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了基德的毛,于是美容后的基德脑门上多了颗桃心,天天对着鲍爸爸说爱你,宇文颢不想再看第二眼,要多丑有多丑,估计基德自己也意识到了,郁郁了好久,不停地拿爪子去蹭脑门上的桃心。
入冬了,为了保暖,宇文颢请人给房顶填棉花,工人都说了不用帮忙,鲍皇叔偏不,拖着一人粗的打棉花的大管子在屋里跑来跑去帮人家调整方向,结果打碎了宇文颢即将完工的陶瓷作业。
鲍皇叔家大修了一次下水,自己整不明白堵了一餐厅的水,只好请来维修工,人家清理后说,加拿大的下水管道拐口设计的偏窄,油太多了才被堵塞的,建议鲍皇叔以后尽量不要把油脂类的液体直接倒下去。
明白了,这是变相地说咱们饮食偏油腻,鲍皇叔很不满,宇文颢说,我们做饭就是油多么,炒啊炖的,跟你交往后,我胖了五六斤,鲍皇叔臭不要脸地脱衣验身,一晚上就把宇文颢干掉了两斤。
诸如此类,罄竹难书。
最令鲍皇叔雀跃的是费文涛赶在圣诞节前来加拿大看老婆孩子,鲍皇叔先是去机场接人,又张罗着给他摆接风宴,费文涛在表达了一年没见我也很想你的情谊后,就进入了倒时差的头三天,连手机都不接。
鲍皇叔闲得难受,又蹿腾宇文颢陪他去某湖凿冰窟窿野钓,这时候岳华天使般地抛出了橄榄枝,邀请他们一起去滑雪场来个小度假,拯救了加拿大鱼类的同时,也解救了大冬天不想去蹲冰窟的宇文颢。
加上李艾一家四口,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滑雪度假屋,可鲍皇叔依旧不让人消停,先是打雪仗失手打红了李艾一只眼,费文涛气的把他整张脸按进雪里反复摩擦,然后鲍皇叔又跟乔尼打赌百米速滑一争高下,冲向终点的时候,乔尼却因速度过快,扭伤了脚踝,结果只能一瘸一拐地欣赏雪景了。
宇文颢顺应民意,只好将鲍皇叔关在房里,压在床上,一边脱光一边说,你就是个扫把星,与其让你祸害别人,不如就祸害我一个人吧。
鲍皇叔自然没啥异议,大白天的在雪地小屋里,壁炉烧的旺旺的,体力巅峰到令人不齿,把宇文颢翻来覆去的祸害了好几个小时。
宇文颢的电话响了好几次,正赶上俩人热火朝天不分彼此的时候,鲍皇叔被分了心,抓过枕边的电话丢给了宇文颢,可缺德玩意还不肯出来,一下一下故意整得人要死不活的。
宇文颢抖着手拿过电话一看,连忙说,是我妈。
鲍皇叔这才不情愿地抽身而出,拽过被单盖上了,中间一座高高的帐篷。
接通了韩女士的电话,宇文颢听了没两句,脸色就沉下来,说了一句知道了便挂上电话,扭脸看向还要扑过来的鲍皇叔,愣愣地说了句:“我妈在我家。”
鲍皇叔也愣了几秒:“在哪儿?”
“多伦多,我家。”
鲍皇叔的帐篷眼瞅着就塌了下去。
随即收拾行李和岳华他们简单地告别后,两人匆匆忙忙开车往家赶,不知为什么,都有点慌里慌张的,鲍皇叔头一次见宇文颢的眼神飘来荡去的,老走神不说,车子开的也忽快忽慢。
鲍皇叔提议由他来开车,宇文颢也没反对,路上鲍皇叔说了什么也没认真听,好像是打听韩女士喜欢吃什么一类的,宇文颢忽然又说:“我爸也来了。”
鲍皇叔顿时安静了。
宇文颢补了一句:“我的事他们基本一无所知。”
鲍皇叔沉吟了半晌,才说:“没事,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了,咱们做几天邻居好了。”
宇文颢没再说话,鲍皇叔也就继续保持着沉默。
到了家,隔着挡风玻璃就看见宇文颢家门口,一高一矮两个人戳在雪地里,他爸宇文正清果然高大挺拔、玉树临风,搂着裹在羽绒服里徐娘半老的韩女士,估计两人是在屋里等的不耐烦,便跑到门口来等。
鲍皇叔同宇文颢商量着:“都看见了,不过去打个招呼不合适吧?”
