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傻子—— by连朔
连朔  发于:2024年0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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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他压根不可能知道舌吻、法式深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大概只会轻轻碰一下,就当是朋友间的问候了。
问题不大。
想到这里,姜行拉了拉宋元洲的手腕,叫了一声:“宋元洲。”
宋元洲持续emo,没有回答。
“你……”姜行顿了顿,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脸,“你还要不要亲……”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眼前骤然一黑。下一秒,宋元洲就像是丛林中潜伏已久、终于等到最佳捕猎时机的花豹,低头猛地堵住了他的嘴。
不同于想象中的蜻蜓点水,他亲得又凶又用力。因为生疏牙齿时不时嗑到姜行的嘴唇,带来细微的疼痛与酥-麻,几乎要把他吞吃入腹。
白色的鹅绒被在两人中间挤来挤去,混乱中不知道被谁踢到了床下。姜行下意识伸手去抓,却被宋元洲按住重新拖了回来。
屋子里的温度越升越高,连空气仿佛都要灼烧起来。
“好了……”姜行趁着宋元洲换气的间隙,艰难地别过脸,用手隔开了他,“宋元洲,我说好了。”
这哪里是什么小可怜,分明就是大尾巴狼!
姜行伸手挡住脸,剧烈地喘-息,用亲身经历再一次证明了两句哲理名言:千万不能同情男人、也不能相信男人。
接吻的滋味实在太美妙,几乎让宋元洲上瘾。他眨也不眨地盯着姜行湿润的、被咬出牙印的唇瓣,无法控制地再次低下了头。
“够了啊。”姜行抓着他后脑的头发,强硬地阻止了他进一步动作,警告道,“你别得寸进尺。”
宋元洲抿了抿唇,恋恋不舍的目光在姜行唇上扫了一遍又一遍,直将他看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才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顿了顿,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姜行听:“我还没亲完。”
姜行:“???”
姜行很想问一句这都不算亲完,那亲完是什么样。但碍于这是个危险话题,到底没开口。
床头柜上的闹钟滴答滴答响了起来,十点半到了,是宋元洲之前定的最晚睡觉时间。
姜行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起身按灭了小夜灯。
刚刚荷尔蒙上头,什么都抛到了脑后,身体完全由肾上腺素支配。这会儿冷静下来了,才发现有多出格。
来宋家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要跟宋元洲发生点什么。虽然领了证,但也没当回事儿。然而现在……听着耳边那仍旧不均匀的呼吸声,姜行闭了闭眼,一切都失控了。
“阿行。”宋元洲一点点蛄蛹到他身边,期期艾艾地问道,“我刚刚咬痛你了吗?”
搁这复盘呢,姜行精准地推开他凑过来的脸,没说话。
刚刚吃了一颗甜枣,宋元洲丝毫没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说了下去:“对不起,我不太会,以后多练练就好了。”
姜行:“……”
练什么练,这次是意外,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
“闭嘴。”
宋元洲立马听话地闭上了嘴,不过很快又开口道:“我再说最后一句可以吗,阿行。”
姜行本来想说不可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什么?”
宋元洲:“我们明天能再亲一次吗?”
姜行:“……”
他就多余问这一句!
“睡觉!”
“哦。”敏锐地察觉到姜行口气不好,宋元洲裹紧自己的小被子,没再继续问。不过彻底睡过去的前一秒还在想,阿行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啊。
姜行当然没有答应,他的病是个定时炸-弹。在拿到确切的结果之前,他不想拖任何人下水。于是接下来几天,他都在有意无意地躲着宋元洲。
不说宋元洲,连宋母都看出来了。
“老宋,”她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宋父,悄悄跟他咬耳朵,“你看老二,忙前忙后围着阿行打转的样子像不像小狗?”
