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厉行喝了口酒,莫名觉得眼前这人真的挺有趣,脸上笑意不减,他顺着说:“好啊,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路池雨盯着他的侧脸,也许是这会儿酒意略微上头了,他怎么看都觉得周厉行长得太优越了,他默默想,难道有少数民族血统都能长成周厉行这样吗?鼻梁挺拔得不像话,睫毛也很长,换下藏袍后,他只穿一件棉麻的白衬衫,若隐若现的质地下还能看到一点背后纹身的阴影,让人徒生旖旎。
酒精作用下,路池雨感觉自己大脑的思考速度开始变慢,说话也有些冒失了,他直接开口问道:“行哥,你最近很忙吗?”
周厉行想了想,他说:“还好,再有几天色彩修复就交工了,等把后面的事情交给文研所那群更专业的人做,我就可以闲下来了。”
“那……等你闲下来以后,你能不能带我随便在西宁转转?”路池雨更加得寸进尺问道,丝毫不给人留余地。
周厉行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先是没说话,过了一会,他放下杯子委婉说:“可以倒是可以,但我对西宁也没那么熟,如果你想好好在青海玩一玩的话,我建议你找更专业的旅行团或者导游。”
路池雨摇头,他没管周厉行话外之音到底是什么,他只自顾自的说:“我来这边也不是为了去各个景区人挤人的,我只是想休息休息,就像现在这样,找个地方坐着看看天就挺好的。”
他闭上眼睛,任由夜风在脸上灌过去,他轻声说:“我觉得,跟你说话还挺舒服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带着我随便在西宁转一转,别让我走丢了就成,我给你付导游费,按市场价标准,不让你吃亏,怎么样?”
周厉行看着路池雨,他没说话,只觉得这人还真是挺有意思,起初他看路池雨花钱买唐卡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痛快做派,便猜想兴许这是个大城市来的有钱人家公子哥,和大多数游客没什么两样,都是在互联网上看了两条短视频就跟风跑到西北寻求所谓的精神解放来了。
可后来听说了他的职业后,周厉行对他的看法又变了不少,毕竟都说消防和缉毒是牺牲率最高的职业,他想,一个能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总会是有些异于常人的伟大。
现在喝了点酒,周厉行才发现他这人好生奇怪,似乎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是太值得在乎的事情,说是出来旅行,正常人想的都是到各个景点去看看青海的美景与风光,可是路池雨的旅行更像是换个地方放空自己而已。
“那你这导游费我受之有愧啊。”周厉行摇头笑了笑,他低声说,“我在西宁也呆不久,等到雨岚这边展览会结束,我就要回同仁了,这段时间你要是愿意的话,就跟着我随便转转,钱就别给了,等走之前,你请我吃个饭喝顿酒就行了。”
“好,反正我也不一定每天都有精力出门,很有可能今晚这顿酒之后又要连着躺好几天起不来床了。”路池雨实话实说自己的情况,他现在作息不太稳定,身体状态也跟着作息时好时坏。
他顺手掏出了手机,理所当然调出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冲着周厉行晃了晃说:“那咱们加个微信?也方便联系。”
“好。”
周厉行的微信申请很快就发送了过来,路池雨这一看名字,差点笑出声来。
周厉行的微信号简直太官方了,头像是工作室的logo,名字就是厉行唐卡艺术工作室。
“行哥,你这拿工作室的微信加我,是想之后在我朋友圈里做微商啊?”路池雨玩笑着逗他说道。
“不是。”周厉行一本正经,“我就这一个微信号。”
第6章 亲人的意义
路池雨加上微信后,他随手翻了一遍周厉行的朋友圈,看完后发现这里面的内容还真是和微商差不多,除了工作室的唐卡作品就是其他一些画院的公益宣传。
放下手机,他问道:“行哥,你这个工作室在哪儿啊?”
“同仁。”
“那是哪儿?西藏吗?”路池雨从小就在京州长大,大学也是在京州当地读完的,他对西北地区的各个地方也没什么概念,只知道个西宁、拉萨这种大城市。
周厉行被他逗笑了,他说:“不是,在青海的黄南自治州,离西宁也就两个多小时的路程。”
周厉行说话的功夫,路池雨已经在百度搜索同仁了,飞速看了两眼,只记住个什么热贡艺术的发源地。
他便就着这个继续问道:“我看网上都说那儿是什么热贡艺术发源地?”
