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厌笑着说道:“要想吃鲜鱼了,过两天逮个空子,咱俩去河边钓,这样不用下水。”
如今的河水还冰凉,下水容易冻着。
“好。”顾兰时答应道,没有出言反对。
乡下人平时都忙,大人哪有工夫干这些事,想吃鱼多半是前一天下网,第二天再去收,既有鱼吃还不耽误干其他活,只有小孩子没事做,会往河边去钓鱼玩。
不过既然裴厌有这个兴致,一年到头能去钓几次,玩一玩,高兴高兴也是好的。
洗完菜后,顾兰时就忙着和面蒸馍馍,趁早弄出来,吃个新鲜的,光是想一想野菜馍馍的滋味,他就馋的不行。
裴厌从柴房拖了一捆竹竿出来,扔在木柴堆前,要搭葡萄架和葫芦架,竹竿木头必不可少,还得弄结实点,往后要长许多年呢。
趴在院里的大黑闭眼睡觉,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爬起来往离得较远的墙角趴下。
灰尘溅起,他挥手扇了扇,想起另一件事,对着灶房那边说道:“兰时,今年是不是该打口井了?”
去年就在说这事,打好井后,最好在上面搭个葫芦架,和村里许多人一样,有水吃还有阴凉遮挡,但那会儿他俩手里还没太多钱,只是想了想,如今有一点了,早点打好,挑水就不用往河边跑。
顾兰时正在切菜,闻言说道:“正是呢,打了井以后夏天放肉也方便。”
裴厌看着竹竿想了一下,说:“那好,改天我找人算算吉日,如今地冻解了,不怕挖不动。”
他说完拿了一根细木头出门,在院门东边的空地上用步子丈量一番后,划出一块方形,回头好搭葡萄架。
至于水井和葫芦架先不急,算过日子之后,再找懂行的工匠来定址,总比他自己在这儿乱找地方来得好。
今年要想吃葫芦,随便用竹竿搭个架就能栽种,到时候拔也容易。
两人各忙各的,赶着傍晚之前,顾兰时不但蒸出来两屉野菜馍馍,干鱼也炖好了。
野菜馍馍刚出锅,一阵菜香味道飘出来,两人迫不及待上手去拿,被烫到就换另一只手,边吃边乐。
前两个野菜馍馍什么都没沾都是清甜的,混着面又软又糯,那叫一个香,吃到第三个顾兰时才去沾酸醋蒜汁子,滋味更浓烈,同样好吃。
吃了一个冬天的菘菜和萝卜,这会儿尝到新鲜野菜,着实过了个瘾,他俩都没顾上先吃炖鱼。
清晨,早食又吃的野菜馍馍,吃饱后裴厌背起顾兰时给他装好的布包就往外走,去码头做工没必要赶驴车,走着去镇上较远,自然要早些。
篱笆门外,顾兰时叮嘱道:“路上别赶太急,晌午吃干粮时,记得跟人讨碗热水喝,要实在不行,就买碗热汤,和狗儿分着吃喝。”
天气还没那么暖和,啃冷馒头喝冷水到底伤胃,起床时他特地从炕褥下摸了三个铜板给裴厌。
码头有好几家卖汤饭的,面摊也好馄饨摊也好,有油水的热汤一文钱一碗,没油水的一文钱两碗也有,自己估量着买一碗,比喝冷水强。
“嗯,知道了。”裴厌答应一声,没有再耽误,大步往村子那边走。
顾兰时看他走远,合上篱笆门回去了,这会儿还早,等太阳出来后再出门打草不迟。
顾家门口,顾兰瑜一边啃馒头一边等着。
他如今长高了,虽不如裴厌,却比村里别的小子高,人黑瘦,但眼睛亮,五官端正,相貌无疑是不错的,经常干活,力气也不小,干活已经是家里一把好手。
顾兰时小时候还挨过饿,到他和竹哥儿生下来后,顾家日子越好,他俩可以说从没饿过肚子,从小精神头都比旁人强。
