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则也是隐隐的威慑,许世子这御窑的生意,自然是恩出上意。他们兄妹若是要执着与范家这根独苗苗过不去,皇上作为表兄,自然是为难的。因此把事情挑明在这里,聪明人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恩威并施,正大光明,这是兄长私下对她说过今上的为人。她没想到自己竟也有切身体会的一天。
然而,这证明了她还有用,也许是为了拉拢兄长,也许是为了笼络靖国公世子许莼,但兴许哪一日,自己也能做出一番事业,让君王看重。
贺兰宝芝面上笑意盈盈:“探花既然是发乎至诚,那是我和哥哥误会了,还请探花不要计较兄长粗鲁莽撞。”
范牧村低声道:“不敢,贺兰将军教训我是应该的。”
贺兰宝芝道:“既是都为皇上效力,也谈不上教训不教训,探花郎今后行事,三思而后行吧。不敢说一笑泯恩仇,无非是大路朝天,各走各的道。不日我也将出海,这桩笑话大概在京里高门,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笑谈,很快也就淡了。”
范牧村深深作揖,贺兰宝芝却笑着对苏槐行礼后,姗姗离开。
范牧村这才直起身来,苏槐笑道:“探花可自行回府了,老奴回宫复命了。”
范牧村和苏槐道:“有劳公公,还请公公向皇上复命,皇上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确实比不上许莼,不仅如此,我如今连志气也比不上贺兰小姐。”
“皇上教训,我都记牢了,明日我即回任地,今后绝足皇庙。当初恩荣宴上立志,确实为臣初衷,多余的话不敢说,只先做好手上的事,来日才敢说为君效劳。”
苏槐笑道:“老奴都记下了,定为范大人传达给皇上。”
当下两边行礼告辞。
苏槐回宫,将今日情形报了谢翊。谢翊道:“贺兰宝芝竟真的要出海?果然人不经历点挫折,还真没有这般志气。”
苏槐道:“我看探花郎是真心羞愧,应该也是后悔带累了皇上。皇上前边为了收服贺兰将军,做了这许多,又是赦免,又是昭雪,差点就被他一个求亲给毁了。”
谢翊道:“他能想通便好了。真费心,朕教许莼都没这么费心。”
苏槐看到桌上玉堂纸里已写了字,便知道谢翊这是把给世子的信写好了,笑道:“似世子这般天生通达的,能有几个呢?依老奴短见,这科举三年一科,就有三位状元榜眼探花,但青史留名的,能有几个呢?”
“虽说都是天子门生,但皇上栽培许世子的心,到底是不同的。”
谢翊眼睛微微一眯,十分愉快,嘴上倒还嫌弃:“翅膀硬了,如今也会自作主张,胆子大得很,又仗着朕宠他,为所欲为的,欺君的事都敢做,还以为几句甜言蜜语就能拿捏朕了?”
第158章 劳军
黑崖关大营, 暴风雪刚刚停歇,营盘内虽仍有兵士在操练,远处山下冻结的河水冰面上, 士兵艰难地将大块的冰凿下来, 拉在一旁燃着柴火的大釜内, 融化后作为日常饮用的水。
另外一侧大釜内则熬煮着粗糙的粟米杂粮粥,一旁的火头军将大块的薯类以及海里捕捞上来的一些杂鱼肉块扔进去, 用巨大的木勺用力搅拌着,雾气腾腾。
中军帐内。
“军粮减半发也只能坚持十日了!新罗朝这边的官员说,他们的田地都被倭人给占了, 城也被占了, 他们也没粮!”军需官大声抱怨。
军帐中将军们都炸开了锅:“大冷天的, 减半怎么活?”
“冬衣也不足, 还吃不饱,怎么打仗。”
“还有药,我们缺药。水土不服, 又太冷,好些士兵病了。”
七嘴八舌中,坐在主帅位上一直沉默的方子静, 问道:“军粮还没到吗?三日前收的信不是说伏击倭寇大胜,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他一开口, 帐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下边一名将领回道:“雪太大了,难免有迟。”
方子静森然道:“已宽限了三日了, 今日不到, 当军法处置。”
诸将中有人轻轻咳嗽了声:“许提举年岁尚浅, 第一次押运粮饷, 还立了大功, 元帅多原宥。”
方子静看了他一眼:“功过分明,该论功的我也已报了折子上去,但该罚的也要罚。军令如山,不必多言。”
话音才落,忽然外边传令兵跑来:“元帅!船到了!船上漆有万岁、千秋字号!”
