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车马慢—— byShim97
Shim97  发于:2024年0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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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崽小鸡啄米点头。
路昭抱着他,让他和方弈、方曜打招呼。
方弈笑着捏捏胖崽的肉脸蛋:“还记得我是谁吗?”
胖崽轮流在父母的老家过年,两年才见他一次,有些拘谨,说:“是爷爷。”
然后他看向方曜,自己抢答:“舅舅。”

路昭看着对待两个亲人的态度截然不同的小胖崽,不由心中感慨。
小宝宝就是这样,他们不知道什么血浓于水,只会天然地亲近经常待在一起的人。
之前在方曜家里待了一两年,虽然有段时间没见了,可小胖崽还是明显更亲近他们。而不经常见面的爷爷,对他来说可能只比陌生人强一点。
路昭不由想到了方先生。
方先生的父母因为工作而两地分居,他是跟着母亲长大的,小时候可能一年也见不上父亲几次。
所以,在父母之间,他向着母亲,不喜欢父亲,也情有可原。
路昭抱着胖崽,让他又送出去两个亲亲,这才带着他进屋。
走进厨房,文越正在灶膛那儿蹲着,从灶膛里抽了几条烧着的木柴,看见路昭进来,就说:“在你们这儿借个火,我把对面厨房的火也生起来。”
路昭点点头,想着他和方决先生带着小胖崽,应该是住东边那间卧室。
东西两侧的卧室各挨着一间厨房,屋子虽小,但有火炕,很暖和。
正中的屋子最大,里头还做了隔间,东侧是书房兼茶室,西侧是卧室,按理是给长辈住的。可是这间卧室没有炕,只是挨着西侧的火墙放了床,床上有电热毯。
屋里有东西两侧的火墙,倒也挺暖和,可床上的舒适度当然比不上火炕。
放在以前,方弈和林叙都正值壮年,睡这屋子一点问题都没有,可现在……
路昭有些担心,不过什么都没说,抱着小胖崽先去一堆年货里找专门给他带的糖果。
小胖崽被他放在地上,先咬了一口手上的朱古力,自己一边吃,一边把满是口水的朱古力递给路昭:“阿昭吃。”
路昭说:“刚才阿昭已经吃过了。”
小胖崽:“宝宝一口,阿昭一口。”
路昭只能凑过来,啊呜一下,假装吃了一口:“好了,都是宝宝的了。”
小胖崽就继续吃朱古力,一边吃,一边蹦蹦跳跳,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路昭找了个大果盘,把买的糖果每样都抓了些放在盘里:“好咯,我们去隔壁坐着吃糖。”
他拉着小胖崽的手,走到隔壁卧室,方决正坐在林叙对面,两个人说着话。
路昭把果盘放在桌上,正想给小胖崽脱鞋让他爬上炕,方决说:“他爱在炕上乱蹦,让他出去玩吧。”
路昭便把小胖崽放在地上,拿热水瓶过来给方决倒水。
小胖崽像没听见妈妈的话一样,趴在炕边朝炕上伸出小短手:“妈妈,抱抱。”
他的个头还没有炕高,趴在炕边只能露出一双小手,林叙不禁笑了笑,伸手握了握他的小胖手。
小胖崽看不见是谁在握自己的手,就抓住他的手指,喊:“妈妈,抱抱。”
林叙的笑意微微一顿,弯起的嘴角又平了。
路昭给方决倒了热水,抬眼正好看见,知道这时候的雌虫都会有些敏感,连忙抱起小胖崽:“咱们出去玩雪,堆雪人。”
他抱着方恒出了屋子,文越在另一边厨房已经生起了火,叫他:“小路,中午饭就靠我们俩了。”
路昭应了一声,把小胖崽放在地上,院里的雪还没铲,小朋友登时在雪地里玩起来。
路昭便让他自己玩着,走过去,探头看了看东边这间厨房。
文越已经烧起了水,把年货分门别类放在木架子上,种类和方先生单位发的差不多。
路昭问:“文先生,咱们中午吃什么呢?”
“吃点清淡的。这里干燥,容易上火。”文越一边洗厨具,一边说,“这儿能买到鸡鸭、猪肉,有时候也有鱼。蔬菜就很少了,只有大白菜、大葱。”
路昭想了想:“那中午就吃老母鸡炖香菇,再做几个家常菜。”
文越点点头:“你是大厨,你做主菜,我来做几个家常菜。不过这边天黑得早,冬天一天只吃两顿饭,早上八九点吃早饭,下午两三点吃午饭,晚上不吃。”
路昭想了想:“可是晚上,小朋友要吃饭吧?”