周厉行用最简单的白话给他解释道:“热贡艺术主要就是指唐卡、壁画、堆绣、雕塑这一类造型艺术,同仁县从古时候起就是艺术的发源地,近几年国家扶持热贡艺术发展,现在有不少手工艺者都在当地安家了。”
“那你是很早就开始学唐卡了吗?”路池雨问道。
周厉行想了想说:“也没有很早,当时已经上高中了。”
“我一直觉得,你们这些做艺术的人都挺伟大的,能数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去做一件事,这是需要很强大的内心支撑的。”路池雨感慨道,也许是因为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林奇是个舞蹈演员,他看着林奇痛苦的成长过程就已经知道学一门艺术要付出多少辛苦。
“我不伟大,是唐卡伟大,我反而很感谢命运给我机会,能让我接触到唐卡,它在一定程度上拯救了我的人生。”周厉行温声说起唐卡的时候,他整个人脸上都添了些柔和的光彩,他继续说,“不是虚假的恭维,但我真的认为,要说起伟大,还是你们的工作更伟大一些,你们是在救人性命,佛教有云,这是胜造七级浮屠的好事。”
路池雨的手紧紧攥着纸杯,他的脑子里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回想起那些曾经在他身边鲜活的笑脸,直到把纸杯捏到有些变形了,他回过神来,无奈摇了摇头说:“大家也都是职业需要罢了。”
这个晚上到最后,他们两个人把周厉行带来的几瓶青稞酒都给喝光了,一直聊天直到天色微明。
家酿的青稞酒后劲十足,喝到后来,路池雨大脑一片模糊,看人都重影,他又找到了那种醉酒后什么都不用想整个人身心轻松的感觉。
饶是周厉行酒量这么好的人,最后也微微有点醉意了,他看着桌子上的空酒瓶说:“本来雨岚还让我给她留两瓶酒的,这下好了,只能留给她几个空瓶子了。”
“那真是对不起岚姐了。”路池雨撩起眼皮看他,嘴上说着对不起,表情却理直气壮,一点也看不出来抱歉的样子。
周厉行迎着他的目光把杯子清空,决定结束今晚的酒局了。
他看着路池雨有点醉了,起身便冲着路池雨伸出手,准备拉他一把。
路池雨也确实是醉了,他没多想便直接紧紧抓住周厉行的手,借力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周厉行的手比他大一些,他抓过去的时候还能摸到掌心处薄薄一层的茧子。
起身站稳后,路池雨往自己房间走,站在门口,他从裤兜里掏了半天才找到房卡。
滴的一声响,房门开了。
路池雨倚在门口,他头晕目眩,看人都直晃,周厉行就站在他对面,他听到周厉行问他:“还行吗?不难受吧。”
路池雨摸了摸胃部,和平时喝一顿洋酒后胃疼得火烧火燎的感觉不同,此刻他的胃里暖乎乎的,连带着身子都一并暖了。
他摇头笑道:“不难受,你早点休息。”
“知道了,你也是。”
路池雨转身,正准备关门的瞬间,他听到周厉行在身后轻轻叫住他:“池雨。”
“怎么了?”路池雨回头,一脸疑惑。
周厉行冲他浅浅地笑了笑,他说:“认识你很高兴,这些酒今晚能和你一起喝掉,特别值。”
路池雨也笑了,他挥了挥手,关上房门后脱衣服倒在床上。
他其实已经很困了,可是却不想睡,更多的也是不敢睡。
他怕梦到那片撕心裂肺的爆炸火场,也怕梦到那些鲜活生动的脸,更怕反复在梦里重演无法改变的结局。
路池雨把屋里的电视机打开,随便调了个当地的新闻频道,声音放到最小,让房间里尽量有一点动静,不至于过分安静。
他缩在被子里,侧着身子翻手机,晚上的时候,他母亲齐岱女士给他发来了微信。
齐岱和路正康一样,都是在公安系统工作的,不过她是交管部门的文职人员,现在年纪大了,日常工作量也不多,基本就是等待着退休养老。
齐女士先是给他发了一条家里小狗的视频,视频里,齐女士收养的退役犬闹闹正乖巧趴在地板上啃磨牙棒,口水都滴了下来。
路池雨在视频里还能听到旁边父亲的说笑声:“你把闹闹这蠢样给他哥发过去看看。”
后面齐女士又发了几条三四十秒的语音,路池雨逐一点开听了一遍。
“儿子,我听你爸说你中午那会儿就到兰州了,明天是不是就能到拉萨了呀?你得注意啊,人家都说那地方海拔高,人容易缺氧,你多备着点红景天,感觉有不舒服就赶紧去医院吸氧,还有多穿点衣服,别感冒了,高原感冒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定别为了耍帅就穿那么一点啊。”
