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云道:“哦?是你题的吗?是什么院子?”
许莼道:“是羡鱼。”
盛长云迷惑:“什么鱼?”
许莼解释:“临渊羡鱼那个羡鱼。”
盛长云读书不太多,但这个词恰好认得,点头道:“原来是这个,记得先生教过,叫什么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你那匾的意思是不是要结网捕鱼啊。”
许莼:“……”忽然对九哥题那个匾的时候的想法摇摆了起来,九哥当时还说是羡慕自己如鱼一般快活自在。如今想来,该不会对自己相忘江湖的鸿鹄闲鱼之说还有些不满,因此题了这字其实是暗讽自己?
以九哥那一向心里有什么都不直说的脾性,恐怕还真是,许莼后知后觉感觉到了九哥当时说那话仿佛是在阴阳怪气……
不过盛长云已拉了他进去:“我给你添了好些东西,你来看看这面镜子,纯银磨的,再看这自鸣钟,好看吧?还有这边这盐瑙浴盆,瞧瞧这整块的盐矿!大夫说时不时泡一泡对身子好的!”
许莼只好笑着答谢,却见盛长洲带着个高大的护卫过来道:“外祖父说给你再添个护卫,这是定海,以后就跟着你了。”
定海便上来行礼,许莼一边还礼一边笑道:“外公已给了我春溪他们四个了,很是帮了我许多,怎的忽然又要给我添人?表哥也有吗?”
盛长云早羡慕道:“哪有呢,我一直说缺个能干的助手。外祖父只让我自己找,现不知哪里挑了这样好的护卫来,定海是吧?看着身材就不像咱们南边人。”
盛长洲瞪了他一眼,笑着道:“春溪那边我已吩咐过了,安排好了定海住的地方,才从船上下来,你先洗洗歇一会儿,等吃饭了我叫长云来叫你。”
说完拉了长云走了,长云还酸溜溜对盛长洲道:“祖父哪里又训练出这般好的护卫,一看那腿,再看手指的形状,就知道真练家子。”
盛长洲白了他一眼,也不理他,打发他回自己房里歇息,自又去了祖父那里。
盛敬渊正听着儿子和他说着这一回在京城的种种事宜:“我看阿妹这次总算是熬出头了,这次去看她气色好多了。北边的生意都靠她掌着,但如今她有了诰命,反不好出头露面了,好在白璧也教出来了,也能出面谈些生意。但终究盘子铺得大,有些兼顾不上,我想着长云长天最好再挑一个去京里帮帮珊瑚,可能好点。”
盛敬渊道:“珊瑚身边不是还有青钱吗?青钱白璧两人在,问题应该不大。还有之前不派人过去,是觉得幼鳞似乎对这做生意有些兴趣,因此才留着给幼鳞的,如今这是有变?”
盛同屿道:“阿妹把青钱给了幼鳞,让她替幼鳞打理着千秋坊和闲云坊,又买了个印书堂,如今找了些绝版书印着,生意还不错。但阿妹说幼鳞不知为何忽然上进起来,想来是交了些益友良师,今年忽然考入了太学。如今似乎却是忽然在这生意上头不大有兴趣了,整日里来往都是些贵人。连三鼎甲也都来拜访,都把自己的书给幼鳞的印书堂印着。”
“听说连这一次的案子,也十分承了状元郎的情。今科状元贺知秋在大理寺,接了此案以后细心查访,这才查出真相,否则这次阿妹和幼鳞都要吃了大亏,便是不被栽赃,也要被他们拖得满身臭了。幸而此次都是密旨处理,这才全了体面。老太太是服鸩自尽的,为保身后尊荣。”
盛敬渊道:“不自尽,之后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倒不如苦肉计保下长房罢了。”
盛同屿道:“阿妹是真的气得很,碍着幼鳞,到底没和靖国公翻脸,要不是他稀里糊涂,幼鳞好好的嫡长子被一个庶长子压在头上多年。幸而如今靖国公知道理亏,又是守孝,如今也不敢糊涂,戒了酒色,看着倒也清明了些。”
盛敬渊道:“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们不必理会,只看好幼鳞即可。上次长洲回来说,幼鳞似乎如今好起南风来了?这次你们进京,可看出什么端倪?”