文越笑道:“下午包点饺子,晚上方恒要是饿了,就给他吃饺子。”
中午路昭便叫方曜去买了只老母鸡,杀了鸡,丢在热水盆里,两个人就一块儿蹲在厨房里拔毛。小胖崽看见了,跑来嚷嚷着“宝宝帮忙”,然后玩了一身湿淋淋的鸡毛,被方决痛骂一顿。
一家人吃了顿丰盛的午餐,下午一块儿坐在炕上包饺子,小胖崽也包了几个歪歪扭扭的饺子,不过他没什么定性,很快就拿着小面团在一旁玩了起来。
“妈妈!看!”胖崽把手里的面团举起来,“这是妈妈!”
他的小胖手里捏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有三只手,四只脚。
正擀饺子皮的方决抬眼一看,敷衍道:“哦,宝宝捏得真像。”
小胖崽高兴了,拱着屁股爬到他旁边,把小面人放在小方桌的案板上,和饺子们排放在一起。
完了,他又说:“妈妈,宝宝还要面团。”
方决没搭理他,把头转向另一边,小胖崽又爬到另一边:“妈妈……”
搁在炕上的大铁盆被他一手按在盆边上,当啷一声侧翻,里头剩了个底的面粉全洒了出来,扑了小胖崽满身。
“……”方决低头看看洒了半张炕的面粉和粉扑扑的儿子。
小胖崽:“……”
他哧溜一下躲到了对面:“宝宝错了!宝宝错了!”
然而,他不跑还好,一跑,浑身的面粉四处飞洒,炕上的大人无一幸免,方决大喝一声:“方恒!!给我站住!!”
小胖崽头皮一紧,立刻往炕下跑,被方决一手拎住后脖颈拖了回来,挨了一顿胖揍。
在胖崽的嚎哭声中,几个大人把炕上打扫了一遍,继续包饺子。
方决教训了儿子,把他拎到墙角,让他面壁思过。
挨了打的方恒像只蔫头巴脑的小鸡崽,满身不均匀的面粉,连毛茸茸的小脑袋都沾着东一块西一块的粉白。
他可怜巴巴地面朝墙角站着,只留给大人们一个胖墩墩的背影。
方决回到炕上:“太能闹腾了。”
文越笑道:“小朋友哪有不闹腾的。”
方弈说:“恒恒已经比你小时候要好了。你那时候不仅闹腾,胆子还大,到处乱跑。”
他看向身旁沉默地包着饺子的林叙:“我觉得,家里现在这么多人刚刚好。有没有新成员,也要看他和我们的缘分。”
林叙点点头。
方决开玩笑似的补充了一句:“要换成我,我连这个都不想要。”
这个话题过去,众人又包了一会儿饺子,角落里传来了呜呜的哭声。
方决:“……”
路昭扑哧一笑,转头去看,小胖崽把小脑袋顶在墙上,小声抽泣,哭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可怜极了。
方决看向文越:“这爱哭的德性,真是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妈妈不仅没来安慰自己,还说自己爱哭,小胖崽的哭声登时变大了,哇哇哇的像要嚎穿屋顶。
文越说:“这大嗓门像你啊,我小时候可哭不了这么大声。”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就是没人搭理小胖崽,只有路昭心软,转过头问:“宝宝怎么啦?”
小胖崽委屈巴巴:“呜呜……妈妈不要宝宝了……”
路昭下炕去抱他:“妈妈刚刚是开玩笑的。”
小胖崽被他抱起来,两只小手抓着他的衣襟,登时留下两个白色的小手印。
他脸蛋上的面粉也没擦干净,一流眼泪,就留下了斑驳的白色泪痕。
“宝宝变成一个小花猫了。”路昭抱着他出去,带他到浴室洗干净,然后拿了点糯米粉和水揉面,给他煎了几个糖油粑粑。
他把小胖崽重新抱上炕,让他坐在小方桌边吃糖油粑粑。
小胖崽自己抱着小碗吃了一个,然后抬起头小心地瞅了瞅妈妈。
方决在那头擀饺子皮,看都没看他一眼。
小胖崽撇撇嘴,抱着小碗转向身旁的路昭:“阿昭吃吗?”