宋父:“……”
饶是宋父身经百战也有些语塞:“有你这么说儿子的吗?”偷偷往斜前方瞄了瞄,别说,那姿态不说跟闪电一模一样,简直毫无差别。
“他俩是不是吵架了?”宋母倒不是单纯地看热闹,而是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没办法,自家儿子情况特殊,当妈的可不得多注意。
“不知道。”宋父奉行放养政策,对小辈的事不怎么关心。
“我怕元洲惹阿行生气。”宋母叹了口气,想起宋元洲犯病时死不吭声的模样就有些发愁。
“别瞎操心了,”宋父给她递了杯茶,有些无奈,“阿行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他们的问题他们自己会解决。你与其担心这个,不如多注意阿行后妈那里。听说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外面说阿行白眼狼、不孝顺,都传到我耳朵里了。”
“什么?”宋母闻言,立马被激起了斗志。她撸起袖子,一副护崽的老母鸡模样,“敢这么说我儿子,当我赵如兰是死的吗?!你等着,今天不把这女人脸皮撕下一层算我输!”
一个不知道被多少男人包过的坐台女罢了,以为过去十几年就没人知道她的黑历史了?呵!天真。
当然,她不是提倡什么从一而终,她只是平等地看不起一切插足别人家庭的男人女人。
宋母风风火火地去收拾姜建设小老婆了,宋父喝完手里的茶,瞅着前方那两道一高一矮、却又无比和谐的身影,欣慰地笑了。
二儿子成家了,小两口相处得也不错,现在只剩下大儿子了。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集中解决这个问题。
正在公司卷生卷死的宋元淮:“……”
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姜行不知道宋父宋母背地里的这场谈话,也不知道宋母为了给他出头跟他后妈杠上了。吃过晚饭遛完闪电,他正要去卫生间洗漱,就接到了赵青松的电话。
对邓春磊的调查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但始终没有什么实质上的进展。淡定如姜行,也禁不住怀疑自己的方向是不是错了。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边开电脑边按下了接听。
“老板,新的资料发你邮箱了。”赵青松知道姜行不爱听废话,开门见山道,“没查到邓春磊跟姜家人有过接触,求学工作方面也一切正常,不过多了一点……”
他顿了顿,虽然觉得这条消息没什么用,仍旧本着事无巨细的原则继续道:“邓春磊不是之前调查的海市人,他的老家在台乡,是一岁多的时候搬走的。”
真没有过接触么?不应该啊。
姜行蹙眉,正思索着,冷不丁听到两个字:台乡。
台乡、台乡……这个地名太耳熟了,他肯定听过。在哪里呢?
电视里?不对。生意场上?也不对……
耳边,赵青松还在道:“另外,姜铭今天来橙果了。说想见你,被前台拦住了。”
那就是个被他后妈养废了的二世祖,干啥啥不是,吃啥啥不剩。姜行正想跟赵青松说不用理他,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想了起来。
他知道台乡为什么耳熟了!因为他后妈就是台乡人!

姜行直觉这应该是一条重要线索,不然怎么会那么巧——
邓春磊是业界大拿,行医这么多年收到的锦旗数不胜数,从没出过医疗事故。
按理说应该是个很谨慎的人,却偏偏在他的诊断上表现得十分武断。连观察期都等不得,直接下了死亡通知书。
更何况他和他后妈还是老乡。
“你去查一下邓春磊和刘继芳有没有联系。”
刘继芳就是姜行后妈。
“啊。”赵青松先是一怔,随后快速在心里复盘了一遍目前查到的信息,并没有发现邓春磊和刘继芳之间有关系,有些不解道,“查他俩?”
