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抿着不放,小木勺被拽出来以后,他嘴巴上沾着蛋黄,咯咯笑出声,以为在玩耍。
顾兰时无奈,但见孩子高兴,他笑着又喂一小勺。星星玩归玩,吃东西从来都不含糊,别看这么小,已经能边玩边吃大半个鸡蛋了。
家里别的没有,鸡蛋是管够的,天天都可以从鸡窝里摸最新鲜的鸡蛋煮给孩子吃。
有时顾满自己跑过来找弟弟玩耍,顾兰时也会多煮两个给侄儿吃。
“呜。”星星看见跑进来的灰灰,小手指着狗,转头又看向顾兰时。
“噢,灰灰来了,来找我们星星。”顾兰时笑眯眯的。
星星看见狗没有要下炕玩,瞅见小木勺又递来了,张嘴就咬住。
顾兰时惊讶:“哎呦,这么大的嘴巴。”
星星笑个不停,两只小手拍了拍。
见他因为笑,嘴里刚吃进去的东西又漏出来,顾兰时用手帕给他擦干净,也不敢再逗着玩儿了,还是吃东西要紧,不然全糟蹋了。
吃到后面,星星心思明显放在了玩闹上,扭过脸不愿再吃了,顾兰时没有追着喂,放下碗到一旁,抱着孩子下了炕。
灰灰摇着尾巴跟在后面,汪汪叫像是在逗孩子玩,星星笑一声它叫一声。
一路走到院外,顾兰时径直往东边葡萄架下走。
葡萄藤枝叶繁茂,投下一片阴凉,他和星星同时抬头看,一小爪一小爪的绿色小葡萄已经挂了许多串,葡萄还很小,又绿又涩,还没到成熟的时候。
前面,枣子、柿子还有石榴都挂了果,同样小而生涩。
顾兰时抱着儿子从葡萄架下穿过,又往东边石壁那边走,除了桑树香椿树以外,还栽了几棵从山上挖来的核桃苗。
去年核桃树还挺争气,除了最里面那棵树苗只结了一个核桃,其他树都结了十来个,连一篮子都没摘满,可剥了青皮后砸开,个个都是饱满的,核桃肉再剥了皮,又白又脆又甜。
星星看见挂在核桃树枝上的青皮果,啊啊伸手想摘,顾兰时赶紧抱着他走开。
自己儿子自己知道,星星手里无论拿了什么,都要扣扣捏捏,核桃青皮抠破以后,容易把手染黑。
在家没事,正好裴厌背了一筐野菜进门,顾兰时说一声,就抱星星往外走。
灰灰一看要出门,屁颠屁颠跟上了。
裴厌把野菜倒出来,择择里头混的杂草和带了泥的根部,打水淘洗两遍,弄干净以后,铺在旧席子上晾开。
房顶、木架上都放了竹匾,晒着各种菜干和草药。
听见母鸡咯咯哒叫,他起身提了蛋篮往鸡圈走,独自在家忙碌。
另一边,顾兰时进了家门,见堂屋有人,他笑道:“婶子。”
方金凤看见星星,忙不迭放下茶碗,伸手想接过去抱抱。
因是生人,星星扭过脸,小手扒拉顾兰时脖子,搂的还挺紧。
方金凤直笑,冲星星拍拍手,再逗了几句,最后还是没抱成,她又坐回去,和苗秋莲笑着说了几句家常话。
顾兰时没在堂屋多待,进了原先自己的屋子,如今只剩竹哥儿一个人住。
“兰时哥哥。”竹哥儿刚从炕上下来,正在靸鞋,见他进来,干脆又放下鞋坐了回去。
顾兰时把星星放在炕上,拍拍小屁股让他自己去爬,瞅一眼没被关上的房门,能听见外头的说话声。
他坐在炕沿,笑眯眯看一眼弟弟。
“来,过来。”竹哥儿和星星说话,让小外甥往自己这边爬,星星越发结实了,瞧这胖胳膊胖腿,在村里都是出名的奶胖娃娃。
不想一抬眼,就看见他兰时哥哥的笑脸。
方金凤平时来串门子还好,今天和苗秋莲一副谈正事的模样,想不看出来都难。
竹哥儿有点羞窘,便嚷嚷开来:“哎呀呀,你看我做什么,你又不是没经过。”
顾兰时当初也是这样,那时候还是他们两人一起躲在屋里说悄悄话,然而那次方金凤上门说媒,是替林家搭话的。
话一出口,才方觉不妥。
竹哥儿话音一顿,大气没敢喘,小心翼翼去瞅顾兰时脸色。
顾兰时依旧笑眯眯的,林晋鹏那事儿是恶心,但已经过去好几年,现在回想,竟觉得那些人和事变得陌生起来,他竟然和林晋鹏定过亲。
那人长什么样来着?