“厌哥。”瞧见人后,他喊一声,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咽下去后才往门里喊一声,也不管爹娘听到没有,就和近前的裴厌往前面走。
去码头找活的不止他俩,前面陆续有人出门,老少汉子都有,挣钱的事,谁都不愿多耽搁。
快到顾兰时二伯家时,狗儿说道:“厌哥,兰兴说也要去。”
他说完就朝那边喊了两声,就见顾兰兴几步跑出来,瞧见裴厌后挠着头傻笑一下,说:“厌哥。”
顾兰兴身量和堂哥顾兰瑜差不多,从小就虎头虎脑的长相,长大了瞧着依旧壮实,一笑瞧着有点憨,比起狗儿确实没那么机灵。
裴厌点点头,没说什么,领着他两个往村口走。
他俩虽年纪还小,不过瞧着就有力气,找活还是容易的,不会被挑三拣四,也就不用和人磨嘴皮子了。
他几个出了小河村后,徐启儿也从家里出来了,用布兜装了两个糙馒头直奔二伯家,他已经连着三天去码头找活干了。
知道自己年纪小瘦弱,只好跟着徐家几个长辈混混日子,无论打下手还是干重活,他都不怕吃苦,手脚很勤快,也是这样,徐家人才愿意带着他。
院子里,衣裳有点脏的徐瑞儿记着哥哥的吩咐,抱着大扫帚将前后院都扫了一遍。
大竹扫帚比较大,要真把扫帚立起来,他看着还没扫帚高,但吸着鼻涕干得很起劲,一点不觉得难办。
爹死了,家里没大人,日子却比从前好,毕竟以前徐应子也从来不管他俩吃喝,如今依旧要饿肚子,但不用挨打挨骂了。
煮好猪食后,等晾温的空当,顾兰时在前院劈柴。
最近洗衣裳勤,裴厌觉得河水冰冷,常常喊他烧热水洗,柴火用得快了些。
大黑抖擞着身子抻懒腰,懒洋洋凑到他跟前,见他在忙,于是蹲坐在一旁呜咽叫了两声。
顾兰时笑道:“刚醒就要吃。”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放下斧子给大黑掰了两个糙馒头。
喂过牲口后,东边天际红云扩散,没多久太阳出来了,他抬头看一眼天色,估摸着裴厌也该到镇上了。
天一亮,出门也方便,他拎起竹筐就要去打草,还没出门呢,篱笆外头就有人喊。
“兰时哥哥,二嫂快生了。”竹哥儿在门外喊道。
篱笆门上了门闩,顾兰时放下手里的东西连忙跑过去开门。
他还没到跟前,外面的竹哥儿又说道:“二哥去请稳婆了,娘和大嫂已经过去了,咱俩也快去。”
顾兰时开了门,快速说道:“行行,知道了,我去拿钥匙,咱俩一道过去。”
竹哥儿也没进门,就在外头等他,大黑刚才跟着跑出来,绕着竹哥儿闻了一圈。
顾兰竹看它一眼,早没有前两年害怕的劲儿,不过比起二黑,还是更谨慎些,平时很少会摸大黑脑袋。
等顾兰时拿了钥匙锁门,匆匆和他往村里走,笑着说:“昨天晚上我还和你厌哥哥说,不知哪天生呢,今儿就要生了。”
李月生产的日子比原先预计的晚了快十天,一家子最近都在留心,没事就过去转转看。
顾兰时又笑道:“今儿这日子好,又是个白天,不至于黑灯瞎火的,是个懂事的侄儿,对了,都说小孩说得准,你觉着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还是说是个小双儿?”
说完他才想起来,竹哥儿今年都叫十三岁了,跟小孩已经不沾边。
“我都这么大了。”果然,顾兰竹争辩了一句。
顾兰时笑着说:“好好大了大了,那我问你,是想要侄儿还是侄女?”
