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也许不是因为外表变得随意,而是他的态度变了。
从前他们一块儿住在首都的那栋小楼里时,方先生在家也总是穿得很随意。可是在那时的路昭眼里,无论他穿着什么衣服,都十分板正,每次看过来,眼神中都是冷静、理智、平淡。
不会流露出现在这样随意柔和的神情,更不会带着几分吊儿郎当,直勾勾地打量他。
天哪,吊儿郎当。
这个词,他从没想过会用它来形容方先生。
是以前的他太不了解方先生了?
还是因为方先生以前把他当成晚辈,现在把他当成了求偶的对象,他在亲密的人面前一向就是这样?
路昭抿了抿嘴,弯腰帮他把围巾拉上来,严严实实盖住他的身子:“晚安。”
方曜看着他,微微一笑。
路昭有点儿脸红,连忙走进了卧室。
方曜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口气,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有些惆怅。
为什么阿昭会拒绝呢?
明明他对自己很不一样,为什么连试着处对象都不肯?
方曜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头绪,只能长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他们去看了装修进度,下午路昭果然催促他回去,毫不留情地把他送上了轿车。
几名警卫员也不敢掺和,就默默在旁边看笑话。看院长死皮赖脸软硬兼施,最后还是被路昭几句话送上了轿车,一个个都憋笑憋得浑身发抖。
方曜坐上车,臭着脸,把车窗摇下来:“那你明天有空吗?”
外头站着的路昭:“没空。”
方曜:“可明天是周日,你放假休息。”
路昭:“我要休息,所以没空。”
方曜:“……”
他还想开口,路昭似乎料到,一下子堵住了他的话:“方先生,你在追求我,我当然可以选择什么时候和你出去,什么时候自己活动。”
方曜:“……好吧。”
他只能不满地坐车回去。
不过,这么点小挫折,并没有让方曜气馁,轿车开出一小段,他就拨通了李旺的电话。
没过几天,路昭又收到了秘书小孙的汇报。
“领导,这周五工会组织去爬山,您报名参加吗?”
路昭一愣:“又有工会活动?上周才组织了看电影。”
小孙抓抓脑袋:“年中大家工作相对比较少,一般活动都选在这段时间。”
路昭想了想,自己刚来宁海,多参加这种集体活动能更快和大家熟悉起来,不参加的话,显得不合群似的。
他就说:“周五我还有什么工作安排?”
小孙:“目前暂时没有会议和会见。看您自己这边有没有时间。”
路昭:“那就帮我报名吧。”
小孙连忙说:“好的。您报一个人吗?这个活动可以带家属参加,很多同事都带爱人和孩子一块儿去。”
“……”路昭顿了顿,想到这周也有好几天没搭理方先生了,便说,“我问问。”
等到中午下班,他就给方曜拨去了电话。
电话只嘟了一声,那边就迅速接起来:“阿昭。”
“方先生,这周五我们单位组织去爬山,你有空的话,我们就一块儿去。”
电话那头笑了笑:“你找我,我任何时候都有空。”
路昭:“……那周五你就直接到西山脚下吧,从疗养院直接过去比较近。我们单位会租车过去。”
方曜顺势问:“爬山应该不需要一整天,晚上我可以和你一起吃饭吗?”
自从方先生开始追求他,说话就是总是直白得令人脸红。
路昭咬着嘴唇想了想:“你要去哪里吃饭?”
方曜:“我做给你吃。我最近找疗养院的炊事员新学了几个菜。”
路昭:“……”
他没法想象方先生去找炊事员学做菜的样子,恐怕整个炊事班都要被他吓到眼睛脱窗。
方曜还在那头说:“这个炊事员和你是老乡呢,做你们那边的家乡菜很拿手。”
他还特地去学他的家乡菜。
路昭没被人这样用心地追求过,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曾经无比仰慕的方先生。
他有点儿无所适从:“……你怎么还专门去学。你又不擅长做饭菜,你也不需要擅长做饭菜,只要在你的专业领域……”
“你说错了。”方曜这回打断了他,“我需要擅长做饭菜。”
路昭愣了愣:“……啊?”