方子静眉毛微微一抬,起身道:“出去看看。”
外边原野上天气阴沉,云层黑压压厚重压着天际,寒风凛冽如刀,风吹着海浪拍打上岩石,卷起黑压压的浪涛。
众将走到海滨登高台,果然远远看到天水相连处,十多支船队影子慢慢驶来,其中两艘大船果然尤其巨大,黝黑铁甲外壳,庞大沉重犹如巨兽,缓缓从天际破风劈浪驶来,船越近就越感觉到船的巨大。
漆黑的船身上果然闪闪发光用金漆漆着“万岁”、“千秋”。
兵士们都知道这是送押送军粮的船,此时看清楚了船上的船号,忽然都不由自主地举起手中的长枪欢呼起来:“万岁千秋!”“万岁千秋!”
开始只是几个士兵大喊,渐渐看将帅们并不制止,正在训练的一些士兵全都大胆地举起了长枪来怒吼着:“万岁千秋!万岁千秋!”
呼叫声犹如和着海浪声,在海上传得很远。
许莼在楼船上听到喊声,有些意外,拥了衣裘要起身,却被盛长天按住:“是岸上军士看到我们船到欢呼而已,靠岸都是看着近其实远,还要好一会儿,你再歇一歇。”
许莼却已跃跃欲试,满眼兴奋:“我看看方侯爷是不是也已在岸上了。还是给我穿甲衣吧,一会儿要拜见主帅的。”
盛长天有些无语,看他双眸晶亮,就知道他如今定然也是睡不了的,还不如早点靠岸了安定下来,才好歇息,只好命秋湖夏潮过来替他着棉袍着软甲,一边指挥着:“里头加一件丝绵绒的,再着外袍、软甲。”
许莼告饶:“这样穿太多了,还有狐裘呢。”
定海道:“世子还是穿上,外边冷得很,谁知道等会下去,要行礼交接多久。我听说方侯爷军令如山,绝无徇私,这才能号令三军。世子切莫以为和他熟便违抗军令,到时候惹了立威军杖可不好受。”
许莼听了也还是乖乖穿上了,然后起身出来到楼船高台上拿了千里镜来看,果然看到岸上已有将帅衣甲煊赫,旌旗鲜明,军容十分庄严威整。而岸上隐隐传来震天的万岁千秋声,也让许莼唇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这船号果然起得好,仿佛众人每唤一声,都是在为他的九哥祝祷,万岁千秋,福寿延绵。
很快船靠岸了,许莼率着船上将士下去,果然看到方子静身边簇拥着一群将帅,方子静身穿银色轻甲,腰间悬着佩剑,外罩青色狐裘,细眉长目,神容威仪。
许莼连忙快步走上去,拱手弯腰行礼:“津海市舶司提举许莼,奉诏筹集押运军粮二十四万石,盐一万担,棉衣一万件,羊、猪等牲畜各千头,马匹三千匹,军械若干,跌打伤药、烈酒等军需若干,尽皆解到,另有途遇倭寇,缴获战利品若干,俘虏若干,均已开列清单,请元帅查验!”
一时将士们尽皆军心大振,人人面有喜色。
方子静唇角微微勾起一丝笑容:“极好,且命人先宰杀猪羊,今夜犒劳各营士兵。诸将各自回营整军,安排领用军需事宜。军需官带人清点军需,先把急用的冬衣、药发给各营。后军派人押解俘虏去俘虏营,正好缺人手挖冰烧水做苦役。但犒劳归犒劳,营地不可疏忽了防备。”
军令很快传了出去,营地士兵都欢呼起来,中军帐内都能感觉到欢呼声里的军心振奋和欢腾。
一时诸将散去,方子静携了许莼手臂往大帐中行去,一边道:“进来说说一下你那岛屿伏击战的打法给我听听。”
许莼笑嘻嘻道:“是路遇,路遇!”
方子静冷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请功报捷折子上按你的满口谎言编上去了,你打量能哄谁呢?你连我都哄不过你还想哄过皇上?”
许莼大义凛然:“谢谢方侯爷周全。”
他和方子静走到了地图前,刚拿了竹棒,盛长天忽然上前道:“是否末将来说,世子稍后补充?”
