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兰时喝一口茶,应和道:“可不是。”
见他没放在心上,苗秋莲骂道:“不争气的,就算姑爷还没想到这一茬,你也该上点心,成亲都快满一年了,眼瞅着十八了,姑爷比你还大三岁,这个年纪的汉子,谁没一两个儿子抱。”
苗秋莲数落着,自己又笑了,说:“得亏是个活阎王,又没公公婆婆在上头压着,没人在咱们面前说这些闲话,要是搁别人,早笑话到面前了。”
顾兰时心里一动,裴厌今年二十一,确实不算小了,只是从前没想过孩子的事,这会儿突然提起来,他还有点不适应。
要说房事,其实也没怎么耽误过,家里就他们两个,连避嫌都不用。
不过这些话,他实在难以说出口,抬头一看他娘略带忧心的神色,笑道:“娘,急什么,我秀儿姐后来不也怀上了,这事谁能说得准,顺其自然不就好了,我看裴厌也不怎么着急的模样。”
确实是这个理,急是急不来的,苗秋莲不再絮叨。
等顾兰时从李月那边回来,徐木头和井匠已经走了,裴厌正在院里劈柴,见他进门,笑着说:“商定好了,除去木料石料以外,工钱拢共给三两,就不按天算了,每天管晌午一顿饭,别的就不用咱们管,徐木头打了保票,说一定给挖好,绝不误事。”
“我看他们爽快,就答应了,后天一早就来人动工,我记得家里还有香,明天去镇上买点几样果子和糕点,再有一挂鞭炮也就够了。”
打井价钱原本就不低,之前裴厌也在镇上打听过,还是村里熟人便宜些,顾兰时听完点点头:“那就行。”
想起他娘之前的话,他在旁边思索一阵,有点不知要怎么办。
裴厌劈开一块木头,弯腰又拿起一根放在墩子上,见他没说话,问道:“你怎么了?”
顾兰时抬眼看向他,说:“你想过要孩子的事吗?刚才回去,我娘还问我有没有动静,二嫂一生,她想起咱俩了。”
裴厌一顿,随手拎起斧头劈下去,笑道:“这事咱们说了又不准,孩子岂是说生就生的,着急也只是自寻烦恼。”
“正是呢,我也这么跟娘说的。”顾兰时一下子放了心,他俩又不是故意不生,没到时候而已。
简单几句话就宽慰了情绪,他脸上带着轻松笑意,裴厌还在劈柴,见状也笑了,问道:“你不是去找梅哥儿了?”
顾兰时走到木架前翻了翻晒的野菜,说:“过去了,他不在家,我就到处转了转,阿奶说打井时喊她呢,她也想看看,二嫂老娘来了,帮着带几天外孙子……”
和大多数村里人一样,顾兰时所见所闻,不过都是身边小人小事,裴厌却怎么都听不腻,从他夫郎嘴里说出来的人和物,总是和别人不一样。
第113章
打井的人除了徐木头和姓周的井匠以外,还有四个卖力气的力工,都是附近村子的人,最远也没出宁水镇,他们成天跟着井匠在十里八乡奔波干活,都是有经验的老手。
上午,按周井匠挑的吉时,一群人上贡品上香,接着又烧纸放鞭炮,按他们这儿的习俗,裴厌用绑了红布的铁锨铲了第一锨土,力工这才摩拳擦掌开动。
动土都算是大事,方红花和苗秋莲妯娌几个在不远处围着看,见人家干起活了,她们笑着往院里来,顾铁山兄弟几个依旧在外头看人家挖井,时不时同井匠说几句话。
顾兰时快了几步,给阿奶伯娘们去倒茶。
所有人之中,最高兴的当属苗秋莲,眼瞅着他们兰哥儿日子越过越好,大菜地有了,井也有了,两口子踏踏实实的,叫原先那些或看不上或畏惧裴厌的人,个个儿都羡慕呢。