盛同屿道:“因着是孝期,看幼鳞因着暑热精神不大好以外,倒无什么异常。但长云长天说认识了幼鳞的一位姓方的朋友,极豪爽大方,招待了他们几日,京城里都游遍了,甚至连京郊的火炮营都带他们去看过。”
“长云本也有些疑心,便略探了探,对方虽未成婚,但应是好女子的,且性情淳朴正直,不似风流之人,想来是正经结交的朋友,为表尊重,也未去探对方的身份。”
盛敬渊问道:“可有道名姓?”
盛同屿道:“方子兴。他们年轻人玩,我没参与,只听长云说的。”
盛敬渊叹息:“平日教你们多留心朝中大员,说方子兴你们想不起来,方子静还想不起来?粤州和我们如此近。”
盛同屿略一思忖,忽然也诧异道:“难道是平南王……不对,平南公的长子,尚了公主的那个,武英侯方子静,那方子兴会是他什么人呢?听着像兄弟。看来幼鳞果然结交的都不是一般人,难怪珊瑚也和我说,幼鳞似乎志气见长。”
盛敬渊道:“早年去过粤洲行商过,那也是繁华锦秀之地啊……今上,野心很大啊。”粤州这边重用方家,闽州这边再放根长线,家族门第之盛衰在此一举,由不得他们盛家不咬这口香饵。
盛同屿有些茫然,似乎不理解怎么忽然说到今上,这边盛长洲却进来了,盛敬渊道:“长洲,把那护卫的事给你爹说一下。”
长洲进来便认认真真解释了一回,盛同屿满脸惊呆了:“所以……那位九爷,兴许就是当今圣上?那国公府这边这个案子……”
盛敬渊点头:“一个九品的大理寺官员,哪有如此大本事宣得出密诏?反过来是当今圣上吩咐下来让贺状元主理,密侦此案,秘密处置,这才通道理。”
盛同屿道:“难怪我上门拜访,送他一套宅子答谢,他无论如何不肯受,只说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原来这话里还真有话。”
盛敬渊道:“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幼鳞知道九爷是圣上吗?”
两位长辈都看向了盛长洲,长洲额汗微微冒出:“那日九爷是和我说了幼鳞对他有救驾之恩,他视幼鳞如小辈,教导一二,来日入朝定能大用。因此并未向幼鳞吐露身份,还令我瞒着幼鳞。”
盛敬渊点头:“入太学读书,又安排了名师,因此幼鳞这才忽然奋发好学起来,这是好事。今上既然着意栽培,我们自然也当效力。”
盛同屿却有些犹豫道:“珊瑚只这一个儿子……出海实在太冒险了。”
盛敬渊拍了拍他肩膀:“凤凰儿一个足矣!他既有志气,只由他去闯,我们替他打算好便是了,再则,咱们幼鳞,是有些灵异在身的。你看看出生时天后娘娘就有预兆,如今怎的只就他一个人救了驾?如今这才十八岁,深受皇恩眷顾,这是多大的福气?我看这好运道,还在后头!”
“咱们商户人家,时运来若是不抓紧了,来日可要后悔莫及!”
盛同屿听着也心微微放宽了些,还是道:“明日我们去天后宫,再给娘娘烧些香,请娘娘赐福。”
盛敬渊微一点头:“如今需安排两件事,一则,等幼鳞出去后,长洲你便进京,协助你姑母负责北方的生意。”
盛长洲一怔:“这边的生意怎么办?”
