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看向姜行,给出了自己的判断:“按理说,你目前的情况并不算严重,不应该这么快下结论的。”
从出现身体无力的情况开始,姜行收到的就都是坏消息。
手脚越来越不听使唤、疑似渐冻症、确诊渐冻症,以至于他完全没考虑过自己的病还有第二种可能。
他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不应该这么快下结论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有可能不是渐冻症吗?
李医生是这方面的权威,他的话应该比之前的医生更可信吧。
姜行手指攥紧,心里不自觉升起一丝期待,但很快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已经习惯把事情往坏方面想的人,就算看到了希望也不敢伸手去够。
比起他,宋母就直接多了。她激动地抓着宋父的胳膊,迫不及待问了出来:“李医生,这是不是说明阿行得的可能不是渐冻症?”
当医生的在确切结果出来前从不会把话说死,不然给了患者希望又让他失望,是会出大问题的。李青峰闻言,斟酌着道:“还得再观察观察。”
尽管这样,宋母仍旧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揽住姜行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像是要把自己的心情通过这种途径传达给他:“听到了吗阿行,李医生说还要再观察!”
什么是绝处逢生?这就是绝处逢生!
宋母万万没想到来医院会得了这么一个好消息,早知道还磨叽什么啊,到家当天就把他押过来了。别的不说,起码能多高兴两天。
惊喜来得太突然,姜行还晕乎乎地回不过神来。听到自己的名字,机械地转过头,眼神还是直的。
宋元淮见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之前他在生意场上也跟姜行打过交道,见到的无一不是他从容淡定的精英模样。还曾在背地里跟好友感慨过,姜建设那个缺德货倒是生了个好儿子,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呆呼呼的一面。
就……挺可爱的。
这个时候,宋元淮才有了点自己多了个小弟的真实感。
他弯腰将宋母不小心碰到地上的包捡起来,趁机撸了一把姜行的脑袋:“恭喜啊阿行,这是好事,等下我请客,你想吃什么?咱们去外面好好庆祝庆祝。”
说完,冲他挤了挤眼睛:“抢了一颗糖,还你一顿饭,怎么样,大哥够意思吧。”
连向来严肃的宋父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对,让你大哥请客,他有钱。”
唯独宋元洲懵懵的听不太懂,不过却一直坐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在这个彷徨又兴奋的时刻,坚定地给了他走下去的力量。
姜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每个人脸上都是实实在在的高兴,为了他而高兴。
那一瞬间,医院好似再不是悲伤的告别之地,而是新生的开始。他垂眸,诊室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微风吹起那张诊断报告的一角,恰好遮住了下面的结论。
姜行弯了弯唇,没有推拒也没有考虑其他人,诚实道:“我想吃火锅。”
之前因为生病还有姜家的糟心事,他一直不怎么有胃口,对付对付就是一顿,连自己吃了什么都记不住。如今病情出现了转机,他忽然就馋了,想吃点下饭的东西。
这么一个冷冷淡淡、看起来来阵仙风就能直接飞升的人,居然是个重口味吗?
宋元淮错愕。不过他喜欢,当即拍板定下:“行,那就去吃火锅。”
全世界都没有能治愈渐冻症的特效药,何况姜行现在还没办法百分百确定。李医生最后给的建议是吃药控制外加密切观察,一旦出现减轻或加重的情况立马来医院。
离开的时候,所有人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这阵子,姜行的病就像是压在宋家人心上的大石头,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如今这块石头终于出现了一条缝,有被撬开的可能。
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足以让人高兴了。
宋元淮问过朋友之后,找了家口碑好的老店,一家人痛痛快快吃了一顿,直到身上的衣服快腌入味了,这才开车回家。
宋父好不容易空出一天时间,当然不会浪费。把公司紧急需要处理的事丢给宋元淮,自己优哉游哉地陪着宋母去影音室看电影了。
忽然被加了工作又围观了一场中老年爱情故事的宋元淮:“……”
合着就逮着他一只羊薅是吧。
有心为自己争取一句,但对上自家老父亲警告的眼神,到底没敢,任命地拎着电脑上楼了。
进门之前,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回头看向走在后面的姜行和宋元洲:“阿行,诊断报告的事你心里要有个数。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一家人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姜行也不是傻的,尽管李医生没直接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诊断报告可能有问题。
他之前做检查的是本市很有名的一家私立医院,找的也是神经科的主任。结果就出了这么一份错漏百出的玩意,没问题才有鬼了。
“我知道的,谢谢大哥。”
“客气。”
姜家的龌龊宋元淮也知道,因此只提醒了一句没有多说,一切交给姜行自己处理。这么多年在那个家混得如鱼得水,还将公司紧紧抓在自己手里,怎么可能没点手段。
姜行冲他点点头,回到卧室后先去洗了个澡,顺便理了下接下来要做的事,这才打给了赵青松。
赵青松正在处理新公司的事,老板因病休假,他这个大管家当然要顶上,忙得跟陀螺似的。忽然接到姜行的电话有些意外:“老板?”
