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上完课的小孩,都能帮家里做活算账了!
一问才知道,竟然是镇上那几个小孩,在帮杨先生授课,这才让他们村的娃娃,有机会学到更多的学问。
这些小娃娃们,通过他人之口,看到了村子外面的世界,现在也渐渐萌生一种想法:我要考去外面,要去见一见繁华的京城。
老村长当天便提着一斤腊肉,和宋父喝了个酩酊大醉。
两个老汉躺到炕上,醉醺醺地碰拳,“老哥哥,日子……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会的,一定会的……”
到了祭祖这天,凡是可以参加祭祖的人,全都穿上新衣裳,换上新面貌。
不过,能参加的人,除去老村长外,都得是老宋家的人。
但,宋父就不听,他非要带着王小妞他们和周自言,一起参加。
可王小妞他们答应了识字班的小朋友,要去教课,只能依依不舍地和豆丁说再见。
只留下周自言一个人。
老族长听说宋父要带一个外人参加祭祖,气得要打人。
宋卫风接住老族长的拐杖,把人推了个倒仰。
老族长还想打宋卫风,但一想到宋卫风的秀才功名,又不敢动手。
宋父是一派好意,但周自言还是决定站在祠堂外,绝不沾染别人家的祠堂。
免得真引来老宋家祖宗的震怒。
老宋家的祠堂庄严肃穆,完美符合周自言幻想中的古代宗族祠堂。
哪怕上河村不太富裕,这祠堂也得修整得板板正正,否则祖宗丢面,后人惭愧。
宋父举着三炷香,先祭拜了他祖上的列祖列宗。
然后在老族长横眉竖目的表情下,从早就沾好熏香的木匣中,掏出一本和老宋家族谱一模一样的书册。
宋父捧着书册,虔诚地跪下,“各位祖宗,我是上河村宋家的,之前因为一些事情和宗族闹得不太愉快,现在经过协商,决定从这一支重开族谱。不与主支为族,却还是属于咱们老宋家。万望各位列祖列宗,原谅小子,莫要因为小子的罪行,连累小子两个孩子……”
宋父念叨完,摊开书册,在第一页写下‘上河村宋家分支’,然后翻过一页,堂堂正正写下家里三个人的名字。
正如宋父之前说的那样,宋父排第一,宋卫风老二,宋豆丁老三。
然后唤来宋卫风和宋豆丁,大拇指按上红色印泥,在族谱上按下自己的拇指印。
站在祠堂外面的村民们,看到宋父此举,全都吓了一跳。
“哎哟我的亲娘,宋老哥这是单独开了一个族谱啊?”
“人家家里出了两个秀才,搞不好将来还要出两个举人,单开族谱咋了,你看老宋家,哪一被辈有卫风和豆丁出息。”
“那也不能……这也太大逆不道了。”
有知道宋父和宗族恩怨的人抱着胳膊,闲闲道:“还真别怨人家宋老哥,当年要不是宋家老族长一点银子不愿意出,宋老哥也不会被逼的出去跑商,现在人家发达了,老族长他们又想沾光,凭什么?要我,我也不乐意。”
“你快和我说说,当年是啥事……”
也有那不关心闲事,只听着宋父一家子看的人,啧啧称奇,“宋老哥这家,还真是祖坟冒青烟。你们看,虽说那宋卫风是捡来的吧,不清不楚的,可大小也是宋老哥的孩子,现在和豆丁一起考上了秀才,长得还恁俊,将来找个好夫家,我看不是难事。”
宋卫风为了祭祖,特意听宋父的嘱托,穿上玄色重绣程子衣,身姿挺拔,肩颈优越,站在幽暗的祠堂里,仍然有熠熠光辉加身。
宋豆丁年纪小,还是穿着小褂,不过那小褂上镶着圆玉,腰间也配着两条玉环束带,活脱脱一个小公子打扮。
这样的装扮,在上河村,无异于鹤立鸡群。
村民们终于意识到,曾经和他们一起种田的宋老哥家,已经和他们不一样了。
“你们看那个跟着宋家人一起回来的……周、周夫子没?”还有人看到了人群中的周自言,小声嚼舌根子,“听说那人是也是秀才,而且只考了一场,第一名,所以直接获得秀才功名,好像还是那几个孩子的夫子,将来还要带那些小孩一起去参加童试。”
“真嘞?这可了不得了,难不成他还能教出一帮像豆丁一样的小秀才?”