顾兰时刚成亲那会儿,还有人万分同情,在她跟前说苦了兰哥儿了,她听了心里头难受,谁曾想,还不到一年,日子就红火起来了。
这些还是能说的话,自从去年菜地出菜以后,有的混账话都传到她耳朵里来了,也是她不愿理会,更不愿同顾兰时说,只当不知道。
日子没好起来之前,多的是人嫌弃裴厌穷困潦倒,人还凶恶,这一半年,有几个不知好歹的,暗地里后悔看走眼,早知道,该把自己的家的双儿女儿嫁过来,享福的日子就轮到他们了。
这话当真是恶心,好在那些人只敢在背地里说说,不敢在裴厌跟前现眼。
想到这里,她又高兴起来,他们兰哥儿已经和裴厌成亲了,那些人再动歪心思,也是板上钉了钉,再改不了的事。
顾兰时不知道他娘心思这样百转千回,倒了茶招呼大家吃糕点和果脯。
杏脯酸酸甜甜,很得方红花喜爱,她捏了两个吃,乐得见牙不见眼。
刘巧香也吃得欢,嘴里嚼着,手里还抓几个。
顾兰时三伯娘周冬芹话不多,平时不如两个妯娌能说会道,但人很老实本分,对家里小辈都不错。
她早年身体不好,头发已斑白,看起来更加沉默,好在儿子女儿都孝顺,吃穿不愁,别人说话时她脸上总挂着和蔼的笑。
坐了一会儿,家里都要干活,苗秋莲妯娌几个就走了。
刘巧香临走时抓了一把碟子里的杏脯,说要拿回去给小孙子吃,刘彩凤连看她都不用,心里门儿清,回去肯定她自己吃了。
方红花如今不用下地,野菜什么的,大儿媳和孙媳妇孙夫郎在外面挖了,自然要给她一些,她一个人,吃的又不多,因此不慌不忙落在后面。
顾兰时小声说道:“阿奶,来,我给你装点杏脯回去。”
杏脯是昨天刚买的,也不多,昨天回来时给他爹娘留了一小包,再多的也匀不出来,只能等别人都走了偷摸给一些。
闻言,方红花没有声张,往外落的脚又转回来,跟着顾兰时往屋里走,见抓了两把后,她嘴里直念叨:“够了够了,我能吃多少。”
顾兰时又给抓了些,笑着把油纸包包好,递过去笑道:“阿奶,我正好有个事要同你说。”
方红花把油纸包揣进怀里,省得别人看见了,嗔怪道:“有什么事只管说就好,跟你阿奶还这么拐弯抹角的。”
顾兰时笑着说:“这不是打井,家里多少要留个人在,我和裴厌想上山砍竹子做篱笆,还要找些石块下来垒猪圈,都得出门,阿奶,你没事就过来转转,一天两顿饭也好三顿饭也好,跟着我们吃,实在不行,过来住也好,我把西屋拾掇出来,现成的。”
不就是过来帮着看家,顺带吃顿饭的事,打井最多也就两三个月,小两口可怜的,家里也没个大人。
方红花点着头道:“这有什么难的,明儿一早我就过来,房子不用拾掇,我那老屋子住惯了,也离不开,你俩要出门离不了人的话,只管去喊我,我年纪大,也老糊涂了,做别的不成,看看家还是够使的。”
得了准话,顾兰时很高兴,最近要干的活多,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帮衬的,他爹娘那边有好几头猪要打草,都腾不开手,二嫂又生了,他娘两头跑,昨天和裴厌商量了一下,只有他阿奶能帮帮。
送方红花出门后,顾铁山几人也陆续走了,只剩他俩和几个工匠。
顾兰时没往打井那边凑,来到灶房忙碌,今儿是头一天动工,论理,晌午得给工匠们吃好些,他昨天和裴厌去镇上买了肉。
萝卜只剩五根,都有点糠了,他想了一下,连裴厌一共七个汉子,还都是卖力气的活,不知道能吃多少,干脆都切了,和肉块子一起炖。
