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不会与这些在宫中经营多年的女官起争执。
而女官们就更不傻了。
在宫中生活,自然是越和睦越舒坦。
争锋相对之下,倒霉的只能是她们。
王小妞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充满好奇,“那怎么才能做女官啊?”
这个事情,阿穗比周自言要了解。
阿穗接过王小妞的问题,道:“首先,要籍贯明晰,干净。家中直系三代不可有犯事之人。而且要未嫁娶,身上没有婚约。最后还要测评学问,必须要读过一些书,懂事明理。这样就能进宫去接受各位姑娘的教导,再参加最后的入选考试。”
“听起来……好难啊。”王小妞刚起来的好奇心,瞬间被打消了。
“你当是进宫过家家呢?”周自言笑道,“后宫女官那也是真真实实的拥有品级的官员,只不过不在前朝行事罢了。”
“女官不同其他卖进宫去的奴仆,她们时常还会被外派出去,为陛下排忧解难。”
“打个比方,此时陛下一位皇子到了出宫开府的年纪,陛下就会派两位信得过的女官跟着皇子出宫,以三年为期,为皇子打理府中各项事宜,确保皇子能安安稳稳地在宫外立足。三年后,便要回宫复命。”
“若是有那刚调职上京的官员也是,开府立户的时候,都会有宫中女官来帮忙。”
“她们要管的事情,远不止什么府邸安排,而是要带着他们尽快适应京城的生活,好为陛下尽职尽责。”
敬宣帝当时也要派给周自言女官来着,但周自言觉得没必要。
自己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也不打算要多少人,成多少事,何必辛苦一位女官同僚,就推拒了。
没想到最后还是碰上了阿穗——这位从女官中落选的……女官后备役。
“到了一定年纪,女官可申请封牌离京。也就是俗称的,告老还乡。”周自言讲解完关于女官的事情,引来王小妞的赞叹。
“原来……除了读书考试以外,还有这么多选择呀。”王小妞又收获了许多知识。
“那是自然,不说远了的女官。就说这对弈。”周自言指指自己面前的棕色棋盘,“除去科举外,世上还有弈道一说,也就是指专攻下棋,以棋为生。”
“这样的人被尊称为棋手,若是获得一番成就,那便是棋士,再往上,还有棋圣,国手之称。”
“与下棋一样,绘画,乐道,还有那舞技,都有自己的一条道。所谓天下熙熙,皆有其道,便是这个意思。不过,不管是什么道,其根本,都是读书,你可明白?”
“小妞懂得。”王小妞点头,“读书是一切事情的根本,唯有读懂了书,才能明白其他的东西。”
只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世间还有这么多她听都没听过的事情。
真希望有一天她能走遍整个大庆,去看看那些她不知道的东西。
对于王小妞的通透,周自言很满意,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哎,卫风,今天可不是书院的休沐,你怎的过来了?”
“爹生意上有些问题,忙不过来,我便停了课来帮忙。”宋卫风道,“过几天就回去。”
周自言点点头,“别耽误乡试。”
“放心吧,我知道。”宋卫风说。
周自言本以为宋卫风说的是实话,可随后几天,宋卫风都没有再回书院。
也没有说去宋父铺子中帮忙,倒是一个劲往他这里跑。
时常就搬一个凳子,坐在树下,听他上课,有时候也跟着做一些练习。
“这不太对劲。”
周自言深知宋卫风对读书的认真,怎么可能这么久不去上课。
最重要的是,他去宋父铺子里看过,原本三间铺子,因为外面山匪的关系,关了一间。
现在剩下两个铺子,也没有什么大热的生意,冷冷清清,宋父一个人掌管便足够,根本用不上宋卫风。
周自言去信一封,打算从廖为安这里问问情况。
廖为安的回信很快,也很重创周自言。
廖为安说,宋卫风从书院退学了,以后也再不会回书院读书。
周自言收到这样的回信,心中仿若千斤重。
他不太明白,宋卫风明明已经要准备乡试了,为何要从书院退学?
这个时候退学,不是断自己后路么?!
他很想当面问一问宋卫风,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又不知道用什么身份去问,生怕一句话说不对,伤害到宋卫风。
要是以前,他肯定捏着回信,直接找到门去,问他为什么退学,是不是不想科举,不想读书了。
可他现在胆怯后怕,唯唯诺诺,一点也不敢拿以前的态度去对待宋卫风。
最后,还是只能从宋豆丁下手,找突破口。
宋豆丁好像早就料到周自言会找他一样,立刻说:“哎,夫子,你快劝劝我哥吧,他说什么也不回去读书。好像是害怕给家里增加压力,怕爹给他花太多银子。这叫什么话呀!”
