靡憔悴。
鲍皇叔忍不住摸了摸嘴唇,苦涩冲鼻,一股怪异的味道,还捏下几缕细毛。
“什么东西?”
宇文颢将一盒棉签展示给男人:“你嘴都爆皮了,给你湿润湿润。”
鲍皇叔抓过棉签,看了看,没精打采的眼睛彻底睁开了,看向宇文颢:“你是故意的吗?”
“什么?”宇文颢端着粥,想要再去热热,听男人这么说,又转过身来。
“这是酒精棉签,消毒用的。”
宇文颢:……
哦,难怪不用沾水也湿乎乎的,原来棉签还有如此不同的分工,韩女士给自己湿唇用的和自己给鲍皇叔用的,截然不同,一个真的湿润了唇,一个越擦越干。
宇文颢僵直地转向门口,输人不输面:“你嘴巴脏,正好消消毒。”
鲍皇叔骂了句什么,宇文颢来不及细听,托着盘子急忙下楼了,爱咋咋地吧。
洗过澡,刮净胡子,鲍皇叔看上去神清气爽了不少,就是嘴巴还是贼拉拉地干,喝粥之前又喝了好几杯水,然后坐在餐台边,望着晶莹香浓的粥,里边应该放了不少好东西,肉丁青菜玉米粒,清晰可见。
搅动了几下,鲍皇叔看过来,宇文颢匆忙收回紧盯的两眼,看向手里的小游戏。
耳边传来男人暗哑的嗓音:“里边放了什么?”
宇文颢头也不抬地说:“砒霜。”
鲍皇叔舀起一大勺,不看粥,只盯人,一口一口地吃起来。
隔着餐台,两人都不讲话,宇文颢打开游戏的声音,biubiu地打怪,另一边的鲍皇叔呼噜呼噜地喝着粥,两眼还在盯,就跟长宇文颢身上似的,粥喝完了,一推碗,男人擦了擦嘴,摸出烟来,没找到烟灰缸,照旧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看向还在举着手机玩游戏的男孩。
“颢颢,”男人低沉地叫了一声。
宇文颢看了他一眼,继续打怪。
“杨乐的死,我的确脱不了干系。”
灵巧的手指猛地定在手机屏幕上,瞬间就被一个怪物吞进了肚里,宇文颢关闭了游戏,望向鲍皇叔,男人的脸色略显苍白,顺着缥缈的烟雾,眼神也恍惚。
男人弹了弹烟灰,掉进空碗里,望着被污掉的碗底,男人的声音好似窗外西沉的落日,苍凉而缓慢。
“我和他是五年前认识的,在一个公司承办的晚会上,那会他们几个刚出道,小哥几个挺耐看,也都挺多才多艺的,杨乐是主唱,外形条件最好,在他们那个团体里,是公司力捧的新人,我跟他也算是一见面就互相勾搭上的那种。”
宇文颢的心沉了沉,男人总是坦白得叫人又爱又恨。
“开始都挺好的,可能是刚出道吧,什么都不太懂,人也简单,给点什么都阳光灿烂的,就是有点小孩子脾气,说实话,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挺戒备的,总觉得岁数小的跟我不合适,我不喜欢老哄着别人,时间长了,没那个耐心,也烦……
可你说,感情这东西就怕接触,开头啊都没那心,处着处着就由不得自己了,我觉得你和大多同年龄的不一样,孤僻吧也独立,心眼多可人不坏,关键是挺有个性而不是乱耍脾气……”
宇文颢抽了抽嘴角:“承蒙夸奖,不胜感激。”
鲍皇叔瞥了他一眼:“你啊,最好别打断我,否则我可能就真讲不下去了。”
“杨乐太任性,处久了会发现他身上的毛病不是一星半点的,再加上娱乐圈这碗饭也的确不好吃,年纪轻轻就要学会很多本不应该是你们这个年纪所能承受的,把谁丢进了这个大染缸里,再单纯的孩子也不可能是白布一块了。
别人都红,就他们几个不红,一年没到,经纪公司嫌他们这个团体不赚钱,打散了各自单飞,杨乐更是孤雁独鸣的彷徨,想尽一切办法接通告,参加那些有的没的烂综艺,人红不红不仅看天赋,更要看天命,杨乐虽然长得漂亮,但是在那个圈子里,像他那样的孩子大把大把的,杨乐会唱会跳,但不算拔尖的,再加上上那些综艺,大导演更不会给任何机会,我也曾经劝过他,不如静下心来上个学,好好打磨一下演技,可他却不肯,还是一门心思的在这水里瞎扑腾。”
鲍皇叔垂下眼帘,呼出一口气,又摸出一支烟点上,仿佛那烟是他说下去的唯一动力:“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招惹这个孩子,也没太把他的事放心上,平时见面的次数也不多,他忙着出名,我忙着公司,想了就约一下,要么酒店,要么他的公寓,我甚至都不会把他往家里带。
现在想想,可能也没那么爱吧,他和我在一起,慢慢也失去了最初的味道,我的公司原本会投资一些影视项目,投资都不大,全是参与性的,到最后分杯羹就行了,杨乐一直很希望我为能他出钱拍部戏,由他来担纲男一号,我没答应,我和他都没这个实力,杨乐不够红,演技又不行,我呢,资金有限,不能为了一部戏让公司赔钱,最关键的是,我不喜欢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变得这么功利,我不是什么金主,也从来不想包养谁,我已经在能力范围内为他打通了不少关系,我有很多顾虑,当时我的那点爱好,家里家外都不知道,为他出面争取的越多,流言蜚语也就越多。