方曜说:“阿昭,我不是一个不停运转、不停贡献的机器。我在你面前,只是个普通人,也会想一些大家都会想的事情。”
“原先你在我那里,每天下班后都有热饭热菜等着我,我一进屋门,就觉得真正回了家。”他微微一笑,“我也想让你有这种感觉。”
现在提起这个词,他脑海中下意识想起的,第一个仍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那间母亲单位分配的小宿舍。
逼仄的小房间,充满生活气的油烟味,隔壁传来邻居的吵闹声,家人的日用杂物和衣服把所有柜子架子塞得满满当当。
小时候的他,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回来,一推开家门,扑面而来饭菜的香味,厨房传来炒菜声,还有母亲的喊声。
“放学了?快洗手,准备吃饭。”
这个记忆中的情景,他曾无数次回想过。
而第二个称得上“家”的情景,就是在那次潘州过年,方先生带着他融入他的大家庭,其乐融融坐在大火炕上,一块儿说笑、包饺子。
现在方先生说,想让他有“家”的感觉。
路昭几乎可以想象那是怎样的感觉。
想象他像儿时那样,推开家门,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厨房有热闹的炒菜声。
方先生会喊他:“下班了?快洗手,准备吃饭。”
然后到了过年的长假,他们就会像那次去潘州一样,长途跋涉,与其他家人团聚,热热闹闹坐在一块儿吃年夜饭。
路昭根本没法抗拒这样的诱惑。
他太寂寞了,他太想重新坐在热闹中、太想重新拥有一个家了。
他握着电话,轻声道:“谢谢你,方先生。”
方曜在那头笑了笑:“是我要感谢你,阿昭。”
“是因为遇见你,我才想要有一个家。”
路昭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半晌,小声说:“油嘴滑舌。”
方曜一愣,刚想辩解,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声响,路昭已经挂断了。
到了周五,他早早起来,特意换上了新买的运动服和运动鞋——说实话,他很不适应穿这样的休闲款服装,可是阿昭单位集体活动,那些暗恋阿昭的年轻小伙子们肯定也会跟来,他决不能被他们比下去!
所以,方曜尽量克服不适应,穿着宽松舒适的纯棉运动短袖和长裤,走出了卧室。
楼下等着的肖医生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登时惊讶地张大了嘴。
等方曜都走到他跟前了,他才说出话来:“方院长,今天怎么穿得这么……这么……”
他斟酌着用词:“穿得这么朝气蓬勃?”
方曜:“……我今天去爬山。”
“噢。”肖医生反应过来了,“不错,应该多进行户外活动,既能约会,又能锻炼。”
他让方曜坐在餐桌前,熟练地给他戴上仪器,做常规检查。
“几个异常指标在慢慢回落,很稳定。”肖医生观察着仪器数据,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提了一句,“对了,方院长,考虑到你最近经常去找你的未婚妻,我有个小提醒。”
方曜看了他一眼:“什么提醒?”
肖医生点了点仪器的显示屏:“这几个指标还没恢复正常,请您记得不要行房。”
方曜:“……”
作为医生,说起这些话来没有丝毫害臊,肖医生没管他的脸色,继续解释:“因为这几个指标可能对虫蛋有影响,一般建议是恢复正常后,再观察一两年,等情况完全稳定,再与妻子一起备孕。”
虽然离行房还远得很,但方曜听到“一两年”这个时间,不由也有几分焦急,问:“那这几个指标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肖医生一耸肩:“这就说不准了。您要是按要求饮食、作息、锻炼、吃药……”
方曜打断了他:“总有个大概的时间?万一我今年就结婚,总不可能结婚好几年都不和我太太同房。”
肖医生顿了顿:“您要是真有这个情况,可以去申请避孕用品。有那种……呃,戴在身上用的。”
方曜这才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做完检查,他去疗养院食堂吃了早饭,看见有特供的新鲜水蜜桃,还洗了两个,拿在手里,准备待会儿见了面给阿昭吃。
从疗养院到西山,开车只花了半个多小时,方曜八点五十分便等在了山脚下,等到九点,几辆大巴车开了过来。
“市委的人还是多啊。”小唐坐在前座,感叹一句,“得有百来号人了吧。”
“三辆大巴车,四十座的,差不多一百人上下。”小周说,“很多人是带了家属,人才多了。”
小唐说:“那肯定也有很多人没报名参加嘛。再说了,我看宁海市委市政府的年轻人多,大部分都没成家。”
他俩在前座闲聊,方曜就聚精会神盯着下车的人群。
大巴车的车门一一打开,每辆车最先下来的,都是几个年纪大些的领导,方曜扫过去,很快就看见了跟着老领导下车的路昭。
小唐也看见了,忙说:“院长,路市长在那儿呢。”
方曜:“我看见了。”
小唐:“咱们现在下车?”