前天上山砍竹子时挖了半筐竹笋,切点肉片子炒笋,两道菜都有荤腥,再蒸些干米饭就足够了。
想好之后,他在灶房门口洗萝卜剥笋,外头几个汉子干活的动静不时传来,大黑从外面进来,喝几口水在院里趴下,家里常有亲戚过来,它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见人就呲牙目露凶光。
工匠干活免不了要喝茶水,家里那些野山茶就足够,村里人平常喝的都是这个,不用另买。
顾兰时一边做饭一边留神泥炉上陶罐的动静,裴厌舀一壶滚水提出去后,他又给添些水和柴火继续烧,若连茶水都供不上,说出去是要被笑话的。
到晌午饭时,太阳大了,几个卖力气的力工满头是汗,进院里歇了一阵之后,裴厌才让端饭,不然他们也吃不下。
顾兰时没和他们一起吃,自己端了一碗菜一碗饭在屋里,萝卜块笋片肉块都有,他今天没干什么力气活,吃这些就足够了。
外头院里,裴厌陪着工匠们吃饭,一盆萝卜炖肉块,一大碗肉片子炒笋,肉都不算少,还有干米饭,几个力工吃得狼吞虎咽。
头一顿饭无疑是重要的,徐木头和周井匠一看菜式,心里头十分舒坦,既然把他们当人看,这活儿自然要做的更漂亮。
因裴厌凶名在外,他们原本也不敢乱来,生怕触了活阎王霉头,竖着进横着出,不曾想倒挺看得起他们。
请了匠人,裴厌除了第一铲以外,没有干别的活,只在旁边看着,三两多银子怎么都算一笔大钱,为的就是自己省手。
见力工吃得快,他没有言语,挑着菜先吃,如今他和顾兰时不缺一口肉吃,让让人也无妨。
即便已经成亲,不是未出阁的双儿,顾兰时吃完饭后没有立即出来收拾碗筷,他一个年轻夫郎,脸皮薄,不好往那些汉子跟前凑,想等他们出去干活后再拾掇。
裴厌等众人吃完后,又给他们倒茶水,桌上摆了好些碗筷,有点放不开,他起身收拾,腾开后茶碗就好放了。
见他连夫郎的活都干,几个汉子心中惊讶,但因不熟,自然不会像对其他人那样嘲笑两句。
即便看出了对方的惊讶,裴厌面不改色,也没多解释,这是他和顾兰时的事,与外人没甚关系。
歇了一阵后,工匠们又出去干活,顾兰时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这次端起碗筷出去。
之前说好只管晌午一顿饭,下午干了两个时辰活之后,赶在傍晚之前,离家近的工匠回家去了,家里远的两个工匠跟着周井匠回到周家村住下,他们常年跟着周井匠干活,吃住在周家是常有的事。
傍晚这顿饭顾兰时只做了他和裴厌的,晌午的米饭还剩了些,他焯了一碗灰条菜,切了些肉丁子把米饭炒了,一人端起一碗,吃得嘴巴上都是油光。
顾兰时吃到半饱时开口:“阿奶说明天就过来,她帮忙照看家里,咱俩上山多砍些竹子,肉还有一吊,我顺便找点大耳韭,炒肉吃更香。”
大耳韭和家里种的长条韭菜不同,叶子大像耳朵,因和韭菜味道有些像,乡下人就这么叫了。
这东西比别的野菜味道不同,味道浓郁些,炒肉更香,煮汤也不错。
一开春,各种野菜出来,乡下人饭桌上的菜式样才丰富了些。
“好。”裴厌扒拉完碗里的米饭,又起身去盛了一碗,过来坐下后说道:“再找找香椿,说不定有发出来的。”
“知道了。”顾兰时笑眯眯答应。
家里有匠人要来,早起两人都没睡懒觉,盥洗完后顾兰时在灶房热早食,馒头多放了两个,万一他阿奶过来早,就有软馒头吃。