竹哥儿想了一下,开口道:“咱家都好几个野小子了,闺女和小双儿都好,肯定比顾满几个秀气。”
他前两天帮着带了一上午孩子,顾满三个都是皮猴,也正是猫嫌狗憎的年纪,连二黑都嫌弃,每次都夹起尾巴躲着走。
三个小孩大的领着小的,一个比一个吵,还把家里葫芦瓢弄碎了一个,气得他一人揍了两下屁股,打哭才安分一会儿。
顾兰时知道这事,笑了两声,脚下没有耽误。
两人很快进了二哥家里,一进来听见二嫂的声音,显然疼狠了。
他俩被苗秋莲指派去烧水,一家妇人和夫郎喜忧掺半,在院子和屋里忙个不停。
第108章
顾兰时往灶底添一大把麦秸,烈火烧得很旺,听见二嫂又一声无法忍耐的喊叫,他叮嘱竹哥儿好生烧水,自己匆匆往屋里走。
成亲前他没亲眼见过生孩子的场面,那会儿没出阁,家里不让进,就像竹哥儿这样,只能在灶房做些烧水或备饭的事。
房里人不少,顾兰时一进来,就瞧见炕边坐着的二嫂满头是汗,羊水已经破了,他娘和大嫂不断在热水里摆布巾给擦拭腿。
炕上铺了干净的稻草,他看一眼,还没那么脏,应该不用换,一时站在旁边有点不知道做什么。
前两天过来时,他二哥已经备好了生产用的干净稻草,还特意用麻袋装了,没和用作柴火的那些放在一起。
“正好,快,倒了舀些净水来。”苗秋莲一转头就看见他,说话都快了几分,又念叨着:“怎么还没接回来。”
顾兰时没敢耽误,端起脏了的一盆水就往外走,他脚下很快,在后院倒掉赶紧往灶房去,舀了热水又给端进房。
房里好几个热水盆,有一盆是放在那儿为房里暖和些,还有一盆是给李月擦脸上身上汗水的,自然不能和另一个盆混着用。
“蒸碗鸡蛋羹,这里不用你来,和竹哥儿多烧热水。”苗秋莲说着,她头上也出了汗。
正月底还没那么暖和,生产之事本来就不敢见风见冷,她一摸炕上,见顾兰时转身出了房门,连忙喊道:“记得烧炕,柴火别太多,暖和了就行。”
“知道了娘。”顾兰时高声答应着,匆匆进了灶房,对竹哥儿说:“拿一根柴火去烧炕,不敢添太多柴,只要烧热了就行,我给二嫂蒸碗鸡蛋羹,再煮点粥,多少吃点攒攒力气。”
“好。”竹哥儿答应着,从灶底抽出一根燃烧的木柴就往外走,院里房里都乱糟糟的,他年纪小,心中不免有点慌乱。
张春花生小儿子顾安的时候,已经分家出去了,那会儿他年纪更小,家里人就没让去,这还是头一回帮忙。
顾兰时用另一口锅煮米汤,给锅里放上竹架,把鸡蛋碗放进去,盖上锅盖连忙烧火。
添好柴火后又有点不放心竹哥儿那边,起身出去看。
“婶子,阿嬷。”有几个邻居走进来,他连忙喊一声。
那几人听见房里的喊声,应一声吼嘴里念叨着快快洗了手进去。
一听这话,顾兰时连忙跑了两步进灶房,舀了热水让他们洗干净手,纵使水有些烫,大伙儿都忍耐着。
见过生孩子场面的人都知道,连稳婆接生前都得用烧过的热水洗手,有的稳婆也会特意叮嘱这些规矩,就怕不懂的人乱来。
这几人都是来帮忙的,纵然有稳婆接生,生产时情况不定,有的卧生有的需坐生,产妇本就疼痛难忍,自然需要其他人扶持抱腰。
房里人多,顾兰时就没进去,往炕洞里塞些柴火,在窗外和竹哥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不知所措,还都挺着急,随后他朝里面喊道:“娘,炕热了没?”