宇文颢也没回答他,摔上车门踩着积雪走过去,既没叫妈也没喊爸,宇文正清风度翩翩地扬了扬手:“儿子,爸爸来看你了。”
看到儿子,韩女士更是一脸的激动不已,然后去瞟跟在儿子身后的相貌英俊的鲍皇叔,激动之余眼神有点复杂。
鲍皇叔紧走了两步,一只手伸向了宇文正清,那句叔叔好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宇文颢的声音在白雪皑皑的多伦多平淡地响起:“这是我男朋友,他叫鲍玄德。”
一句话隔空点穴了另外三个人。
宇文颢瞅了眼自己的房子:“既然来了你们就先住这吧,他家就在隔壁,我一直都是住他那里。”
然后宇文颢迈步向隔壁鲍皇叔的房子走去,走到门口,又冲这边喊道:“快点开门,我要上厕所。”
鲍皇叔缓着神,方才想起自我介绍一下:“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叫鲍玄德,那个,欢迎你们来加拿大,那个…什么…晚上到我家来吃饭吧,我给你们接风洗尘,阿姨喜欢吃什么?”
“鲍玄德,你快点,我要憋死了。”宇文颢耍出了在男朋友面前该有的威风。
鲍皇叔冲还在泥塑中的叔叔阿姨点头微笑,然后颠颠地,一边跑一边摸钥匙:“来了来了……”也摆出了在小男友面前应该有的贱样。
只是没有客人来吃。
宇文颢边玩游戏边吸溜着番茄牛肉汤,鲍皇叔拦了几次便也不再拦了,宇文颢说饿了,还劝鲍皇叔也不要再等了,他们是不会来的。
鲍皇叔说应该亲自过去接,宇文颢冷眼横看:“你坐下来好好吃饭。”
鲍皇叔的屁股只好又坐回了椅子上,还时不时地往门口看。
刚拿起筷子,门铃就响了,鲍皇叔直奔门口,高喊一声“来了——”
来的只有宇文正清一个人,说韩女士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有些不舒服,还跟鲍皇叔握了握手,一个要换鞋,一个忙说不用换,宇文正清也不跟他客气,穿着软底的皮鞋,踩着鲍皇叔家锃亮的地板就进来了,匆忙环视了下,发现坐在餐厅里自顾吃饭的宇文颢,便笑容满面地走过去,望着面无表情连一眼都不给的儿子。
“颢颢,吃上了?”宇文正清紧挨着宇文颢坐下来。
宇文颢略略往一旁挪了挪,继续抱着手机玩游戏,喝番茄汤。
几年不见,父子俩此时近在咫尺,却独有一人形同陌路,全靠鲍皇叔一个人张罗着宇文正清,摆上餐具,盛了汤,又将离得远的菜布过来,鲍皇叔的两眼在一冷一热的父子间睃巡着,别说,宇文颢还真是集合了父母的优点,既有宇文正清俊朗挺立的五官,又有韩女士温润隽秀的面容,只是多了一份单属于他自己的拒人千里的清冷。
宇文正清跟儿子搭了几句话,却没得到应有的回应,只好讪讪地给自己一点台阶下,同鲍皇叔寒暄着,夸他手艺好,很久没吃到这么美味的家常菜了,又打听起鲍皇叔,家是哪里人,多大了,来加拿大多久了,之前在国内是做什么的,看似无意,几句话将鲍皇叔大致情况摸了个遍。
鲍皇叔也不隐瞒,都一一作答,直到宇文正清沉吟地问:“你跟颢颢……是怎么认识的?”