早上吃的简单,馒头就一片咸菜,两个馒头下肚也饱了。
牲口也要吃饭,顾兰时抱了一捆草放进猪圈,懒洋洋的母猪这才爬起来,他看一眼母猪,肥的肚子都在颤,再有一个月左右就要下崽,到时候可得多留意。
毛驴嚼着干草,站在棚里十分温顺。
裴厌在猪圈和驴棚中铲粪,他拿了铁锨进鸡圈拾掇。
见鸡窝里的稻草脏了,他上前想把脏草掏出来,好换成干净的,不想在里头看见两枚鸡蛋。
“总算下蛋了,我还寻思着,娘那边养的鸡都下了,就它们不动。”顾兰时把鸡蛋拿出来,捧起给那边的裴厌看,一脸喜滋滋的。
裴厌也高兴,说:“最近都没吃,要不把这两个煮了,阿奶过来你和她一人吃一个。”
“行。”顾兰时高兴极了,把鸡蛋放在鸡窝顶上,又朝鸡窝里翻找,还真让他找到三个。
他忍不住夸道:“不下蛋还好,一下就是五个,还挺争气,一人吃一个,还能攒两个呢。”
裴厌忍俊不禁,附和道:“是挺争气的。”
方红花进门时,顾兰时把鸡蛋煮好了,她摆了两下手说自己吃过了。
“阿奶,今儿才下的,咱们吃个头茬。”顾兰时说着,把鸡蛋在桌上一磕,硬塞进她手里。
既如此,方红花就没再推辞,乐呵呵跟孙子孙婿一起吃鸡蛋。
工匠还没来,吃完顾兰时和裴厌收拾麻绳和柴刀要去砍竹子,临走时裴厌说道:“阿奶,匠人进门时,你留心一下时辰。”
“好好,你们只管去。”方红花答应道。
匠人一般在太阳出来后进门,不会太早,但若来得晚了,他势必要提点提点。
顾兰时背起空竹筐,开口道:“阿奶,柴火我都放好了,陶罐里的水也添了,你帮着添水加柴,闲了就歇歇,吃点东西。”
只是给工匠们烧点水,不是什么重活,方红花连声答应。
他俩出门之后,大黑摇着尾巴跟出来,顾兰时轻喝一声,将它撵了回去,山路难走,还要拖竹子,它又帮不上忙,阿奶一个人在家,还是让它留下为好。
上山的路再熟悉不过,两人直奔竹林。
裴厌砍竹子,顾兰时拿了柴刀在附近挖春笋。
隔三差五给工匠吃顿带肉的饭就行,平时就是这些家常野菜山蔬,过几天再暖和点,才渐渐到播种菜蔬的时节。
笋子长得挺快,顾兰时挑着鲜嫩的砍,弄了半筐后才停下,这些足够吃两三天的。
一棵长竹子轰然倒塌,听见动静,他拎起竹筐往林子里走,在平坦的地方放下筐子,拿了柴刀往竹稍头那边去。
裴厌又挑了一根竹子砍,他在这边削去竹枝条,只余一根长而直的青竹在原地。
他把竹枝堆放在一起,回去晒干当柴火烧,要是有合适的,挑出来能编把新扫帚。
后院有两个扫帚,每天扫洒不可避免会沾上粪便,就算去河里涮洗也得勤换,不然天一热,总有蝇虫围绕。
自家用的扫帚随便扎一把又不花钱,扔就扔了,没什么心疼的。
裴厌砍了三根竹子后停下,路途较远,砍太多沉重,反正天色还早,还能跑两趟,没必要太费力气。
不用他说,顾兰时把竹枝都削了下来,用麻绳捆了几圈,等会儿好拖下山。
见裴厌坐在那里歇,他拎起竹筐,说:“我先去前面,刚才过来时看见一片鸡肠草。”
“嗯,你在前面,不用过来了,这些我来弄。”裴厌说着,摘下腰间竹筒喝了几口水。
出了竹林再往前,顾兰时顺着记忆找到左手边的野草,鸡肠草长势不错,他把这一片薅光,又拔一些别的草,竹筐也满了,回去剁一剁就能喂鸡鸭。
他背起竹筐回到刚才的路上,没一会儿就看见裴厌拖着青竹和竹枝过来。
麻绳放的长,裴厌将绳子由肩膀拽在身前,竹枝条拖在地上,枝叶一路蹭掉了不少,他俩都没在意。