“我跟你爸在家都挺好的,不用担心我们,你只管在外面好好玩,闹闹也挺好,你给他买的那个鸡胸肉它可爱吃了,你爸最近带它出去遛弯,它还认识了个小萨摩耶,俩人都处成好朋友了。”
“儿子,有个事儿,我跟你爸商量了半天,觉得还是要告诉你,就前几天,我在咱们家小区附近那个超市,碰见张钦了,他当时身边跟着个挺好看的姑娘,介绍说是他现在的女朋友,他问起你最近怎么样,我就跟他简单提了一嘴,也没多说,希望你别介意。”
“你知道的,爸爸妈妈就你这一个孩子,无论你怎么选择,我们都会支持你的决定,感情是这样,工作也是一样,我和你爸这辈子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健康开心,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路池雨一条条语音听过去,听着听着眼睛就不争气地红了,他拼命咬牙克制着眼泪,不想让自己看着那么凄惨。
路池雨有些话从来没对别人讲过,其实他长到这么大,唯一觉得特别幸运的事就是他有一对特别好的父母。
他的父亲路正康和母亲齐岱两个人都是在公安系统工作的,他们因为一次案件结缘,挺早就结婚了,齐岱更是在二十出头的岁数就早早生下了路池雨。
齐岱生路池雨的时候不巧赶上难产,路正康当时守在产房里,被凶险情形吓个半死,当即就立誓说以后再也不要小孩了,他不舍得齐岱再遭一次这样的罪。
也许是因为路正康和齐岱结婚早,生孩子也早,所以路池雨一直就觉得他和父母之间是没什么代沟的。
路正康和齐岱在教育路池雨的过程中很是注重宽松平等,他们采用放养的方法,给了路池雨充分的自由。
他们从来没有像其他父母一样试图去改变或反对孩子的想法,对于路池雨的每一个决定,他们只会尽最大可能去支持他。
哪怕在路池雨从警校毕业却选择去做消防员的时候,他们不舍得归不舍得,但最后还是尊重了他的决定,让他去做了自己喜欢的事。
后来路池雨和张钦在一起了,他回家跟父母坦白出柜的时候,路正康最过的反应也只是砸了套茶杯,等到冷静下来后,他们就坐下来和他心平气和地谈话,努力去了解他的想法。
在经过多次谈话后,他们最终得知路池雨的性取向为男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于是他们索性也就不执着于让他结婚生子这件事了,只是更多想着他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过得开心就够了。
路池雨带着张钦回家吃过两次饭,父母对张钦的态度都很好,尽管母亲私下里偷偷和他说过,她觉得张钦这个人在性格上和他不太合适,可只要是他喜欢的人,他们也就都能接受。
路池雨平时在队里总跟他的队友们炫耀说,他有一对特别宠着他的父母,他都快三十的人了,在家他俩都还拿他当个小孩惯着。
以前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总把父母的好当作理所当然,等到岁数大了见惯世间百态以后才知道,父母给孩子的爱从来都不是绝对的,有多少人光出柜这一件大事就这辈子都过不去父母的那道关卡。
相比而言,他的父母给了他太多的爱和尊重,这是他的人生底气,也是他在二一五的事故后,在无数次自毁倾向中拉住他的一双手。
路池雨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让自己说话声音平稳下来,他给齐女士认真回复了微信语音。
“妈,我挺好的,没去拉萨,改道去西宁了,在这认识了几个新朋友,都是很好的人,你和爸不用担心我,照顾好自己身体,我爸高血压,你让他少抽烟。”
“闹闹的零食估计还够吃一段时间,等过阵子我回去了再给它买,送家里去,到时候我多买点,你让我爸给它那个好朋友小萨摩耶家也送点。”
“张钦的事我知道,他给我发消息了,没事儿,您不用挂心,我俩虽说是分手了,可毕竟还是之前那么多年的同学,买卖不成仁义在,大家还是朋友。”
路池雨最后是在母亲的微信消息里沉沉地睡去,这晚他没再做那些火焰缠身的噩梦,反而是梦到了小时候和父母一起去游乐园玩的事情,梦里他得了久违的安稳,甚至还能闻到棉花糖的香味。
如路池雨所想,这一顿酒喝完以后,他整整两天都没能出门活动。
他现在的身体就像个坏了发条的机器,一次疲劳后几天都缓不过来神。