他回忆了一下才记起,随后和竹哥儿对视上,见弟弟一脸不安,他笑道:“我怎么了?我就看你一眼,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竹哥儿被气到,一下子忘记了忐忑,他恶狠狠抱起星星,在小外甥肉脸蛋上狠狠亲一口。
星星哇哇乱叫。
见外甥没哭,竹哥儿又嘬一口他肉乎乎的脸蛋,末了傻笑一下问星星:“还挺香,吃什么了?怎么亲起来都是甜的。”
顾兰时被弟弟逗笑,随后才低声问道:“金凤婶子替哪家上门的?你知道?”
竹哥儿让星星坐在他腿上,轻轻捏一下外甥的小肥手,他也压低了嗓子:“不知道。”
顾兰时翻了个白眼:“做什么吃的,连这个都不知道。”
竹哥儿笑,又逗一下星星,说:“我只听了个大概,好像是杏水村那边的。”
“大姑妈不就在杏源村,和杏水村挨着,回头爹娘肯定要找她打听打听。”顾兰时见桌上有米糕,拿起一块咬一口,若有所思。
杏水村离他们村有点远,平时不大过去,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熟悉。
他嘴巴一动,星星就看过来。
顾兰时一顿,坏了,忘了避开儿子。好在星星只是瞅一眼,又和小嬷玩起来,想必是刚才吃过鸡蛋,这会子不饿。
他放心吃米糕,思索一下想起裴厌曾经跟他说的,裴家那个姑姑,不就嫁去了杏水村,裴厌还曾经找对方做了两双布鞋,但姑丈一家不愿跟裴厌来往,因此再没去过。
他独自想了一阵,和裴家姑姑从没来往过,再说了,人家姓裴,和顾家又没什么关系,便不再烦恼。
有竹哥儿哄星星玩儿,他脱鞋上了炕,靠坐在炕头好歇歇。
没多久,方金凤走了,苗秋莲进来看他们三个。
抱着胖外孙,苗秋莲爱得什么似的,也就顾兰时嫁的离家近,随时都能见着。
“娘,怎么样?”顾兰时原本百无聊赖,一下子来了精神。
苗秋莲摸摸外孙小脑瓜,说:“杏水村的,姓李,李姓在那边是大户,听你金凤婶子说的那样,家里挺好,兄弟姊妹都多,不是单薄的人家。”
“牛、骡子都有,田也多,回头啊,我让你爹去趟你大姑妈家,同你姑丈去打听打听,你大舅舅二舅舅那边我再嘱咐一下,多打听几遭,总没错。”
“竹哥儿还小呢,这刚踅摸,又不着急。”
“可不是。”顾兰时附和道,心想确实,才十五岁,今年慢慢找,到明年定下,后年再嫁,来得及,他们家也算是殷实的人家,找个门当户对的才是正理。
“前两天你大嫂回娘家,倒是说村里有合适的,只是还没找着机会去问问,今儿你婶子就来了。”苗秋莲边说边琢磨,又道:“还是得去张家村一趟,正好是你大嫂娘家,好打听。”
就剩竹哥儿一个幺儿,她心里不舍得,自然要多比对比对,寻个最合适的。
而且之前经过林晋鹏的事,让她和顾铁山有了各种顾忌,他俩暗地里总会合计合计小儿子的亲事,可每列出一家,心里都打嘀咕,生怕再遇着个人面兽心的。
这话她没有当着顾兰时的面儿说,也从不在家里小辈面前提起,毕竟是件闹心的丑事,只和顾铁山念叨唾骂几句。
顾兰时又笑着去看竹哥儿,竹哥儿轻哼一声掩饰羞窘,扭过脸的架势倒和星星有点像。
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
风变凉,秋到了。
竹哥儿的亲事还在踅摸、思虑,顾兰时和裴厌今年新养的小母鸡下蛋了。