周自言皱眉, “花银子太多?什么意思。”
“嗨!”宋豆丁跳到石凳上晃脚丫,表情有些低落,“爹说外面山匪太多, 断了好多条货源, 就关了一间铺子。剩下那两间,情况也不是很好, 只能等朝廷剿匪,才能再慢慢恢复。”
“哥不知道从哪知道这件事, 自己从书院退了学,把自己考中秀才得到的银子全都交给了爹。”
“爹气得要拿擀面杖打他,哥硬生生挨了七八下,还是不愿意回去读书。”
宋豆丁说到这里,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夫子, 我的银子, 我的银子都花的差不多了,我给不了爹银子,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帮不了爹一点忙!”
“胡说,宋伯父还需要你一个小娃娃去帮忙吗?”周自言心疼宋豆丁的懂事, 帮他擦掉眼泪, 像哄宝宝那样拍拍宋豆丁的背,“你忘了宋伯父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么?是要你们兄弟俩有出息。你只要好好读书,就是给你爹最大的帮忙。”
“真的吗?爹不会怪我……只会花他的银子吗?”宋豆丁扬起小脸,哭得眼鼻通红。
周自言叹道:“豆丁啊, 你记着,子女生来就是讨债鬼, 爹娘在生你们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绝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而怨恨你,等你长大了,好好孝敬宋伯父就是。你现在没有帮忙的能力,这是非人力能改变的事实,不要把这些缘由加到自己身上,明白吗?”
“……嗯!”宋豆丁心情好了一点,可他还记着自己不听话的哥哥,“夫子,我哥肯定听你的话,你去劝劝他吧。”
“我会的。”周自言点点头,看着小院中逐渐枯黄的大树,不知作何感想。
宋卫风还是照常每天来周家‘打卡上班’,再看到周自言复杂的眼神时,他顿时明白,周大哥已经知道了。
心中藏着事情,宋卫风有些无法面对周自言。
每每撞上周自言的眼神,他便立即转开,宁愿数地上的蚂蚁,也不愿意看到周自言失望的神情。
周自言也感觉到宋卫风和自己逐渐生疏的氛围,可他仍旧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宋卫风虽然自断退路,可他理由正当,而且颇有孝心。
自己一个外人,凭什么要求一个儿子放弃遇到困难的老父,去继续读书?
太高高在上了,周自言说不出口。
宋豆丁他们慢慢发现,夫子和宋家哥哥好像不说话了!
“豆丁,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王小妞戳戳宋豆丁。
宋豆丁抱着胳膊,像大人一样叹气,“唉,说来话长啊!”
宋豆丁罗里吧嗦地解释了一下,周自言和宋卫风之间的事情。
又颠来倒去讲了一下宋卫风和家里的事情。
五个小朋友梳理了好一会才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棍狠狠敲了宋豆丁一下,“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居然讲得这么复杂!真服了你。”
“哼。”宋豆丁捂着额头,“到底怎么办嘛。夫子现在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
“只要夫子能去劝,宋家哥哥肯定听。”王小妞也学着宋豆丁的姿势,抱起胳膊陷入思考。
宋豆丁想出一个馊主意,“我有办法了……”
宋豆丁一招手,其他小孩立马凑过去,头挨着头,互相商量,完善这个自以为的办法。
几天后,周自言在柴房抓到一个抹眼泪的王小妞。
王小妞坐在地上大哭,“夫子,夫子我的头花找不到了,好像就在柴房里,但是我搬不动那些柴火。”
“哎。”周自言站在原地,看看柴房里没多少的柴火,又看看旁边不停晃动的门扉,和门扉下并排一列的小鞋子。
浅蓝色绣花的那双,是蒋庆庆的。
藏蓝色双线布鞋,是二棍和大山。
哟,怎么没见到宋豆丁的?
“你确定你的头花掉到柴房里了吗?”周自言背起手,微微弯腰,打算看看这帮小孩要做什么。
“真的!”王小妞顶着一张小花脸,举起四根手指发誓,“我发誓。”
周自言看着王小妞的四根手指,挑眉一笑,“行,你都发誓了,那夫子帮你去看看。”
周自言刚刚进入柴房,门外立刻窜出几个小孩,关门落锁。
听着身后的声音,周自言站在原地,装模作样地喊了两句,“小妞,你们要做什么啊!”