姜行说:“帮我查一下安和医院神经内科主任邓春磊医生。”
“啊。”赵青松楞了一下,下意识道,“查哪方面?他擅长的手术吗?”
他知道姜行得了渐冻症的事,先入为主地以为他是想找个权威医生看病。
“不,查人际关系。”姜行打开电脑,边仔细浏览邓春磊百科里的信息,边回答他的话,“重点看看他和姜建设有没有关系。”
姜建设……
赵青松嘴角抽了抽,他们家老板现在已经连掩饰一下都不屑了吗,爸都不叫了。也是,要是得绝症的是他,他也放飞自我。
“收到。”赵青松摇头抛掉脑子里无关的想法,在笔记本上重点给“邓春磊”三个字画了个圈,心里里已经有了大致安排,“我马上去查,今天之内给您回信。”
“OK。”赵青松的办事能力姜行的信得过,没再多交代什么,挂了电话继续看百科。
上面的内容很详细,
有他从小到大的学习和工作经历,看不出丝毫和姜建设的联系。两人的老家学校也一南一北,八竿子都打不着。
难道自己猜错了?
姜行思忖着点了点桌面,同一种病不同医生有不同的判断也是正常的,况且他妈有渐冻症,他目前的发病症状也和渐冻症类似,有经验的医生据此直接下结论貌似很合理。
要不再找个医生问问?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就被姜行否决了。
算了没必要,李医生已经是这方面的权威,还是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吧。
赵青松不愧是干掉一众竞争对手、成功在总助位置上呆了三年的人,不到一下午就给姜行回了电话:“老板,具体资料发你邮箱了。不过根据目前的查证结果,邓春磊和姜……”
他习惯性地想说姜总,但临到头又改了口:“和姜建设没关系,二人从没有过接触。邓春磊这个人的风评也很好,他没结婚没孩子,一心扑在学术上,从来不关心其他事。”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几年前还见义勇为救过一个溺水的初中生,上过报纸得过表彰。”
听起来是个很纯粹的人。
可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想证明那份诊断报告有问题了,姜行总觉得哪里不对。
电话那边静悄悄的,赵青松知道他在思考,也没有出声催促,只耐心等着。
半晌,那边传来姜行平静的声音:“再查,事无巨细地查。这次不急,慢慢挖,能挖多深就挖多深。”
渐冻症是大病,像李医生说的,哪怕证据再多,医生下结论的时候也会谨慎再谨慎。他不信邓春磊一个视医学为生命的人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好的。”赵青松麻利地应了,又汇报了一下公司这几天的业务,挂了电话去忙自己的事了。
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姜行揉了揉有些低太久而有些酸痛的脖颈,这才发现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听见宋元洲的声音。
不过短短几天而已,习惯了他在身边,习惯了抬眼就能看到他,那一瞬间姜行心里竟有些慌,下意识喊了一声:“宋元洲。”
没有回应。
姜行蹭的一下站起来。
夕阳西下,晚霞漫天,落日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温柔地洒进来,落到身后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身上,让他看起来像个发光体。
姜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恼,他走过去,没好气道:“干什么呢,叫你也……”
姜行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怔怔地看着平板页面,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关于渐冻症的知识。
只会画画的、小蜗牛一样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宋元洲,在知道了他的病后,放下了最爱的画笔,默默忍着所有不适,第一次主动向外面伸出了他的小触角。
第12章