方子静看了眼盛长天道:“他来说,他自己说一遍,就是梳理战斗思路了,下次才会有提高。”
许莼笑着拿了竹棒点上去:“我来说。那天我们的水手来报,看天气应当要有暴风雪,要就近找港口或是岛屿停船以避风雪。附近岛屿颇多,但我们船队大,船又多,就选了最大的北溯岛。避雪之时,我们防患于未然,就在附近安排了铁索船,拉上了铁索,布下水雷,预备着万一路遇倭寇来劫粮,我们也有个准备。”
方子静冷哼了声,知道许莼是满口胡言乱语,躲避暴风雪当然是真的,但多半顺势打听了倭寇的路线和暴风雪时机,提前埋伏,甚至有可能刻意诱敌过去。但他们的主责是押运军粮,主动出击去打倭寇,本就是行险,自然是绝对不能承认的。也不揭穿他,只问道:“兵力如何分布?水雷是什么水雷?那东西开战了就不好放了,而且一下水受到压力很容易误炸了自己人,你们是买到了新型的水雷?大冷天的怎么放水雷?市面上应该还没能够水底潜艇。”
许莼道:“两边各派两艘蜈蚣快船,各安排一百人。水雷挂在铁索上绑了铁箱沉下去的,铁索拦船的时候,触发才会炸开,这水雷确实比之前的要好点,和露西亚国的商人买的,贵得很。我们要能自己做就好了,和张文贞说,让水师学堂研究研究吧?”
方子静道:“一百人太多了,这种伏击出其不意,两边合起来五十人足够了,剩下人手安置在主战场更稳妥。至于水雷,之前让他们研究,比较危险,容易误炸自己人,而且实战用处不大,打仗哪有时间去提前放,就搁置了。但打伏击确实好使,你既有新的水雷,派人送过去让他们安排拆了看看别人怎么做的。”
许莼道:“好。”然后又继续往下说,方子静听得十分仔细,不时发问,有些许莼没意识到的地方都被方子静问出来了,到后边的时候,许莼叙述开始粗枝大叶,方子静问到俘虏主将细节的时候,许莼开始看向盛长天。
方子静冷笑一声:“露馅了吧?”他站起来到许莼肩膀一按,许莼脸色一白哎唷一声连忙捂住,盛长天也慌忙站了起来扶他,方子静道:“后边你说不出细节,是因为你受伤了吧?我看你下来行走就不如从前轻便,脸色也不好,再看定海、盛长天他们盯着你像盯着个凤凰蛋似的,就知道你身上必定有不妥。”
“这战术是出其不意了,但最大的风险就是太近了!你们仗着是铁甲船,想欺负对方,但也是同时在行险,因为你们在对方的火炮范围内!你们明明大炮比对方射程更远,却行险要以座船为诱饵。盛长天老成,必定不敢,自然是你做的决定,你等着皇上怎么罚你吧。”
许莼缓了过来,脸色微微还带着苍白,窘迫笑道:“子静哥锐眼如炬,就一点点火炮擦伤而已,没事的。”
方子静道:“打仗么总要冒点风险,你们这两艘船船坚炮利,又带着强悍兵丁,这战术确实是可以的,风险也值得冒,若是我在也会这么做。”
许莼欣然笑道:“我也觉得如此。”
方子静却看着他道:“论公心如此,于私,许莼你初出茅庐,尚有大好前程,行事当以稳妥为上,不可用这硬碰硬的打法。这战术若是稳扎稳打,那可派诱饵,不需要你亲自为饵。”
许莼清澈双眸看向方子静:“打仗有不冒险的吗?谁家儿郎不是自家心头宝?子静哥其实心里也明白,若是主将求稳,退一步,将士们只会退得更快,若不身先士卒,怎能号令下属?”
方子静微微一笑:“我视你如子兴一般,自然心疼。人谁无私呢?但你有这等豪情,我是赞赏的,这一仗,打得好。”
许莼洋洋自得:“我也觉得!我们只付出了极小极小的代价,全歼了对方,缴获了对方的大船!还有船上满满的都是他们的军需啊!”他满脸得色,方子静忍俊不禁,知道年轻人首战告捷难得,还当鼓励为主,嘉勉道:“是打得很好了,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许莼却东张西望:“侬大哥呢?我给您和给他都留了一把缴获的火器,很好用!”
方子静道:“领兵出去执行别的任务了,大概还要几天才回来吧。”
许莼笑道:“他发现你是沙鸥岛主,很意外吧?你们配合得好吧?他还与我说很担忧,听说武英侯领兵风格强硬,带兵独断,怕和你合不来呢。说他自己领兵也是脾气有些古怪,之前就因为这个不讨广源王的喜欢。”
方子静轻轻咳嗽了声:“嗯,他来这边,连续执行了几次出击任务,回来的时候不巧我也都出战了,因此还没碰面过。”
许莼瞪大眼睛看向他:“你们竟然还没碰面?”
