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我?”
苏幸川和他碰了一下鼻尖,眼神里满是缱绻爱意,“他不是gay,刚刚那个女生是他的女朋友,他们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结婚了。”
李暄像被按下暂停键,整个人都僵住了,片刻之后他转头望向餐厅,依稀还能看见谢良和薛宁紫的身影,他的脸蹭地一下涨红。
所以他……闹笑话了?
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闹了一出笑话。
他好不容易才勇敢一次。
为了今天的“捉奸”,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反复和舅舅确认,从昨晚就开始惴惴不安,彻夜难眠,最后就落得一句:只是为了气你。
苏幸川明知道他误会了,也不解释,看了半个多月的戏,一次又一次地拿谢良刺他。
李暄一笔笔全记在心里,苏幸川说他不如谢良性格好,不如谢良做事勤快,说他娇气、小心眼、爱吃醋,苏幸川说起他的缺点时滔滔不绝,好像李暄是个不值得被喜欢的人。
苏幸川永远不知道,被最喜欢的人说“你不如我的现男友”是什么滋味。
苏幸川是坏蛋,坏透了。
他的眼圈和耳尖同时红了,窘迫和委屈顷刻间涌了出来,苏幸川怎么敢这样对他?
他的家人都不敢说他的不好。
他手腕使力,抵在苏幸川的胸口,推搡着从苏幸川的怀抱里挣扎出来,不顾方向,转身就走,苏幸川连忙追了上去,他想抓住李暄的胳膊,又被李暄狠狠挥开。
“小暄!”
李暄满肚子怨气,他红着眼对苏幸川说:“你明知道我误会了,为什么不解释?看着我像傻子一样吃醋,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当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笑?你在高兴什么?”
“因为……因为我也吃醋。”
李暄气上心头,根本没反应过来,还一个劲地宣泄,他用力推开苏幸川:“从小到大都没人敢这样整我,苏幸川你完蛋了!”
他连生气都只会说,你完蛋了。
苏幸川一直都知道,李暄只是看着冷,相处久了,会发现,他其实是一只喜欢露肚皮的软乎乎的小猫,爪子只是用来吓唬人的。
现在小猫丢脸了,小猫很生气。
有一对情侣从餐厅里出来,注意到路边的李暄,男孩还示意女孩看过来。
李暄的脸涨得更红。
他甩手就走。
苏幸川又一次追上来,李暄哭着说:“不许跟着我!”苏幸川只能停下。
李暄径直往前走。
他要找舅舅,让舅舅好好整一整苏幸川,用最恶劣的手段,拿掉苏幸川的项目,让他赔钱,让他砸锅卖铁,让他露宿街头!
他拿出手机,拨通徐正东的电话。
还没接通,他就把电话挂了。
哪里舍得……
苏幸川舍得气他,他也不舍得气苏幸川。
李暄的眼泪夺眶而出,明明知道了谢良不是苏幸川的男朋友,他应该高兴,虽然剧情没有按他预想的发展,但好歹结果如愿。
他为什么会这样难过呢?
因为苏幸川变了,苏幸川以前从来不敢取笑他,更不敢看他出丑。
他不再是这段感情的主导者。
他一路跑回家,到家门口的时候两腿酸软,直接瘫坐在地,母亲徐念芝连忙过来扶住他:“这是怎么了?骑车摔跟头了吗?”
李暄靠在母亲的肩头,沉默不语。
徐念芝检查了李暄的胳膊和膝盖,发现没有摔伤的痕迹,才松了口气,摸了摸李暄的头发,问:“还是因为那个男孩吗?”
李暄点头。
“暄暄,你在害怕什么?妈妈能帮你吗?”
李暄卸了全部力气,倚靠在母亲的肩膀上,“妈妈,不是所有的妈妈都像你那么好。”
徐念芝一下子就听懂了。
她轻声问:“七年前,那个男孩的妈妈找过你,是吗?对你说了什么?”