宋元洲个子高,哪怕在家处于最放松的状态也没瘫着。腰背挺得笔直,两条长腿规规矩矩地放在身前,仪态非常好。
他垂眸专注地看着平板,连姜行站到他身后都没发现。
屏幕上的资料里有很多专业名词,看得出他读得非常吃力,每一页停留的时间都很长,还经常在旁边做笔记。
有些普通人扫一眼就能理解的口水话,对他来说却难于登天。但他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放弃,不懂就一笔一笔记下来,字里行间都是非要啃下来不可的决心。
姜行怔怔地看着他,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注入胸腔,将空荡荡的心房填得满满当当的。
因为长了张好脸,从小到大追他的人很多。鲜花、手工饼干、奢侈品……他收过各种各样的礼物。可那些挖空心思的、让人羡慕的、贵的,通通比不上此时此刻宋元洲低头阅读的一个侧影。
风从窗口吹入,夹杂着一点淡淡的樱花香,是春天的味道。
姜行慢慢蹲下去,把头靠在了宋元洲腿上。
没生病之前,他有太多事要做,不会将眼神停留在任何人身上。可生病之后,他真的无法抵抗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好。
宋元洲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的资料上,这种完全超出技能点的东西,对他来说简直是地狱模式。
肌肉活检是什么?运动神经元又是什么?向来在漫画界无往不利、从没有过创作瓶颈的宋大漫画家,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头秃的滋味。
不过为了阿行,没什么不可以克服。宋元洲打开刚刚关掉的记录页面,正要去摸电子笔,腿上忽然传来了一点轻微的压力。
什么东西?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望过去。
姜行流畅精致的侧脸霎时映入眼帘,在阳光下有一种暖绒绒的质感,柔软又可爱。宋元洲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仿佛身上忽然跳上来一只漂亮又警惕的流浪猫,动也不敢动,只敢站在原地默默等他主动靠近。
察觉到脸下肌肉的僵硬,姜行抬起头,正对上了宋元洲瞪得溜圆的双眼。
“阿、阿行。”宋元洲结巴着叫他的名字,想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会靠在他腿上,然而一切疑问在看到那双微红的眼睛时都消失了。
心脏仿佛被尖锐的针狠狠刺了一下,疼得他瞳孔都缩了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知道他不想让阿行哭,可他没有做到。
“阿行。”宋元洲慌张地扔掉平板,蹲下来捧起他的脸,“你为什么哭?”
对飞跃的员工来说,姜行是他们的老板,他们敬他也怕他;对姜建设来说,姜行是个不孝的逆子,存在即是错误;对宋家其他人来说,姜行是宋元洲喜欢的人,他们爱屋及乌。
独独对宋元洲来说,从见到的第一眼开始,姜行就是他的整个世界,是他喜怒哀乐的寄托。
被这么直白的挑明,姜行脸上有点挂不住,下意识想糊弄过去。然而看到眼前人脸上真切的关心,到了嘴边的话又鬼使神差地咽了下去,变成了:“没什么。”
宋元洲却没有相信。
“是因为生病吗?”他伸手揽住姜行的肩膀,将他整个的按进自己怀里,“不怕不怕,有我在。”
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姜行忍不住笑了:“宋元洲,你哄孩子呢。”
“没有。”宋元洲一本正经地反驳,“我在哄你。”
小孩子都很烦的,他很讨厌,才不会去哄。
“我小时候也生过病,很严重。”宋元洲其实是个特别自我的人,姜行没来的时候,他可以把自己关在画室,整整一个月不说话。可这会儿,他却绞尽脑汁想着安慰人的话。好像这样一直絮絮叨叨的,就能赶走姜行所有的坏情绪。
“住了一个月的院,不能吃正常饭菜,只能喝粥,后来就好了。”他笨拙地拍了拍姜行的背,小声道,“没关系的,我们慢慢治,不要担心,好吗。”
宋元洲身上有股很淡的肥皂香,跟他这个人一样,清清爽爽的。姜行轻轻吸了口气,说:“不是,我只是有点高兴。”
宋元洲一愣:“高兴也会哭吗?”