“我来吧。”顾兰时想接过竹枝拖着,青竹那么长,又是湿的,份量不轻。
“不用,你走前头。”裴厌没给他,自己拖着继续往前走,这点东西而已,用不着两个人来。
既如此,顾兰时没多争执,背着笋子和鸡草往山下走。
山路颠簸,平坦的地方少,两人在半路停下歇息,喝完竹筒里的水,顾兰时把竹筒放进筐子里塞好。
裴厌没有像他那样坐下,而是在附近走了走,抬头看着周围的树木。
“怎么了?”顾兰时疑惑问道。
不远处的裴厌拍拍离得最近的一棵树,说:“去年不是说要做一把摇椅,后来忙得给忘了,冬闲时都没想起来,那天去找徐木头的时候我才记起,回头挑棵好木头伐了,不用问他买木料。”
原来是这事,顾兰时笑道:“我也忘了。”
裴厌在跟前转一圈,走回来说道:“前山的好木头多数都砍完了,回头我往里走走。”
“嗯,到时候带上大黑。”顾兰时叮嘱了一句。
他们对山林子再熟,往深处走也要防备些,天暖了,冬天睡觉的野兽该出来的都已经出来,四处游荡觅食,多加小心总是没错的。
带着沉甸甸的东西回来后,工匠已经开动了,方红花背着手在后边探着脖子看人家挖井。
小老太太跟监工似的,只要是顾兰时和裴厌的东西,都盯得紧,她年纪大又有辈分,工匠里年纪最大的徐木头也得喊声婶子。
她虽泼辣,常和人骂仗,但心眼是实在的,见工匠用的茶壶水不多了,就提着给舀些滚水来晾着,因此偶尔指手画脚两句,几个汉子也不说什么。
见裴厌和顾兰时回来,她又忙着进院里给舀洗手水,顺带倒了两碗茶。
把青竹扔在院门外,裴厌拖着竹枝进去,方红花开口道:“怎的把竹子放在外头?”
在她看来,院里才是正经生活的地方,青竹是不值钱,但从山上弄下来费不少力气,也是稀罕东西,随便扔在外头有些不妥当。
顾兰时放下竹筐,笑道:“阿奶,不打紧,那些竹子是做篱笆用的,放在外头正好,不用来回拖了。”
“还要扎篱笆?”方红花问道。
顾兰时走到木盆前蹲下洗手,闻言抬头说道:“是呢,趁今年时节正好,我俩想多养几只鸡,篱笆扎好,春雏估计就有人卖了。”
一听这话,方红花连声赞道:“好好,多养些,能卖钱呢。”
她又问道:“这回是养在外头?”
平时就自己和裴厌两个,也没别的人说话,多个小老太太也热闹。
顾兰时一边洗手一边说:“就在院子西边,和山壁之间不是有一片空地,我俩打算把前后都围起来,越往山凹里走越窄,也不要紧,鸡长大了在里头乱跑也有地方,鸡窝盖在前头就行,离得近,喂鸡摸蛋都方便。”
“哎呦,地方不小呢,这养三四十只都成。”方红花咂舌道。
顾兰时没有隐瞒,说:“就是想多养几只,只是我俩人手少,又没多少养鸡的经验,先买些养起来,等顺手后,明年就能再多些。”
他洗净手上的野澡珠白沫子,站起来擦手,说道:“头先我爹娘不是养猪,只是猪吃的太多,还是鸡好点,我跟他两个人就应付的来。”
“是是。”方红花点着头赞同。
她好几个儿子,其实还是老四顾铁山日子更好些,前几年养猪养的多。
要她说,老四一家人挣钱也是应该的,毕竟全家人比旁人都操劳,每天睁开眼就去打草,忙到天黑才歇下。
裴厌用顾兰时洗剩下的水洗手,听见他俩说话没言语,一想到养鸡的事,自己心里也高兴。
两人坐着歇息,顾兰时端起茶碗喝水,裴厌摸了两块米糕吃。
方红花闲不住,拉过竹筐将里头的鸡肠草掏出来,一看底下是竹笋,问道:“晌午给匠人炒笋子吃?”