鲍皇叔才顿了下:“邻居。”
一直沉默的宇文颢忽然甩出两个字:“废话。”
也不知道他这句“废话”赏的是谁,餐桌上终于安静了几秒。
鲍皇叔笑着接过话:“是,我不就是废话多么。”
更令鲍皇叔没想到的是,宇文正清的脾气也是个直球,看了儿子一眼,居然问:“颢颢,你喜欢这个男人什么啊?”
一块糖醋排骨停在了半空,那是鲍皇叔正要夹给宇文正清的,这话问得听不出什么语气,只是当着鲍皇叔本人的面,“这个男人”四个字多少显得有些唐突。
宇文颢终于放下了手机和汤勺,第一次正视坐在身边的宇文正清,男孩面不改色,语声缓慢:“他啊,好处可多呢,就像天上的星星数不清,不过只凭一条:对我专心!我就爱死这个男人了。”
宇文正清得眉宇微微耸动,下拉的嘴角瞬间又弯了上去:“那就好。”
糖醋排骨终于掉在了餐桌上,宇文颢拿起筷子捡到自己碗里,冲着鲍皇叔幽幽一笑:“谢谢亲爱的,都长着手呢,想吃自己夹,你都辛苦大半天了,赶紧踏实吃吧。”
鲍皇叔的屁股缓缓地落在椅子上,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只坐了个椅子边,好像随时都可以拔腿就跑。
门铃又响,三个人都停了筷子,鲍皇叔起身去开门,随着一声阿姨好,韩女士围着貂皮毛领的外衣,也不与鲍皇叔打招呼,径直走到餐厅,望了眼满桌的菜肴和正在用餐的父子俩。
宇文正清连忙站起来,笑着拽出一把椅子:“快来,你也饿了吧,好点没有?”
鲍皇叔又将餐具摆到宇文正清的另一边:“阿姨,您坐这吧”
韩女士并不理会他们的张罗,睁着一双微肿的美目,看着儿子命令着:“回家。”
宇文颢抓起盘子里的糖醋排骨,头也不抬地说:“饿了就坐下来一起吃,不饿就先回去。”
一屋子安静的就只听见宇文颢嘎嘣嘎嘣啃排骨的声音,宇文正清放下了碗筷,默默地不说话,韩女士一张清丽的脸冷若冰霜,鲍皇叔也不禁微微蹙了下眉,然后低声道:“颢颢,要不你先回家吧,叔叔阿姨刚到,你多陪陪他们。”
宇文颢扔下一根骨头,又去夹咖哩鸡:“我哪都不去,你在哪我在哪。”
韩女士的眼里又蒙上了一层冰雾,宇文正清轻轻一拉妻子的胳膊:“走吧雪怡,我们先回去。”
甩开丈夫的手,盯着啃着鸡腿若无其事的儿子,韩女士突然转过身来,目光直刺鲍皇叔:“你究竟对我儿子都干了什么?!”
鲍皇叔原本勉勉强强维持在唇边的那点笑意也没了,平静地开了口:“谈恋爱呗,该干的事我都干了。”
宇文颢笑了,宇文正清看着儿子忽然笑了,不知怎地也跟着笑了下。
韩女士微微发抖,连带着貂皮大衣上的毛领子都在轻轻颤栗。
“你有没有碰过他!”韩女士的眼里发出如同母兽失了幼崽时的一抹疯狂和绝望,狠狠盯着鲍皇叔依然波澜不惊的脸。
“我不知道您是怎么理解谈恋爱的,反正我们和这世上所有相恋的人没什么区别,介于您是长辈又是女性,我就不在这里给您具体描述了。”
“流氓!”
鲍皇叔沉下了脸,却不再言语了。
宇文颢站起身来,冷冷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好了,雪怡,我们回去,不要让孩子们难堪,也给自己留点颜面。”宇文正清强行搂过妻子,就往门外走。
韩女士看上去很柔弱,此时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挣开宇文正清,冲回餐桌旁,质问宇文颢:“颢颢,他说的都是真的吗?颢颢看着我!”