“我看不是没可能……”那人撇撇周自言所在的方向,“豆丁之前一直在吹嘘,我听了两嘴,这人好像是庆京省来的,和好些大人都有关系,神神秘秘的。”
听完的村民,纷纷看向烟雾缭绕的祠堂,感叹道:“宋老哥家,这是真走大运了啊……”
为了不丢人,周自言也换上自己的盘扣大袍,手持折扇,负手站在村民中间。
他低眉敛目,任凭周围闲碎声音有多少,也不入耳。
慢慢地,他周围空出一小块距离,原本还在说他的村民声音逐渐低下去。
好像再多说两句,就在亵渎什么一样。
算了算了,还是离远点……
老宋家祭祖之后,他们还不能离开,因为村子还有一件大事。
合并小李村。
小李村其实早就并过来了,位置就在下河村东南方,虽然合并,但两个村还是各过各的,只不过在朝廷登记时,记作一个村子。
现在朝廷已经做了记录,以后就是一个村子了,荣辱与共,得好好过日子才是!
他们两个村子,决定自己选一个好日子,庆贺一下。
老村长忙碌的时候,没忘记宋父和他说过的事情,派家里儿子大年去找周自言,说要带周自言去后山看周自言需要的松树。
两个人约好一个日子。
当天,大年趁着清晨,清露刚结,便来敲周自言的门,“周秀才,周秀才醒了吗?”
“哎,来了。”周自言已经穿戴整齐,悄悄关上门,“孩子们还在睡,咱们这就走吧。”
“行,后山不远,咱们现在走,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大年背着背篓,手里还拿着一把砍刀。
周自言也换成了好行动的衣衫,跟在大年身后。
大年看着年纪和宋卫风一般大,深谙山中行路的事情,带着周自言弯弯绕绕,一边用砍刀开路,一边摘取山中能用的东西。
寻到了,就扔到背篓里。
大年一边走一边说闲话,“周秀才,读书好玩吗?”
“怎么,你没读过吗?”周自言迈过一块石头,“读书没什么好玩的,苦读苦读,一个苦字,足以形容。”
大年捡到一株能吃的蘑菇,擦干净扔到背篓里,“我以前读过几年,但是没学成,夫子也说我笨,我就不读了,回来帮爹干活,平时就管管各家各户的事情。”
“那你将来想做什么呢?”周自言站住歇歇脚。
大年也停下步伐,擦掉额头的汗,面色纠结,“我也不知道,周秀才,你读书多,你说我将来能干啥呢?”
“你能干的多了去了了。”周自言笑道,“你可以像老村长一样,也去做个村长,我相信你肯定能行。或者,就在村子里种种田,好好研究一下收成。”
“不过,既然老村长家有条件送你去读书,我还是希望你能继续读书。”
“读书……真的有用吗?”大年挠挠头,“我听说读书可难了,我万一读上七八年,还读不出一个结果,岂不是连累家里……”
“读书是很难。”周自言点点头,认可大年的说法,“但读书并非一定要在读书一道读出什么结果。你读了书,再去做村长,就和不读书不一样。你读了书,再去种庄稼,也会比不读书,懂得更多。你说,这些事情,难道不算一种结果吗?”
“……周秀才,当真是这样吗?”大年好像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有些不太理解。
周自言撑着拐棍站起来,从大年背篓里拿出他刚刚采摘的蘑菇,“这个蘑菇,你采来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吃了。”大年呆呆回道。
周自言摘下蘑菇上的菌丝,“其实,这些菌丝放到绣娘手中,便能用做纺织。”
不过这种用菌丝做线的技巧,失传已久。
而且按照大庆现在的手工艺水平,也提取不了完整的菌丝。
“……”大年惊讶地看着周自言手里的蘑菇,“周秀才,你怎么知道?你还会纺织?!”
“我自然不会,这都是从书中看到的。”周自言把蘑菇放回去,打算继续前进,“你瞧,多读书,便能懂得更多。”
“……”大年好像明白了一点周自言说的话,一路上不停与周自言说话。
“周秀才,那这把野菜,除了吃,也有别的用途吗?”