“对。”姜行说。
之前他的调查重点都放在姜建设身上,从没往刘继芳身上想。毕竟这么多来她对他虽然不算好,但也没虐待,顶多阴阳怪气几句,压根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相比之下,姜建设这个亲爸要恶劣得多。
冷暴力、言语打压、得知他生病第一反应不是去医院,而是估了个好价钱直接把他卖了。桩桩件件,说他没有恶意都没人信。
“刘继芳的老家也是台乡。”
赵青松惊了,不会真有问题吧。
其实他一直不理解姜行查邓春磊的行为,只以为他是接受不了自己得了绝症这个事,想要找个由头平静的发疯,没想到竟然真挖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一时之间,赵青松脑子里狗血与阴谋齐飞,分分钟钟脑补出了一部百万著作,差点忘了自己正在打电话。
直到姜行疑惑地叫了一声,这才唤回他的神智。
“好的老板。”赵青松一惊,忙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脑海。知道姜行最讨厌下属工作时开小差,迅速调整状态,恢复成了平日里沉稳可靠的模样,“我马上去办。”
姜行又叮嘱了一句:“嗯,注意点,不要打草惊蛇。”
见他郑重应了,方才挂了电话。
人生真的很奇妙,姜行倚在阳台的护栏上望着满天星光,怔怔出神。
一个月之前,他还在沉浸在死亡的恐惧中不可自拔。一个月之后,一场单纯的长辈对小辈的关心,却让事情出现了转机。
都说物极必反,过去姜行对此嗤之以鼻,如今却有些信了。
不管最后的结果会是怎样,至少这一刻他是怀抱希望的。
夜渐渐深了,倒春寒的凉风拂过脸颊,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转身想要离开阳台。
刚抬起脚,就被悄无声息坐在身后的宋元洲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人是属猫的吗?走路都没声的。
宋元洲正抱着画板画画,灯光下,纸张上的作品显露无疑——
一副清晨森林薄雾图。
明明应该是生机勃勃的画面,看起来却死气沉沉的,连姜行这个门外汉都能看出其中扑面而来的压抑。
作品在一定程度上会呈现出创作者的状态,姜行抿了抿唇,忍不住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最近对他太冷淡,才导致他心情这么不好。
“阿行!”听到他的声音,宋元洲惊喜地站起来,放下画板就要迎上来。抬脚的那一刹那却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缩了回去,“我没有跟着你。”
他别过头,很没有说服力地解释:“这里灯光很亮,我最喜欢在这里画画。”
真是个小傻子,连撒谎都不会。
姜行莞尔。
家里的主卧是无主灯设计,悬浮吊顶上有规律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灯。此时所有灯都开着,将客厅每一处都照得纤毫毕现,哪有什么明暗之分。
“是吗。”姜行在沙发沿上坐下,故意道,“那我之前怎么没见你在这里画?”
别说画画,套间里的客厅跟摆设似的,宋元洲基本只用卧室和卫生间。他严重怀疑,要不是有阿姨每天打扫,恐怕都要积灰了。
“因为……”宋元洲没想到他会继续问,吭哧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理由来,正不知所措之际,冷不防瞄到了旁边玩球球的闪电,顿时急中生智,“因为闪电会打扰我。”
无端端飞来横锅的闪电:“???”首先,我没有惹你们任何人。
姜行看看一脸懵逼的闪电,又看看终于松了口气的宋元洲,唇角几不可察地略过一丝笑意:“行,那你在这里慢慢画,我回去洗澡了。”
A市的冬天很暖和,不少北方人都会来这里过冬,气候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了。唯有一点不好,空气太潮湿,在外面呆时间长了浑身就黏答答的不舒服。
姜行越过宋元洲往前走,看似心无旁骛,实际上眼角余光却时时刻刻留意着后面的情况。果然很快,耳边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弯了弯唇,出其不意地回过头。
身后的一人一狗齐刷刷停下脚步,扭过脸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宋元洲,”姜行叫他的名字,声音戏谑,“你不是最爱在客厅画画吗,跟着我干什么?怎么,闪电又打扰你了?”
宋元洲喉结动了动,半晌,倔强地“嗯”了一声。
主打的就是一个初心不改。
再次被锅砸中的闪电:“……”其次,我也没有惹你们任何人。
姜行无奈,合着这是要死跟到底了是吧。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宋元洲的反常。
过去他虽然也喜欢和他呆在一起,但却没像现在这样,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像一不小心他就会跑了一样。
姜行叹了口气,决定等下洗完澡跟他好好谈谈。倒不是讨厌他粘他,而是宋元洲这个状态明显不对。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淋下,冲掉了带着淡淡石榴香的沐浴露。姜行抹了把脸,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措辞,擦干身体走出了卫生间。
一开门,不出意外又看到了宋元洲。他并肩和闪电坐在墙边,没画画也没看手机,只低着头。空调暖风吹开他额前的发丝,露出那长长的、低垂的睫毛。
不知怎么的,竟让姜行觉得有点可怜。
“起来了,地上凉。”姜行把他拉起来,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热水,回头对他举了举杯子,“你要不要?”
