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两口就是两口,星星再盯着饭桌上的鱼,他还是按着顾兰时的吩咐抱孩子进屋了。
没听见儿子哭闹,顾兰时放了心,不哭肯定是吃饱了,才八个多月,小肚子就那么点,能吃多少。
大雨转小,些微水腥气从窗外飘进来。
一旦不出去干活,裴厌总是和星星一起玩。
有人帮忙看孩子,顾兰时巴不得,平时他一个人管,星星又胖,分量比同龄的奶娃娃要重些,即便抱惯了,还是会觉得累。
下雨竹席有点凉,他铺了薄褥子,星星趴在软乎乎的炕褥上,手脚并用往他这边爬。
因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阿姆怀中,星星很高兴,拍着顾兰时大腿啊啊啊叫,很高兴的样子。
“来,过来,到爹爹这里。”裴厌坐在炕沿,朝胖儿子拍拍手,示意星星再爬回来。
星星扭头看他一眼,大眼睛亮晶晶的,笑得露出两颗小米牙,但就是不往那边去,身子一趴,侧脸枕着顾兰时大腿,小手还攥着顾兰时裤管,一副依赖的小模样。
知道儿子黏顾兰时,裴厌笑笑。
顾兰时摸摸儿子小脑瓜,笑眯眯带了一点得意,抬眸看向裴厌:“看吧,谁生的黏谁。”
裴厌脾气很好,但见儿子那副招人稀罕的模样,很少在他跟前表露,忍不住说:“也该算我一半。”
他顿一下,又压低了声音:“好歹,我也出了力。”
这话说得隐晦,要是晚上弄那事时,顾兰时都习惯了,然而此刻是白天,尽管天阴有点昏暗,外面堂屋还有人呢。
顾兰时一下子没了话讲,耳朵有点发红,他无声瞪了裴厌一眼,再不理会了,只低头和星星玩耍说话。
裴厌唇角弯起,清眸落在夫郎发红的耳朵上,白里透红,脖子也白皙,每次低头在颈窝中轻嗅,总能闻到一股淡淡野澡珠的香气,是温热又干净的味道。
想着想着,他喉结滚动,视线挪开,不敢再看了。
虫鸣蛙叫,雨声啪嗒落个不停,夜里冷了下来。门窗紧闭,也挡不住雨夜的微寒。
星星已经睡熟,盖了被子暖和又舒服,偶尔发出几声梦呓奶音,不知梦见了什么。
怕他睡着了乱滚,特地用长枕挡在他两旁和脚下,围成了一圈。
炕上,顾兰时还没睡着,有一搭没一搭和裴厌说话。
“下次去府城,买两坛梅子酒,天热时喝一碗,还挺爽快的。”
“嗯,知道了。”裴厌翻个身,将人拥进怀中。
顾兰时侧脸几乎贴在他胸膛上,只隔着薄薄的里衣,那股带着澎湃生命力的热意和紧实的肌肉分外让人安心。
炎夏夜晚睡觉难熬,今天好不容易凉快了,抱在一起睡也不会热一身汗。
顾兰时动了动,侧耳贴在裴厌心口,笑眯眯听一会儿,心跳一如既往沉稳。
裴厌大手从夫郎腰间摩挲进去,流连不已。
黑暗中,咬了好一会儿嘴巴才分开,腰上的手粗糙温热,修长而有力,带着绝对的力量感。
顾兰时心满意足,外头风雨依旧,他心情很好,哪怕裴厌再次翻身压上来,也没伸手去推,反而配合着,微抬腰迎合。
一声喘息过后,两人契合无比。
小雨淅淅琳琳下个不停,星星不再只穿着肚兜凉快,衣裳鞋子都套上了,孩子太小,穿少了容易着凉。
裴厌带着儿子在炕上玩耍,时而给摇摇拨浪鼓,时而吹几声泥哨。
院里还有狗跟着叫,一唱一和似的,此起彼伏。光听动静,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灶房,顾兰时给灶底添一把柴火,没多久,锅边冒了白汽,他用大勺推开木锅盖,登时有热气冒出来,伴随着阵阵炖熟的肉香味道。