“周秀才,你是不是读书极有天赋,就像那种文曲星下凡什么的……”
“周秀才……”
周自言也一样一样回答给大年,让这个少年明白读书的好处和重要性。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周自言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后山松树。
山上的松树长得并不齐整,高矮粗壮各不相同,深褐树干,宝塔一般的树冠。
即使现在已经起来阵阵秋风,松树仍然像一根根绿色的长针,扎入瑟瑟秋风。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啊!”周自言看着眼前参差不齐的松树,念出魏晋诗人刘桢的诗句。
大年眨眨眼,不太懂周自言说了一句什么,但听起来好像是一句诗。
“周秀才,你找松树到底为什么呀?”大年放下背篓,指着面前一片松树道,“这里就是后山的松树林,这一块是最密集的,剩下的都很松散。”
“村民取松脂都是在这一块取。”
“上河村已经在取松脂了?”周自言摸着松树干上一道道划痕,确实已经被人开采过。
大年点点头,“松脂可以往外卖,每年也算村子里的一个进项,不过卖的不是很贵,全当一个添头。”
周自言笑了,“松脂可以制作松油,那松油可是制墨的重要原料,但单卖松脂自然卖不上多高的价钱,可做成墨条再反卖回来,那就贵了。”
“啥?!松脂可以做墨条?”大年比划了一根根墨条,“就是,就是没家书院都会用到的墨条,那种老贵的墨条?”
“是啊。采买松脂的人从未告诉过你们,松脂松油的作用吧。”周自言拍掉手上渣渣,坐到旁边,“制墨手艺除去一些匠人,外人都不得知,他们自然不会告诉你们。”
“有了松油,其实咱们就可以自己制墨了。”
读书消耗高,高就高在笔墨纸砚的费用。
有时候想供出一位读书人,就得消耗一大家子的银钱,并不划算。
所以读书难。
而马鸣沟没有自己的制墨坊,所有笔墨纸砚全靠外地倒卖,一来二去的,价格水涨船高。
若是马鸣沟能自己制墨,做书,那一定能大大降低笔墨纸砚的价格。
大年虽然很想高兴知道松脂能制墨,可他还是挠挠头,“那……那俺们村也没人会啊。”
周自言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铲,放到松树上,看着慢慢流下的松脂,“来帮我一起取,咱们拿一些回去。”
大年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帮周自言提取,“好嘞。”
周自言拿了一小壶,没回自己家,而是去了宋家。
要想提炼松油,他得需要一个帮手嘞。
“卫风,来帮我个忙。”周自言把拿回来的松脂壶放到地上,“我想提炼松油,你看家里有没有能用的东西?”
宋卫风既然是庆京省人,应该多少知道一些松油的事情。
果然,宋卫风一听周自言要提炼松油,立马寻找能用的东西。
宋卫风提着一个平平整整的铁皮出来,另一只手则攥着一些纱布,“周大哥,你看这些行不行。”
“我就知道你懂!”周自言接过宋卫风给的东西,“成,铁皮加热,纱布分离,先试试吧。”
他就说么,宋卫风肯定明白。
想要松油,就得分离松脂。
分离松脂就需要先加热,把松脂中的杂志沉淀出来。
宋卫风找的这两样东西,说不定真的可以。
第80章
周自言捡来一些砖块, 搭建出一个露天火炉,然后把铁皮放到上面盖好,又在最上层把纱布拉平。
这纱只是最粗糙的一种葛纱, 只用肉眼看都能看到纱上极为明显的空隙。
不知道最后能留下多少松脂, 就试试吧。
宋卫风帮忙点火,周自言和大年两个人扯着纱。
周自言往纱布上倒入松脂。
粘稠的松脂落在葛纱之上, 凝成一团,不肯落下。
随着火越来越旺, 松脂慢慢又团散开,在葛纱上铺开,外围浅薄的那一层逐渐被火炼去,只留下最中心黄色的一团。
没有现代器械,能到现在这样, 已经可以。
周自言擦去额头湿寒, 用葛纱团起剩下的松脂, 放到早就准备好的陶碗中。
“卫风,再寻一个碗来。”周自言摇晃陶碗,把陶碗中的液体摇匀。
再劈开一小节柴木, 做成一个木质支撑。
“来了。”宋卫风直接搬来一摞陶碗,供周自言使用。
周自言笑笑, 只拿了一个碗, 放到木撑之上,倒扣下来,盖到盛放松油的陶碗之上。
然后在松油中点起灯芯。
顿时,淡淡的油香从两个陶碗中散发出来。
大年闻着这股味道, “好香啊……有点像……那种书香的味道。”
“差不多,所谓的书香正是由多重味道汇聚而成的。”周自言把两个陶碗放到平整的地上。
宋卫风看还有剩余的松油, 便和大年一起合作,又摆出来一排陶碗。
一排造型奇怪的东西放到院中,突兀的很。
路过的邻居看到了,忍不住趴到篱笆上,“宋小子,你们家做什么呢,怎么这么香?”