路昭说:“宝宝自己吃吧。”
他留意到方恒忐忑的神情,就笑了笑:“宝宝去问问妈妈吃不吃。”
有了他的鼓励,小胖崽期期艾艾地拱到方决身旁,把小碗捧到他跟前:“妈妈吃吗?”
方决看了他一眼。
小胖崽两只小短手捧着碗努力举到他面前,眼巴巴的。
方决又看了一眼碗里,油亮的糖油粑粑,浓郁的甜香。
他说:“这个太甜了。”
小胖崽瘪起了嘴,晶莹的泪花在眼里闪烁。
方决:“……”
他只能叹了一口气,把小碗接过来,然后把小胖崽抱在怀里:“妈妈喂你吃。”
小胖崽一下子就开心了,满足地窝在妈妈怀里,张开嘴等着吃。
路昭看着,好像突然就明白,以前是不婚主义的方决先生,为什么会和文越先生结婚了。
小胖崽从父亲那里学到了讨好母亲的精髓呢。
吵吵闹闹的一天过去,到了晚上,路昭将满是油烟味的头发洗干净,擦着湿漉漉的发丝出来,就见方曜正在屋里收拾自己的行李箱。
“方先生,怎么突然收拾起来了?”路昭心中一提,“你晚上不睡这里了?”
“这几天你和母亲一起睡这间房。我和父亲睡正屋。”方曜说。
路昭:“……”
他欲哭无泪,抓着方曜的袖子:“我、我不敢。”
方曜说:“母亲很好相处的。而且,只睡这么几天。”
路昭体会不到他说的“好相处”,因为林叙伯母一整天都不说几句话,表情也很少变化,每次他看过来,路昭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从腰间拔出枪来把自己毙了。

路昭嗫嚅着:“要不,伯父伯母一起睡这间吧,我们俩去那边睡。”
“那间虽然是正屋,但这间屋子更舒服,你是客人,该睡这间的。”方曜安慰他,“母亲挺喜欢你,晚上你和他聊聊天,就不会怕他了。”
“……”路昭听到林叙伯母喜欢自己,本来有些开心,可一想到自己白天和他聊天那个场面,就尴尬得头皮发麻,“你骗我的吧,他都没有和我讲几句话。”
方曜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走过来坐在他旁边:“母亲平时不怎么爱讲话,但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顿了顿:“反而是父亲,看起来比较温柔,其实心肠很硬。”
路昭有些迷惑:“看起来真不像啊,你那本相册里的照片,不都是方弈伯父写的脚注吗?”
方曜微微一笑:“那些不都是小时候的照片么。你看看成年后,他还有没有给我写脚注?”
路昭顿住了。
不止是没有脚注,成年后家人几乎没有再出现在方先生的日常照片里了。
“我和你讲过,我读研究生的时候,一到暑假,就去拉木州支教。”方曜语调放轻,“因为父亲说我接不了地气,做不了群众工作,我想证明给他看。”
“后来父亲知道了这件事,他给我写了信,”方曜顿了片刻,“信上说‘若你只想做些益事,继续支教也无妨。若为了让自己接地气,劝你莫浪费时间。若为了做些自证,更加毫无意义’。”
“收到他那封信之后,我就总在大半夜开车出去,有一次大清早才开车回来,被顺路过来看我的母亲抓了个正着。”
原来之前方先生只把那些旷世的美景讲了出来,那时孤独难过的心情只字未提。
“母亲发现我不对劲,但他什么都不问,只给我做了一顿午饭。是我自己忍不住,把事情告诉了他。”方曜说。
路昭不由问:“那伯母怎么说呢?”
方曜笑了笑:“他说——你就当他在放屁。”
路昭愣了愣,不禁也笑了起来。
方曜回忆起那时母亲的话:“他自己群众工作就做得很好吗?父亲做不好,凭什么要求儿子做好。再说了,你这么多长处他没夸过,非挑一个短的来讲,真是鸡蛋里挑骨头,闲的没事干。”
路昭笑着连连点头:“我觉得伯母说的很对!”