这两天里,他除了点外卖吃饭就是窝在房间里打游戏,杜雨岚偶尔发微信问他要不要出去玩,他都直接以没休息好为由拒绝了。
他想,这也不算是借口,他确实是没休息好,也没恢复精力去社交,只想让自己安安静静缩在房间里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浪费时间就够了。
等到了第三天,他终于感觉躺着有点累,浑身上下后背疼,脖子也疼,他知道这是身体在向他叫嚣要出去透透气了。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路池雨看了一眼窗外,西宁的白日很长,现在外面天色还是傍晚,没有完全暗下来。
路池雨洗了个澡,还认真刮了刮胡子,等到把自己收拾干净后他换衣服出了门。
走出房门,他看了一眼对门的重城房间,他突然有个冲动,想去敲门看看周厉行还在不在,如果在的话,他是不是可以邀请周厉行陪他一起出去转转。
路池雨这人不喜欢啰嗦,脑袋里这样想着就直接去敲了敲对面的门,三声过后,屋里还是一片寂静,他叹了口气,心里大致有数了,估计是这个时间周厉行还在外面工作没回来。
一楼的杜雨岚此刻正在前台算账,看到路池雨下楼,她放下计算器冲他笑着说道:“小路,你可算舍得出门啦,还以为你要闭关一直到假期结束呢。”
路池雨冲她眨巴眨巴眼睛,满脸笑意说:“不至于,就是这两天有点累,没缓过来神,现在好了,满血复活了。”
“那你这是打算去哪儿啊?”杜雨岚含笑问他。
“没想好呢,就是想出去透透气。”路池雨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说道。
“打车去南山公园吧,不远,这个时间上山没准正好能看到日落,风景挺好的。”杜雨岚给他提了个建议。
“行,那我先出去了啊。”路池雨本来也没什么想法,只是想出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现在杜雨岚给他抛了个地点,他无处可去,想着那就去看看日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出门上了出租车,他直接打车去了南山公园,的确如杜雨岚所说,打车过去距离不远,司机把他卸在了公园的东南门。
现在不算是旅游旺季,公园里的人不多,路池雨进门后,顺着栈道爬了没有十分钟就到了观景台的顶部。
此刻夕阳渐落,半边天空都被染成了橘色,西宁整座城市在这里能够尽收眼底,远远望去排列密集的高楼大厦和不远处雕栏玉砌的清真寺庙形成了一种很奇妙的反差美。
路池雨就靠在栏杆前,他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就只望着远方发呆,他发现自从来了西宁之后,他就逐渐爱上了这种无所事事的感觉。
现在路池雨在这里独自见证着一座陌生城市的日落时刻,他突然想起之前张钦和他念过的一句诗,“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那是分手之前的几个月,当时张钦拉着他一起去坐摩天轮上看日落,当摩天轮行驶到最高点的时候,张钦站在一片朦胧的光影里感叹说:“池雨,你看,京州日落的风景多美,这不就是诗中说的莫道桑榆晚,为霞整满天。”
可那会的路池雨却什么都感受不到,他只觉得张钦矫情可笑,而如今易地而处,当他自己在西宁的南山上,站在高处远眺沉落的夕阳,却意外有些懂得了当初张钦的话。
路池雨想,也许是他过往的日子里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以至于逐渐都看不到生活里的任何美好,如今迫不得已把脚步停了下来,反而意外感受了许多过去不曾留意的惊喜和细节。
身后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笑意,路池雨有点莫名其妙,他回头看了一眼,却意外发现站在他身后的这人竟然是周厉行。
周厉行今天没有穿藏服,只穿了一件很普通的军绿色冲锋衣,他靠在身后的一根栏杆上,微微侧着头冲他笑。
“怎么是你啊?行哥,你怎么在这儿呢?”路池雨喜出望外,怎么也想不通周厉行是怎么一回头就出现在他身后的。
周厉行走到他身边说:“看你半天了,像个小木偶人一样在这发呆,想什么呢?”