锅里肉汤咕嘟咕嘟滚开,排骨块和大肉块都熟透了,用筷子一扎,已经炖软烂。
他端起半盆鲜嫩的野菜尖儿倒进锅里,很快,野菜尖烫熟,沾了荤腥鲜绿清嫩,半盆菜迅速变少,在肉汤里悉数煮滚了。
这么多菜和肉,足够四个大人吃个肚子圆滚。
旁边锅里是蒸好的白米饭,半个月没吃米饭了,今天有裴厌在家看孩子,顾兰时总算能腾出手,做一顿好饭吃。
野菜煮熟后,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甜味儿,顾兰时盛出来在两个汤盆,便喊裴厌来端饭菜。
刘大鹅和周大良在堂屋编竹筐打草鞋,听见动静,起身拍拍竹屑草屑,搓搓手,跟在裴厌后头往灶房走。
他俩在灶房外接过裴厌端出来的汤盆和两碗米饭,被肉香味道勾的直咽口水。
大黑三个早在灶房屋檐下等着了,急得呜嗷叫。
顾兰时给它几个的食盆里分别舀了肉汤和一块肉,又给掰几个糙馒头丢进去,连吃带喝才能饱。
食盆在灶房里,灰灰和灰仔不断在灶房门口打转。
因之前灰仔被烫过舌头,太性急了,因此长了一回记性,加之裴厌呵斥一声,让它们待在外面,三只都没敢往灶房门里走。
顾兰时拿了筷子出来时,顺手带上了灶房门,怕狗溜进去,不顾东西还烫就偷吃。
门一关,灰灰嗷一声,站在门板前跟门神一样,不愿离开。
顾兰时没惯它,小跑进堂屋,身上淋了一点小雨,不打紧。
星星坐在桌子旁的摇篮里,看见他过来,小手扒着摇篮边沿似乎想站起来,无奈还没到时候,肉屁股又落回去。
肉汤鲜美,顾兰时先夹一筷子野菜,带着一点点微苦,然而后味却有点回甘,满口都是野菜清香,夏天吃正好,十分爽口。
裴厌从不挑嘴,但明显也有自己的喜好,肉吃得比菜多一些。
大肉块子瘦多肥少,一点都不腻,排骨炖烂了,肉一抿就能下来,再嗦嗦骨头上的肉汁,那叫一个香。
而野菜嫩尖沾了肉汤香气,也很合口味。
他俩吃得很畅快,另外一边,刘大鹅和周大良闷头只顾吃,一句话都没说,大口吃肉的好日子,在自家可见不到,也就跟着东家才能沾沾福气,哪怕只喝肉汤,也分外满足。
两盆肉略有差别,裴厌偏好肉食,顾兰时自然要先紧着他来,而长工那边并没有太少,肉块和排骨都有,米饭同样管饱。
吃顿好的,总不能让人家干看着,那也太不厚道了。
顾兰时端起饭碗,夹一筷子菜,再放一块肉,肉汁渗进粒粒分明的米饭中,一大口扒拉进嘴中,吃着吃着他眼睛弯起来。
“去吃。”裴厌冲着院里喊一声。
大黑率先用脑袋顶开灶房门,灰灰和灰仔紧跟着窜进去,各自在自己的食盆中狼吞虎咽。
第234章
陪孩子玩耍是件快乐的事,但日子久了,不免身心俱疲,不哭不闹的时候还好,一旦哭起来,一个人哄实在难应对,别的事都没法去做。
堂屋里,顾兰时坐在椅子上,星星坐在他腿上,低头看地上的水盆。
水里有活鱼和活泥鳅在游水,小虾有七八只,偶尔动弹一下。昨天裴厌去河里下了网,过了一晚,渔网拽上来,便有了这些。
孩子没见过游水的鱼虾,已经瞅了很久,一看见鱼儿拍水,盆里水花四溅,还有泥鳅在水里迅速游动,就乐得直笑。
顾兰时打个哈欠,眼角沁出泪水,他抬手擦去,一开始抱着星星看的时候他也挺高兴,还给星星说那个是小鱼,这个是小虾,又把小虾捞上来给星星看
虾子一甩身体,水溅在星星脸上,他也不怕,指着小虾嗷嗷叫,胆子还挺大,一点点伸手,碰到了小虾,大眼睛里都是好奇。