“做个小玩意。”东西还没做成,宋卫风不敢胡乱说话。
“啥东西……神神秘秘的。”邻居没问到答案,扛着锄头走了。
“咱们等一夜,看看效果再说。”周自言也是第一次做这个,不知道能不能行。
忐忑地睡了一夜。
翌日,周自言和大年一睡醒便赶往宋家。
宋卫风正披着外衫查看陶碗,“里面好像有东西。”
掀开陶碗,上方的陶碗出现厚厚一层黑色的物质。
周自言从院中大扫帚上拆下一小撮穗子,做成一把小刷子,然后慢慢刷下上方陶碗的黑色物质。
把黑色物质额外再收拢到另一个小缸里,来来回回数十天,总算填满那一小缸。
宋父和宋豆丁得知周自言他们在做东西,时不时跑过来看,可周自言在未做成前,始终闭口不谈。
宋豆丁问不到答案,生着闷气跑了。
宋卫风捻了一手指黑色物质,结果把手染得黢黑,“周大哥,这是什么啊?”
一手黑,怎么洗还洗不掉。
“这个就是烟灰啊。”周自言帮忙搓洗宋卫风的手,然后接了一盆清水。
把收集到的烟灰倒入清水中,用木棍轻轻搅动,“这是洗烟。待会烟灰里的脏东西会下沉,烟灰么……就飘在水面上。”
宋卫风等在旁边,耐心看着。
没过多久,果然如周自言所说,水面上飘了一层黑色烟灰。
这个时候,只能用手把烟灰拢出来。
周自言和宋卫风挽起袖子,一点一点把烟灰拢出来。
四只手,全部染成黑蛋。
往脸上一抹,便是一道黑色痕迹。
周自言坏心渐起,故意趁着宋卫风查看烟灰的时候,往他脸上抹了一下。
宋卫风白净的小脸瞬间长了三根小胡子。
小白猫变成小花猫,逗地周自言笑个不停。
“……”周大哥这般坏,宋卫风也刮下手上的烟灰。
他手段可高明多了,把烟灰聚到指尖,轻轻一弹,手上力道便把烟灰弹到周自言脸上。
杀伤力极大,覆盖面积也广。
宋卫风只是多了三道胡子,周自言那是整张脸都带上了烟灰粒。
“……作弊,这是作弊行为!”宋卫风用武艺,周自言用蛮力,落于下风。
“周大哥也去练武,十年八年之后,便能报复我了。”宋卫风使劲往周自言心口戳刀。
周自言用干净的胳膊抵住胸口,差点憋出内伤。
“哎,收集好的烟灰应该静放一年的。”周自言撩起一点烟尘看了看,“咱们这品质……也用不了什么一年,放个十几天看看情况就算了。”
“行。”
宋卫风抱着簸箕,按照周自言所说,找到家里最阴凉的地方,放好。
宋家那两个人原本天天在家里闹腾,现在又不闹腾了。
邻居们只道两个后生玩够了不玩了,便不再关心。
在等待的时候,庆祝上河村和小李村合并的村宴流水席顺利摆上。
长长逶迤的案桌像一条长龙一样,从老村长家开始算,一直摆到东南边小李村第一户人家。
两边坐满了各家各户,小娃娃们举着自己心爱的吃食,绕着案桌跑来跑去。
老村长和小李村的村长站在最前头,说了一些场面话,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两个村子的村印放到一起。
由于小李村是并入,这两方村印,便由上河村老村长保管。
小李村若是需要用,只要来找老村长便是。
村印被老村长放到雕花箱子中,看到这一幕的村中年轻人立即站起来叫好,“好!”