李暄的脸色瞬间发白。
脑海中响起苏幸川母亲的声音,“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有多恶心?你看看你给他发的消息,我求你不要把你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病传染给我儿子,你把我那么好的一个儿子引上不归路,你不怕遭天谴吗?你想我们这个家因为你鸡犬不宁,你想我死不瞑目吗?!”
她的声音像是一根刺狠狠扎进李暄的心,即使在母亲身边,他还是止不住发抖。
“为什么不敢告诉妈妈呢?”
李暄说:“我太懦弱了。”
徐念芝心疼地说:“那时候你才二十岁,二十岁本来就是对未来没做好准备的年纪。”
母亲的话让李暄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徐念芝又问:“那现在呢?”
话音刚落,苏幸川的电话打了过来。
李暄拿出手机,看到手机屏幕是闪动着苏幸川的名字,他狠心挂掉。
几秒钟后,苏幸川又打了过来。
徐念芝也看到了,她笑着揉了揉李暄的头发,将他发梢上的霜点拂去,她对李暄说:“接吧,没事的,妈妈去楼上。”
李暄看着母亲走上楼梯,接通了电话。
苏幸川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宝宝。”
只一个称呼,李暄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苏幸川沉默少顷,缓缓开口:“上次你问我,我和你七年前的那段感情,对我来说是否重要,我说很重要,其实不是。”
李暄的心被提起来。
“何止是重要呢?重要两个字,太轻了,”苏幸川轻笑一声,无奈道:“准确来讲,你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和你分开之后的每一天都像是重复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李暄愣在原地。
“我有时候会想,李暄真的很好吗?他就是一个娇气包,谈恋爱的时候我要给他端茶送水,要嘘寒问暖,要哄他高兴,要满心满眼全是他,就这样他还不满意,我一和其他女生说话,他就说我不爱他了,蛮横得不行,这哪里是男朋友,简直是祖宗。”
李暄抽噎声渐重,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
他想让苏幸川闭嘴,他一句都不想听。
可苏幸川说:“但我还是好喜欢他。”
李暄愣住。
“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他怎么都可爱,耍小脾气和吃醋的时候也可爱,就算偶尔也会生气,但是他心虚地勾一勾我的手指,我就立刻心软了,他不会谈恋爱,但他很会拿捏我。”
“宝宝,我好想你。”
“一开始还能打听到你的近况,知道你每天按部就班地上课,知道你大三申请了出国交流,知道你毕业之后去了美国深造……后来,就再也打听不到了,你突然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我花了很长时间都没走出来。”
“五年前我刚毕业,在公司旁边租了个房子,下了班我就一个人躺在床上,想着你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人陪在你身边。有时候我买了菜自己做饭,端上桌子的时候,也会想着,如果你坐在对面,我该有多幸福。”
“其实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五个月,我想念你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有时候,我都怀疑你是否已经把我忘了,会不会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记得,我们曾经在一起过。”
李暄哭着摇头。
“其实我曾经很自私地,希望你过得不好。”
“有一年,公司去灵山团建,那里有一座寺庙,听说很灵验,大家都进去拜了拜,我在踏进大殿门槛前,对自己说,我希望李暄再也遇不到一个像我这样对他好的人,我希望他后悔终生。可是走进去,跪在蒲团上的时候,我就改了主意,我对菩萨说,希望李暄幸福,他那样的娇气包,一点坎坷都经历不得,不如就让他一辈子无忧无虑,生活在宠爱里。”
李暄哭着打断他:“我才没有无忧无虑!”
苏幸川的声音也有了几分哽咽,他轻声问:“你也想我,是吗?”
“想你。”李暄委屈地说。
“我本来已经不期待了,可是你又出现了,如果这个冬天你没有出现。”
李暄的心瞬间被揪住了,他屏住呼吸,紧张地问:“你会怎么样?”
会继续等?会放弃?
还是……开启新生活?