方曜:“等等。”
小唐一愣,不知道自家院长要等什么,只好停住拉车门的手,继续坐着。
很快,那边的路昭就看见了他们这边的小轿车,立刻小跑过来。
眼看他要跑到跟前了,方曜这才打开车门,跨出一条腿。
路昭看见踏在地上的长腿——深灰的运动裤,黑色运动鞋。
他迟疑地停住了脚步,一瞬间怀疑自己认错了车。
可是下一刻,高大英俊的雄虫下了车——确实是方先生!穿着运动服的方先生!
平时方曜总穿着衬衫西裤,显得瘦高瘦高的,这下换上柔软的棉质运动服,结实的胸腹和宽阔的肩膀一下子把短袖上衣撑了起来,显出清晰的肌肉纹理,英姿勃发的模样。
路昭近距离受到如此蓬勃的荷尔蒙冲击,登时整个人都傻了,盯着他发了会儿愣,才眨眨眼睛:“方先生,早。”
方曜注意到他的片刻失神,满意地笑笑:“早。”
他把手里拿着的两个水蜜桃递过去:“我洗过的,给你吃。”
路昭接过来,闻了闻:“好香。”
说着,就咬了一口桃子,一边吃,一边说:“我第一次见你穿运动服。”
方曜明知故问:“不好看?”
路昭笑道:“好看。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方曜勾起嘴角。
背后的小唐悄悄拐了拐小周:“你看咱们院长,像不像孔雀开屏?”
小周瞥他一眼:“求偶不开屏,还等什么时候开屏?”
小唐摸摸下巴:“说的也有道理。”
路昭很快吃完两个大水蜜桃,方曜拿手帕给他擦擦手,那边乌泱泱的两百号人也集合得差不多了,按部门科室分成小组,往山上出发。
路昭和方曜就走在队伍末尾,慢悠悠往山上走。
西山是宁海市周边最高的山,不少市民闲时都会过来爬山锻炼,不过,从山脚爬到山顶,约莫要三四个小时,来回便是一整天,中午吃饭就成了个问题。
有需求就有市场,原本住在山上的几户农家联合起来办了个农家乐,山脚下也开了好些饭馆。市政府工会这回的爬山活动,中午饭就安排在山上的农家乐吃。
中午十一点,大队伍抵达临近山顶的的农家乐,一百来号人坐了十几桌,十分热闹。
方曜和路昭走在后头,进院里时,大家几乎都落座了,只剩领导们那桌还有几个空位。
“小路,快过来坐!”李旺在那桌朝他们招手。
这回来爬山的市领导并不多,除了李旺,就只有南超、路昭,这一桌空荡荡的,路昭带着方曜和小唐小周过来坐下,才热闹起来。
南超一边捡着桌上小碟里的豌豆吃,一边问:“小路,不介绍一下啊?”
他拿下巴点点路昭旁边的方曜:“是不是对象?刚刚看你俩在最后面走着,我也不好意思问。”
他这话可谓问出了一众八卦群众的心声,附近几桌的员工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
路昭说:“他叫方曜,在军防部第五研究院工作。”
说完,顿了顿,不知该怎么介绍两人的关系。
没等他想出一个妥当的说辞,方曜就接过了话:“我和阿昭认识十来年了。先前是他追我,我那时候脑子进了水,没答应,现在又倒回来追求他。”
路昭:“……”
这话倒没有说错,但是说出来怪丢人的。
毕竟两个人都一把年纪了,又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还在这儿拉拉扯扯。
果然,话一出口,南超和李旺哈哈大笑。
“哎哟,风水轮流转。”李旺笑道,“你那时候要是答应,现在娃娃都会打酱油了。”
南超吃着豌豆:“现在来追可就不好追了哦,我们小路年轻有为,好多人追呢!”