盛敬渊道:“你爹接着,再说了,我也还未老,还能替你们掌掌舵。长孙进京,这是给圣上表忠的。圣上有什么差遣,只管全力去办便是了。”
盛同屿和盛长洲都无话,盛敬渊又道:“第二桩,便是这次幼鳞出海,该去哪里了。”
他拿了手杖走到了墙上的海图前,盛同屿道:“安全为上,不如去夷洲看看,然后再去琼州、爪洼走走,物产富裕,航线也安全。”
盛敬渊摇了摇头:“夷洲是侬氏占着,传说宋侬智高败于狄青后,带着残将一路流亡到那里占岛为王,本朝封了个广源王,虽说名义上归顺我朝,但不纳贡不朝拜,其实仍是国中之国。朝廷以招抚安顺为主,去那边走一次,也不过是看看风土人情,做些生意罢了,没什么意思。”
他拿了手杖点了点另外一处:“去亶洲,这里如今还是被乌合人占着,圣主若是打算廓清海疆,驰驱东南,岂有不拿下亶洲之理?前朝这里还设了总督府的,这里如今还有陆氏在,到底是华夏一脉,可谋之。若来日朝廷能够收回此处,设立总督,便可节制诸岛,则东南海疆平定,率土皆臣,诸藩奉贡,指日可待。”
“让幼鳞去那里走一走,十分有益。选最好的大船,再组上船队,长天长云都去,盛家精锐尽出,一般的寇盗自会避开,加上天后娘娘保佑,自当风平浪静,一路无事。”
盛同屿和盛长洲一贯是极孝顺的,自然都默然听令,盛敬渊挥斥方遒,双目精光闪闪:“只恨老夫不能年轻十岁,否则这驰骋海疆之盛事,哪里轮到你们小儿!”
作者有话说:
为了避免联想,再次被扣上“历史虚无主义”的帽子,经深思熟虑,修改设定,把东南岛屿和蛮夷敌人架得更空一些;但为了表达都是我华夏一脉文化,会借用一些历史人物和典故。 再次强调本文架空,所有官制地名都是架空!请读者们包涵谅解! ======= 侬智高:侬智高系北宋广源州蛮人首领。庆历元年(1041年),侬智高在傥犹州(今广西靖西,当时辖安德等州,不属广源州管辖),建“大历国”,与交趾李朝相抗衡。同时,侬智高向宋朝请内附,以求获一职统摄诸部,抗击交趾掠夺,遭拒,遂在家乡安德州建立“南天国”,称仁惠皇帝,年号景瑞。其多次击退交趾入侵,但再三请求归附宋朝未果。 皇祐四年(1052年)四月,侬智高举兵反宋,五月,攻破邕州,改国号为大南国,年号启历,数败朝廷征剿之兵。次年正月,侬智高败于狄青,后流亡大理,不知所终。
第69章 故事
却说到了晚间, 盛家家宴给许莼接风,许莼笑嘻嘻却是将自己印书堂刚刚印好的绝版书都送了外祖父、舅父等人各一套。盛敬渊自然是喜得胡子直抖,众人欢聚一堂, 用过家宴。
之后在闽州逛了几日, 许莼又弄了一封信给九哥, 写了到闽州之后的所见所闻,又挑了些新奇之物和珍贵药材让人送去。
然后便就开始磨着外祖父要出海了, 盛敬渊倒是认认真真拿了海图出来,在书房里问他想去哪里。
许莼打开海图,看着海图发呆, 盛敬渊一个一个岛屿告诉他, 许莼看到扶桑岛好奇道:“外祖父去过这里吗?听说倭寇极厉害。”
盛敬渊道:“嗯, 他们自己的领主打来打去打了许多年, 如今已渐趋于统一,那边也有华夏的海盗纵横,汪氏占了一座大岛在那里。我从前带船队避风浪, 有登岛过,和他们做过生意,人们称他为汪岛主, 传说是前朝汪直的后人,也有可能是冒认。”
许莼问道:“去那边看看如何?”