方子静含笑道:“时机有些不巧。”
许莼却已看出了他笑容后的一丝狡黠:“子静哥,你是故意的吧!你故意不和他相认,总不会是觉得愧疚吧?那可不像你!”
方子静轻轻笑了声:“嗯……他初来乍到,又是夷州来的,身边只有一队亲兵,要站稳脚跟,难免立功心切。他本来又擅长海战,派他出战,几乎是百战百胜,消耗极少,用尽全力表现,打得又快又好,十分省心,也不和我要钱要粮要人的。”
许莼:“……您该不会就为了继续省心,一直拖着不和他相认吧!”
方子静摸了摸鼻子:“开始只说先缓一缓不着急,后来确实是不凑巧,千头万绪的,陆路那边也要安排,蓟东那边战事紧张着呢,到处都要粮要人要军备要马,我忙着呢,哪有时间和他搞什么故人相遇叙旧情什么的呢。”
许莼道:“子静哥您心真黑啊。”
方子静:“……”他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为帅当然要铁面无私,我对属下将领都是一视同仁的,你懂什么,行了,快下去歇着吧,看你这小脸白的。”
作者有话说:
很多读者问大概啥时候完结,我说下本文剩下情节的打算:第三卷 叫“凤凰鸣矣”,主要写幼鳞的事业成长线,最后一卷叫“凤凰归矣”,主要写幼鳞回京在权力中心的夫夫日常朝堂生活。 第三卷 事业线的大纲做得是比较详细的,大家看着人物好像比较多,一是剧情铺开人物成长的需要,二是这些人都是最后一卷主角回朝后的助力,这一卷不铺垫的话到最后一卷收线就会显得很苍白单薄。这些人凭什么支持攻受在一起,又凭什么会是攻受的助力。他们像下在棋盘上的棋子,星落铺开,最终成为朝廷栋梁,也是很重要的成长线,而攻受在他们的成长变化中起到的是什么作用。 可能大家觉得有些配角很讨厌……但是大概因为我个人就是在底层慢慢攀爬的人,更深刻地理解社会的本质,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除非你对他们有用,一时的同情好感个人魅力都不足以支撑长久的合作,唯有永恒的利益共同体才能一直走下去(甚至包括爱情)。 《半山农场》那边前几天看到一个读者留言,说“作者应该是对于人际关系中的‘规则’挺了解的,可能现实生活中和这方面打交道比较多,写人物对话就给人一种讲话特别圆滑世故的感觉,感觉晋江很多读者会不适应。”我挺意外,反思了一下似乎确实我处在一个比较世故以及和很多人打交道的工作岗位上,才导致了我这样的写文思想,大概也是因为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比较多,以致于我对人性的认识确实比较悲观,习惯揣摩他人言谈举止的目的性,这样来写文确实就不太让人喜欢,也导致配角们一言难尽……下次我在故事逻辑性和爽感上再研究研究,琢磨平衡一下。评论区很好,大家不要吵架不要人身攻击,不赞同就放置就好了。表达了就好我会看的,但是也不会随便改变的,毕竟随意改变大纲是要卡文的! 但我个人喜欢这样的爽点,主角无心一个举措,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第159章 故知
许莼一行才到了第二日, 方子静就一点时间不浪费的又给盛长天下了去闽州筹军饷的命令,并私下去了许莼帐中,与许莼道:“你伤没好就和他去闽州养伤吧。”
许莼心道你若是真想让我去闽州养伤就不会只下军令给盛长天了, 想来也是犹豫, 笑嘻嘻道:“千金难逢的能和武英侯学习的机会, 我怎么舍得走?子静哥赶我也不走的。”
方子静道:“不和你说笑,留在我这里就得干活, 我不留闲人。皇上本意应该也是让你跟着我学些东西,但我也不是带孩子的,在我这里就得守我规矩, 令行禁止, 不可自作主张, 也决不可再和前日一般冒险, 你若在我手里出了事,皇上定然要迁怒我。”
许莼本来还担心方子静知道他受伤要嫌弃他,如今听到愿意留他自然是如获至宝, 满口答应:“是是是,好好好,你说得都对。”说到最后一句皇上定然要迁怒也没注意回了一句:“那是自然的。”忽然发现回错了连忙道:“都听子静哥的!”