方曜也笑:“是啊,所以我得盯紧一点。”
话虽这么说,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路昭对他是不一般的。
要是根本没打算接受他,干嘛带人来参加单位这种“能带家属”的集体活动呢?
吃完了午饭,众人稍作休息,又继续往山顶爬,登上山顶时,正好是正午一点半,太阳晒得不得了。
“快快,大家快站好队形,拍个照,咱们就下山了。”工会办公室的同事们招呼着。
负责照相的依然是胡风迎,他把相机掏出来,镜头对准人群,调节参数。
正调着,镜头里,路昭笑着走了过去。
胡风迎一愣,不由自主地挪着相机,镜头追随着他。
他笑起来真好看哪。
他盯着镜头愣神片刻,刚想把这个画面拍下来,方曜也进入了镜头,拉着路昭的手臂,叫他站过去一些。
然后,两个人就挨着站在了一块儿,还怪登对的。
胡风迎:“……”
他只能拉着脸,后退了几步,把所有人都框进镜头,拍下了大合照。
拍完集体照片,大家便可以自由活动,五点半到山脚下集合。
路昭晚上答应了和方曜一块儿吃饭,就同领导同事讲了一声,不和大家集合一块儿坐大巴回去了。
而后,他就准备和方曜一块儿下山,方曜却说:“阿昭,我们在这里照几张照片吧。”
他点点那边围着胡风迎麻烦他帮忙拍照的人:“你看,大家都想单独照相留念。”
路昭也往那边看了看:“可是,想拍照的人太多了,只有一台照相机,咱们得等一会儿了。”
方曜笑了笑:“你忘了我在宋悦那里买了照相机了?我今天带着呢。”
说着,就让小唐从背包里掏出了照相机。
路昭双眼一亮:“好啊,那我们找个好位置。”
方曜早都找好了:“就在那儿拍。”
他指了指山顶向外突出的一块扁平巨石。这石头伏在那儿,下半截深深埋在泥地里,突出去的部分像个耸立大观景台,方才不少人爬上去远眺,在那儿能看见远处繁华的宁海市区。
路昭点点头:“就去那儿拍。”
方曜就先爬上去,然后转身来拉他的手,将他也拉上去,两人并肩坐在略有倾斜的石头上,小唐拿相机对准他们,开始调焦。
“院长,再靠近一点,不然挡住后面的风景了。”小唐一边看着镜头,一边指挥。
方曜就挪近一些,两个人几乎手臂贴着手臂。
小唐又说:“还得近点儿。”
路昭忍不住看了看后头,说:“也没挡住什么呀?近不了了。”
小唐:“您往前坐一点,院长往后坐一点。”
路昭听着他的指挥,往前挪了一下,方曜则往后坐一些,这样,两人的姿势自然地变成了路昭靠在方曜怀里。
小唐:“对对,就这样!”
路昭:“……”
小唐:“路市长,要笑啊,我要拍了!”
方曜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揽住了路昭的肩膀:“笑一笑。”
路昭这样被他抱住,不远处还有好多同事在看,不禁有点儿局促,两手环着膝盖,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
小唐:“路市长,要笑得开心一点!你看院长笑得多开心!”
路昭小声嘀咕:“他当然开心了……”
说着,他还瞪了身旁趁机占便宜的方曜一眼。
方曜转头笑着看着他:“出来玩,怎么不开心?”
咔嚓——
小唐按下快门:“这张好这张好,再来一张!”
方曜:“看镜头,拍完咱们再去别的地方拍几张。”
路昭撇撇嘴,但还是听话地看向镜头,摆出微笑。
小唐又照了几张:“好了。”
两人这才从大石头上下来,过来看照片。
然而,不远处的同事们发现了这边还有一台相机,有些胆子大脸皮厚的,就凑过来问:“路市长,这是你的照相机吗?能不能给我们一家三口拍张照片?”