宇文颢清冷的声音将屋里唯一的那点亲情推得很远:“您跟您的丈夫先回去吧,还有,你要骂就骂我,但不许骂人家的儿子。”
宇文颢走过来,牵起鲍皇叔的手,自自然然,从容坚决,冲着怒目而视的韩女士和微微无奈的宇文正清说:“我们要休息了,你们二老也请回吧。”
最后这一牵,宛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韩女士风韵犹存的脸上僵成石刻,看着儿子和鲍皇叔牵在一起手的,难以置信地又抬眼看向他们,向前走了两步,迈出了当年黛玉葬花时的摇摇碎步,宇文正清赶忙扶住她,又被她推开了,望着鲍皇叔和儿子,低声喝道:“放手。”
宇文颢没放,鲍皇叔自然也不会放,只是面上的神情各不相同,宇文颢冷冷中一丝快意,鲍皇叔却难掩一缕难过与同情。
啪——一声清脆,韩女士用尽所有的力气,狠狠扇在鲍皇叔的脸上。
三人皆愕,鲍皇叔捂着半边脸,满眼都是震惊。
韩女士的声音又阴又冷:“听好,我不管你是谁,从哪里来的,但是,从今往后,我不许你再碰我的儿子,否则我就杀了你。”
第102章 自由的选择
多伦多又迎来了一场暴风雪,房屋、车子,树木,都只露出部分容颜,整个城市仿佛都半埋于雪,进入了冬眠,静悄悄的世界里,只有人心依然喧闹不休。
圣诞节过去了,宇文颢始终没有离开鲍皇叔的房子,韩女士也没有离开加拿大的意思,宇文正清倒还有闲情逸致在门口堆了个大雪人,找了顶宇文颢的帽子,戴在雪人的头上,冲着鲍皇叔的房子招着手,第二天发现帽子没了,又戴了一顶,手里还多了个条幅:go home!
鲍皇叔按着宇文颢的吩咐,将偷摸捡回来的帽子丢给他,还是劝说他回家去住。
宇文颢永远不接茬,鲍皇叔也不再提了,自从挨了宇文颢他妈一个嘴巴后,人也有点蔫,宇文颢床上床下、不露声色地哄着,反正学校因为暴风雪也停了课,索性下载一本中国食谱研究起做菜来,立定每个菜系都学一样拿手菜,不懂就问鲍皇叔,鲍皇叔也乐得教他,很投入,很细心,也很……别扭。
因为鲍皇叔绝口不提挨巴掌的事,宇文颢几次想替韩女士道个歉,又不知道怎么张这个口,他跟他之间,要真说什么对不起没关系这类的话,感觉上又给了对方一巴掌似的。
费文涛来了,两个人在书房里不知忙活什么,宇文颢亲自下厨做饭,直到饭菜都摆了桌,两人才回到楼下,宇文颢看见费文涛手里拿了一堆的文件,一边吃饭还在一边看,圈圈点点的。
宇文颢问鲍皇叔:“涛哥这么忙?你俩是不是国内有什么事啊?”