苏幸川说:“我会迎来,想你的第八年。”
李暄破涕为笑。
他用手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流下,他不想哭出声,但是整个人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脑海里全是七年前的画面,他和苏幸川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他们拥有彼此之间所有的第一次。这七年,苏幸川有多痛苦,李暄就有多难熬。就在他无声哭泣的时候,苏幸川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宝宝,不哭了。”
李暄抬起头,看到徐念芝站在二楼的拐角,正笑着看他,他泪眼朦胧地望向母亲。
徐念芝说:“去吧。”
李暄倏地起身,冲出家门。
七年前苏幸川从车站回到学校,这一次,换成李暄去找他。
李暄打车去了新宸公馆。
他想明天早上在苏幸川的怀抱里醒来,就像那次喝醉了一样。
他一下车就跑进新宸公馆。
他还记得路线,刚到楼下却被人喊住。
李暄陡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是苏幸川的母亲。
李暄以前并不觉得自己习惯逃避, 在他的成长经历中,本来也没有遇到过多少坎坷。
如果苏幸川的母亲没有出现,李暄大概会一直自信地认为自己无所畏惧。
七年前, 寒假放得很早, 苏幸川和李暄腻腻歪歪地度过了元旦, 就各回各的家了。
回家之后,李暄一个人很无聊,成天在家里唉声叹气, 无聊到冒泡。他已经习惯了粘着苏幸川, 习惯了苏幸川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躺在床上的时候, 他突然很想苏幸川。
于是,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坐车去苏幸川家找他。
那天下大雪,雪花纷纷落下,李暄按照手机地图找到苏幸川的家,他特意没有告诉苏幸川,他准备给苏幸川一个惊喜。
一直到苏幸川家的楼下,他才给苏幸川打电话, 嘴角高高翘起, 电话接通时, 他正准备撒娇,得意洋洋地说:“苏!幸!川!猜猜我在哪里?我在你家楼下!”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是幸川的妈妈。”
李暄的笑容凝滞在嘴角。
“你在楼下是吗?我现在下来。”
几分钟后, 李暄看到一个穿着黑白格羽绒服的女人走了下来, 他一眼认出那是苏幸川的母亲,因为苏幸川的眉眼很像她。
何宁当时还没退休, 在一家建筑公司当会计,她走到李暄面前, 脸色并不是很好。
李暄不是很懂礼数的小孩,他呆呆地望着何宁,半天才想起来喊:“阿姨好。”
何宁好像早就知道他。
那时候雪已经很厚,李暄的脚踝都快被淹没了,他感觉很冷,心里想着:今晚要苏幸川帮我捂脚,我还要用他的腹肌捂手。
何宁开门见山:“我看到你和幸川的聊天记录了,你们正在谈恋爱,是不是?”
李暄愣愣地点头。
“你是同性恋?”
李暄当时乖乖点了头。
后来的每一天李暄都在后悔,他觉得自己太蠢了,傻得天真。因为爸爸妈妈溺爱他,无奈接受了他的性取向,他就以为全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的,他一直反复设想,如果他当时没有点头,事情会不会有转机?
可是那时候他只会乖乖点头,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何宁的眼眸里瞬间溢满厌恶。
“幸川不是同性恋,我的儿子我最清楚,他初中的时候收到女生的情书,还很开心地告诉我,所以我敢确定,他不是同性恋。”
“是你让他变成这样的!”何宁咬牙切齿。
李暄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失去。
他没法反驳。
“李暄,我就这样叫你吧。”
因为天气寒冷,何宁的声音微微发颤,但态度坚定:“我知道父母不该插手孩子的感情,但你们这种情况,我必须干预,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不管你们是玩玩而已,还是真心实意,我都不允许!”
“我不了解你们这个群体,我认为这是一种心理变态,怎么、怎么会喜欢上男人呢?实在是太恶心了,我不想让我的儿子得病,请你离开他,不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病传染给他!”
李暄吓得僵在原地,“我——”
何宁的情绪已经止不住闸,她满脑子都是前两天在苏幸川的手机上无意间的聊天记录,李暄问苏幸川什么时候去酒店。
她翻开儿子的相册,发现里面全是李暄的照片,甚至是一些睡觉时的照片。
何宁踉跄着后退,撞在橱柜上,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没想到第二天这个名叫李暄的男孩就找过来了,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不能放任不管。
她怒不可遏道:“不管用什么方式,不要拖泥带水,尽快离开他!如果你希望看到我们一家因为你变得鸡犬不宁,支离破碎,如果你希望看到我死不瞑目,你可以继续和他在一起!”