路昭笑了笑:“不是我的照相机。”
他看了看方曜,方曜就接过话来:“不好意思,今天照相机没充满电,拍不了几张照片。”
他拿下巴点点那边蠢蠢欲动的人群:“你看,你们单位人这么多,要是只给你一个拍,人家也要说闲话。”
路昭毕竟是领导,员工能有胆子过来问一句,都算厚着脸皮的了,当然不敢多纠缠,听方曜这么一说,就讪讪离开了。
路昭便和方曜一块儿往山下走,说:“你还是老样子。”
方曜:“什么老样子?”
路昭:“和同事相处还是这样。”
方曜笑了笑:“我只是不喜欢被无关紧要的人耽误时间。我一天只能和你待几个小时,被这些人占去一个小时,我不是亏死了?我宁可他们在背后议论我,也不要吃这样的亏。”
路昭:“讲究实用和本质,这就是你能专注工作的原因吧。这些人情交道太消耗人了,你不去打这些交道,才有更多的精力放在研究上。”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出来。
就是——方曜是从来不需要别人认可的。
他不在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的评价,永远坚定地执行自己那一套行事准则,这来源于极度强大、自信的内心。
路昭很羡慕这一点。
虽然他现在经过锻炼,已经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以前自我消耗、自我否定、需要认可的心态,但偶尔仍会陷入一些自证的陷阱。
不过,这也许和性格也有关系。他总是乐于帮助别人,虽然这样会花去不少个人时间。
往下走了一路,又拍了几张照片,下到半山腰时,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空,忽然就阴了下来。
小周看了看天空:“院长,要下雨了,咱们得走快点。”
方曜和路昭就加快脚步,然而天气实在变得太快,不一会儿,雨点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好在这会儿离山下也不远了,方曜连忙拉着路昭就跑,还不忘顺手在路边折了扇芭蕉叶,让路昭顶在头上挡雨。
路昭一手举着叶子给两人挡雨,一手被他牵着,在大雨里狼狈地往下跑,跑着跑着,不由笑出了声。
“方先生!”他在雨中大声喊,“我想起好多年前去古长城那次,也碰上下雨!”
而且那回他也没带伞,是方先生来找他,半路把他接下去的。
方曜:“怎么一爬山就要碰上下雨!”
路昭哈哈大笑:“可是每次都有你来接我。”
几人顶着雨跑下山,到小轿车停着的树荫下,收拾湿淋淋的身上。
小唐和小周一人背着一片芭蕉叶挡雨,身上只有手臂和裤腿湿了些。路昭后半段是被方曜半搂着跑下来的,只湿了裤腿,他又穿着短袖,小臂上的雨水甩甩就没了。
方曜反而是几个人里淋湿最多的,半个上身都被雨打湿了,连发梢都滴着水。
路昭接过小唐递来的两条毛巾,正要分给方曜一条,看他一半身子都湿透了,就说:“你把衣服脱了拧干。”
方曜动作一顿。
小唐和小周默契地转过身不看。
方曜便伸手往后一勾后衣领,扯脱了身上的短袖,露出结实的上半身来。
路昭:“……”
他红着脸转过头,把毛巾递给方曜:“你擦擦身上,我给你拧干衣服。”
方曜接过了毛巾,路昭便去一旁给他拧干了短袖,还包着干毛巾拧了几次,衣服总算半干了。
方曜就重新穿上这件半干的短袖,路昭这才敢转头看他。
“咱们赶紧往回走吧,你在我那儿还有几件新衣服,我都收起来叠好了,过去可以换上。”路昭说。
方曜也笑了笑:“还好我那时候早做准备。”
几人冒着倾盆大雨开车回了市里,一路上雨势越来越大,轿车视野不清晰,只能慢慢地开,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路昭的宿舍。
今天出来爬山,本以为不会在市里待多久,方曜就只带了小唐小周两个警卫员,哪知道这会儿雨下得这么大,一时半会儿回不去疗养院了,今晚很可能要留宿。
在市里留宿,小周和小唐两个人夜里就没法睡觉了,得在外面守一整晚。
路昭听了,一回家就连忙先给他俩煮了面条吃,让他俩抓紧下午的时间轮流去次卧休息,晚上就不会太困。
方曜本来还打算大展身手给路昭做晚饭吃,没想到下大雨,出去买菜不方便,就把这顿饭挪到了明天中午。
他先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吃上了香喷喷的肉臊子面,路昭还给他煎了两个鸡蛋,真是美极了。
他一边吃,一边说:“阿昭,怎么我煮的面条就没有你煮的好吃呢?”