小虾差点从手里蹦跶下去,顾兰时眼疾,攥着手抓住了,惹得星星拍着小手咯咯笑,
几只虾原本刚抓回来时挺精神,都活着,顾兰时原本想着看过了就放回水里,但星星不依,哼哼唧唧叫着,非要他捞上来拿在手里,直到虾子都不怎么活泛以后,他才失了兴致。
有时候孩子看什么都看很久,玩起来也是,哪怕只是捂住脸和眼睛,再打开手,星星就能笑好多次。
有时顾兰时想让他待在屋里,费不少劲逗笑玩耍,外头一旦有点响动,星星被吸引,就闹着要出去看。
小人儿不像大人那样,还能讲道理,养起来自然累。
顾兰时靠在椅背上,一手扶着星星在他腿上坐好,目视着前方走神发呆,时不时就打个哈欠。
灰灰灰仔散开趴在堂屋睡觉,外头太阳大,连它们也不愿出去,大黑趴在桌子底下,热得摊开四肢。
地面被晒得发白,树叶纹丝不动,偶尔响几声有气无力的蝉鸣。
太阳很大,连菜地旺盛的菜蔬也蔫了几分,明明早上刚浇过,扒开根部的土才能看见里头是湿的,外面一层土已经晒干了。
裴厌和长工陆续从外面回来,太热还去干活,容易受热中暑。
顾兰时总算有了人换手,把星星交给裴厌,自己匆匆往灶房走,早上趁着星星没醒,他已经把菜切好了,馒头根本不用热,炒好菜就能吃饭。
裴厌抱着大胖儿子又坐在那里看鱼,水盆里鱼大小七八条,不像在活水中那样生机勃勃,有几条鱼已经翻白肚了。
“呜——”星星伸出小手,指着水盆里的鱼看向裴厌。
裴厌笑着抓着儿子小手晃一晃,说:“是给爹爹看?爹爹看见了。”
星星喜欢听大人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听懂没有,反正他又笑了两声,身子扭着,小胳膊伸长,像是想往水里去。
裴厌从中捞了一条泥鳅和两只小虾在手里,星星咯咯笑。
泥鳅比鱼好养多了,这会儿还活蹦乱跳的,星星大着胆子去摸,还没摸到,泥鳅就从裴厌手中又扭又滑,啪嗒掉进水盆里。
星星又“呜”一声,裴厌颠颠腿,让儿子动了动,把摊开的手掌送到儿子面前:“泥鳅掉了,还有小虾。”
虾子不大,星星小胖手伸过去,很大胆抓起来。
裴厌露出笑脸,胆子挺大的。
谁知下一刻,星星就把虾子往嘴里塞,他手掌一翻,掌心里的另一条虾掉进盆里,没有任何停顿就从儿子嘴里手里把小虾掏出来。
“不能吃。”他把被攥死的虾丢回水里,星星手挺紧的,别看小,还挺有劲。
被夺了东西,星星小嘴巴一瘪,哇的哭了两声。
“咋了?”顾兰时在灶房高声喊道。
“想咬虾,我没让咬。”裴厌应声道。
顾兰时一听是这样,就没再管,见锅里油热了,将菜倒进去,用木铲不断翻动。
星星还在哭,不过雷声大雨点小,就憋出两三滴眼泪,见大人没理他,哼唧声渐渐小了。
裴厌颠着腿哄儿子,见盆里有两条泥鳅去吃死虾,于是指给星星看:“喏,吃小虾了。”
星星顺着他的手看过去,见泥鳅一啄一啄,死虾在水里被推的往前,又笑起来。
刘大鹅和周大良打了一车草回来,在谷场上倒下,又用木叉挑开晾晒。
四个大人各有各的忙,等太阳越大了,吃过饭喂过牲口,便都回屋歇息。
星星闹觉又哭起来,裴厌抱着他拍哄,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顾兰时躺在炕上,总算消停了,他没有立即睡着,翻个身看向裴厌:“咱们家的也不爱哭,都这么累,碰见爱哭闹的,也不知怎么过来的。”
裴厌笑了下:“总得养活不是,家里忙就背出去干活,谁还管他哭不哭,往旁边一放就行了。”