鲍皇叔笑了下:“待会你就知道了,我给他规定了时间,今天必须解决这件事。”
吃过饭,这些文件就摆在了宇文颢的面前。
“什么?”宇文颢看了看,中英文双版,都是些法律条款和授权书,不禁向鲍皇叔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鲍皇叔一抬手,伸向费文涛:“我特意聘请这位走实力派发展路线的非著名大律师费文涛先生,代理我俩一切在加拿大的法律业务,也包括国内的,你若是不反对,就在这些文件上签名,他可以使你名正言顺地恢复自由,今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任何一个国家都可以,尤其是……中国。”
“什么?”宇文颢愕然。
“你老什么什么的干什么,就是说,如果你愿意,费文涛愿意帮你同你爹你妈、你……哎呀反正就是那些剥夺你自由权限的狗屁契约打官司,让你彻底摆脱监控你的人,张先生李先生的,叫他们都见鬼去吧,你将成为一个真正的自由人。”
“费用你不用考虑,玄德都跟我谈好了,我们是多年的哥们,为了他的…咳,爱情,为了你的自由,哦,也为了正义,我很愿意成为宇文颢先生的代理律师,就看你自己的了。”
费文涛说得诚诚恳恳。
宇文颢拿起桌上的文件,一张一张地从眼前略过,又抬头看向鲍皇叔和费文涛,他们也都很期待地看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宇文颢将文件重新拢好,码放齐整,然后说:“恐怕,我不能。”
“为什么颢颢?”鲍皇叔的声音里带着点不解和质问,费文涛轻轻碰了他一下。
宇文颢半天没吭声,鲍皇叔一把抓过桌上的烟,啪地点上,又啪地一下将打火机丢在桌上,深深吸了口烟,又将目光投向宇文颢,深邃的眼里闪动着丝丝缕缕的烦躁。
“要是我这边闹起来,我妈妈还有我,所受的这些苦,都白受了,我还可以在这里做自己想做的一切,可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她斗不过那些人的,要是能打官司,早就打了,可她……不行。”
费文涛刚要说话,就被鲍皇叔插了进来:“颢颢,她还有你,将来我们可以把她接来加拿大养老,凭我们俩个,她照样可以过好日子,你别误会,我不是因为她打我才有了今天的这个决定的,不信你问文涛,我早就咨询过这件事,就是想要帮你摆脱那些束缚,人活着怎么能被别人掌控呢,你和我今后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也管不着。”
宇文颢抬起头,看向面带焦灼之色的鲍皇叔:“不,鲍玄德,你不懂,我妈妈……她离不开那个男人,一辈子都离不开,至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而且……”宇文颢看向鲍皇叔,声音更低了:“她也不会接受我们的关系的。”
鲍皇叔不言语了,默默地抽着烟,烟雾在男人的脸上形成一片模糊不清的雾霭。
费文涛缓声说:“这场官司是不好打,但也未必就输啊,从法律层面来看,我们赢的概率很大,你不想试试吗?如果赢了,你们不仅可以拿到属于自己的一切,而且也会改变现在被动的局面,不再受任何人的限制。”
宇文颢的手指捻着文件的一角,一丝动摇,二分挣扎,七分否定,本能地又摇了摇头,缩回了手,彻底放开了那堆文件。
鲍皇叔轻声唤着:“颢颢,我不会逼你,但我希望你能考虑考虑我们的提议。”
宇文颢的声音更轻,混杂在鲍皇叔吐出的烟雾里:“其实,我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加拿大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家,中国……太遥远了,也太陌生,对不起鲍玄德,我让你失望了。”
不是所有落叶都要归根的,许多落叶随风飘零,飘到哪里,哪里就是归宿。
“没事,这件事没人会强迫你,那我们以后再说好了。”鲍皇叔将烟捻灭在烟灰缸里,直到烟蒂也被捻烂成丝。