路昭坐在他对面,也吃着面条:“因为我做饭多,你做饭少。做饭这事也是熟能生巧。”
方曜:“不对。有的人做了十几年饭,一样不好吃。”
路昭不相信:“有这样的人?”
方曜点点头:“方决。”
路昭:“……方决先生怎么可能做十几年饭,他是十几年里只做了几次饭吧。”
方曜摇摇头:“他偶尔也要一个人带方恒的,每天都得给方恒做饭吃。方恒说他做饭不好吃。”
路昭不由笑了笑:“他怎么能这样说他妈妈。”
方曜:“所以,做饭也不一定是熟能生巧。我认为你是有这个天赋,你年纪小,却比我们家所有人做饭都好吃。”
路昭被他一本正经的夸奖说得不好意思:“行了。你不夸我,我也会给你做饭吃的。”
方曜笑了笑:“但是夸夸你,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路昭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少油嘴滑舌。快吃。”
吃完饭,方曜去洗碗,路昭就去冲了澡,顺手把两个人的衣服都洗了,晾在阳台上。
外头依然是狂风暴雨,明明才六、七点,天已经完全黑了。
“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路昭把阳台的纱窗打开,关上外头的玻璃窗,免得雨丝飘进屋,又去卧室把玻璃窗也关上了。
方曜洗完碗,擦了桌子,走过来看看窗外:“一下雨,天就黑得早。”
说着,他看到了晾在阳台上的衣服。
“……”他转向路昭,“你把我的衣服也洗了?”
路昭:“只洗了上衣和长裤。”
内裤袜子这些,原先他在方先生那儿借住时,方先生都不让他洗的。
方曜松了一口气,赶紧去洗衣服。
路昭就倚在浴室门边看他:“对了,方先生,以前你身上有股香味的,是衣柜里放的那种香丸薰出来的。现在怎么没有了?”
方曜抬眼看他:“你怎么知道?”
路昭脸上一红:“我以前在你的衣柜看见过。”
方曜低头继续洗衣服:“我在……我这些年工作的地方,环境很艰苦,别说什么香丸了,连肥皂都是奢侈品。在那儿简单惯了,现在回来了一时也没想起来,你要是喜欢那个味道,我就买些香丸回来薰着。”
作者有话要说:
方曜:老婆做饭最好吃
路昭听他提过几次“这些年工作的地方”,可他从来都不细讲。
之前他没想着要过问方先生的事情,一直按捺着疑惑和好奇,可现在两人越走越近,他也就逾越了一些,问:“你这些年到底去了哪儿?是做什么去了呢?”
方曜顿了顿:“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路昭撇撇嘴:“什么时候能告诉我?”
方曜:“领证结婚之前,会要求你签保密协议,那时候就可以告诉你了。”
路昭:“……”
这么听起来,应该是非常重要的工作,怪不得去了之后没法给他回信。
不过,方先生怎么就这么笃定,他们会领证结婚呢?
路昭小声说:“好像我答应了一定会跟你结婚似的。”
方曜洗完衣服,端着盆出去晾:“那我就没法告诉你了。可能我会带着这些秘密孤独终老吧。”
路昭又觉得有点儿心疼,毕竟出去工作,没法回信,也不是方先生自己能左右的。
他又小声嘀咕:“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方曜在阳台晾好衣服,又看了看窗外。
“雨越下越大了。”他有点儿担忧,“这儿是老城区,该不会淹水停电吧?”
路昭也走过来,看了看窗外的雨势:“雨下得这么大,要不要叫小周小唐他们进屋?”
方曜摇摇头:“他们不会进来的。不过应该也不会傻傻在外面转,可能会在楼道和屋门口守着。”
路昭不由说:“他们好辛苦。我记得以前你的助理不需要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