“怎么还关门了呢?快放夫子出去。”
语气之干巴,毫无感情,全是敷衍。
王小妞趴在门上,毫不留情卖掉宋豆丁,小声道歉,“夫子,对不起,这都是豆丁的主意。”
而此时宋豆丁,正拽着宋卫风往柴房这里跑,“哥,我没骗你,柴房里真的有条大蛇!我们都是弄不了,只能让你来了。”
“咱们这又不是什么深山,哪来的大蛇……”宋卫风眉心皱起,总觉得宋豆丁在说谎骗人。
宋豆丁举起四根手指,“我发誓,我要是骗人,我就再也吃不上糖葫芦!”
宋卫风看着宋豆丁的四根手指,帮他按下一个,“三根手指才叫发誓。”
“嘿嘿,你快来吧!”宋豆丁‘嘿嘿’笑。
宋卫风走到柴房门口时,就看见王小妞,二棍,大山还有蒋庆庆都趴在门上,好像里面真有什么东西似的。
“难不成,里面真进去东西了?”宋卫风拧眉,撇开几个小孩,提脚便踹。
刚刚上好的铜锁,就这么被宋卫风踹开。
踹开门后,宋卫风赶忙进去查看。
结果人刚进去,身后的门又被锁上了。
原来宋豆丁料到宋卫风的武艺,特意准备了两把锁!
而柴房里,哪有什么大蛇,连柴火都没有几堆。
唯有一个穿着清素直裰的周自言正坐在柴火上,盘着手玩树枝,堪称怡然自乐。
“哥,夫子好像有事要找你,你就待一会吧!”宋豆丁趴在门外,大声说,“对了,你也别使用暴力,这里可是夫子的家,踹坏了东西你要内疚的!”
宋卫风气极反笑,他隔着门扉恐吓宋豆丁,“宋豆丁,你等着我出来,你看我不用擀面杖揍你!”
“哎哟!”宋豆丁本能捂住自己的小屁/股,但是转念一想,要是能让他哥回去读书,挨揍就挨揍吧!
大不了就躺几天,等他哥回书院就好了!
周自言拍拍旁边空着的柴火堆,“坐。”
房间内只有一扇小窗迎来外面的阳光。
周自言坐的位置好像隐入昏暗中,叫人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
“……”宋卫风撩开衣袍,没坐周自言指的那个位置,而是坐远了一些。
他觉得周大哥现在有些吓人,还是离远一点吧。
“为何没去书院读书?”既然宋豆丁强行给了这个机会,周自言便打算利用起来。
左右他再思索也想不出更好的言辞,但宋卫风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他得感谢宋豆丁,宋豆丁这个馊主意都逼了他们俩一把。
“我自己也能行。”宋卫风轻轻咬着牙。
“你自己在家闭门造车,和在书院与夫子同窗共同学习能一样吗?”周自言不是看不起宋卫风,只是对宋卫风来说,在家自己闷着头学,绝对不如去书院有效益。
宋卫风好像被周自言的话刺激了一下,口不择言,“我如何,与你有关系吗?周夫子,我不是你的学生。”
“……”周自言哑口无言,心里有个答案,却不敢轻易说出口。
宋卫风刚说完这句话,立刻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可他现在也抹不开面子,只能偏过头,小声道:“对不住。”
“无事。”周自言并未生气。
此次交谈之后,两个人再没有人开口。
昏暗的柴房里,只能听到门外稀淅索索的声音,大概是几个小孩就坐在外面,等着他们出去呢。
“这个馊主意,应该是豆丁想的。”周自言笑着重新开口。
提到宋豆丁,宋卫风放松不少,“肯定是他,除了他没人会想这种办法。”
“他们其实都很担心你。”周自言又把话题转到书院的事情上来,“这么多人都在担心你,你就算不愿意再回去读书,也应该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理由吧?”