盛敬渊摇头:“东边平日长云带船, 也不太敢走,极保守。这里的海盗太多, 又有倭寇。我们走熟了航道的还是往南边, 这边岛屿气候暖热, 物产富庶。”
他往南洋画了一片, 和他点了点夷洲:“这里是广源王侬氏之地, 这些年和朝廷相安无事,朝廷招抚为主。若是海疆平定,自然安顺。”
盛敬渊又拿了手杖一个一个点过去:“这边是赤土、亶洲,旧港、大古刺、底兀拉、交趾等等,这里在前朝,都设有宣慰司、布政使司、总督府,可惜后来海禁导致这些都渐渐被别人占了。”
许莼看得心潮澎湃:“竟然都曾经在我华夏版图之内吗?”
盛敬渊点头:“不少地方去到,那里都还有前朝的官署的遗址,当地土人也都知道这些旧事。”
“尤其是这里:亶洲,前朝曾设总督府,这里是有故事的。”
许莼好奇道:“什么故事?”
盛敬渊道:“宋时崖山之战听说过吧?宋军抗元,前后动用战船两千余艘,宋左丞相陆秀夫身背年仅九岁的幼帝赵昺投海殉国,而后十数万军民相继蹈海自尽。”
许莼轻轻叹息道:“这我知道,崖山之战。”
盛敬渊点头继续道:“陆秀夫之子陆自立后来带着残余的海军南迁,途径南洋,便在此停留,休养生息,仍图复国。后人以陆氏为王,衣冠礼制以及习俗一如大宋。这里陆陆续续也定居了许多华夏人,可惜这里前朝又已被乌合人给占了,屠了不少华夏人。”
“陆氏也只能隐居避到了巽他海峡这里,陆氏一族的制船工艺十分优秀,我曾经向他们求教过,他们族长当时送了我不少图纸。”
许莼十分惋惜:“原来如此。”
盛敬渊道:“这里又不得不说起西洋乌合人这些蛮夷了,他们肆无忌惮在海洋上抢劫商船,然而背后却有国家护航,授权本国商人垄断所有港口,袭击商船和沿海城镇。原本前朝,我国的海盗汪氏、徐氏、郑氏等亦有海队,因此乌合人这些人并未能占了我们的岛。”
“前朝海禁,先后剿灭了汪氏徐氏等海寇后,这些乌合蛮夷就膨胀起来了,要不如如今郑氏尚且还在南方,只怕也早就被占了去。”
“最可恶的是,这些蛮夷海盗先占了海上贸易关口诸岛,然后他们自己的国家就派了人正大光明占了去,这里就变成别国的了。”
许莼喃喃道:“难道说,这些海盗反而还有用?”
盛敬渊摇头:“非也,这些海盗同样也是十恶不赦,劫掠商旅,但一灭了之,并且一视同仁打击海商,使海商衰落,海防薄弱,这对我朝并不是好事。要清剿东南诸夷,护送商旅,非朝廷出面不可。不可将海外侨居之人视为天=朝弃民,反而应该保护我们的商旅侨客,支持海外贸易,如此,与西洋蛮夷争夺这海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这亶洲若是仍然为我华夏藩属,则东南西北四处诸岛,无处不可去,西洋蛮夷若要侵犯我们,也不容易。”
许莼不由一阵豪情生起,油然向往道:“外公!我们去这里看看吧!”
盛敬渊微微一笑:“明日先去问问天后娘娘,然后计算下天气,航路,再做打算。”
第二日果然调船筹集船夫,安排护卫,打点行装。择了日子去拜了天后娘娘,摇了个上上吉的卦,挑了吉日,便驾风纵帆,浩浩荡荡,直望亶洲进发。
======
远在京城的谢翊收到信的时候,算算日子,许莼应当已出了海,他在舆图上看了看,看到了亶洲,心道:盛家这位老祖宗倒是眼光老辣。
他看过信,命苏槐传了赵毓来吩咐道:“之前城墙一事办得甚好,此前也一直命你筹备海师学堂,如今是时候了。你即日便动身去闽州,提督太监夏纨会协助你,筹建海事局和海师学堂。”
赵毓感恩领旨。
谢翊打发他走后,又叫苏槐:“写信给夏纨,让盛长洲不必急着进京,先在那边等着赵大人到了,协助他筹建学堂等事。”
苏槐笑道:“陛下这是让盛长洲有功劳以便进身入朝?”