今年养鸡越发顺手,没事就赶出来在外面抓虫吃草,还给砸河螺挖地龙剁泥鳅,小母鸡一个个养得圆滚咕噜,肥肥壮壮的,下完蛋咯咯哒的叫声中气十足,听着就像是下蛋好手。
比起公鸡,小母鸡的叫声肯定娇一些。
顾兰时不说,裴厌伺候母鸡十分尽心,养得壮他心里有了底,今年再挑三十只养在暖屋,下蛋不愁了。
至于那十九只公鸡仔,如今剩下十只了,半大的小嫩鸡要好吃一点,星星也能喝两口嫩鸡汤打打牙祭。
顾兰时早就把十只公鸡安排好了,每个月吃两只,能吃五个月呢。
第239章
枣子蒂部有了一点红,顾兰时拽下枝条,捡着有一点点红色的枣子摘了两个,用手帕擦擦就啃。
第一口没啥滋味,枣儿也硬,明显吃不得,他随手丢在一旁。
第二个枣子还好点,有了一点甜味,没有那么硬实,他塞进嘴里咔嚓咬,又在树下转一圈。
比起别的果树,枣树结枣子快,今年结的挺繁盛,一颗颗挂在枝头随风摆,就是树还小,枝干就那么些,再长一些年头才能成大树。
顾兰时心知还没到吃枣的时候,不再乱摘糟蹋了。
他这棵看看那棵瞅瞅,心想幸好有五棵树,今年怎么都能打一麻袋多枣子,说不定有两麻袋呢,往后就不用上家里要枣吃了。
周大良拉着一车草进门,后头刘大鹅背着竹筐,筐里是特意挑的嫩野菜。
“刘哥,野菜放灶房门口就成,我等会儿再拾掇。”顾兰时道。
“嗯嗯。”刘大鹅闷着点头,也没有去看顾兰时,只连声答应,太阳在头顶,他俩眯着眼擦汗,一路进了院子。
顾兰时在菜地挖了一棵大春菜,挎掉最外面的几片老叶子,直接丢进东边鸡圈里,小母鸡们一看有吃的,跑得都很快。
进院之后,见周大良在谷场上倒草,他看一眼,独自在灶房门口忙。
哐当一声响,院里连人带狗都看过去,周大良从板车底下捡起掉落的一块木板,挠挠头说:“得再钉钉。”
裴厌没在,他瞧一眼顾兰时,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毕竟是他弄坏的。
顾兰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站在那边扬声道:“周哥,你看看柴房还有杂屋,找几个钉子钉上去。”
刘大鹅拿了扫帚过来,把板车上余落的草和土屑都扫干净,说:“你先拉到那边,我把草摊开过去帮忙。”
“成。”周大良心中松快了,没挨骂最好,修修补补什么的都好说。
还没找到钉子,裴厌回来了,一眼就看到院里的板车露出一个洞。
顾兰时坐在灶房门口择菜,说:“掉下来一块板子,钉上去就行。”
“嗯。”裴厌走过来,放下竹筐和篮子,一筐子秋笋很鲜,竹篮里菌子不少,还有许多黑绿的地皮菜。
他过去围着板车看,说道:“昨天赶车从府城回来,我就听到响动,想着回来修补修补,还没来得及看,它就掉了。”
“买回来就是旧车,没一整块的车板结实。”顾兰时随口应道。
裴厌想了一下,说:“等会儿我去找徐木头,让他做一个新的,比这个做的大些。”
“这个补一补,留在家里打草用。”
顾兰时抬头看过去,听完点点头:“嗯,是该换一个了。”
多一架车也挺好,裴厌隔三差五就要赶车去镇上去府城,带了鸡蛋根本不敢跑快,因此每次都要半天甚至更久,刘大鹅和周大良要是出门打草,只能一趟趟用竹筐背,不如车装得多还省事。