“当然。”姜行身体后仰,放任自己躺在柔软的地毯上,强调,“而且我也没有哭。”他只是有点感动,仅此而已。
是这样吗?
宋元洲的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好似一个严格的法官,在通过细节判断他有没有说谎。姜行闭上眼睛,任由他看。
夕阳的余晖洒进屋里,暖洋洋的很舒服。他弯弯唇角,翻了个身让自己完全躺进了阳光里。
宋元洲这才确定他是真的没有在难过,揉了揉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痒的脸颊,躺到了他身边。
屋子里一时之间安静下来,气氛却并不尴尬,只有淡淡的温馨。
过了一会儿,宋元洲忽然开口叫姜行的名字:“阿行。”
“嗯。”姜行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宋元洲说:“你下次高兴的时候可以不要哭吗?”
“嗯?”姜行疑惑地看着他。
宋元洲认真道:“我不想看你掉眼泪。”
桌面上的书页被吹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半晌,风中传来姜行轻轻的声音:“嗯。”
两人没躺多久,阿姨就敲门叫他们吃晚饭了。
宋父宋母已经到了,正边吃边聊下午看的电影,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见到姜行,极力给他安利:“阿行有时间也可以看看,非常有教育意义。”
姜行好久没看电影了,刚好最近养病无事可做,正要点头答应,旁边的宋元淮就插了一句:“得了吧,那电影讲的是知青下乡。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沉重得不行。只有他们七零后爱看,不是我们九零后的菜。”
宋母:“……”
宋母一勺子敲过去,第一万次后悔自己当初怎么把胎盘扔了,留下这么个糟心玩意:“我跟你说话了吗?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宋家餐具质量很好,勺子沉甸甸的,敲在脑袋上的滋味相当酸爽。宋元淮疼得一个哆嗦,这可真是亲妈:“干什么打我,实话还不让……”
剩下几个字没说出来,就被宋父一个锋利的眼刀子削了回去。
干什么?不知道女人的年龄不能提吗?这么明晃晃的说出来,不纯纯找揍。
宋元淮也意识到了这点,像是在底下开小差被老师发现的高中生,瞬间蔫了。麻利扒完了碗里的饭,椅子一推就要上楼。
走了几步,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回头对姜行道:“前段时间出的那个叫《念念不忘》的电影挺好的,你要是想看可以试试这部。”
说完,隐秘地给了宋元洲一个“哥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的眼神。
宋元洲:“?”
宋元洲完全看不懂他的暗示,冷漠地移开了眼。
宋元淮:“……”
这糟心的弟弟!连他在传授追人技巧都不知道。情侣的感情不都是那么加深的吗?看看电影、拉拉小手、再亲个小嘴,黏糊着黏糊着就分不开了。
算了,不领情拉倒。他一个单身狗散操心这些做什么!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还是上楼继续工作赚钱养家吧。
这名字听着就是爱情片,姜行本来不想看的。他实在怕了那些你爱我、我爱他、他又爱她的狗血剧情,宁愿看些无脑爽的。
但再一想,既然能被宋元淮极力推荐,那肯定有可取之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试试看。
于是洗漱后,姜行破天荒没有直接睡觉。而是把靠枕放好,倚在床头打开了平板。
一整套动作做下来十分丝滑,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原来他在宋家这么放松的吗?姜行笑笑,也算好事了,犯懒总比一直绷着神经强。
片头曲放到一半,身边的床往下陷了馅,不用看就知道是宋元洲。
清凉的牙膏味传入鼻端,姜行诧异地转过头:“你也想看?”据他所知,宋元洲好像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嗯。”宋元洲似模似样地点了点头。
至于到底是想看电影,还是想呆在姜行身边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行吧。”姜行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了点地方。
宋元洲顺势坐到他旁边,跟他紧紧挨在一起。
姜行仿佛没注意到一般,目光一直凝在屏幕上。于是,宋元洲的胆子越发大了。昨天还只敢把两床被子交叠一个巴掌的面积,这会儿扯来扯去,一不小心就变成三分之一了。
他的小动作实在太明显,姜行想装看不见都难,扭头似笑非笑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宋元洲不看他,抬手指了指平板,拙劣地转移话题:“电影开始了。”
谁说他傻了?