方子静白了他一眼, 吩咐道:“此仗必须快,不能拖, 因此让盛长天回闽州去继续筹军饷,需尽力而为。否则和前朝那样一拖拖个没完没了, 徒耗国力。到现在都还有人说前朝衰败是为那七年的讨倭。再则时间一长, 北边肯定就安宁了, 我前日看到邸报, 贺兰静江果然已紧急去了北边, 金人不会放过大好时机的,若是两边战线都打起来,多少钱够我们打的,国力衰微往往都在这上头。”
“如今我们是打了胜仗,朝廷反对的声浪就小,若是拖拖拉拉打不下来,那反对的声音就要起来了,少不得有御史要参今上好战喜功。”
许莼若有所思道:“皇上受到的压力定然不小,所以我们得尽快打胜仗。”
方子静服了他:“皇上不至于这点压力都受不住。”
许莼笑道:“还有我们子静哥也能早点回去陪公主。”
方子静:“……”
他命他道:“你把衣裳解了我看看伤。”
许莼腼腆:“不必了,小擦伤,无碍的。”
方子静冷酷无情道:“才说令行禁止呢?我不看看伤怎么知道到时候怎么安排,你当打仗是儿戏呢,若是严重,好好躺着早日将养好再说,别指望我给你派任务。”
许莼语塞,只好解了衣衫给方子静看。
伤口在肩膀上,方子静看得很仔细,伸手解了绷带去看伤口,一边道:“挺凶险的,这是弹片飞过来了吧。往上点就要毁容,往下就是心脏了。缝口不错,你那冬海的小厮是个人才。看起来估计要留疤。不过伤药确实不错,盛家的药确实不错,上次配了送了我不少,这次我也都尽带来了。”一边又熟练替他包扎回去。
两人说着话,却听到帐前定海通报道:“世子,侬将军过来了,和盛三爷一起。”
许莼一怔,看向方子静,方子静倒是十分淡定,替他整了整衣襟:“请进来吧,难得今日有空,叙叙旧好了。”
许莼便道:“让夏潮送茶水点心果子进来,我去迎一下。”
他才起了身,帐帘一挑,侬思稷带着愉悦的声音先传了进来:“别起来了,我听说你受伤了,别劳动了,别吹了风受凉。”只见盛长天陪着侬思稷进来,侬思稷身上甲衣未脱,腰间佩剑,面上胡须也未刮,一进来一股寒气夹杂着些皮革铁锈气,与前些日子在京城那养尊处优玉面王子的样子已截然不同,整个人都带着粗莽潦倒的味道,但双眸炯炯,气势逼人。
他一进来一眼便看到了方子静,大喜:“岛主原来在这里!让我找得好苦!”他上来便立刻携了方子静的手,脸上已满是惊喜:“当时听你下人说是尊夫人要生孩子了,如今如何了?可还好?我去找了你两次,给你捎了些礼,也不知道你家下人有没有给你送去,那阿胶和燕窝、鱼胶,对孕妇产妇都有用的。”
方子静今日过来探病,未穿甲,一身儒袍套着狐裘,看着依稀仍是世外岛主那闲散劲,他戎马倥偬,这些日子忙得几乎分身乏术,此刻看到侬思稷,不由也有些勾着当日在南洋闲散度日的回忆来,有些感慨万千,回道:“都好,有劳你念着,都收到了。都是上品,内子吃着也觉得不错,听说吃了孩子好看,天天吃着,鱼胶炖汤味道也好。”
一时几人坐下,侬思稷满脸欣悦:“今日真当浮一大白!这真是他乡遇故知。”又十分感动对着许莼:“定然是世子有心了,知道我上次说找不到先生,特特接了来,给我备下这惊喜了。也不知你们是哪里遇到的?如何也会来京中?这里险恶,先生如今出世,莫非也是要效劳于朝廷了?”
方子静:“……”他拿了茶杯在手里掩饰尴尬:“算是吧。”
侬思稷赞道:“先生胸中有韬略,是大才!出世定为枭雄!只盼皇上能够委以重任,只是可惜竟然来到这里,可恨,少不得也要受那武英侯那鸟人的闲气!先生脾性高洁闲散,须得忍忍才好,莫要与那鸟人计较。”
一时帐中都沉默了。
许莼轻轻咳嗽了声:“侬大哥喝茶?是打仗不太顺利吗?岛主其实……”
方子静却将茶杯放了打断道:“哦?那武英侯给了你什么气受?”声音了带了一丝阴阳怪的凉飕飕。
侬思稷却全然没注意到,他与方子静海外结交时间很长,视之为良师益友,自然是毫不遮掩:“他看我是外来的,不停给我极难的任务!派的兵也几乎都是新兵!全都是闽州那边的水师学堂刚刚培养出来的新兵,没打过仗的!没经验,没士气,我带得好生辛苦!”