如雷声一样的掌声顿时此起彼伏。
上河村村民高兴,自己村子的壮大。
小李村村民欣慰,总算能有一个安定的生活。
周自言坐在老村长家,稍稍偏头,便能看到这样一幅盛世景象。
虽然村中生活时有贫苦,可住在村子里的人,还是以最好的面貌来面对自己的生活。
若是敬宣帝看到,怕是又能大吃三碗饭,高兴自己治国有方吧。
流水席过后几天,周自言看了一下放置许久的烟灰,“不咋样,不过也行了。”
上好的墨条,制作工艺复杂,卖的也贵,并不适合马鸣沟。
马鸣沟需要的墨条,要制作快,还能使用。
周自言去村里村医家中,买来一点牛皮胶,熬胶成丝。
看着油亮亮的胶从手中滴落,周自言叹道,“古法制墨,其实还需要配药熬药,才能让墨条更为精致,条件有限,就先这样吧。”
宋卫风不了解制墨,也听不懂周自言在说什么,只帮忙端着陶碗,收集周自言手下的胶。
收集个差不多后,把胶和烟灰融合到一起。
这时候,就需要捶打,让胶和烟灰融合到一起。
周自言做好了捶打的准备,拾起木槌,猛烈锤下。
刚开始还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但不过三下,周自言便觉得胳膊酸疼,“哎哟……哎哟……”
腰侧还隐隐有抻着的感觉。
不是吧,他这个书生,真的这么没用吗?
宋卫风接过周自言手里的木槌,“周大哥,我来吧。”
“……”周自言扶着胳膊,默默退开,从干活主力军变成宋卫风的啦啦队。
宋卫风凝力于手,一锤顶过周自言三锤。
烟灰很快便和胶融合到一起。
不过融合到一起的凝状物,没有周自言想象中的亮,只泛着灰扑扑的光,看着并不好看。
周自言摸摸后脑,“东西还是少了,不知道最后做出来的东西能不能用……”
“少了什么?”宋卫风捶打时,还能分出心神来聊天,确实比周自言强许多。
“正儿八经的制墨,还需要放许多东西呢,猪胆,牛骨胶,珍珠粉,麝香……”周自言说,“更别说上好的墨条,还需要加入特殊药汁。其实,最好的那种墨条,研出来的墨汁可以入口,你说神奇不神奇。”
“确实……但也很贵吧。”宋卫风锤了许久,连他都累了,举起手中很紧实的一团,“周大哥,这样成不成?”
周自言上手捏了一下,很厚实,也很紧,“应该成了。”
宋卫风擦擦汗,“可这一团,也不像墨啊?”
“只是没有形而已,咱们这没有制墨的模子,其实本质差不多。”周自言不会做模子,只能放弃墨条的外形,“还得再放置十几天,估计得回镇上才能收了。”
宋卫风搬来已经染黑的簸箕,“那就继续放吧。”
做了这么久,一点成效都没见到,但宋卫风就是对周自言无条件信任。
周自言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们一行人回到上河村的时候,是秋日。
可秋日时光渐渐溜走,他们返回镇上的时候,已经入冬。
走之前,宋豆丁找出自己最喜欢的三支毛笔,一支留给杨先生,一支给宋大山,还有一支送给了小顺。
“你们要是有机会,就来镇上找我……”宋豆丁拥抱他的小伙伴们,“要是、要是你们能去科举,一定要告诉我。”
科举一途,十个读书人里,只有两三个能走。
他们不选择科举,宋豆丁理解,但若是他们选了科举,那他一定会为他们高兴。
宋大山和小顺跟着宋豆丁学了许久的课,既是玩伴,又是师生,现在拿了宋豆丁的毛笔,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还小,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什么模样。
当下只能用拥抱冲淡别离,希望在不远的将来,他们也能和宋豆丁在考棚相见。
盼望,盼望……
回去的路上,几个小孩全都歇了兴致,再没有之前来的时候,那股兴奋。
周自言挨个敲敲脑袋,“这次去上河村,有什么感觉?”