宋元洲摇摇头没说话,只伸手指了指他肩膀。
上面有东西?姜行疑惑地偏过头,什么也没看见。
“怎么了?”
宋元洲垂眸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伸手拂去了从发梢上滴落下来的水珠。
姜行失笑,搞半天原来就这点事:“我洗完了,你去洗?”
宋元洲马上说:“我洗完了。”
“哦,”姜行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打开电视,“那你是在等我?”
“没有!”宋元洲立马否认。
其实他对别人的情绪十分不敏感,不,与其说是不敏感,应该说不在意。他平等地漠视着出现在面前的每一个人。
除了姜行。
他知道这段时间的阿行和以前的阿行不一样,他不喜欢他出现在他身边。
电视里传来一阵音乐,很好地缓解了他的紧张。宋元洲坐到姜行身边,小声道:“我就是随便坐坐。”
那是随便坐坐吗?分明是他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姜行无奈之余又有点心疼,前段时间他被那个吻乱了心神,下意识就疏远了宋元洲。本以为自己分寸拿捏的刚刚好,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怪不得他这段时间那么反常。
姜行有些自责,往旁边挪了挪,离宋元洲更近了些,开口道:“之前公司的事比较多,赵青松你还记得吗?就是那天在办公司我们见的那个人。”
赵青松?谁?那天办公室里不是只有他和阿行两个人吗?
宋元洲茫然,完全没有印象。
姜行:“……”
行吧,反正不记得也不影响什么,继续道:“你这几天是不是经常见我打电话?就是跟他。不和你呆在一起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太忙,现在忙完就好了。”
顿了顿,终于说出了结论:“所以你不用总是跟着我,我不会跑……”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忽然站起来的宋元洲打断了。
姜行吓了一跳,跟着站起来:“怎么了?”
宋元洲沉默着没说话。
姜行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那几句话,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宋元洲这样显然不对,只得拉住他的手腕,又问了一遍:“宋元洲,你怎么了?”
宋元洲仍旧没说话。
正当姜行准备再问问时,宋元洲抬起了头。
姜行发现他的眼圈有点红。
姜行的手紧了紧,声音都放轻了:“你……”
“阿行。”宋元洲忽然抱住他,将他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姜行愣了一下,迟疑片刻,还是伸手回抱住了他:“嗯。”
又是一阵压抑的寂静。
半晌,耳边响起宋元洲略带哽咽的声音。
认识这么久,姜行见过他快乐的、平静的、倔强的样子,却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沉闷而绝望的模样。
他说:“阿行,你可以不要离开吗?”
姜行下意识道:“我能去哪儿,我……”
姜行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什么东西在心中闪过,劈开了混沌的大脑,让他瞬间理解了宋元洲的意思。
他说的离开不是指离开家,而是指死亡。
为了他一个字一个字啃资料的宋元洲,在克服重重困难理解了上面的内容后,终于明白了渐冻症代表了什么。

第15章
那天从医院离开后,所有人都欣喜若狂,期盼着李医生指出的不对劲之处能成真,没人注意宋元洲。
后来姜行虽然见他在看渐冻症的资料,也下意识地以为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却忘了宋元洲和普通人不一样。
他表现出来的乐观积极并不是因为李医生的话,而是真的不了解不知道,直到这几天的恶补。
姜行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怪不得最近他总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原来不是察觉到了他的冷落,而是怕他会离开。
“阿行,”宋元洲用力抱着他,汲取他身上温暖而清爽的气息,好像这样就能永远留住他,“你不要离开好吗?”