“我这不是欣赏日落呢。”路池雨笑道,“你什么情况啊,别告诉我也是来这儿欣赏日落的。”
周厉行手插在兜里,他解释说:“我帮文研所给这附近的一个寺庙修壁画,刚下工就听雨岚说你上南山公园来了,想着顺路过来接上你一起回去。”
“这样啊……”路池雨小声嘟囔,他抬头笑着看向周厉行说,“太麻烦你了,行哥,我自己能找回去,之前说怕走丢是逗你的。”
周厉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神色淡淡道:“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啊?”
“啊?”路池雨被他的话问得一时半会摸不着头脑。
周厉行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没忍住还是笑了,他解释说:“不是说好了,要我带你玩的吗?怎么醒酒就不认账了?”
这下路池雨原本还模糊的记忆瞬间归位,他想起那天晚上喝醉酒后他和周厉行做下的约定,也想起了周厉行握住他手时的干燥触感,他低声说:“没忘,都记着了。”
周厉行敛起笑意认真问道:“你这两天还好吧?”
路池雨笑了,他说:“我没事,行哥,我那晚喝酒不是跟你说了,我这人有个毛病,一喝多就得缓几天才能活动。”
“你没事就好。”周厉行放心说道。
路池雨转念问道:“那你这边壁画修复的工作是结束了吗?”
周厉行点头:“今天我的部分就结束了,剩下的内容得交给更专业的人来做了。”
路池雨说:“那得恭喜你了,圆满完成工作。”
高原地区天气变化飞快,十几分钟的日落前还是阳光灿烂,转眼间就开始阴云密布,细小的雨滴密密麻麻掉落下来。
“我操,这怎么说下雨就下雨啊。”路池雨无奈骂了一句。
“走吧,咱们抄近路,快点下山,没准还能赶在雨下大之前上车。”
周厉行伸手拉过路池雨的手臂,接着就带他在小雨中飞奔了起来。
周厉行所选择的抄近路其实就是一条更窄一些的羊肠小路,一路上,周厉行在前面快速跑着,路池雨就跟随着他的脚步,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臂疯狂往前冲。
雨越下越大了,有雨水顺着他的额头落进了眼睛里,路池雨也顾不上擦,只想着一路跟紧周厉行向前跑去。
他突然发现这种感觉很好,什么都不用想,有个人就冲在你的前面领着你往前奔跑的感觉,简直让人心神宁静。
终于到了停车场,周厉行把车打开,赶紧让路池雨先上了车。
路池雨一上车就发现,周厉行今天开的车,正是第一次遇到杜雨岚那天她开的那辆坦克300改装黑武士,他心里一个嘀咕,再次对这两个人的关系产生了疑问,难道他俩好到可以开一辆车吗?