听见星星哭起来,顾兰时赶忙拍拍手,起身往屋里走。
抱儿子出来撒尿,刘大鹅和周大良找到了钉子和锤子,在板车上敲敲打打。
他问道:“晚饭炒个春菜,再做个拌豆腐?再买点豆皮,明天煮疙瘩汤吃,切一些豆皮丝和豆腐丁子放进去。”
裴厌正在洗手,打算喝水吃点米糕垫垫肚子,跑一趟山上也渴了,闻言开口:“行,多买两块,明天再用猪油煎几片,撒些辣子粉。”
“好。”顾兰时笑着答应,见星星尿完了,他抱回去,喂孩子喝两口温水,便用布兜将儿子背在背上,提了篮子出门买豆腐。
裴厌不着急出门找徐木头,坐在堂屋先歇脚倒茶喝。
另一边,顾兰时路过家门,见他娘在院里,抬脚跨进门槛。
星星在他背上挥小手,苗秋莲抬头看见,笑问道:“兰时,带星星上哪里?”
顾兰时反手往脖子处摸,拿开星星揪着他衣领的小手,说:“去买豆腐。”
他张望一下,问:“霜儿不在家?”
苗秋莲正在挑碎布,说:“狗儿陪着去看草药郎中了,说胃不舒坦,让郎中瞧瞧。”
原来这样,有身孕就是麻烦,各种难受,顾兰时点点头,又问:“竹哥儿出去了?”
“去你三伯娘那边了。”苗秋莲没忍住,说:“前几天让你爹和姑丈打听了杏水村那户姓李的,还是觉得不大行,家里人是多,日子也好,可上头两个嫂子厉害,还有一个大姑姐,也厉害。”
她压低声音:“那家是非多,竹哥儿缺心眼,应付不来,还是算了,倒是张家村那个不错,只是还没细打听。”
顾兰时一听这样,也觉得不妥,竹哥儿要真过去了,不一定能处好,还是找个清静些的人家,开口道:“咱们又不愁,这个不行,还有别的呢,挑个最好的。”
苗秋莲笑瞪他一眼,这话说的,可不能让别人听见,不然还以为他家多能耐。
顾兰时没有多待,说两句闲话背着星星又出去了。
星星很招上了年纪的人喜爱,胖乎乎又精神,眼睛还大,一路往村外走,总有上前逗孩子的。
阳光柔和,从藤蔓枝叶的缝隙之中投射下来,斑驳映在地上。
葡萄粒已经有变红变紫的了,其实从浅红浅紫时,他俩没事就摘几粒吃,眼下越发接近成熟,顾兰时看得心满意足,提着菜篮从葡萄架底下出来。
再有十天就是中秋,今年祭月有不多见的葡萄了,到时候挑几串大的摆在香案上。
丝瓜摘了两个长老的,顾兰时放在木架上,晒几天干透了,剥了皮掏了籽,好刷锅洗碗。
裴厌在堂屋抱着星星举高高玩耍,臭小子已经十一个月了,越发足实,下个月就满周岁。
“啊——”
星星一高兴,呜呜乱叫起来。
儿子胖乎乎,裴厌抱着耍了好一阵,重复举高数次,比起孩子,总是大人先败下阵来,玩太多就没意思了。
他把星星放在地上,让学着站立。
星星还想被举高,一边哇哇叫一边耍赖,腿往上屈,脚丫子硬是不肯落地。
裴厌无奈,只能抱起儿子再次举高,星星便又笑起来。
顾兰时溜进灶房,幸好不是让他举,他力气再大,也架不住要把胖小子来回反复举高,每每玩一场下来,都觉得胳膊酸。
舀水洗菜,想起中秋的事,他高声道:“裴厌,过几天去镇上,记得买几包月饼回来,外头卖的好看,今年就不做了,多买两包,送节礼要用。”
“知道了。”裴厌将星星抱在怀里,不再举高了,逗着儿子说:“去看葡萄,摘葡萄吃。”
星星已经知道葡萄是什么,更别说“吃”这个字,一下子就忘记举高高的事,小胳膊指着门外啊啊叫。
葡萄架下,裴厌抬手摘了几颗浅紫的葡萄粒,皮还没剥,就看见星星口水流了下来。
“兰时哥哥!”