“好容易打赢了回来,还想着这回该给我嘉赏了吧?他偏偏又给我新的任务!一个接一个,也不让我喘息喘息。最气愤的是,我一个外人,自然不好讨要粮饷和军备,他就真不给!他不是带兵如神吗?难道不知道我那些兵按常规应该给多少粮饷多少军备?这大冷天的,军备不足,打得不知道多艰难!老子啃冷饽饽都啃了两个月!”
他说完恨恨地在几上拿了个苹果啃起来:“今晚咱们哥几个好好吃点好的,听说你们这次带了许多军备来,可惜分到各军就少了,而且我还出去了,回来他们都分了差不多了,我还得顾着部下,都让给他们了。哎这辈子没吃过这样的苦,没打过这么辛苦的仗,我父王虽然混账,也没克扣过我军备。他定然就是只偏着他自己带来的老将和朝廷的兵马!”
许莼满脸不忍目睹。
盛长天欲言又止。
只有方子静道:“他哪里偏袒老将了?”
侬思稷一拍掌:“两个月了!他见都不见我一次!我打了那么多次胜仗,他总该见见我和我合计合计吧?他就不问问我有什么难处?我听说他身先士卒,连人家队伍的参将,他都亲自召见了问战况,如何偏偏就避而不见我?分明是有意为难,不喜我,故意晾着我!让我知难而退自生自灭!估计还巴不得我打败仗了好把我踢出去!”
方子静:“……”
他冷笑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正因为你从外来,老将老兵们都早已拉帮结派了,怕你不好带,才让你带水师学堂新训练的新兵,更好上手?”
“闽州水兵学堂这两年,朝廷精心培养,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年轻力壮,都急着立功,有勇气,学习能力强。你和他们磨合一下,也就上手了,将来培养心腹也容易,不比你带别人的心腹强吗?你那亲爹一时半会且死不了,你还得在这里站稳了,手里有兵有将,壮大了,这王世子位置才稳如泰山,别人想要给你使绊子也不容易。”
侬思稷道:“你这是太把他往好人想了!你看他简直把我当牛马一般往死里逼,都是新兵,一场接着一场打,整两个月没修整过,还不给足粮饷,这是让我替他训新兵呢。”
“这一套我见多了,辛苦训出来战术,看着老兵好使了,到时候过桥抽板找个由头挑些刺,就能换个将领轻松接手。我都白白做了嫁衣。”
侬思稷将苹果啃得咔咔响,咬牙切齿:“这段时间你不知道我怎么过的,那简直是睡都没法睡,心里一直绷着,一次不敢输!就怕打输了给人家递由头……手下一个可信的都无,只能事事亲力亲为,样样过问,睡梦都要在心里一遍一遍的过战术,否则别人给你使个绊子,就没法打了!”
方子静打断他:“有没有可能他很信任你,知道你能力卓绝,带这些兵完成那些任务完全没问题。而且兵力和军粮都有限,只能可着给,大家都很拮据。你擅打海战,自然就多承担一些了,你又是外来的将领,若是没点功勋,到时候怎么立足朝廷。正是因为你没资历,没信得过部下,才更要努力些,在主帅军备没有偏袒的情况下,打出来的功绩,才是实打实让人服气的,万事开头难,辛苦这几个月,有了实打实的功勋,将来才好走了。“
“他能这么好心?”侬思稷嗤之以鼻,然而忽然看到旁边许莼给他使眼色,又看到盛长天满脸尴尬坐着不说话,忽然有些狐疑看向他:“你怎么都在替武英侯说话,难道你认识武英侯?”
方子静冷着脸道:“有没有可能,我就是武英侯。”
第160章 拿捏
“陆晓之, 水师学堂门门课程第一!能骑马能开船能指挥他甚至还会写文章!我本来想放在我自己氅下当副将用的,给你了!”
“施小四,渔民出身, 操舟如履平地, 考上水师学堂, 还能在船上射火枪,百发百中!这样的人才我本来想放在我身边做亲兵, 给你了!”
“关湾湾,医学生第一!女学生里最优秀的!她不但会针灸会开膛破腹会看病,她竟然还能写文章!我本来要举荐进太医院当女医官的!也给你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