苗秋莲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热了,就照这样来,你在外头多照看,这个火正好。”
“知道了。”顾兰时答应一声,又连忙往灶房走,这边还得烧水蒸鸡蛋呢,见竹哥儿有点慌乱,他想了一下说:“你就在灶房烧水,咱俩一人一处,省得团团转了。”
“好。”竹哥儿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炕洞那边暂时不用管,顾兰时往院门口走,在外面张望,前几天他二哥就把家里的毛驴和板车都弄过来了,为的是能快点接到稳婆。
刚才他和竹哥儿进门的时候,就发现往常靠在院墙上的板车不见了,肯定是他二哥套了车。
心里正着急,生孩子若有经验老道的稳婆在,全家人心里都有点底,左顾右盼不见驴车影子,他刚转身要回去,忽然就听见驴车的动静。
顾兰河赶车很急,接到稳婆后一路甩着鞭子往回赶,毛驴跑得那叫一个快,直到进村后他才不再抽打。
“李婆婆。”顾兰时在门口等着,等驴车在门前停下后,连忙扶着颠了一路的李稳婆下来。
稳婆上了点年纪,但精神很好,手脚也麻利,下来再不用他扶着,提着个小包袱就往里面走。
一看他二哥满头汗,顾兰时连忙说道:“我给你舀热水擦擦。”
车跑得快,人坐在前面肯定会迎风,这会儿和夏天不一样,可不敢大意。
顾衡出生时经历过一次,但生孩子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事,再一听李月痛苦压抑的喊声,顾兰河急得不得了,连驴车也顾不上解,奔进院里,站在堂屋门口想进去却又不能进去。
“二哥。”顾兰时舀了半盆水出来,见他在那里不断踱步,于是帮他拿了布巾,给端到近前让擦擦脸。
说话间,顾兰生进了门,问道:“怎么样了?”
“稳婆刚接来。”顾兰河一摸自己脑门上全是汗,这才知道为啥让他擦拭,连忙蹲下摆布巾。
顾兰时看了看炕洞那边,见柴火还没烧完,也没敢多添。
闻言,顾兰生没说什么,见二弟心不在焉的模样,出门帮着把驴车解了。
他牵着毛驴往后院走,顾兰时把板车拉了进来。
在外头干等是件煎熬焦急的事,李月虽然已经生过一回,但生孩子哪是件容易事。
顾兰时带着竹哥儿烧水烧炕,院里乱糟糟的,其他事情都顾不上。
将近两个时辰后,忽然听见房里有人连声喊出来了出来了,随后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传出来,别说顾兰河,连他俩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襁褓早就备好了,顾兰河三两步跨进堂屋,果然见李稳婆抱着襁褓从房里出来,她没继续往外走,就站在房门口吹不到风的地方,满脸笑意道喜:“大喜大喜,又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
顾兰河听到最后一句瞬间松了口气,其实刚才房里没别的喊叫时他心里就有了底,这会儿听稳婆一说,越发踏实,连忙把备好的喜钱塞进稳婆手里。
李稳婆脸上笑意更甚,抱着孩子回屋去了。
顾兰时和竹哥儿在堂屋门口,一听又是个侄儿,他看一眼弟弟,忍不住笑了。
一切顺利,稳婆等会儿也该吃饭了,他俩没有多耽误,匆匆进灶房炒菜做饭,竹哥儿拿了茶壶舀热水泼茶,茶叶是买来的好茶叶,不是山上野茶,稳婆的吃喝自然要好点。
饭做好,帮忙的邻居走了之后,顾兰时解下襜衣,这才进屋看小侄儿。
苗秋莲和张春花在照顾孩子,李月倒是没睡,躺炕上在说给孩子取名的事。
刚生下来的孩子还看不出什么,软软小小一团,有点皱巴巴,闭着眼睛正睡觉。
“等会儿抱起来给喂喂奶。”苗秋莲叮嘱道。
顾兰时坐在炕边看,没敢上手抱,笑着说:“咱家又一个小子。”
张春花给李月倒了碗热水,笑道:“我生顾安那会儿,你大哥心心念念想要个姑娘,却是个臭小子。”
李月喝了口热水又躺下去,说:“兰河也是,看馨儿那样乖巧,也说要个闺女或双儿呢,哪知道又是个小子,以后有的烦。”
顾衡几个年岁还不大,已经淘的不行,别说竹哥儿,她平时也打呢,偏偏这三个亲,做什么都在一块儿,平日就更吵闹,万分显出外甥女馨儿的乖巧文静。
说话间,方红花的声音在院里响起,苗秋莲连忙出去看。
顾兰河正在等稳婆吃完饭后把人送回去,随后还要赶车去岳丈家报喜,有的忙呢,他正蹲在院里端着碗吃面,见阿奶进门,起身问了声。
“是个小子?”方红花问道,她手里提了一个瘪瘪的油纸包,早上她过来了一次,见人多,她又派不上用场,就回去了,省得顾兰时几个还要操心她吃喝,这会儿听人说生了才过来。
“是呢。”顾兰河笑着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问道:“这是?”