裴厌下意识看向篱笆大门,竹哥儿气喘吁吁跑近,喊道:“小嫂嫂要生了!”
“兰时!”裴厌大步往回走,高声喊了句。
顾兰时匆匆解下襜衣:“来了来了!”
星星不知道怎么了,被大人的紧张和高喊弄得有些不安,紧紧攥住裴厌衣裳,大眼睛看向跑远的阿姆,突然哇一声哭出来。
顾兰时听见星星哭,变跑为走频频回头:“阿姆等会儿就回来,爹爹在呢。”
“你去吧,我回屋哄。”裴厌连忙抱着儿子回去,不让他看见顾兰时。
进屋后,星星还在哭,他给剥了个葡萄,递到儿子嘴边。
星星一下子止住哭泣,泪眼汪汪,长长的眼睫都是湿的,嘴巴一张,就把晶莹剔透的葡萄吃进去。
砸吧着酸甜的葡萄汁水,星星破涕为笑
裴厌见他变脸这么快,也笑了下,小东西,给点吃的连阿姆都忘了。
苗秋莲已经喊来好几个妇人夫郎,张春花和李月也在,顾兰时进屋看一眼,原本想在里面帮忙,但苗秋莲还是让他出去了,小孩子家家的,才生过一个,在这里添乱,赶紧和竹哥儿去烧水才是正事。
顾兰瑜去接稳婆了,顾铁山在院里团团转,他是完全帮不上忙的,转悠半天也没人理他,于是在柴堆前蹲下,万一有用到他的地方,不至于找不见人。
顾兰时和竹哥儿干惯了灶房的事,烧水起火有条不紊,剪子得在滚水里煮一煮,鸡蛋也给花惜霜备上了,万一生的时辰久,得吃点蛋羹补补力气。
给稳婆也要做饭,荤素都得备全。
顾兰时脚不沾地,没多久稳婆来了,他心里定了定神,和竹哥儿继续在灶房忙,偶尔听见花惜霜的痛叫,即便自己也生过,心里头还是不免担忧。
顾兰瑜站在院里不安极了,根本待不住,站在窗下问一句,没人理他,要么苗秋莲在屋里骂他,让离远些,碍手碍脚还来问话。
他只能在院里团团转,顾兰时给他倒了碗温水喝,才发现他手在打哆嗦。
生孩子这样的大事,谁都免不了提起心吊起胆,见弟弟平时的胆量不见了,他强行按着人坐下,万一吓蒙了腿软,一趔趄还不得摔倒,到时候都不知要先顾谁。
裴厌抱着星星站在门口,顾兰时一转头就看见了,匆匆走过去,说:“还没生呢,你俩先回去。”
“稳婆到了?”裴厌问道。
顾兰时点点头:“到了,已经进去了,不会有什么事,要是这边耽搁久了,晚饭你自己做。”
“嗯。”裴厌见院里乱糟糟的,大伙儿都顾不上别的事,星星在这边又是个累赘,便抱着孩子离开了。
花惜霜头胎,生产还算顺利。
夜色初临,裴厌再次带没有睡着的星星过来,还没进门,就听见稳婆的贺喜声传来,喜得千金,母女都平安。
门前院里都点了灯笼,裴厌看见顾兰瑜从椅子上一蹦而起,不由笑了下。
顾兰时也在院里等,听见门外的动静望过去。
灯笼光昏黄,裴厌抱着裹严实的星星目光柔和,他快步走过去,笑着说:“是闺女。”
“嗯,我听见了。”裴厌笑道。
星星张开胳膊,顾兰时接过儿子,见星星揉眼睛,他横抱着儿子拍哄,低声问:“吃过了?”