顾兰时点着头说:“嗯,这会儿也没别的菜可吃,笋子到底比野菜强些。”
方红花坐在那里,把笋子倒出来就剥。
顾兰时笑道:“阿奶,急什么,我等会儿回来再剥,不着急。”
“我又没事做,剥几个笋子,又不是老的干不动了。”方红花手上很利索。
乡下人哪有那么多讲究和规矩,农忙时都是齐上阵,一家子辛劳不过为一口饭吃,兰哥儿和裴厌两个又孝顺,她帮衬一把也没什么。
过了约莫一刻钟后,裴厌就起身拿家伙,顾兰时喂了鸡鸭后回到前院,见他如此,于是给竹筒里灌了茶水,再次拎起筐子往外走,这回得打一筐猪草回来。
忙了两天,砍了二十几根长青竹堆积在院子西边的空地上。
一大早,裴厌没有再上山,提了板凳出来,坐下劈竹子弄宽篾条。
顾兰时背着竹筐提了竹篮出去打草,裴厌既然在,他就喊上了大黑,让狗出去撒撒欢,不然成天在家闷着。
野花开得更多,婆婆纳成片成片,还没有小孩手指头大的浅粉色小花朵开得繁茂,稍微一碰,小小的花瓣就落一地。
黄色的迎春花开满枝头,还有别的花朵绽放,红的蓝的紫的都有。
常常和野草野花打交道,这样花簇璀璨的情景一年又一年,对大人来说没什么稀奇的,也只有小孩子才喜欢在花中玩耍采摘。
看见有车前草,顾兰时蹲下采挖,手旁的婆婆纳一碰就有花瓣掉下,他笑了笑,想起小时候和村里几个娃娃玩耍,数梅哥儿手最巧了,给他们一人编了一个花环戴。
他跟着学,但不如梅哥儿编的好,胡乱弄一个回家哄竹哥儿玩还行。
想到这里,见不远处有迎春花,迎春花枝条长,编个头上戴的手上戴的正好,河边柳条正缓缓摆动。
顾兰时眼睛带笑,手下越发利落,很快打了一筐猪草,又挖了些野菜,随后摘了些花枝和柳条,坐在河边树下捣鼓起来。
大黑在他旁边转悠,到处嗅闻,稍微有点动静就抬头支棱起耳朵,一副警惕的模样。
编了两个花环,以迎春花为主,还有几朵紫色的小花在其中点缀。
顾兰时很满意,还剩两枝花,他拿起用柳条编了一个能戴在手腕上的。
正打算起身,大黑朝不远处叫了两声,不是很凶的模样。
他下意识望过去,却是他爹背着竹筐往河边走。
“爹。”顾兰时喊道。
顾铁山答应一声,渐渐近前。
“竹哥儿在家?”他拿起手里的花环笑道:“我给编了花儿。”
小孩子家家,都喜欢这个,顾铁山放下筐子说道:“在,他今儿没出来,跟你娘在家洗衣裳呢。”
顾兰时有点等不及,笑眯眯背起竹筐,说:“爹我先回去给竹哥儿。”
“嗯。”顾铁山在他走之后笑了下,成亲了还这样贪玩。
第115章
顾兰竹正在洗衣裳,听见哥哥喊他,下意识抬头,不想入眼一下子就看见了分外漂亮的迎春花环。
“哎呦,还有这个闲心。”苗秋莲坐在木盆前搓衣裳,嘴上这么说,但满脸都是笑意。
他们老了,不常弄这些,但看着孩子们弄点花儿戴,又新鲜又好看,自然是高兴的。
顾兰时走近,把一个花环放在竹哥儿头上,见他娘眼神落在花环上,于是就把另一个戴在她头发上。
苗秋莲连忙伸手拿下,笑着说:“我戴着成老妖怪了,让人看见还得了,你们耍你们的。”
顾兰时笑眯眯开口:“在家里戴,谁又能看见?再说了,我回去也戴不了,有匠人在呢。”
他说着,又把那个花环给苗秋莲戴上。