可杨乐就像个不知足的孩子,不停地缠着我,要要要……渐渐地,真的,我烦了,再加上他在外边为了接戏,也没少干对不住我的事,不得志了就回来跟我耍脾气,我开始慢慢疏远他,想尽早摆脱我们之间的关系,什么爱不爱的,恐怕那会连半分喜欢也被耗尽了。
可杨乐不这么想,虽然我不能满足他当男一号,但他死活不肯离开我,对,颢颢,就些地方真像你小说里写的那样,杨乐就像菟丝花一样,将人缠得死死的,缠的人透不过气来,好像离了我,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说到这里,鲍皇叔十分愧疚却也很真诚:“颢颢,那部小说写的很好,真的很棒,只是戳痛我了,痛的我忍不住想反击,这样对你,我很抱歉。”
宇文颢轻声说:“没事,都过去了。”
鲍皇叔两手捂住脸,使劲搓了搓,深深呼吸着,似在极力保持某种平静,面容更是没了血色,连声音都哑的叫人心疼。
“杨乐后来为了一部戏又来磨我,说是人家承诺了,只要杨乐能带来资金,就让他演男二号,戏份很多,人设也很讨喜,拍了一准能红,那部戏我知道,网络小说改编的,之前有人找过我投资,我看过原著,写的不错,但是当时我公司几个项目同时运转,没那么多资金再投这部戏了,就拒绝他们了,结果他们就拐着弯的让杨乐来找我,肯定是有人知道我俩的这种关系,摆明了是个套,杨乐却很天真的认为,人家就是欣赏他,想捧他,万事俱备,就差我这缕东风了。
我没答应,也很生气,就算有钱我也不投,杨乐死缠烂打,三天两头的来找我,我啊,还是心软,不想把事做的太绝,只好躲出去,也不知道杨乐是怎么找到我在外省的落脚点的,堵在酒店里,已经很晚了,我不想闹出什么影响来,也不想跟他同一个房间,那时候,我已经不再碰他了,你知道的,我多少有点洁癖,可能这多少也伤他的心,其实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杨乐喜欢我,我是能感觉到的,就因为他还有这么点真心,我才不忍把事做的太绝,也想做个最后的了断,那天晚上,我又单开了一间房,想了一宿,就给费文涛打电话,从他那里暂时借用一笔钱,再加上我手里的活动资金,给杨乐买个男二号,也算是我对他能做到的最后一件事了。
第二天,他临时接到一个通告,急着赶一个地方台的节目,离我们住的酒店不算太远,开车几个小时就到了,我就好人做到底,送他去,路上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了,他知道我肯投资了,开始高兴极了,后来又听我说这是最后一次帮他,算是分手费,以后两不相欠,各安天命,他又不同意了,我本来一夜没睡就烦的要命,他又没完没了的跟我这掰扯,死活不肯分手,我索性警告他,要是再闹,连这笔分手费都别想了。
杨乐当时的表情,我现在都记得,特别惊恐,特别绝望,眼里都是泪,叫人有点拿不准他要干什么,他大喊着:鲍玄德我恨你,死也不跟你分手,然后突然去抓我手里的方向盘,我也惊了,拼命想摆脱他,我俩在车里撕扯起来,车子终于失去了方向,冲出了围栏,我当时什么都看不见了,耳边全是霹雳哐啷的撞击声,身体好像也被撕碎了。
等到一切都安静了,我睁开眼,看到副驾上的杨乐全身都是血,我努力扯开安全带,爬出车子,你知道吗,我做这些花费了多大的力气?全身都痛彻入骨,我爬到车的另一侧,想从那边拽出杨乐,就看到车子在漏油……”
鲍皇叔忽然停止了诉说,手里的烟抖得厉害,脸色越发的苍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宇文颢起身走到他的身边,紧紧地抱住了他:“不说了,咱们不说了。”
可鲍皇叔却再也停不下来了,空瞪两只深陷的眼睛,继续念叨着:“我拽他,他不能动,使劲拉他,也拉不动,我的腰疼的要断开了,可我还想着再努把力,或许就能把他拉出车子……汽油滴答滴答,就像一声声敲响的丧钟……
这个时候杨乐醒了,微弱的求我救他,两只眼睛望着我,说不许我离开他……
那一瞬间,我忽然被冻住了,手上松了劲,最后就…放开了手……放开了他,一点点退开,杨乐伸着手,还在喊我的名字……
我逃离了那辆车,逃离了杨乐,逃离了最后那点人性……
车子炸了,可我完全听不到声音,我只看见杨乐在我的眼前被烈火吞噬,渐渐地,烧得面目全非,成为一具血肉模糊的焦尸……我知道,我放弃了,我并没有尽全力去救他……”
“求你了,别说了。”宇文颢用尽全力抱住怀里浑身颤抖的男人,泪水滑落下来,落在他的头发上。
男人想推开宇文颢,却被抱得更紧,终于哇地一声,将刚刚喝下去的粥,又都吐了出来,吐在宇文颢身上,宇文颢任凭他吐,却仍不肯放开自己的手,抚着的他颠簸的背,轻轻拍打着。
第100章 这是我男朋友
鲍皇叔终于接受了心理治疗,为其治疗的是岳华推荐的另一名较为权威的专家,治疗的过程和效果如何,宇文颢并不知道,但是随着圣诞月的来临,鲍皇叔的精神状态明显有了好转,又开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