姜行扶额,这小心思一个接一个的,简直让人应接不暇。
不过倒也没说错,电影确实开始了。反正他也是逗逗他,没想让他把被子抽-回去,便不再理会,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屏幕上。
旁边,一直提着心的宋元洲悄悄松了口气。
他看看姜行,又看看两人交缠在一起的被子,已经三分之一了!马上就会是二分之一甚至全部,那睡一个被窝会远吗?
宋元洲越想越开心,自己窝在那里偷偷乐了。
宋元淮还真没瞎推荐,电影拍得确实不错。讲的是一个青梅竹马破镜重圆的故事,主线温馨,没有什么狗血剧情,造成男女主分开的误会也合情合理。
姜行看着看着就沉浸在其中了,也就没注意到,身边的宋元洲大部分眼神都在他身上,只偶尔才会分出些许给屏幕。
电影放到后半部分,节奏终于缓了下来。男女主复合,天公作美,下起了瓢泼大雨,男主借此送女主回家。
导演可能是拍偶像剧出身的,拍摄的场景非常唯美。饶是姜行一个大男人,也忍不住赞了句:“还挺浪漫。”
宋元洲闻言立马朝平板看过去,虽然他不太懂什么叫浪漫,但阿行说好的都记下来就对了。
画面到这里一派和谐,姜行也就没什么防备,继续顺着看了下去。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不过喝口水的功夫,再垂眸时男女主已经抱着啃到了一起。
姜行:“……”
不是,这么突然的吗?
按理说,二十五岁的人了,和他同龄的不少孩子都能打酱油了,看个接吻不至于大惊小怪的。但坏就坏在他现在不是一个人,而是跟宋元洲在一起。
夜晚、一张床、一个有好感的男人,要素都齐活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姜行喉结不自在地动了动,正要不动声色地关掉app,右手就被握住了。
“怎么了?”他心脏一跳,想把手抽回去。奈何力气没宋元洲大,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不得不出声询问。
宋元洲:“他们是在接吻吗?”
姜行:“……”
直白可真是把双刃剑,以前他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无奈,他强忍尴尬“嗯”了一声。
本以为这就算过去了,谁知下一秒,宋元洲又问:“他们为什么接吻?”
姜行:“???”
姜行头顶顿时冒出一排问号,这是把自己当百科全书了?不过仍旧好好回答了:“因为他们是男女朋友,自然能接吻。”
“哦 ,”宋元洲顿了顿,缓缓转向姜行,然后说,“我们结婚了。”
姜行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他们确实结婚了,然后呢?跟电影有什么关系?
直到宋元洲拉开床头柜,拿出里面的小红本,似单纯似无辜地看着他:“那阿行,我能吻你吗?”
姜行:“……”
不是,姜行震惊地看着宋元洲。
到底谁说他傻了啊!瞅瞅这丝滑又完美的套路,简直吊打一群自诩聪明的钢铁直男。
平板上的电影还在继续,背景音乐从欢快活泼变成了低沉舒缓。姜行不经意往下瞥了一眼,顿时一个激灵,连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掉了APP。
男女主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床上,他甚至瞄到了男主若隐若现的腹肌。不得不说,能被搬上大荧幕当做卖点,还是有点东西的。
不过他自己看看就好,可千万不能被宋元洲发现。倒不是不喜欢他看别人身体什么的,大男人家家的没有那么小心眼,实在是怕了他学以致用的速度!