恶心、支离破碎、死不瞑目。
她的每一个词汇都让二十岁的李暄觉得陌生,觉得可怕。
他只是喜欢苏幸川,为什么会让苏幸川的妈妈死不瞑目?李暄想不明白,他的心脏一下一下地撞击着喉咙口,他觉得浑身都疼。
他颤声问:“阿姨,如果苏幸川以后都不喜欢女生呢?”
何宁直接暴怒,她赤红着眼,指着李暄骂道:“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人!小小年纪,做这么恶心的事情,你给他发的那些消息,我都没眼看下去,请你离他远一点!”
李暄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从小到大,他都没受过这样的责骂,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坏人。
“我能接受他不结婚不生孩子,但我不能接受他喜欢男人,这辈子都不能接受!”
李暄感到绝望。
“幸川是个孝顺的孩子,如果你想看到他在亲情和爱情之间两难,想让我到死都恨你,你可以喊他下来,当今晚的事没发生过。”
李暄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那一刻他好无望,好害怕,他在心里哭泣,他无措地想:苏幸川,我该怎么办?
“如果你稍微懂点事,现在就可以离开了。”这是何宁对李暄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天夜里,李暄带着一个大大的礼物盒,一个人踩着没过脚踝的雪,离开了苏幸川的家,后来他跟苏幸川说了分手,不敢说理由。
他在一夜之间长大。
他痛恨自己的幼稚、懦弱、不懂事,如果他机灵一点,能说会道、懂得变通一点,知道先欺骗敷衍过去,再和苏幸川一起想办法,苏幸川的妈妈也许不会那么生气。
可他当时太害怕了,只想逃走。
是他不好。
何宁给李暄带来的心理阴影,在往后的七年时光里一直遮天蔽日地笼罩着他,以至于后来去了国外,当听到别人聊起同性恋,他都会下意识逃避,他害怕听到别人的评价词。
他以为他会慢慢淡忘,用他现在的成熟去抵消当年的幼稚,可是七年后再见到何宁,他还是僵在原地,嘴唇开合,却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何宁朝他走过来。
何宁的白头发比以前多了些,脸上的皱纹也比以前多,但看起来并不老态,凝眸皱眉时依然带着让李暄害怕的威严。
何宁抬头看向楼道的牌子,脸色一下子变了,扬声质问他:“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要告诉我,你又和他在一起了!”
李暄又想逃了。
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条件反射地说:“不是……”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李暄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他想告诉何宁,他和苏幸川是真心相爱的,哪怕错过了七年,他们还是思念着彼此,没有人比他们更适合对方了,他已经成长了很多,没有以前那么幼稚,不会单方面享受苏幸川的照顾,他们可以互相帮持,像正常夫妻那样相守到老。
可是看着何宁的脸,他就一句都说不出来,他甚至开始想舅舅,想妈妈,像个小孩子一样,寄希望于别人,没办法自己做决定。
他觉得自己好差劲。
“妈?”
苏幸川的声音打破了李暄和何宁的僵局。
苏幸川打完电话,想了想还是准备去见李暄,结果刚下楼就看到李暄和何宁相对而立。
他走上来,正准备向母亲介绍,就听见何宁冷声质问:“幸川,你又和他在一起了?”
何宁发现过苏幸川和李暄的合照,当时她什么都没说,苏幸川以为母亲对这件事的接受程度比平常父母高一些,心想正好趁这个机会,让李暄见一见他的母亲。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何宁一声呵斥:“你让我太失望了!”
他愣住,李暄则是吓得接连往后退。
李暄转身就走。
苏幸川想拉住他,却被何宁拽了回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何宁含着泪问他。
苏幸川已经懵了,一向温柔的母亲此刻简直像一头暴怒的母狮,他从未见过母亲露出那种凶狠的表情,他只觉得内心一片茫然,又在母亲的声声质问中回过神来。
母亲早就知道了?她甚至知道李暄的名字,还频频提起“七年前”。而李暄刚刚脸色发白,仓皇逃离,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
难道——
“您找过他?”