“吃了,你吃了没?”裴厌问道。
“刚吃过。”顾兰时回头让竹哥儿给稳婆备水和野澡珠洗手,张春花从房里出来,张罗着给稳婆的茶水和饭菜,有她在,顾兰时就没有再管了。
星星早就困了,只是头一回没有阿姆哄睡,哭闹着不愿意躺下,这会子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顾兰时哄一会儿,又把儿子给裴厌:“我看看,估计没什么事了,你俩先回去。”
裴厌点点头:“天黑了,记得让狗儿送你过树林。”
“行,知道了。”顾兰时又催促他往回走,等会儿天彻底黑了,孩子在外头不好。
别人不提,顾兰瑜是高兴的,女儿脸蛋圆圆,和花惜霜很像,小小一团很软,他都不敢抱。
“咱们家总算来个闺女。”张春花喜道。
她和李月都是两个儿子,盼着小双儿小闺女,愣是不来,四个野小子每天窜上窜下捣蛋,烦都要烦死了,这会儿两人轮换着抱侄女,都喜笑颜开的。
苗秋莲和稳婆闲聊几句,让人在自己屋里歇歇,吃茶吃饭,过来看见小孙女,也高兴得不行,这下孙子孙女都有了。
她接过孙女乐得合不拢嘴:“哎呦呦,瞧这俊的。”
别人抱时顾铁山不好过去看,见她在抱,顾铁山站在门外咳嗽一声,苗秋莲连忙过去,给他看看孙女。
顾兰时见没有大事要忙了,看过侄女以后,高高兴兴让狗儿送他回去。
第240章
女儿吃过奶乖乖就睡,顾兰瑜坐在炕边看着孩子傻乐,正在院里干活,一想起自己有闺女了,就把手里的活撂下进屋看闺女。
花惜霜歇了两天,总算有了精神头,她从小在家娇惯着长大,还是头一回吃这样的苦和痛,不过看见女儿安安静静睡在旁边,就觉得苦没白吃。
从女儿生下,两人就商量取名的事,大名自有顾铁山和苗秋莲定夺,这小名儿就落在他俩头上。
顾兰时来看弟妹和侄女的时候,得知侄女乳名叫小丫,高兴地对着侄女念了好几遍。
可惜小丫太小了,睁着乌黑的眼睛看一眼大人,又落向别处,也听不懂话。
至于大名,顾铁山这几天抓耳挠腮的,苗秋莲也经常出神琢磨,家里头一个孙女,花儿月儿又不能取,得避开长辈名讳,至于别的,太粗俗的不能取,太雅致的他俩想不出来,一时不能起好。
这也不忙,有个小名先叫着,慢慢想就是了。
因星星哭声叫声都大,顾兰时暂时没带他过去,万一闹起来吵着小丫。
眨眼就到中秋,按着习俗赶在节前送了礼,中秋这日,给两个长工放了假,乡下很少有给赏钱的,让带了些瓜果菜蔬回去。
刘大鹅和周大良没想到会给葡萄和石榴,又惊又喜,一串不大的葡萄搁在镇上,都得不少钱,别说家里人,他俩也就今年知道葡萄是个什么味儿,得了后两人提着一篮子东西,嘴笨说不出什么好听话,但不断向裴厌点头欠腰,心中分外感激。
下午,顾兰时支灶起火,裴厌背着星星剪葡萄摘果子,今年葡萄结的多,分给长工一点,让带回去吃也没什么。
昨天见葡萄紫的多,他摘了大半筐去镇上卖,二十几斤,因中秋在即,价钱很好,一斤十五文,总有爱尝鲜的,全卖了出去,得了三钱多。
村里亲戚离得近,送的节礼也有葡萄,过节都高兴高兴。
至于最大最好的那两串紫葡萄,裴厌留给了自家,没有卖掉。