费文涛走了,留下了那些文件,说是如果哪天宇文颢改变了主意,他可以随时为宇文颢去打这场自由之战。
当夜,宇文颢紧紧抱着男人,委身于下,卖力地迎合着,鲍皇叔半道却从床上退下来,说是状态不好,想下楼抽根烟,宇文颢愣愣地看着他,男人那里果然垂头丧气的,毫无往日的精神头,鲍皇叔披着衣服下楼了,宇文颢坐在床上也发了会呆,然后跟了下来。
这么冷的天,鲍皇叔又坐在院子的台阶上,捧着一团雪,不知搓了多久,已经变成了一个冰球,两只手冻的红通通的。
“进屋来。”宇文颢轻声命着。
鲍皇叔没转头,将嘴里的烟取下,按进雪里,戳出一个雪眼来,人没动,继续滚着手里的雪球。
“鲍玄德,你要是不想我着急,就赶紧进来。”宇文颢吸溜了下鼻子,外面的风冷得叫人直打哆嗦。
鲍皇叔将雪球抛出很远,起身进了屋,关好门,宇文颢抱住了他,用整个身体焐热怀里这个冰凉的男人。
一声“对不起”还是没忍住,捧着男人的脸,摸着他被打过的地方,用唇寻着他的唇。
鲍皇叔的嘴唇冻的有点发白,笑却温暖浅淡,抱着男孩,胡噜着他的后背,好似受了委屈的是宇文颢,一点点吻回去,男人的声音也带着一点笑意:“是啊,我妈再凶也只是打屁股,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次被人打脸,有点懵。”
“对不起,对不起……”
“别老对不起了,没事,打一巴掌让你妈出出气,我不亏的,我该怎么碰你还怎么碰……唉哟,你别掐我啊……”
“你干嘛?”宇文颢故作严肃地望着男人,密贴的身体,出卖了鲍皇叔,这是在雪地里抽了根烟,又给冻精神了,而且特别精神,都戳宇文颢肚子上了。
男人的唇毫不客气地压下来,也挺严肃:“干什么?干的就是你……”
“你果然就是一个香不过三秒的臭流氓。”
“臭你还追着吃个没够!”
“臭不要脸鲍玄德。”
夜晚的多伦多电话铃声骤响,打断了还来不及回到床上准备在客厅耍一下流氓的两个人,鲍皇叔抬起头来,望着不远处的电话,正犹豫会不会又是韩女士夜间找儿子或者谩骂自己的骚扰电话。
宇文颢搂着男人的脖子:“别接,她一会就消停了。”
“我要是连你妈的电话都不敢接,那还不如再挨一巴掌呢。”鲍皇叔提上裤子,从沙发上爬起来,去抓桌几上的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吐了口气:“妈,是你啊,大晚上的干嘛啊这是?”
之后,宇文颢就没再听见鲍皇叔的声音,握着电话,先前的一脸轻松都没了,最后说了句:“好,我马上订机票,这就回去。”
宇文颢顿时僵住。
挂上了电话,鲍皇叔抖了抖唇,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也呆呆地望着宇文颢:“颢颢,我爷爷去世了。”
第103章 我们说好了
黑皮表带,剔透的玻璃面,老忠实泉买来的“如期而至”的纪念表静静地躺在丝绒表盒里。
从黄石公园回来后,宇文颢并不常带它,怕磕了碰了,也有种道不明的感觉,总觉得鲍皇叔在老忠实泉那里说的话带着一抹谶语的色彩。
“我是没什么规律的,但会忠实于自己的心,我想在老忠实泉这里许个愿,不管以后走到哪里,也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你和我,总能如期而至。”
宇文颢当时没有懂,现在终于悟出一点道理来:没有别离,何来的重逢?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如期而至。
他和鲍皇叔命中注定要有一场没有时间保证只有空间限制的别离。
缓缓地戴上表,宇文颢深吸一口气,转身下楼,鲍皇叔从订机票到简单收拾行囊,搭乘最早的一趟航班,还在等他送到机场去。
韩女士堵在楼梯口,一脸严肃地看着“阔别多日”的儿子。
“我有要紧事,别拦着。”宇文颢也很严肃。
“你哪里都不许去。”韩女士瘦弱的身躯发挥出阻挡一切的架势。
“我要送他去机场,中午就回来,到时候你想怎样都行。”
宇文颢想要绕过母亲,却被韩女士死死地抓住了胳膊。