何宁猛地停住。
她的沉默已经透露了所有,苏幸川感觉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他抓住母亲的手臂,难以置信地问:“您找过他?您对他说了什么?”
何宁眼神躲避。
“所以他跟我提了分手。”
“是!我找过他,那又怎么样?你那时候还在读书,我不想影响你!”
苏幸川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怒道:“您到底对他说了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和我商量?您不想影响我,就去影响他吗?他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你让我怎么办?我不想让他毁了你。”
苏幸川心痛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二十岁的李暄到底经历了什么,承受了什么,才会默不作声地退出他的生活?
他抓着母亲的胳膊,一字一句道:“妈,我告诉您,我变成同性恋不是被他影响,是我先喜欢上他的。”
何宁说:“不可能。”
“遇到他之前,我没有对任何女生动过心,但是见到他第一面,我就挪不开眼了。”
何宁脸色惨白,“你一直很乖的,你不要这样说,幸川,你只是还没有遇到你喜欢的女孩,你听妈的话,和他断掉——”
苏幸川哑声说:“您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就是如此,我和他在一起,确认关系是我提的,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我主动的,我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这辈子都认准了他。”
何宁拉住苏幸川的外套,“幸川!”
“我现在要去找他,我必须找到他,”苏幸川对母亲说:“妈,我等他七年了。”
苏幸川给李暄打电话,没人接。
他心疼得快疯了。
几个小时前,他在电话里还说希望李暄一生顺遂,不要有坎坷,原来在七年前,李暄人生中经历的第一次坎坷,竟然是他带来的。
李暄那样一个娇气的哭包,平时语气稍微重一点,他就要委屈,要生好久的闷气。
他怎么能承受得了一个母亲的责骂?
七年了,关于分手的理由,苏幸川无数次恶意揣测李暄,竟一次也没想过问题可能出在他的身上,不然前一天还嗲声嗲气说过年要一起放烟花的李暄,怎么会莫名其妙提分手?
分手的时候,李暄哭着说:“不行。”
他应该有所察觉的。
他继续给李暄打电话,李暄还是不接。
小区两边都看不到李暄的身影,他猜测李暄应该回家了,可他又不知道李暄家的住址,想了想,只能给徐正东的司机打电话,借口说有文件要送过去,套到了徐家老宅的地址。
一拿到地址,他立即开车过去。
别墅区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入,他只能把车停在路边,然后走进去。
他脚步全乱。
他知道李暄一定是伤心了,害怕了。
他好不容易才从李暄嘴里得到一句“想你”,他七年的等待才看见曙光,不能就这样功亏一篑,他必须见到李暄,就算死缠烂打,抛去所有自尊,他也要把李暄找回来。
走着走着,他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李暄。
李暄抱着一堆东西往前跑,一时不注意,摔了一跤,整个人往前倾倒,趴在地上,怀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苏幸川连忙跑过去扶起他。
他握着李暄的手腕,紧张地问:“有没有受伤?手肘膝盖疼不疼?”
李暄看到他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就忙不迭地捡地上的东西,“你妈妈走了吗?”
“什么?”
“我想见她。”
“不用了,小暄,我妈那边我来解决。”
李暄却望向他,眼里是亮晶晶的泪光,执拗地说:“我自己去说。”
苏幸川心疼地抱住他。
“对不起,我这一次不会再逃避了,我只是想回来拿东西,”李暄把地上的东西一本一本地捡起来放进怀里,他抽噎着对苏幸川说:
“这些是我的证书,我的学位证书,我的医师资格证和执业证,我去年的获奖证书,我的体检报告,我这些年一直在认真生活。”
苏幸川怔怔地望着他。
明明李暄的脸和以前没有太大差别,泪眼朦胧的样子依旧惹人疼惜,可是苏幸川第一次直观地感觉到,李暄真的长大了。
李暄哭着说:“我想告诉你妈妈,我没有乱七八糟的病,也不是坏人,我只是喜欢你。”
李暄一愣,难道……不是吗?