星星在后面看见紫葡萄,张开小手啊啊叫,裴厌把剪下来的两大串葡萄小心放在竹匾上,随后抬胳膊,给儿子在别的葡萄上摘了两粒紫红透亮的。
狗闻到了肉味,都在院里打圈转悠。
裴厌端着竹匾进来,竹匾上两串葡萄在中间,周围是许多红枣和十来个红石榴。
他解下布兜,将星星放进摇篮里,先给儿子剥了葡萄吃,随后拿起另一个小竹匾:“兰时,星星在堂屋,我去摘柿子。”
“好。”顾兰时忙着切菜,从窗子看见狗在院里,喊道:“大黑,去看着。”
大黑慢悠悠甩两下尾巴,就往堂屋走。
星星嘴巴里有葡萄肉,手里也有一个剥好的,捏的手上黏糊糊脏兮兮,他自己咯咯笑起来,很高兴的模样。
裴厌拿了竹竿够软柿子,底下伸手能够到的,已经没软的了。
前前后后忙活,夕阳沉下,夜色笼罩,圆月洒下银辉,亮而动人。
夜幕之上有星光点缀,一闪一闪,汇聚成银河。
上供燃香烧纸祭拜,和往年没什么不同,天上星星还是那么多,地上也有一个星星。
供果祭过之后,家里人多就分一分,尤其小孩子。
可星星还没长大,很多东西吃不了,依旧是顾兰时和裴厌的。
月色很亮,饭桌摆在院里。
裴厌开了一坛酒,自己倒了两杯,顾兰时只觉得月光柔和,说不出什么赏月的好词儿,颇觉舒畅怡然。
星星坐在摇篮里伸出小手要吃要喝,不是喊阿姆就是喊爹爹,说话依旧是朝外蹦几个字,很少能连在一起,着急了就啊啊叫。
不约而同的,两人抬头看一眼月亮。
满天月光星辉。
板车做好了,崭新平整,没有修补的一块块木板,看着就让人高兴。
顾兰时抱着星星在院里围着板车看,裴厌刚从徐木头那儿拉回来。
“新车车。”顾兰时伸手在车沿板子上拍拍,新的就是结实,木料也好。
“车、车。”星星也弯腰,伸着小手非要学他拍一拍。
顾兰时惊讶儿子今天话逮得不错,笑着让他拍了两下,小东西,就爱学大人。
裴厌牵了水牛从后院出来,用新做的绳索车套套好牛车,笑道:“坐着,出去转一圈,也让牛熟络熟络,后边割稻收豆让它拉车,让毛驴歇歇。”
“行。”顾兰时一听这话,正好刘大鹅和周大良在大菜地干活,没有出门,他抱着星星跟裴厌往外走,等出去了再坐不迟。
“就这么干转?”他问道。
裴厌想一下,说:“要不顺路去买几块豆腐。”
“我去拿钱,你把竹篮放上。”顾兰时喜笑颜开,总算找着个由头,不然出门了遇见人问,总不能说特意让牛拉车在外面走一圈,也太能显摆了。
裴厌想起什么:“多拿些,要是刘信家杀了猪,正好买一吊。”
“知道了。”顾兰时应道,见板车挺稳,干脆把星星放在车上让他自己坐着。
星星笑个不停,小手哐哐拍车板,裴厌将竹篮放在车上,笑着拦下儿子举动,摸摸傻儿子的小脑瓜:“手该拍疼了。”
顾兰时揣好钱,见星星坐得安稳高兴,没有抱起,让裴厌牵牛走慢一点,自己跟在车旁扶着。
头一回自己坐车,星星啊啊哇哇叫起来,车一动他身子有点晃,立刻抱紧了顾兰时胳膊,等走稳之后,觉得没有危险了,又探出小手自己扶住车沿。
牛走得慢而稳重,出门之后,外头的路颠簸,不像家里还会修整,顾兰时也坐上去,他没有抱起星星,而是挨着儿子旁边坐下,伸胳膊揽住护着。
“兰哥儿,做什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