方曜微微一笑:“母亲还送过方决一把军刀。在方决当娃娃军的时候,专门请制刀大师做了小虫崽尺寸的军刀。那把军刀可有好长一段故事,直到现在,它还被方决珍藏着,谁都不准碰。”
路昭说:“伯母对你们两个的教育很不一样呢,这就叫做因材施教吧。”
方曜话头一转:“所以,你不用怕他,他很好相处的。”
路昭:“……”
方曜提着行李箱去了正屋,不一会儿,方弈就扶着林叙过来了。
路昭已经把炕上重新打扫了一遍,将两侧的褥子都铺好,拘谨地坐在炕上。看见伯父伯母进屋,他一下子注意到,林叙伯母的脸色比白天更差了,嘴唇都有些发白,看来主屋的温度确实不够。
他连忙下炕,扶着林叙坐在炕头。
方弈小心地问:“怎么样?舒服一点没有?跟你说了那间屋根本不用试,就是不够暖和。”
林叙看了他一眼:“你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方弈:“……”
他只能悻悻地出了房间。
路昭摸了摸林叙的手:“伯母,您的手还是很冰,快躺下来吧。”
他说着,抬眼一看。
林叙乌沉沉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路昭尴尬一笑,默默收回了手。
林叙似乎发现自己吓到他了,就弯起嘴角,微微一笑:“不用担心,睡一觉就好了。”
那一瞬间,路昭理解了方先生的话——林叙伯母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扶着林叙躺下来,给他盖上薄被,然后又下炕灌了个热水袋,放在他脚底。
做好这些,他才关了灯,自己爬到炕梢躺下。
屋里一片黑暗,静悄悄的,只能听见窗外扑扑簌簌的落雪声。
好一会儿,林叙的声音响起。
“我一直想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孩子。”
路昭脑子一懵,傻呆呆的:“啊?”
林叙说:“不过,我可能教养不出你这样的孩子吧。”
路昭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想了半天,只能说:“可是,您的两个孩子都很优秀啊,特别特别优秀。不像我,脑子木木的。”
“他们是靠自己,吃了很多苦,才变得优秀的。”林叙说,“其实我没有教给他们什么,也没有给他们很好的照顾。”
路昭说:“但是,您已经给了很好的照顾了。”
他想了想,把刚刚方先生告诉自己的那段经历讲了出来,林叙就在黑暗里静静地听着。
“我的母亲告诉我,人并不是活一辈子,而是活几个瞬间。”路昭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在他们的重要瞬间,您没有缺席,就是很好的照顾了。”
但是在他的重要瞬间,母亲却永远地缺席了。
路昭鼻子有些发酸。
他不想在伯母面前哭出来,就拉上被子蒙住了头。
林叙并未发现他的异常,轻声说:“你是个贴心的孩子,怪不得阿曜喜欢你。”
蒙在被里的路昭一愣,连哭都忘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说:“可能方先生也觉得我是个贴心的孩子。”
林叙笑了笑:“他才比你大多少,这么老气横秋的。”
路昭小声说:“大了十八岁呢。”
他心底偷偷期望着伯母能指点自己一下,起码凭着他对方先生这个亲儿子的了解,说说方先生是不是真的有一点喜欢自己。
可林叙只是说:“我也管不了你们,你们自己折腾吧。”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路昭心中略有失落,拉好被子闭眼睡觉。
正屋里,父子俩的气氛却没有这么轻松愉快。
甚至,父子俩都没有睡在同一头,方弈在床上躺好,方曜就拿着枕头换到了床尾。
方弈:“……那我关灯了?”
床尾睡着的方曜默不作声。
方弈关了床头灯,重新躺好,问:“你带回来的这个小路,你们在处对象吗?”
方曜:“没有。”
方弈:“那是你在追求他?”
方曜重复了一遍:“没在处对象。”
方弈:“……”
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没法再像小时候那样问“为什么不喜欢爸爸呢?”,方弈只能叹一口气,继续说些好听的话:“我看这个孩子挺诚实的,好像也很喜欢你,你自己把握。”
屋里沉默了片刻,方曜说:“我对阿昭而言,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更像老师。”
“老师对学生来说是上位者。下位者对上位者总是很容易产生仰慕憧憬的感情,但这不是爱情意义上的喜欢,只是移情作用。”
方弈一笑:“他对你是移情作用,那你对他呢?”
方曜:“……”
他说:“利用移情作用,是很卑鄙的。”
方弈:“但你不是已经在这么做了吗?”