“说不出来。”宋豆丁捂着胸口,“夫子,我以前想当大官,是为了让许多像我一样的小孩,能去读书,可是我发现,我现在不用当大官就能做到。村子里好多娃娃都跟着我学完《千字文》了。”
“豆丁,你莫忘了,你已经是秀才了。”周自言用折扇点点豆丁的脑门,“你虽然年纪确实小,可你已有功名傍身,从前你只觉得秀才很厉害,你以稚龄考中秀才,是小天才,却还不明白秀才厉害在哪里,你又天才在哪里。你现在明白了吗?”
“……”宋豆丁眨眨眼,“对哦,我、我是秀才,我是秀才啊!我是可以正经教课的秀才,虽然我年纪确实小,但我是秀才啊!”
困惑许久的难题,在这一刻突然拨云见日。
他何必非要等到当大官再去做什么呢?
有些事,他现在就可以做了啊!
王小妞叽叽喳喳说着上河村的山清水秀,蒋庆庆在上河村学会了下河摸鱼,还捞到了许多大鱼。
“他们都夸我捞鱼有天赋嘞!”蒋庆庆一脸骄傲。
周自言无奈地敲了他一记。
庞大山和二棍认识了许多年纪小的小孩,都追在他们屁/股后面,大哥二哥的叫着。
原来当孩子王,这么快乐!
寡言的二棍提到上河村的生活,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钟窍一的想法纯粹许多,他看着山间风景,道:“太苦了,这里的日子比起我之前过的日子来说,太苦了。可他们为什么就那么高兴呢?”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周自言闭上眼小憩,“你只看到了他们困苦的一面,没看到他们快乐的一面,自然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
“待你日后回家,不妨多去看看另一面,或许你就懂了。”
钟窍一似懂非懂,不再说话。
回到春六巷,简单修整了两天,周家的小家塾又开始上课。
伴随着日渐寒冷的冬风,他们上课的地点从院中搬到堂屋。
阿穗日日备好暖炉和热水,这个冬天,过的确实比去年舒服许多。
阿穗和文秀都没跟着他们回上河村。
阿穗照看周家,文秀照看宋家。
所以文秀经常从阿穗这里取经,慢慢地,阿穗便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东西全都教给了文秀。
什么管家之道,什么宫中点心技法,还有宫中规格礼仪……文秀努力汲取阿穗的知识,把宋家打理地井井有条。
宋父他们回家,都震惊了。
万万没想到,他们走了将近两个月,宋家却一点变化都没有,甚至好像更和睦了。
“涨钱,通通涨钱。”宋父摸着后脑勺,觉得不对劲,“难不成这个家没我能过的更好……?”
文秀避开脸,轻笑。
阿穗姑娘的东西,文秀可以学一辈子。
跟着阿穗姑娘学,好像就离宫中女官更近了一步。
宫中,那是文秀连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女官,文秀更是长这么大,只听过几回。
宫中女官,只是文秀梦中,镜花水月一样的东西。
现在跟着阿穗姑娘学习,也算圆梦了。
宋卫风回家把关于马鸣书院的东西都收拾好,放到箱底最深处。
带着自己的笔墨纸砚,和宋豆丁一起去周自言家上课。
深冬来的忒快,宋卫风已经换上厚实的毛领夹袄,宋豆丁也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圆球。
去年宋豆丁也是个圆球,不过今年这个圆球,长高了不少。
周自言坐在堂屋上位,手边一碗瓜子,正捏着书卷阅读。
宋卫风和宋豆丁齐齐作揖,“夫子好。”
今儿是宋卫风上课第一天,虽然宋卫风和他关系一般,但周自言作为夫子,还是要例行公事。
“卫风,你坐,我考校你几个问题。”周自言收好方才疲懒的姿态,正襟危坐。
钟窍一忍不住和王小妞小声八卦,“周秀才不是和这个小哥关系匪浅么,怎么还要考校学问……”
“不知道……这是不是大人之间的……小把戏?”王小妞想到一个词,随口说出来。
钟窍一怪异地看了王小妞一眼,“你是个女娃,以后不要说这些……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词,怪吓人的。”
那么凶悍的王小妞,一点都不像女娃模样,竟然还会说‘大人小把戏’,真让人起鸡皮疙瘩。
王小妞:“……”
什么人嘛。
所有人聚精会神,想看看周自言会考校宋卫风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