苏幸川捧着他的脸, 指腹轻拭他的泪痕, “不是的, 不管她同不同意,我们都要在一起,因为, 我已经等不及了。”
李暄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苏幸川说:“七年前的事错在我身上, 我应该提前告诉我父母,做好他们的工作。如果非要说暄暄也有错的话, 暄暄唯一的错就是,当年没把这件事告诉我。”
李暄嘴角往下撇,哭腔更浓。
“我不要你去找我母亲,这本来就是我应该解决的事,暄暄本来就是很优秀的,”苏幸川在李暄耳边说:“是好宝宝,不需要证明。”
李暄把脸埋在苏幸川的肩头, 闷声嘟囔:“不准这样说话。”
他的小脾气时隔七年又初见端倪。
苏幸川忍不住用脸颊蹭了蹭他的额头, 像以前那样, “还没吃晚饭吧,先回去吃饭, 然后睡一觉,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上班,好不好?”
“那你妈妈呢?”
“我来解决。”
李暄紧紧搂住苏幸川的肩膀, 整个人都贴到他的身上。
有苏幸川在身边,李暄总是很安心。
苏幸川回去之后, 又和何宁吵了一架,何宁始终不能理解苏幸川对李暄的感情,她将一切责任和怨言都推到李暄身上,然后愤然离开,临走前她告诉苏幸川:“我绝不同意。”
苏幸川也坚定:“妈,我有我的人生。”
何宁攥着门把手,既心痛又不解:“幸川,你怎么、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一直都很听话,爸爸妈妈都以你为傲——”
“只因为我喜欢男人,我就不配成为你们的骄傲了吗?”
何宁怔住。
“我没有变,如果非要说我变了,那可能是,他回到我身边了,我觉得从今往后的每一天都值得期待,真的很开心。”
何宁难以置信地打量着他,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片刻之后,摔门而去。
第二天。
苏幸川准时把车停在李暄家门口,
不知道是不是李暄提前和物业打了招呼,苏幸川的车竟然可以畅通无阻地进来,一路开到李暄家的院子门口。
李暄推开门就看到他。
苏幸川降下车窗。
李暄眼睛一亮,脸颊浮现浅浅的酒窝。
他立即跑过来,到半路又突然减速,变成慢慢地走过来,好像有些不情愿。
苏幸川有些疑惑,看着他走到车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来,一声不吭。
苏幸川花了几秒钟思考,忽然懂了:“好小气,还想着昨天在餐厅里丢脸的事呢。”
小李医生自诩七年的时光已经让他脱胎换骨,变得成熟勇敢,昨天却哭得惨兮兮,还都被前男友看在眼里,一觉醒来觉得十分丢脸,面子上过不去,所以准备暂时保持高冷。
李暄扭过脸,苏幸川倾身过去帮他系安全带,两个人的距离瞬间拉近。有股淡淡的爽肤水香味在鼻间萦绕开,李暄脸颊上的婴儿肥没了,但是皮肤依旧很好,白皙细腻,苏幸川装作嫌安全带不够长,又靠了过去。
意思不言自明。
李暄睫毛颤了颤,略略垂眸。
明明两个人七年前如胶似漆过,昨天又互诉衷肠,原本想着第二天见面一定干柴烈火。
谁想,竟都有些不自在。
气氛莫名微妙。
好像又回到最开始窗户纸将破未破的阶段。
苏幸川本来也算能说会道,此刻靠得这么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俩从谈恋爱之初就没经历过纯洁的暧昧期,李暄用幼稚的手段勾引,苏幸川昏君似地把持不住,从第一次见面到上床,加起来没超过四十天,后面又不知羞耻地把花样玩遍。
现在久别重逢,两个人倒是克制住了。
苏幸川蠢蠢欲动,下巴已经碰到了李暄的衣领,正巧公司电话又打过来。
是公司同事:“苏经理,严总让你上午十点半回公司开会,关于之前盛安集团的事。”
“好的,我知道了。”
苏幸川放下手机,李暄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