谢翊道:“盛长洲此人能干,不亏。”
第70章 海路
“九哥, 秋半高悬千里月,夜深寒浸一天星。转眼中秋已过,清风荡帆, 浩邈天际, 眼界一宽, 心胸亦广,出海已数日, 船上除了看风景,只有钓鱼,或者和两个表兄打马吊。”
“我钓上来过几只大黄鱼, 只是在海上, 鱼脍醉虾蟹等都吃腻了。不过我们带了不少食物和耐储存的蔬菜瓜果, 吃得也很不错。还带了足够的水, 以及茶叶。船上更有专门的木槽,种植鲜姜和各种蔬菜,也养有一些家畜供宰杀。甚至还养着一条狗、一只猫, 以解船员寂寞。这令我亦想起了在竹枝坊的猫儿。”
“外公安排了许多大船随行,我们这一支船队,单大船就有三支, 其他小船三十多只,每大船上能容纳四五百人, 听说盛家船队出行,也有不少小商人跟着船出来, 带着自己全部身家, 孤注一掷。”
“我乘坐的金鳞号, 给九哥看过模型, 尖底大福船, 乘风破浪,银涛卷雪,势不可挡,船上的老水手都和我说这是他搭乘过最好的船了。”
“随船除了冬海陪着我,船上还有好几名大夫,医术都很高明,药物也带得充足。还有会看天气的水手,负责看方向的罗盘手,看方向有用水罗盘看方向的,浮针于水,指向行舟,也有观星定方向的,有名头叫牵星术,亦有用金锤探水深浅,深感学无止境,我吩咐春溪和夏潮多记录,打算回去后汇集刊刻成书。”
“连那些客商都很有意思,表哥在随船的客商名单里头找到一些大的客商,每天安排一到两个来和我说话解闷,我便记录他们带的货品,红枣、黄糖、香料、瓷器、布,林林总总,凡是九哥能想到的,都有,实为众生相,我在京城十几年,也不如在这船上半个月见到各地的客商多。”
许莼手里提着笔慢慢记录着,林林总总,除了刚开始还想几句文采词藻,后来索性放弃了,只以大白话记录着,想到什么就记什么。虽说在船上根本没法给九哥寄信,但他一闲下来,想到九哥,就忍不住想要和他分享这所见所闻,打算都攒着等到了地方再给九哥一起寄出去。
盛长天走进来,看到许莼咬着笔头绞尽脑汁,忍不住笑了:“又在写信?怎的有这么多要写的?天天问个不停,我看你是真的要写书吗?”
许莼道:“写书不好么,我自己有印书堂呢,我还画了好些画,到时候一起印了,后人看了也有参考呢。”
盛长天饶有兴致道:“后人真的会看这些吗?”
许莼道:“不仅后人,我觉得今人也会。”他心里想着,哪怕九哥到时候要开海路也好,要兴海军也好,这些资料能帮上一些便算一些,九哥被困在京城,我虽做不了九哥的臂膀,至少先能做九哥的耳目。
盛长天却悄悄靠近许莼问道:“是不是有相好的在京城?”
许莼面微微一热,推他道:“别乱猜。”
盛长天看他神色便知十有八九,出行之前,长洲找了他去,让他仔细查探许莼是否仍是好南风。但这些日子在船上,他看幼鳞日日不是看书,就是带着几个小厮钓鱼,或是和老成的船员水手交谈询问,或是与客商说话,全然无一点风流样,也不似出海来行生意的,竟是出海来做学问呢!