方曜:“……”
他掀开被子坐起身,下床穿鞋:“我真不喜欢跟你讲话。”
“哎,去哪儿?”方弈叫了他一声,可方曜根本不听,穿好布鞋就披上棉大衣。好在他也没出门,只是去了另一边的隔间里,到书架上翻书去了。
方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能自己在床上睡觉。
漫长的一夜过去,早上六点,路昭准时醒来。
被窝里还很暖和,窗外一片漆黑,仍能听见扑扑簌簌的落雪声。
路昭从被窝里爬出来,先去炕头,伸进林叙被里摸了摸他脚边的热水袋。
一夜过去,热水袋已经凉了。
他便把热水袋拿出来,出屋将冷水倒了,拿热水瓶来重新灌了一个,再塞进被窝里。
这时,林叙的声音响起:“这就起床了?”
“您醒啦。”路昭说,“我习惯这个点起床了。”
他下炕穿好了鞋,披着棉衣去厨房生了火。锅里昨晚烧开的水现在还有余温,路昭便打了一盆去洗漱,然后重新给锅里加满。
今天是除夕,得大扫除,做年夜饭,用热水的地方多着呢。
不一会儿,林叙也起身,打了水去洗漱,正屋和东侧卧室也亮起了灯,大人们都起身了,商量片刻就定了扫除分工——路昭负责打扫屋里的卫生,林叙去看顾仍在呼呼大睡的小胖崽,其他人去清理屋顶、院里和门口的雪。
没办法,这几天雪下得太频繁,必须每天清理,不然堆积起来,很可能哪天早上就被雪封住推不开门了。
屋里的家具和杂物都很少,路昭很快把各间屋子的柜子桌子擦洗完毕,又扫了地,才穿过客厅去东边屋里。
小胖崽在炕梢睡得正香,肉脸蛋红通通的,打着奶呼噜,两只小手握成拳头搁在脑袋边。
路昭戳着他的脸蛋,问坐在炕头的林叙:“伯母,待会儿早饭就吃昨晚包的饺子吗?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呢?”
“早饭吃饺子够了。”林叙说,“今晚有年夜饭呢。”
路昭笑道:“也对。”
正说着,门忽然被人推开,方曜走了进来。
“阿昭,有什么吃的吗?”他说,“我饿了。”
路昭愣了愣:“要不给你先煮几个饺子?很快。”
方曜点点头,然后四下看了看,看到炕上的小方桌上,搁着胖崽吃剩的半包朱古力豆。
这还是他和路昭专门给胖崽买了带过来的。
方曜走过来拿起朱古力豆,半包都倒进了嘴里。
路昭:“……方先生,这个很甜的。”
方曜面无表情地嚼着朱古力豆:“甜就甜吧。”
林叙看着他:“这么饿,昨晚没睡着?”
作者有话要说:
林叙的教育方式:放任自流
方弈的教育方式:刨根问底
其实方曜愿意说出心里的迷茫,就代表他还是愿意和父亲交谈的,只不过方弈瞬间给他的迷茫定了性扣了锅,让他没法聊下去了
————

方曜嚼着朱古力豆,没作声。
路昭起身去厨房给他煮了一碗饺子,端过来搁在小方桌上:“你先吃几个。待会儿我们再一起吃早饭。”
他瞅着方曜的脸色,倒没看出他有多少憔悴,就说:“今天要干一天活,晚上还得守岁,你扛得住吗?”
方曜吃着饺子:“上班熬得比这厉害多了,主要是得吃饱。”
林叙说:“你还得在主屋睡好几天,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方曜:“……”
他说:“我也想睡好。”
没再多说,方曜很快吃完了几个饺子,把碗端走,出门继续干活了。
路昭送他出去,屋门才开了一条缝,他就被外面呼啸的寒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脸皮跟被刀子刮似的烈烈发疼。
路昭勉强睁眼一看——院里的雪积得足有膝盖深,好在屋子的地基比院子要高出一截,屋门这才没被雪埋住,但是屋门下到院里的小台阶早就没在积雪里了。
“今天风太大了,你快进屋吧。”方曜戴上厚厚的毛帽子,这帽子连着护颈和面罩,扣子一扣只剩了双眼睛露在外面。
路昭连忙说:“这么大风,要不今天别铲雪了。”
方曜戴上厚厚的手套:“看这天气,说不定下午又要下雪。这么厚的雪不铲,明天大年初一咱们家推不开门,那可不行。”
路昭说:“那就铲铲门口的雪,然后进屋休息。”
方曜摇摇头:“昨晚下的雪太大,屋顶积了半米高,不及时除雪,会把屋子压垮。”
路昭不由抬头看了看屋顶的木横梁。
这里的天气真是太恶劣了。