苗秋莲有点不好意思,但没取下来,说:“头发上别一两朵花也就行了,这花环这么大,谁路过瞅见,你娘还不得羞死。”
“编都编了,戴一会儿怕什么,娘你要不想戴,等会儿摘两朵别着。”顾兰时把小的戴在手腕上。
院门前,二黑有点警惕,之前被大黑揍过,它知道自己打不过,机灵着呢,轻易不肯上前。
村里的人大多数都认识,只有大黑,常年和裴厌在后山住着,和人都不太打交道,对村里的狗多数时候也是呲牙的。
它跟着顾兰时过来,一路上倒还好,碰见几条狗都不理会,顾兰时怕它咬架,进门前一直盯着,偶尔呵斥两声,它就只跟着顾兰时走。
顾兰竹用盆里水照镜子,高兴的不得了。
苗秋莲伸着头往水面上一看,连忙说道:“哎呦,真成老妖怪了。”
话这么说,但她心里挺高兴,想起刚才顾兰时说的,从花环上取了两朵别在鬓边,又一照水面,这下才不花里胡哨了。
“还是你们年轻人戴着好看,再花哨都撑得起。”她抬高手把花环放在顾兰时头顶。
顾兰时美滋滋顶着花环,问道:“狗儿不在?”
“跟着你大哥去码头了。”苗秋莲继续洗衣裳,说完扶了扶鬓边的花儿。
闲聊一阵,顾兰时不再耽误,说一声就往外走,在门口背起竹筐提了竹篮,转头看向趴在柴堆旁的大黑,说道:“回去了。”
大黑爬起来,慢悠悠甩两下尾巴,跟着他一起出门。
二黑趴在一旁,见顾兰时走了,喉咙里呜咽一声,却也没起来。
出了树林,前头就是篱笆门,里头传出汉子的声音,顾兰时这才想起头上的花环,连忙摘下来。
光裴厌在还好,在别人眼前戴这个到底不妥,他左看右看,不知道往哪里放,干脆搁在大黑头顶,让它戴着。
连手腕上的花环也摘下来放到篮子里,这才进门。
裴厌还在那里劈竹子,方红花在旁边给他帮忙,无非就是把劈开的竹子往旁边挪挪。
顾兰时忍不住笑了,倒是没想到这两人能待一起干活。
“阿奶。”他喊了一声,昨天跟小老太太说今儿他俩不出门,还以为老太太不来了,搁家里歇脚。
方红花转过身,看见大黑戴着个迎春花环,乐得哈哈大笑。
等大黑到了她跟前,她伸手摸了摸狗脊背,年老干枯的手有些褶皱,不过依旧很稳,一点不带颤的,早年干活练了一身力气,这会子让她上山砍竹子,比年轻妇人都厉害呢。
顾兰时把篮子里的小花环戴在她手上,方红花一点都不嫌弃,喜滋滋转着手腕看了几圈。
见大黑抖了抖身子,头顶上的花环掉落在地,它低头嗅闻。
顾兰时倒是觉得它戴着挺好看,就捡起来硬给它套脖子上,蹭来蹭去,迎春花掉了几朵,大黑又低头用鼻子抵着闻了闻。
看他折腾大黑,裴厌坐在那里笑,没有阻止。
“戴着好看。”顾兰时哄骗道,看大黑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他知道没听懂,笑着揉揉狗头,起身把竹筐和篮子都提进院里。
野花为忙碌的日子添上色彩,普通的一天和平常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记忆里迎春花分外鲜艳,这一日的天似乎更蓝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