“红糖,明儿给你媳妇冲个糖水喝。”方红花说完,就往房里去看曾孙。
孩子正睡着,她没上手去动,背着手站在炕边看了一会儿,又问李月身上如何。
也到饭点了,顾兰时问道:“阿奶吃了没,我擀了面,这会儿正要下呢。”
“我吃过了,你们快吃,我坐坐就行了。”方红花说着,接过张春花倒的茶水喝一口,就在炕边坐下。
顾兰时喊了竹哥儿去下面,李稳婆这会儿也吃完了,该得的赏钱已经拿到,她没有耽误,喊一声,顾兰河当即就牵毛驴出来套车,又把给岳丈家带的酒放上板车,这才出门。
他一走,自有苗秋莲和张春花在这里照看,无需担心。
没一会儿,顾铁山带着三个孙子过来,他不好进李月屋子,还是苗秋莲抱着小孙儿在门口给他看了一眼。
“娘,怎么不是妹妹?”顾衡爬上炕,看一眼襁褓里的弟弟有点不高兴,他爹老和他说可能会有个妹妹,他心里也就盼着。
童言无忌,李月笑瞪一眼儿子,说:“这事你娘怎么知道,生下来什么就是什么了,还由得你在这儿挑三拣四。”
说话间,孩子突然哭起来,顾衡吓了一跳。
李月抱起孩子喂奶,笑着吓唬他:“看看,弟弟都给你说哭了。”
顾衡连忙摆了摆肉手,说:“那我不说他了,怎么这么小气。”
苗秋莲在旁边哈哈哈大笑了几声,她孙子这小嘴巴,真是逗人。
顾兰时在灶房忙,没听到顾衡的话,只听见他娘爽朗的大笑,吃完后,他帮着洗好碗筷,没敢多留,赶着回家喂牲口。
出门时心想,等傍晚带裴厌过来,也看看小侄儿。
太阳西沉,顾兰时用扁担挑着两个空桶站在篱笆门前张望,不见有人影,这才往河边去。
大黑跟着他,在附近到处嗅嗅闻闻。
有两只狗在不远处停住脚,谨慎地看着这边。
大黑也在原处站住,耳朵竖起,尾巴一动不动,十分警惕。
顾兰时转头看到它模样,又看一眼那两只,喊道:“过来。”
无声龇了龇牙的大黑有点蠢蠢欲动,打架咬架在狗之间很常见,但被喊了之后,它盯着那两只狗看一会儿,随即跟上顾兰时脚步。
担着空桶来到河边,打了两桶净水又往家里挑,顾兰时看一眼远处,不知谁家的狗已经跑了,没打起来就好,大黑下嘴狠着呢,长得又大又壮实,万一把狗咬死,人家不得找过来闹事,到时就麻烦了。
两个水桶沉甸甸的,一路走回来不免洒了些在地上,他人往前走,路上多了一条带水的痕迹。
等开了锁进门,还没走到石子路中间,跟着他的大黑忽然转身往外面小跑,一看这模样,该是裴厌回来了。
他转头看一眼,没见着人影,先把水挑进灶房,果然,倒完水刚出来就看见裴厌进门了。
放下空桶,他笑着拔高了点声音,说:“今儿回来得晚,饿不饿?”