还真是这样,从小到大都见惯了,连他自己小时候也是跟着大人去地里玩,顾兰时打个哈欠,又说:“娘也说星星养的娇,都不怎么往地里带。”
裴厌脱了鞋上炕,说:“咱们家里有人干活,又不用你下地,这算什么娇。”
“再说了,地里那么热,跑去做什么,受了热大人不怕药苦,孩子就不一定能灌下去了,又得折腾。”
“也对。”顾兰时附和道,困得都快睁不开眼了。
裴厌在炕边睡下,刚躺上来竹席还算凉快,不过没一会儿,捂热了就得翻身换一片。
烈日炎炎,窗子开了半扇,偶尔透进几丝带着热意的风,烘进来越发让人觉得困倦。
院子里渐渐没了动静,大人孩子都睡了,狗也找了阴凉处趴下打盹。
傍晚,刘大鹅周大良在谷场上收卷干草。
院子里,裴厌从木架和房顶上收了竹匾,他拨动里面铺满的菜干子,心道明天还是再晒晒,干透了才好存放。
夕阳渐渐隐入山下,天色暗下来。
顾兰时给星星擦了脸和手脚,就抱着哄睡了,嘴里哼唱几句山歌,星星在他怀里咿咿呀呀,就是不闭上眼睛。
他无奈笑了笑,抱着一边拍一边在屋里转。
孩子小,一到晚上就只待在屋里,从不抱出去,星星也习惯了,拍着拍着就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肥嘟嘟的小手攥着顾兰时衣襟,很快睡着了。
月亮爬上来,星星在天上闪烁。
没多久,院门关了,房门紧闭,劳作一天躺在炕上,只觉舒坦。
刘大鹅话不多,干了一天活累了,很快睡着,周大良想着家里的一点事情,到月底结了工钱,得趁晚上回去一趟,把这两个月的工钱都拿回去。
他今年刚来,一个月只有一百五十文,钱不多,好处是稳定和有饭吃,两个月攒下了三钱,交给他夫郎藏好,到后年说不定就能给儿子成亲了。
过来这边干活以后,吃得好,每天都能跟东家沾到油水,胖是没胖,但明显比以前精神头更足,而且没有打骂挑刺,日子过得竟然挺舒心。
不止他,刘大鹅也不再是以前那副愁苦的模样,前段时间跟着去抓毒虫,又赚了一小笔,家里老小能买一两斤肉吃,今年工钱一涨,手里攒下一些钱,不多,却足以让全家都踏实。
裴厌说这几天晚上歇一歇,再去抓毒虫不迟,他俩依言照做,东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跟着就是了。
天湛蓝,云朵很多,时不时就挡住太阳。
裴厌在前院套驴车,今儿镇上有集会,打算去逛一趟,买点茶叶什么的。
家里买的所谓好茶,不过是比山上自己摘的粗茶好一点,没有特别贵,对他俩来说已经很满足了,自己泡一泡,来客也能招待下。
顾兰时抱着星星在旁边,星星已经知道套驴车就是爹爹要出门,急得哇哇乱喊,小手挥着,身子往前探,也想跟着一起出去。
裴厌去送鸡蛋送菜多是在清早,星星还没醒来的时候,有时送货不着急,就等天亮了才走。
之前有两次,星星看他出门,哭着也要坐上车,于是顾兰时就抱着他,裴厌在前面牵毛驴,拉着往村里走,出了村子之后,顾兰时又抱着他下车。
星星还想坐,一直哭闹,但无济于事,顾兰时一路哄着回来,没让跟去镇上。
裴厌听着顾兰时交代的事,见儿子着急,他看一眼头顶被遮住的太阳,今天不是很热,想了一下说:“要不,抱着一起去。”
顾兰时很久没去镇上逛过了,更别说今天还有大集,他一愣,随即笑起来:“那好,星星如今大了,坐车又不哭,给他带两个乳果,再带些水,去逛逛也好。”