盛长天和盛长云私下议论,还真对这个表弟刮目相看,这还真的是一心往正道去了!他们盛家,没有出过读书的种!如今竟然幼鳞要将他们行商的事来写成书!这可太稀罕了,这些也有人看?
盛长云倒是无心说了句:“说不准他那个相好的,就爱听故事呢,他这样奋发,倒是十分像是要给意中人挣些什么似的。”
盛长天:“……”话糙理不糙,看幼鳞这日日写信的样子,说不准还真是。
他正想要继续打探,没想到却忽然听到远处隐隐传来雷声。
他脸色微变,许莼却有些茫然:“打雷吗?”
盛长天却起了身快步走去了甲板上,瞭望杆上早已有船员在上头拿了望远镜在看着远处。
许莼跟着盛长天走了出来,看盛长云也已出来,都带着人,两人相视面色都有些肃然,盛长云道:“听着像是炮声。这一代不应该有海盗才对,已非常接近夷洲和亶洲了。”
盛长天道:“船队先找个地方避一避,派几只快船先去哨探。”
盛长云转身吩咐了下去,大船水手经验丰富,立刻回报附近有个无人荒岛,且先去那里避一避,等消息。
一时船队缓缓行进,不多时隐隐望见一岛,看着岛边靠了岸,恰是一个无人的空岛,岛上树木参天,荒烟蔓草,许莼在船上数日,虽然也好奇远处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自己出海在外,安全第一,如今靠了岛,不由十分心痒痒,便要带着小厮们下去。
盛长云道:“我在船上等消息,你和长天下去吧,把春溪和定海都带上,多带些人手。”
许莼看表哥应了,越发高兴,连忙和长天换了衣裳,登了岸上了岛,看海水扑岸,四望漫漫,身如一叶,远处一轮残阳徐徐坠入海平面,半边天血红,余晖犹如烧烫的炽火一般,十分壮丽,不由又有些想起九哥来。若是九哥和自己能出来看看这海上风光,九哥文采这么好,定然能做出许多诗来,等回了船上,自己试试看能调出这颜色,画出来不,到时候寄给九哥看也好。
盛长天带着他在岛上随意走了走,侍卫们都随手带着长刀,一路砍树斩藤,找出一条路来,走到了岛的最高处,远远便看到几艘快船破浪而来。盛长天道:“哨船回来了,想来有消息了,我们回去吧。”
他们便又回了船上,果然盛长云正坐在船舱正厅处,面沉似水,看到他们回来,皱着眉头道:“实在不巧,本以为这些日子太平得很,谁知道竟赶上了广源王这边的水军和乌合的船队在开战,救了个人上来问过了,说是已打了好几日了。看这情况,亶洲也不好去,夷洲也不好去,难道要转道了?”
盛长天问:“怎么打起来的?”
盛长云道:“据说乌合蛮夷这边好端端的不知为何又杀起华夏商人来,其中有不少夷洲的海商,回去求救,广源王便派了他们世子发兵去讨伐,据说连附近的张豹子、苏寡妇两个海盗头也趁火打劫,加入海战,前面乱得很。我们这有这么多货船,还是远远避开为好。”
作者有话说:
说明几点: 1.今天加班很忙,没时间写更新,所以迟了,和读者无关,先更半章,先保全勤~ 2.改设定主要是为了避免被举报,同样不是因为谁的评论; 3.不存在改大纲,所谓大纲,就是一个行文的大方向,暂时不写时光大法,只是详略之分,文本身的时间跨度和情节量是不变的,简单说就是本来只打算用书信来反映一路的所见所闻,现在稍微加点正面描述,这也是我个人自己觉得较好的写法,并不是说受谁的左右,故事情节在我脑海里,我觉得怎么表述最好看,就怎么表述; 4.这一段情节本来就是许莼开阔的眼界,累积经验和见识,以及确定自己今后走的路,在整个文剧情中并不是很重的戏份,大家不要以为我想要写个郑和下西洋一写n个国家n年旅游哇,想多了啊,你们想看,作者的知识储备也不够啊。这只是为了小许入朝以后的知识储备累积经验和人脉等等做铺垫。