宇文正清连忙赶过来,无可奈何地望着母子间的对决,试图缓和着:“算了,他着急走,回来再说吧。”
一向有点怕儿子的韩女士,此时完全没了以往迁就讨好的样子,不无怨由瞪了宇文正清一眼:“我不信,他这是要跑,隔壁那个流氓一看就是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准是又耍什么卑鄙的手段想拐走我儿子。”
宇文颢平静地望着母亲:“他爷爷去世了,赶最早的航班回国,我必须要去送,也一定会回来,妈,你放开。”
一声久违的“妈”安静了所有,韩女士猛地一震,直愣愣地望着儿子,宇文正清缓过神来,赶紧搂过她,拽开纠缠的手臂,冲儿子点点头:“快去快回,我们等你。”
宇文颢急匆匆地走了,身后传来韩女士捶打宇文正清的哭泣声:“都赖你,都赖你,害得我们母子分离,宇文正清,你就是我的魔,我的孽……”
鲍皇叔早已收拾妥帖,简简单单一个随身行李箱,眼睛红红的,想是宇文颢回家的时候,不知又哭了多久。
上了车,两人的话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只是男人的手时不时地握上宇文颢的手,攥了又攥,哽着喉,想起一句就叮咛一句,他不在的时候,跟父母好好相处,别总是别扭着,每天过去看看基德,别让它一个人单着,他到了北京也许会很忙,但得了空一定会联系宇文颢……
宇文颢一一应着,喉头也哽着,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机场上空的云很高很远,鲍皇叔站在值机大厅里,也很高很远。
如期而至的那块表果然不该戴,分分秒秒走得不合常理的快,催逼着鲍皇叔离开。
“戴上了?”鲍皇叔勉强笑了下,抓着宇文颢的手,不知是在看表还是在看他细长的手腕,摩挲着,半垂的头半天也没抬起来。
“鲍玄德,对不起,要是能给你一起回去就好了。”宇文颢终于说了一句在自己看来特别废话的一句话,可又是一句掏心掏肺的真心话,加拿大的一切头一次叫人不得自由,像座天然的大牢笼,困住了他和鲍皇叔可以如影随形的脚步,那些承诺和期许,在鲍爷爷去世的这个现实里,脆弱的仿佛不堪一击,鲍皇叔的根在别处,而他自己其实没有根,因为鲍皇叔要走了,连人带根,一起拔了,残存的碎片在加拿大的冬天里,无处落脚的飘来荡去。
“会……回来的吧?”宇文颢的声音虚弱得连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鲍皇叔望着男孩,虚晃地一笑:“说什么呢,等事情都办完了,我想把爸妈都带回来在这边待一阵子,让他们散散心,我爸还没来过加拿大呢,估计他会喜欢……”
鲍皇叔又哽住了,将头扭向别处,机场里人影穿梭,也跟着虚化了……
“颢颢……”鲍皇叔唤着宇文颢,却又不说话,红肿的眼睛黏着在男孩的身上。
宇文颢淡淡地却又隐隐地哽咽:“鲍玄德,你也要照顾好……”
滚烫的唇突然压在了宇文颢的唇上,男人因为太用力,彼此磕到了牙齿,可是,不管了,宇文颢也热烈地回应着,滚烫的唇,缠绵的吻,咸湿的泪,混成一句深埋于心最自私却又最真实的话,别走,鲍玄德。
“颢颢,答应我,好好对待你的父母,趁他们现在还能跟你一起吃饭、说话、发脾气,别等将来有一天,跟我似的,想看我爷爷一眼都不能够了……”
鲍皇叔的头压在宇文颢消瘦的肩头,无声地,压了好久,直到把鼻涕眼泪都擦干净了,才抬起头来,宇文颢抬手又替他轻轻抹了把,说了声:“好。”
拥抱中的两个人,气息暖着耳畔,如期而至的表滴答滴答敲人心魄,淹没了机场里所有的声音。
鲍皇叔说:白又亮,最迟明年春天我就回来了。
宇文颢说:好,我等你,鲍玄德。
“我们说好了?”
“说好了。”
这个机场,总是充满了离别,还有诺言。
天空中轰鸣阵阵,银白色的飞机滑出跑道,冲上云霄,向着它们的归宿展翅高飞,就像一只巨大的铁鸟,掠过机场大厅明亮的玻璃窗,投下一片阴影,渐渐地,浓缩成一个银色的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