裴厌也是这样想的,见顾兰时高兴,要去收拾东西,接过儿子在院里等。
板车上没有放东西,星星要上去坐,他就把儿子放上去。
星星肉墩墩坐在那里,冲着爹爹直笑,小胖手还扶在板车外侧竖起的边沿上。
怕儿子路上拉尿,顾兰时干脆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给星星带了身干净衣裳,夏天衣裳薄,万一弄脏了,换掉就是。
一出来见星星坐在板车上那么高兴,他笑了笑,给竹筒灌了水。
正好刘大鹅在大菜地干活,没有出去,裴厌嘱咐他看家,不用去地里。
刘大鹅满口答应,等他俩出门后,继续弯腰在菜地拔草捉虫。
大黑跟了出来,被顾兰时赶回去,他高高兴兴抱着儿子上了板车,星星呜哇乱叫,两只小手挥着,小脚也蹬几下,显然很高兴。
“汪——”
灰仔在后头叫,从来没见过星星出门,三只狗盯着远去的驴车,都在门口打转。
第235章
星星不是头一回坐板车,没有丝毫害怕,高兴到拍小手直笑,车轱辘碾过一处不平的凹凸地,顾兰时抱着他,板车微微高了一点,继而又落下去。
“唔唔。”星星一双大眼睛看向前面的毛驴,又转着脑袋看两旁。
驴车驶进村子,裴厌走得稳,时而和顾兰时说两句话,又应和一下儿子的呜呜学语,眉宇间带着笑意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会子该干活的都出门干活了,留在村里的多是妇孺夫郎,老人坐在门前择野菜,和同样坐在门槛上的邻居闲聊,一抬头看见他这副模样,不知不觉早已习惯。
顾家院门开着,但院里没人,想来应该是花惜霜在家,她如今肚子大了,狗儿不叫乱跑,既然没看见人,裴厌就没有在门前停。
“啊、啊。”星星小手指着外祖家,他隔三差五就被顾兰时抱过来串门子,早已认得门。
“对,是阿公阿婆家。”顾兰时笑着说道:“我们星星真聪明。”
“兰哥儿,做什么去?”刘桂花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看见他几人问道。
顾兰时抬头:“婶子,我们去镇上赶大集。”
刘桂花看见星星,走到跟前忍不住停住脚,喜道:“真是大胖小子,瞧这白的,比那画儿上的娃娃还好看呢。”
星星歪头看向她,刘桂花哎呦一声,只觉心肝儿都要化了,笑得合不拢嘴,她孙子再有两月就出来了,只盼着也和星星一样白白胖胖。
每次来村里,不少人都想抱抱星星,不过星星会挑人,熟人还好点,生人死活都不让抱,有时候心情不好,生人碰一下就能哭出来。
他最喜欢让顾兰瑜和竹哥儿抱,苗秋莲直说果然舅舅和小嬷是最亲的。
裴厌牵着毛驴继续往前走,路上碰见不少人,顾兰时和村里人常常能说到一块儿,一路走一路闲聊两句,到祖宅门口时,正巧方红花出来。
“阿奶,今天怎么样了?”顾兰时问道。
方红花瞧见曾孙,乐得什么似的,上前摸摸星星小脑瓜,笑着说:“强多了,不是什么大毛病,歇歇就好,瞧我们星星,长得可真俊。”
她这几天受了暑热,一直不舒坦,一直躺着,今儿天凉一点,才出门透透气,找人说说话。
裴厌开口道:“阿奶,我俩去镇上赶大集,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说。”
方红花一摆手:“不要不要,我这几天没胃口,吃不下,你们逛你们的。”
她一顿,又问:“星星也去?”