第71章 来战
盛长云和盛长天两兄弟是出海老了的, 探到前面开战,尤其又带着幼鳞,安全第一, 商议后便决定绕过亶州, 便转舵改道, 往更南方的巽他海峡去看看,他们之前还和陆氏定了些船, 打算先去收了船,然后再去婆罗洲去把货物给出清,虽说时间会长一些, 但是更安全一些。
商量后便决定暂时现在这无人小岛附近休息一夜。许莼一听便问能否在小岛上过夜, 毕竟在船上久了, 对脚踏实地感觉到了喜悦和实在。
盛长云盛长天两兄弟看天气尚好, 便也都由着他,长云留守在船上,长天则带着几十个人在岛上找了处干爽的山坡清理了一处地方出来, 驱了虫蛇野兽,安了帐篷营地,生起火来烧汤煮饭。
许莼烤鱼烤肉, 看盛长天抓了几颗丁香、肉桂撒进汤里,香味甜蜜浓稠, 味道实在太过鲜明,赞道:“这个味道真是太香了, 这次出来也要采购一些回去吗?”
盛长天道:“嗯, 走南洋怎不带丁香和胡椒呢, 许多人出了货物就全换了这两样, 回去那都绝不会亏的。这个香料岛之前被乌合红毛蛮夷占了去, 把不在他们控制下的丁香都烧了,不允许私下售卖丁香树种,垄断市场做丁香专卖,杀了不少人。要买只能通过他们手里买,价格昂贵极了。这几年,又有不少蛮夷人、海盗都来抢地盘,又渐渐有人种起来了,毕竟利润太厚了。”
“我记得乌合人控得严的时候,价格最高的时候我记得是八百倍,置一两银子的货,回去能卖八百两,你能想得到吗?当然,风险也很高,碰上乌合人,那就全船都杀掉,东西都抢了。”
许莼道:“这味道确实浓,我倒不太喜欢,多放一些味道就太浓烈激烈,之前多用来驱蚊,或者香包里头放一两粒。”
盛长天道:“嗯,南洋这边有些土人把丁香和烟丝卷一起做卷烟,听说很是够劲,咱们船上不少人就有试过,还有的丁香和槟榔嚼着吃,据说也提神,但那些东西都太容易上瘾了,你不要碰,试都不要试。”
许莼知道盛家外祖父一向在这上头对族人要求十分严格,笑道:“知道的,我连茶都不太喝。”
盛长天道:“这个配羊肉才好吃!而且丁香和肉桂是天作之合啊!蒸牛肉蒸羊肉都极好的!我记得船上还有羊,我们弄一只下来烤着吃。”他说到做到,已站了起来转身去吩咐了几句,很快便有人奔回船上,不多时果然提了两只羊下来,一群人在水边杀了烤了起来,撒上香料,果然浓香在这深黑的夜里传得更远。
春夏秋冬四个小厮和定海在附近点了个火堆也得了半只羊,夏潮一边烤着一边赞叹道:“要说整治吃的,谁也比不上三少爷,这真是太香了,这时候若是能喝点羔羊酒或是酸酪酒,那可太好了,南洋这边的葡萄酒味道也正。”
春溪笑了声:“伺候四少爷呢,怎么能喝酒,别乱来,这附近没看到还闹打仗呢。”他一边说一边割下一条腿,递给一旁的定海,定海一直沉默寡言,接过羊腿看到上面厚厚一层晶亮蜂蜜在焦褐色羊肉上,果然洒满了丁香和肉桂粉,暖热想起甜中带着鲜辣,异香扑鼻,十分销魂。他咬了一口,眼睛就亮了起来。
春溪又给冬海、秋湖都分了吃,秋湖坐在定海旁边,一边问定海:“定海哥你原来是哪里人?看起来没出海过吧?看你长相,像是北边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