姜行没出现之前,宋元洲的世界是一片永远不会流动的死水。周围的人也好事也罢,都无法激起他的任何兴趣。
他只是机械地工作、机械地生活,没有目标也不期待未来。
姜行却像是一阵清风,悄无声息地侵入他的世界。看似不起眼,实则早已于平静中掀起了一片波澜。
宋元洲不理解情侣之间那些复杂的情感,也看不懂影视剧里的悲欢离合。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姜行。
姜行嘴唇动了动,是想要说点什么的,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他当然可以用花言巧语骗过宋元洲,渐冻症不会死、有特效药了、医生的诊断出了问题……等等,理由多的都不用刻意去想。
然而以后呢?
万一不是误诊,万一他真的得病了,宋元洲该怎么办?
沉默在屋子里蔓延。
一秒钟、两秒钟、三十秒钟……宋元洲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执拗地等一个想要的答案。
姜行一直以为自己能坦然面对死亡。
拿到诊断书后,他除了害怕瘫在床上毫无尊严外,再没有别的感觉了。
但这一刻,对上宋元洲泛红的双眼,他忽然发现他不能。
初见时那个看他躲在蔷薇花丛后、看他一眼就脸红的小傻子,早已在润物细无声的相处中变成了他的牵挂。
灯光从天花板上投射下来,将姜行的脸映得微微发白。他深吸了口气,推开宋元洲,打算好好跟他解释一下。
万一上天不眷顾,真的是最坏的结果,起码可以让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人的一生很短,可能只有二三十年。但人的一生又很长,努努力,八-九十甚至一百年也不成问题。
而姜行始终相信时间的力量,再多的痛苦伤感,最终都会消弭在时间的长河里,变成过往生命中最微不可察的一粒沙。
他深吸了口气,正想开口说话,下一秒,眼前骤然一花,宋元洲已经转身冲进了卧室。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飞快折了回来。
紧接着,姜行手里忽然多了一张银-行-卡。然后是第二张、第三张……
许许多多卡片被塞到他手里,冰凉凉的,存在感十足。
姜行愣住了,那句“你干什么”还没说出来,就被宋元洲握住了手。
他眉目焦灼,好像身体里什么东西在冲撞叫嚣,急切地像只走投无路的困兽,“我有钱,阿行,我有钱的,我们现在就去治病。”
说着,拽着他就往外走。好像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能从死神手里把姜行抢过来。
姜行站在原地没动。
若换做往常,宋元洲早遵从他的意见了,然而这会儿他却执着不肯妥协。
原木色的门被推开,哐当一声撞到了墙上,吓了路过的阿姨一跳,忍不住停下脚步往这边看:“元洲,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元洲充耳不闻,仍然一个劲儿地拽着姜行往前走,走廊里都是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的抽鼻子声。
“元洲!元洲!”
阿姨在宋家呆了十几年,知道他的情况,还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急得不行,都忘了问后面的姜行,忙在追上去,“你想去哪?告诉阿姨,阿姨去跟你爸妈说。”
宋元洲毫无反应。
正当阿姨忍不住掏出手机想给宋母打个电话时,姜行的声音适时响起:“没事的阿姨,就是我俩闹了点别扭。”
“哎呀,你看我这……”阿姨这才注意到后面的姜行,尴尬地拍了下大腿,“那你们小两口自己解决哈,阿姨不瞎掺和了。”
说完,脚步匆匆地走了。
心里暗骂自己眼瞎,阿行那么大个人怎么就没看见呢。
宋远洲完全没有被她影响。
怕弟弟因为特殊情况被欺负,宋元淮从小时候就开始带着他一起去上武术课,硬是逼着他学了十几年的跆拳道,直到确定大多数人都打不过自家傻弟弟后,这才撂开了手。
多年锻炼的好处在这个时候显露无疑,饶是拖着姜行这个一百多斤的大男人,宋元洲仍旧走得飞快,眼看着就要到楼梯口了。
姜行叹了口气:“宋元洲。”
宋元洲跟没听到一样。
“宋元洲。”姜行又叫了他一声,轻声道,“好了,别走了。”
宋元洲的脚步猝然停下,他僵着身体站在楼梯口。半晌,肩膀慢慢地、慢慢地耷拉了下来。
别墅空间很大,楼梯是长长的一条,人在旁边显得十分渺小。走廊昏黄的灯光打在宋元洲身上,让他看起来莫名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萧索感。
姜行心里仿佛浸了青梅汁一般,有种饱胀的酸涩感。
这几天他是怎么过来的呢?