“嗯。”顾兰时笑道:“我看天不热,他一见裴厌套车就着急,闹着要坐,干脆带去逛逛,都快九个月了,不比之前。”
方红花点点头:“出去转转也好,孩子就要练练胆量,不然以后大了,人多还怯场呢。”
她挥挥手:“快去吧,趁着太阳不大,到晌午热了,就抓紧回来,不然热到星星了。”
“知道了阿奶。”顾兰时答应一句
出了村子后,裴厌没有立即坐上车驱赶毛驴跑起来,他停下看向顾兰时:“跑慢些还是走着去?”
之前坐车到这里,就要下去了,星星人小鬼大,机灵得很,警惕得看看阿姆又看看爹爹,小胖手正好扶在板车边沿,胖乎乎的身子也往前拱,一副绝不下车的模样。
顾兰时笑了下,稀罕的不行,还不到一岁,就这么鬼精灵了,记性还这么好,都记得前几天的事,真是不知道随了谁。
他把星星抱回怀里让坐好,说:“试着跑跑,胆子这么大,走去的话,刚到镇上估计就热了。”
“行。”裴厌答应一声,坐在前面在空中一甩鞭子,毛驴由慢到快跑了起来。
耳旁有风刮过,星星很惊奇,眼睛都睁大了,惊奇地伸手去摸耳朵。
阿姆的怀抱很稳很安心,因此星星没有害怕哭泣,头一次坐跑起来的驴车,太过新奇都忘记啊啊说话了,这边瞅瞅那边看看,跟小大人儿一样。
不光顾兰时,裴厌也一直留神身后的动静,生怕板车颠哭了孩子。
还好,驴车一路从岔路口驶到官道上,星星没有不适。
他和顾兰时说一声,试着让毛驴再跑快了些。
官道比村路更平坦些,也更宽敞,平时他自己一个人赶车,总是赶得快,既然儿子胆大,也该体会一回。
顾兰时一手扶着板车坐稳,另一手紧紧抱着儿子,毛驴跑快的瞬间,他身子不由往后微微仰了一下。
星星也随之如此,他被阿姆好好护在怀里,没有往后仰倒,只是觉得颠簸忽然变大,十分不安,小胖手立即攥紧了阿姆衣裳,小人儿整个贴住了顾兰时。
车跑起来就是这样,顾兰时没有立即喊停,往后靠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再次坐稳,随着驴车身子不由有些晃动,依旧在稳定的范围内。
他低头看星星,见儿子有点不习惯,但没有哭喊,于是拍着星星胳膊哄了哄:“噢噢,我们坐车呢,你看毛驴跑得这么快,一会儿我们就到镇上啦,好吃的好喝的,在等着我们星星呢。”
这下坐稳了,星星被拍着哄了一会儿,总算回过神,看见对面跑来一辆骡子车,他眼睛眨也不眨,就这么盯着看,很惊奇的模样。
两架车汇合擦过,骡车被落在后面,他连忙转脑袋去看,被吸引了心神,连刚才的害怕都忘记了。
怕星星张嘴吃风,顾兰时用手帕给他蒙住了小嘴巴,不让啊啊乱叫,不然要受凉了。
裴厌隔一段路就问问怎么样,听顾兰时说好着,才放心继续赶车。
因有星星,他赶车其实不算很快,眼瞅着快到宁水镇了,已经过去快三刻钟,对星星来说坐得有点久了,他渐渐有了不安、哭闹的趋势。
顾兰时不想儿子太难受,于是让裴厌停下来。
裴厌找了一片树荫,连人带车歇在底下。
顾兰时下车,站在树下抱着星星哄,又让裴厌拿竹筒来,给星星喂了两口水。
星星揉红了眼睛,要哭不哭哼唧了几声,肉脸蛋枕在顾兰时肩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裴厌给儿子顺顺脊背,说道:“歇一阵子吧,不着急。”