裴厌还没近前,脸上笑意浮现,回答道:“还行,下午原打算往回走,又来一艘船,卸了货才回来,倒是多挣了点。”
听完,顾兰时忙不迭说道:“二嫂今天生了,是个大胖小子。”
裴厌点点头:“我知道,刚才和狗儿进村时刚好碰到阿奶在门外,听她说了。”
“今天晚了,我原想着你要是回来早,咱俩就过去看看,先吃饭,明儿过去也不迟。”顾兰时说着,就给他舀了半盆水让洗手。
“还要挑水?”裴厌把布袋和竹筒放在灶房窗沿上,问着就蹲下身撩水洗手。
顾兰时给他拿了一个野澡珠,说:“够了,已经挑了三趟,还有大半缸,先不用挑。”
洗完后两人端饭菜上桌,今天还是野菜馍馍,一人一碗米汤,菜是一大碗煮萝卜块。
顾兰时喝一口热乎乎的米汤,说道:“再过段时间,天暖和起来,给鸡鸭喂好点,就能下蛋了。”
冬天太冷,鸡鸭都不下蛋,秋时攒的鸡蛋鸭蛋见天儿吃着,给过年留的那些也吃光了,这大半个月他俩都没吃过蛋。
裴厌咽下嘴里的东西后说道:“你要想吃,我去镇上买点回来。”
这会儿鸡蛋稀缺,市面上卖的少,连大户人家都要到处踅摸,听人说这会儿的鸡蛋,都是人家把鸡养在暖房里,又是烧火又是把干鱼碾碎了去喂,伺候的比人还好,鸡才下蛋呢,价钱自然水涨船高。
后面他们家鸡也就有蛋了,何苦花这个钱。
顾兰时笑道:“不买这个,改天你去割二斤肉,我掐点野菜尖儿回来,用菜尖儿煮个肉片汤吃,比鸡蛋油水足。”
“好。”裴厌答应一声,又埋头吃菜。
吃完饭后,他把工钱交给顾兰时,一共六十文,开春后河水解冻,各路货船都跑了起来,活计多挣得就多。
顾兰时把铜板放好,说道:“既然能挣,还是多干几天,明儿你回来早点就行,到时咱俩过去看看。”
裴厌自己也有这个意思,码头货物多,一天挣五六十文不成问题,趁这会儿多挣点才是正理,于是点头道:“嗯,明天狗儿也说去,我俩照旧结伴。”
“好,洗了快睡,起来有的忙呢。”顾兰时笑着往外走,盥洗用的热水已经烧好了。
冬天的悠闲日子溜走,裴厌出门之后,顾兰时扫了扫院子,随后拿着锄头和铁锨出来,在划好的葡萄架这一片地锄土翻动,一为翻翻地,二为了过两天搭架木桩好打一点。
太阳出来,天色大亮,他翻完地又到后院拾掇。家里牲口和禽畜一多,粪肥也多起来,上地就不愁没得用,今年下了猪仔后,还要多养两三头呢。
忙完家里的事,他歇歇脚,坐在堂屋喝了一会儿茶水,又背起一个竹筐拎着一个竹篮往外走,临出门时看着外头宽广的大菜地,一想鸡鸭许久都没放出来了,于是放下东西又去放家禽。
赶着鸡鸭来到大菜地后,见它们到处刨土,也不知在地里刨出来什么小虫子,他也没管,看一眼大黑,说:“看着,别让刨蒜苗。”
大黑聪明,一看见鸡鸭跑出来,就在旁边盯着,又看见顾兰时给它指蒜苗那块地,它顺着瞅一眼,歪着脑袋看人,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顾兰时笑了下,蒜苗已经出来了,长势还挺好,去年秋时播下的,今年就能吃蒜薹和蒜苗,特意种的多,新蒜长成后,也不用回家拿蒜了。
见有母鸡往蒜苗地里走,顾兰时往前跑了两步,拍着手把母鸡吆喝走,回头看向大黑,示意它这样做。