在明白渐冻症代表什么了以后,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自己的?他不知道,那时候他正沉浸在两人关系变化的不知所措中。
但看现在宋元洲的表现,一定不会好受就是了。
姜行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过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来到宋家带给宋元洲的是陪伴和团聚,然而实际上却有很可能是悲伤和离别。
又有几个阿姨陆续上楼了,见到两人的样子虽然没表现出特别的好奇,但眼神里仍旧有着藏也藏不住的探究。
姜行无意让更多人知道他们的事,握着宋元洲的手将他重新拉回房间,坐到了客厅的地毯上。
宋元洲在姜行面前是很多话的,高兴了、下雨了、湖里有只小天鹅特别漂亮……恨不得把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跟他分享,和在其他人面前锯嘴葫芦的模样判若两人。
可这会儿他却一声不吭地握着姜行,沉默的像块石头。
姜行伸手戳了戳他,宋元洲没动。
姜行又戳了戳他,还是没动。
姜行有点好笑又有点怜惜,故意捏着那几张银-行-卡甩了甩:“这么多,你是把家底都给我了吗?”
宋元洲不知道什么家底不家底,反正他有的都可以给阿行。
他定定地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弯弯的,是在笑。过去他也喜欢看他笑,可这会儿却觉得很难过,难过得快要死了。
阿行那么好,为什么得病的偏偏是他?
宋元洲伸出手,很轻地碰了一下姜行的眼睛。
姜行没有躲,任由他的手顺着睫毛向下,划过眼皮眼角,最后捧住了自己的半边脸。
宋元洲的手干燥而温暖,和他这个人的感觉一样,像个小太阳,哄得他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没事的,”姜行轻声安抚,声音是经历过风浪的平静,“其实也不一定是渐冻症。”
他抬眸直视宋元洲,并没有因为他不懂就随便糊弄:“上次去医院你记得吗?就是爸妈和大哥都去了那次,那个医生说现在还不能下结论,要再观察一阵才能确定。”
宋元洲的世界非黑即白,从来没有灰色地带,所以他注定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仍旧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很伤心的样子。
姜行见状,换了种更直白的说法:“就是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的意思。”
这下宋元洲听懂了,立马不高兴了,忿忿道:“这个医生不会看病,阿行,我们换一家医院。”
扭头又要去找他的银-行-卡。
明明是这么严肃的时刻,姜行却硬生生被他逗笑了,心里暖暖的,语气也忍不住软了软。若是被姜建设听到,铁定以为自己换了个儿子。
“别冤枉医生,”他尽量用简单的语言解释道,“不是人家的问题,有些病,比如感冒发烧,立马就能查出来。但有些病,像渐冻症,就要花很长时间。”
宋元洲蹙眉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和画画是一样的道理,简单的画得快,复杂的画得慢。
阿行到底得没得渐冻症现在还没法确定。
仿佛绝望的人终于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宋元洲的眼里瞬间迸发出了亮光:“阿行,你不会骗我。”
姜行说:“嗯。”
“一定不是渐冻症,”宋元洲喃喃,并且希望在这件事上姜行能和达成他一致,“对吗阿行?”
姜行很想肯定地告诉他对,但想起自己时不时麻痹的身体和母亲去世的原因,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没关系的,宋元洲想。
一定是刚刚说了太多所以现在不想说了,他有时候也不愿意说话。
他们已经结婚还领了结婚证,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
于是,宋元洲替姜行说了:“对。”

宋元洲是那种简单又执拗的人。
认准了一件事就绝对不会动摇,比如这会儿,他坚信姜行绝对不会得病,一定能永永远远和他在一起。
所以很快一扫之前的颓丧,重新变得开心起来。
晚上十点,两人准时上床睡觉。
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是非常强的,相比于第一次同床时的疏远与尴尬,姜行这会儿无比自然。被子一抖,直接躺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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