“嗯。”顾兰时应一声,让星星趴在他肩头安静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星星总算不难受了,张着嘴巴啊啊要喝水,裴厌立马奉上竹筒,再喂他喝了几口。
见星星又笑起来,裴厌和顾兰时也喝两口水,牵了毛驴再次要赶车。
星星一看见这样,立马弓起身子扭动犯倔,哭了两声不愿意再坐,顾兰时只得作罢。
“就二里地了,走着吧。”他对裴厌说道。
裴厌也没办法,孩子太小了,头一回坐这么久车,不该硬逼着,于是牵着毛驴跟在旁边。
走了一段后,见顾兰时抱着胖儿子吃力,他让顾兰时牵毛驴,自己抱着星星。
胳膊没了沉甸甸的分量,顾兰时松快了许多,他把绳头松垮垮拽在手里,毛驴其实都不用牵绳,自己知道跟着主人走。
离宁水镇越近,路上人越多,挑担的背筐的,卖菜的卖蛋的,赶猪的赶羊的,牛车驴车比平时要多。
镇外空场地上,陈三儿一家生意很好,看见裴厌,陈三儿殷勤过来牵毛驴。
掏了五文钱后,裴厌接过半块木牌,他抱着星星,胖娃娃长得漂亮讨喜,路过的人要是看见,都忍不住多瞅两眼,尤其上了年纪的老人。
“长得真有福气。”一个白发老妪咂咂舌。
裴厌抱着儿子笑笑,还没说话呢,前面正好有个货郎背对着他们进镇,担上插了好多风车和吉祥轮,随风转个不停,星星被吸引,啊啊叫了两声,小手指着风车,催促爹爹过去。
顾兰时紧跟着裴厌脚步,两大一小撵上货郎,给星星买了一个彩色八角风车。
风车用麦秆和彩纸做的,轻便好拿,星星自己就能握在手里,他笑声不断,走了二里地缓过来,不再难受了。
“糖葫芦——”
“山楂蜜饯酸枣糕——”
“卖糖人咯——”
一群小孩围着小贩小摊又跳又叫,欢喜无比,小贩也高兴,生意好脸上都是笑容。
刚进镇的小男孩扯着阿娘衣袖,着急忙慌就要去买糖人,他娘被拽个趔趄,“啪”一下打在他脊背,骂道:“猴崽子,急个屁!”
骂归骂,还是被儿子领过去掏了钱,女人翻白眼没好气,又花钱!孩子可不管,美滋滋舔了舔糖人,舍不得咬着吃。
星星看见大孩子多,呜呜叫两声,也想和他们玩儿,但他吃不了那些东西,裴厌和顾兰时没有往摊子那边去。
沿着街道顺人流往前走,卖什么的都有,夏天最多的就是各种饮子。
“梅子水—酸酸凉凉——”
“绿豆沙,来尝尝。”
“青梅蜜饮子——消消暑解解渴——”
“荷叶饮、薄荷水儿,乌梅香饮子——”
不少小贩拉长了嗓子吆喝,此起彼伏,让人都不知喝什么香饮好了。
裴厌如今常去府城,宁水镇的饮子还算多种多样,但很少见冰饮子和各种酥山冰酪,府城就多了,价钱自然不用说,肯定贵。
冰只有冬天时才能贮存,往前几十年,只有京城那边有,这几年慢慢传到他们这儿的府城了。
“喝什么?”裴厌问道。
逛大集就是这样,买点吃的喝的,心里才舒坦,不然只看一圈热闹回去,心里都不自在。
赶了一路车,顾兰时确实有点渴,他走走停停,在各个摊前看一眼。
“尝尝尝尝,我们这是加了蜜的,也有没加蜜的青梅饮子。”
小贩给摊前客人一边打饮子一边嘴上还要招揽顾客,那叫一个忙。
顾兰时听见加了蜜,青梅饮偏酸,不免觉得口中生津,于是站在青梅饮子摊前,转头对裴厌说:“先尝尝这个,等下再要碗乌梅香饮子喝。”
这样就能喝两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