一人一狗对视,忽然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大黑冲着蒜苗地旁边的母鸡叫一声,显然是做给他看。
顾兰时有点惊讶,笑着揉揉大黑脑袋,他还是头一次发现原来狗也能看懂人的意思,还给人做一遍,真是要成精了。
交代好大黑看家后,他重新拎了竹筐和篮子往外走,两道门都上好锁。
他也没往远处走,就在附近林子和河边割草挖野菜。
家里毛驴还好,鲜草和干草混着吃,母猪有了崽,吃好点才行,每天猪草要弄好几筐子,还得囤一些,万一下雨就有半干的草能喂,有事要出门时也不怕没打草。
他挑着嫩野菜挖出来,要么掐下嫩尖儿,这些都放进竹篮里,筐子是牲口吃的草,早上裴厌说回来会割肉,今天晚饭就能煮肉片汤吃。
正忙着,忽然听见狗叫声,顾兰时抬头一看,二黑颠颠跑来,咧着嘴吐舌头,看起来像是在笑。
二黑身后,竹哥儿背了个竹筐往这边走,喊道:“兰时哥哥。”
顾兰时把手里的野菜甩甩泥,随手丢到篮子里,站起身换换腿脚,笑道:“今儿出来这么早。”
二黑跑到跟前后,他揉了揉毛绒绒的狗脑袋,二黑越发高兴。
顾兰竹手里拿着镰刀,边走边割猪草,说道:“我寻思着一个人打草也没意思,不如来找兰时哥哥你,还真在这边,娘上二嫂那边去了,爹去河边打草,我没跟他。”
如今顾兰瑜跟着去码头挣钱,家里就他们三人,各有各的忙。
顾兰时挺高兴,离得近,两个人结伴自然更好,说说话不会那么累,也不怕一个人走远后心里没底。
白天在忙碌中度过,还没到傍晚,裴厌就拎着肉早早回来了。
顾兰时热好了馒头,切了半个咸菜,肉一接到手就挑着偏瘦的地方切下一块洗洗,随后切成了肉片子。
野菜已经洗好了,只等烧汤下锅。
肉片汤煮起来还是挺快的,没一会儿就一盆热汤就端了出来。
新鲜的野菜煮熟后十分嫩绿,吃起来清甜爽口,再吃一片瘦肉,口中滋味越发满足。
裴厌干了大半天苦力,知道晚饭要煮肉片汤,晌午饭时只简单啃了三个糙馒头,这会儿捞肉吃菜,头也不抬,显然饿了。
顾兰时给他舀了半碗汤在旁边晾着,自己也舀了半碗小口小口喝。
刚开春,野菜怎么做都是香的。
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喝完汤甚至有点撑。
裴厌坐在桌前歇息,从怀里掏出荷包,笑着说:“工钱,五十文,还有买肉剩下的四文。”
“好。”顾兰时接过,方才做饭吃饭都着急,没顾得上询问,早上裴厌出门时他给带了四十文买肉钱,看来猪肉价钱没落,还是十八文一斤。
他又笑着说道:“不错了,今儿回来的早,却只比昨天少十文。”
进屋把荷包放下,顾兰时在心里算了一下,两天就挣到一百一十文,实在不错。
裴厌把碗摞在一起,说道:“回来时在村口碰到大哥,他说明天也去。”
“工钱好,一起去路上也热闹。”顾兰时把筷子归拢到一起,他俩吃饭不过一个汤盆两个碗,再就是一个咸菜碗,东西都吃了个精光,一点没剩,他端起就往灶房走。
裴厌闲着没事,跟在后面说道:“我今天看见有人在街边卖鸡蛋,一个六文钱,小一点的五文钱,跟鸭蛋价差不多了。”
“这么贵。”顾兰时把碗放进大锅里,系上襜衣拿了丝瓜络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