平板霎时暗了下去,姜行下意识看了宋元洲一眼。感觉他应该没注意到刚刚那一幕,情不自禁松了口气。
夜晚最容易滋生暧-昧。
在宋家呆了几天,姜行早不像最开始那样浑身长满了尖刺。此时他倚靠在床头,刚吹过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睡衣最上面一颗扣子没有扣上,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和形状漂亮的锁骨。整个人半陷在柔软的鹅绒被中,色-气而撩人。
宋元洲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盯着他温润的唇,眸光逐渐滚-烫。
原来接吻是这样的,比牵手和拥抱更加紧密。他不想看电影里亲,他只想亲阿行。
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动了几下,宋元洲按住姜行的肩膀,微重的呼吸打在他脸侧:“我想亲你,可以吗阿行?”
姜行第一次知道原来目光是有温度的,如有实质地凝在自己脸上,烫得他脸皮都有些发热。
“不可以。”姜行仿佛被什么大型凶兽盯上一般,瞬间头皮发麻。他急急喘了口气,身体后仰,错开了跟宋元洲的位置,重复了一遍,“不可以。”
宋元洲胸口起伏,里面仿佛有岩浆在翻滚,烧得他燥-热-难耐,几乎无法思考。过了半晌才勉强理解姜行的话。
“为什么?”他委屈地蹭了蹭他的脸颊,看着那两片近在咫尺的薄唇,很想不管不顾地低下头。又怕姜行生气,只能拼命忍耐。
但脑袋却越凑越近,鼻尖几乎抵在了他脸上。
“我只亲一下,好吗阿行。”宋元洲讨好地撞了撞姜行额头,像一只撒娇的大狗,贴心地为他扫除后顾之忧,“不会把你压到床上的。”
姜行:“……”
姜行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
“我看到了。”宋元洲摸索着找到他的手,跟他十指相扣,低声喃喃,“我不会亲得像那个人那么凶,你不要害怕。”
这是凶不凶的事吗?
姜行神色复杂,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懊恼到底让他看到了,还是该庆幸他不懂那段是怎么回事。
“那也不行。”这个姿势实在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可能擦-枪-走-火,到时候就不是亲几下能解决的了。姜行也是男人,当然了解男人,有些事根本不需要学,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他克制着紊乱的呼吸,试图转移话题:“你不是想跟我一起溜闪电吗?现在都十点多了,该睡觉了,不然明天早上起不来。”
宋元洲丝毫不为所动:“那是之前的愿望。”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揉按着姜行的唇瓣,声音沙哑,“现在我只想亲你。”
他指尖滚烫,仿佛带着电流,激得姜行一个战栗,腰瞬间软了。
可姜行到底还是姜行,哪怕这个时候仍旧保持着几分理智。他抓着宋元洲的胳膊用力往外推了推,让他离自己稍远了些:“愿望要一个个实现,不能三级跳。”
宋元洲听不懂什么三级跳不三级跳,却明白这是拒绝。他看着床上那个存在感十分强的小红本,又一次强调:“我们结婚了。”
姜行有些头疼,试图跟他解释:“我们的结婚和别人的结婚不一样……”剩下的话在看到宋元洲陡然耷拉下去的耳朵时自动消了音。
“……你怎么了?”
他好像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为什么这个人看起来一副受了很大打击的模样?
宋元洲沉默着没回应。
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只有两人藏都藏不住的呼吸声。
良久,宋元洲才垂着头道:“为什么不一样?因为我不是正常人吗?”
声音不大,几乎像是耳语,只有离得近了才能听到。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姜行心上。他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愧疚地补充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结婚要比别人快很多。”
“才没有。”宋元洲低低地反驳了一句,明显不信他的说辞,“我们领证用了十五分三十九秒,前面两人只用了十三分五十六秒。”
姜行:“……”
该怎么跟他解释,他说的快是指没有恋爱磨合这个过程,而不是领证的速度?但——
看着宋元洲低垂的睫毛,姜行叹了口气。
算了,真要从头说一整晚都说不完。而且以他的脑回路,说不定还无法理解。亲就亲吧,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