方曜拍拍他的肩:“你就在屋里待着吧,待会儿记得叫大家吃早饭。”
他打开屋门出去了。
路昭只能回到东侧卧室,坐在炕上,叹了一口气:“伯母,这里真的好冷,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林叙笑了笑:“这里的冬天,当然比不上南方暖和。”
路昭说:“冬天还是暨州最舒服。”
这时,炕上的小胖崽哼哼唧唧几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路昭凑过去:“宝宝醒啦。”
他扶着小胖崽坐起来,小宝宝毛茸茸的脑袋睡得呆毛乱翘,坐起来还懵懵的,无意识地伸出小胖手自己挠脸蛋。
路昭揉揉小胖崽的脑袋,把他乱翘的头发理顺,再给他套上袜子,整理一下里衣裤,穿上小毛衣小毛裤。
这屋子的保暖效果很好,有大火炕持续供暖,室内温度和首都的秋天差不多,小宝宝穿这些就够了。
路昭抱着他去刷牙洗脸,然后拿搁在洗脸台上的宝宝专用香香,给他抹在脸蛋上,把整个肉脸蛋抹得滋润发亮。
小胖崽摸摸自己的脸蛋:“宝宝好香哦。”
路昭被他逗得发笑,捏捏他的脸蛋,把他抱回炕上,小胖崽两脚一落地,就赶紧跑到小方桌边。
可是,桌上只有几个大人的茶杯。
小胖崽抓抓脑袋,看向路昭:“宝宝的朱古力……?”
路昭:“……”
他当然不可能把方曜供出来,只能说:“宝宝把朱古力放在桌上,可能被老鼠吃掉了。”
小胖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老鼠吃掉了?”
路昭满带负罪感地点点头。
胖崽的小脸一下子皱成一团,心疼坏了:“宝宝的朱古力……”
路昭安慰他:“宝宝不是还有很多朱古力吗?”
可是小朋友哪里会嫌自己的糖果太多呢,小胖崽仍然心疼:“宝宝的朱古力……”
路昭:“等下早饭吃饺子,宝宝喜欢吃饺子吗?”
胖崽:“宝宝的朱古力……”
林叙开口了:“老鼠可能会把宝宝的其他糖果也吃掉。”
胖崽猛地抬起头:“不要不要!”
林叙:“那宝宝去看看其他糖果怎么样了。”
胖崽连忙下炕,蹬上小布鞋,冲去厨房。
路昭跟着过去,就看见胖崽跑到置物的木架边,徒劳地往上蹦了几下,无奈个头太矮了,什么也看不见。
他急得转向路昭,伸出两只小手:“阿昭抱抱。”
路昭走过去把他抱起来,让他在架子上仔细看了看自己的糖果。
确认架子上的糖果都没有被老鼠吃掉,胖崽这才松了一口气:“宝宝还有好多好多。”
他伸出小胖手拿了一包新的朱古力豆,一下子把“老鼠偷吃了朱古力”抛在了脑后。
上午九点,路昭出门叫了吃早饭,一家人一块儿吃了一顿饺子。而后,路昭和文越就开始忙活今晚的年夜饭。
文越出门买了条大鱼,又买了只母鸡,还有新鲜的猪肉猪排骨,两个人一块儿在厨房处理食材。剩下三个铲雪的大人,忙到下午,总算把屋顶和院里院外清理干净,回屋里给两位大厨打下手。
下午五点,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屋外寒风呼啸,屋里却暖融融的。东侧卧室的大火炕上,几张方桌被拼在一起,连成了一条长桌,菜盆一个个端上来,碗筷杯子摆好,方决提了一瓶白酒来,年夜饭正式开始。
这深山里的物资中转站没有电视信号,所以也看不上联欢晚会,不过一家人齐聚已经足够热闹,方决给大家的酒盏倒满酒——除了林叙喝热茶、小胖崽喝热牛奶,连路昭都得到了一个满满的酒盏。
方弈举起酒杯,笑意盈盈:“虽然明天才是新年,先说一句新年快乐!”
大家的杯子碰到了一起。
“新年快乐!”
第一杯酒,大家都一饮而尽,本在犹豫的路昭也只能一口喝干。
辛辣浓烈的白酒冲入喉咙,他不禁皱起了脸,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觉得火辣辣的酒顺着食道一直烧到了胃里。
大家都已经动筷吃菜,坐在身旁的方曜给他夹了块鱼,轻声说:“你第一次喝酒,慢点,不用一杯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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