上车后,周厉行给路池雨递了两张纸巾让他擦脸,路池雨把脸上的雨水抹干,可身体还是湿的,有股逼仄的阴冷从四肢蔓延开来。
周厉行把车里的空调打开烘了好半天才逐渐有了点热乎气。
“行哥,你把岚姐的车开过来了啊?”路池雨心直口快,打了个喷嚏过后,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随意一点问道。
周厉行打开雨刮器,他耐心说:“不是,这是我的车,你岚姐有她自己的车,前几天是因为她的车扎胎送去维修了,所以才借了我的车出门。”
听到这儿,路池雨心里没来由雀跃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在排除了周厉行和杜雨岚可能的暧昧关系后,他就觉得心里舒服许多。
“饿了没有?”周厉行轻声问他。
路池雨还是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点外卖喝了碗粥,周厉行不提他还没感觉,一提起他还真觉得有点饿了。
他点点头,诚实说道:“有点饿了。”
不到两秒钟,他又继续说:“也不是有点,是特别饿了。”
周厉行被逗笑了,他踩下油门驱车离开停车场,他说:“走,带你吃点好吃的去。”
“那太好了。”路池雨高兴道,随后他又赶紧抢着说,“先提前说好,今天我请客啊,你别跟我抢。”
周厉行边看红绿灯边笑着说:“好,不跟你抢,让你请。”
雨天路况不好,周厉行开车的速度也降了下来,在一段繁华中心区的十字路口,车辆拥堵起来,他看了看前面密密麻麻的车,接着把车内的音响打开,随机播放了一首歌。
“我看着你的眼睛,就像坠落在一片空旷海底,我追着你的声音,就像漂泊灵魂安放在宇宙墓地。”
“我想向你靠近,却只怕亿万光年之外,你我早已分属不同的日月星系。”
周厉行放的这首歌是一首有点梦幻摇滚风格的歌曲,路池雨瞟了一眼,这首歌名字叫《落日熔金》,是一个叫做爆裂银河的乐队唱的。
车外是瓢泼大雨,车内是温柔又迷幻的歌曲,路池雨一时之间有点恍惚,仿佛真就置身宇宙深处,只觉得这个场景浪漫得不像话,很像是某个文艺电影里的名场面。
他甚至希望,这场雨能下得更久一些,这条路能堵的时间更长一些。
这样,他感受到的浪漫情绪也能多维持一会。
想到这儿,他又忍不住暗暗骂自己,他说,路池雨,你能不能别把自己弄得这么凄惨,现在都开始从旅途中偶遇的陌生朋友身上索取浪漫了。
真是太不像话。
好在这段路终于开了过去,转个弯后,周厉行把车停在了一个小胡同的前面。
下车后,他带着路池雨拐进了小胡同里,等到进去后路池雨才发现,这里面竟然别有乾坤。
这样一条狭窄拥挤的小胡同里,竟然充斥着许多的门铺店家。
有咖啡厅、小酒馆,还有一些餐厅。
周厉行最后带他进了一家名字叫阿姆河的餐厅。
一进去后,路池雨就被餐厅的装修给吸引住了,餐厅内无论是桌子的陈设还是墙壁上悬挂的壁画,甚至包括楼梯的扶手和台阶的颜色,处处都是明艳的印度风情。
餐厅里音响放着一些他听不懂的印度歌曲,大厅内还有一个偌大的屏幕此刻正在播放着电影《三傻大闹宝莱坞》。
他们进去之后,立刻就有服务生迎了过来,服务生看到是周厉行后,很友好地笑了笑说:“哥,好久没见您过来了,还是楼上包房吗?”
周厉行点点头:“对,楼上最里面的那个包房,今天没人吧。”
“没有的,您先请。”服务生给他们引路到了楼梯口。
路池雨跟在周厉行的身后上了楼,最里面的那个包房位置很偏僻,但是胜在安静,听不到什么吵嚷声音。
周厉行坐下后把菜单递给他:“看看,有什么你想吃的,自己点就可以。”
路池雨扫了一眼,都是一些看不懂名字的印度菜,他也不太知道这些,于是就不装了,直接把菜单给周厉行递了回去说:“你点吧,行哥,我也没吃过,你就点你认为好吃的就行,我相信你的口味。”
周厉行也不跟他推辞,拿过菜单后随手在上面勾画了一些菜后就把单子给服务生拿了回去。
等到服务生离开后,路池雨刚拿起湿巾擦了个手,包间就再次有人推门而进。
进来的人是一对男女,男人身材高大威猛,典型的少数民族长相,还留着络腮胡子,路池雨目测他身高得将近一米九了,而女人则娇小可爱,眉眼清淡,站在男人身边把她衬得更加楚楚可怜起来。
男人一进屋就来拍拍周厉行的肩膀打招呼,用他不太标准的汉话说道:“厉行,你不够意思啊,什么时候来西宁的,也不提前告诉一声,这刚才要不是曼曼在门口看到你车了,我俩还不知道你过来了呢。”
“就是啊。”女人在旁边应声道,“多吉这老是惦记着你,前段时间还说想要去同仁看你呢。”
“我也刚来没多久,这不是拱北的壁画有两幅最近出了点问题,我就被文研组叫来给他们修图了。”周厉行沉声说道,“今天刚忙完,这立马就带上朋友来见你们了。”
说完话,他轻轻用手揽了一下路池雨的后背,若无其事在上面顺了两把,像是摸一只猫的脊背一样,他说:“介绍一下,这个是我最近刚认识的朋友,从京州过来的,名字叫路池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