宋卫风:“……”
静止的沉默。
周自言不催促他。
“书院要的束脩太多了。除去束脩,还有笔墨纸砚等费用。”宋卫风终于开始解释他的想法,“豆丁也要去参加乡试,我需要的东西,他肯定也需要。爹一个人出两份费用本就艰难,现在铺子生意又不好,我不想……”
“再说了,豆丁中举的希望,比我要大,如果能全力帮他一把,他肯定可以光宗耀祖。”
说到后面,宋卫风像是泄了一口气一样,总算可以光明正大说出自己的自卑。
他紧紧握着自己的双手,语气逐渐激动。
“我一直说,我想读书,我想中举,可我知道,我在读书这方面,没有什么天赋。以前豆丁没读书认字的时候,我是家里唯一一个读书人,我不能看不见爹殷切的目光,所以我努力用功,我不想让爹觉得,家里一辈子出不来一个读书人。”
“可现在豆丁已经是秀才了。他还这么小,就已经是秀才,他的前途比我要坦荡许多,我……我比不上他,也不想拖累他和家里。”
周自言听到宋卫风这一番剖心话语,也跟着沉默下来。
他没想到,在宋卫风心中,竟然是这么看待自己和宋豆丁的。
不过想来也是,一个七岁就考中秀才的小天才,还是自己的弟弟。
自己不仅是个哥儿,还是个没什么天赋的哥儿,与弟弟一比,难免产生这样的想法。
或许,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在面对真正有天赋的人的时候,都会这样吧。
周自言想到自己和林范集,低头自嘲。
说白了,他也是仗着自己是现代人的身份,才换来林范集一点尊敬。
如果他也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大庆人,何谈做官,何谈理想,现在指不定还在哪里头悬梁,锥刺股呢。
可豆丁现在并不需要什么束脩,他这个做夫子的,也会尽力缓解宋豆丁读书的压力。
宋卫风何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周自言沉默了片刻,还是问他:“你还想读书吗?”
“……不知道。”宋卫风老实回答,他现在心里乱的很。
“……可那是豆丁啊!”宋卫风忍不住抓住自己的脑袋,声音渐弱,“豆丁是爹的命根子,我……我何必再去花那一份银子……”
“卫风,你已经很厉害了。”周自言望着坐在窗下的宋卫风,从昏暗空气中看到他紧皱的眉眼,“当初在书院时,那么多人欺辱你,你都能忍下来,足以证明你的信念和坚持。”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宋卫风也不知道怎么说,“他们万般欺辱,我都不放在心上。可爹和豆丁,我不能……我根本不能……”
“你怕了。”周自言看着宋卫风逐渐瑟缩的身影,毫不留情点出他的问题,“你害怕自己比不过自己的弟弟,害怕自己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害怕自己考不中举人,在面对豆丁的时候会嫉妒他。”
“你不是不想读书,也不是不愿意拖累家中,你只是没办法面对自己可能会发生的失败。只要稍微一想,就要辗转反侧,心意烦乱。”
“对,我就是嫉妒,我就是害怕,我就是一个无能的懦夫!”宋卫风猛地站起来,隔着一点距离和周自言四目相对,“你开心了吗?你满意了吗?”
“我没有读书的天赋,读了这么多年还不如七岁的豆丁,你不是我,你怎么会理解我的想法?”
“你县试一场便是头名,乡试于你来说好像也不过一个小小的坎儿,迈过去就是了。可我不一样。我也不知道你是谁,我好像不认识你……”
周自言忍不住拧紧双手,沉声道:“天下有那么多比咱们厉害的人,若是一个一个都比过去,何时是个头?你读书不是为了旁人,是为了你自己!”
“正是因为我读书是为了自己,我才不能那么自私,继续靠着爹的帮扶读下去!”宋卫风几乎是吼出这句话。
然后呆呆站在窗下,闻着柴房里干燥的柴木味,眼神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好,那你以后要怎么读书?”周自言冷笑,“别告诉我,你不想读了。别让我瞧不起你。”
他最开始最宋卫风上心,就是被他的坚韧所吸引。
哪怕读书一道上有千万困难,宋卫风也没有放弃过,怎么现在轻而易举就逃跑了?
他无法接受!
“我……周大哥,我每天来听你上课,行吗?”宋卫风知道这个想法非常无耻,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会白白上课的,银子问题——”
宋卫风话还没说完,就被周自言打断。
周自言已经明白宋卫风的想法,不是不行,但他现在不愿意。
宋卫风想来他这里上课,若是为了更好的读书,那他万分欢迎。
可宋卫风现在此举,分明是为了逃避。
这样的话,那他只能说一声抱歉。
“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有什么事情,可我知道,你若是不想回书院,也无法直面你的内心,那我这里,也不再欢迎你。”
周自言看着宋卫风,冷冷淡淡下达逐客令。
“你先前来我这里蹭课,是不是还想着能跟着学一点?那我现在明确告诉你,要么回书院,要么给我一个理由,否则,休想再踏进我家一步。”
宋卫风转向周自言的方向,“你真要狠心至此?”
周自言点点头,“你也说了,你又不是我学生,我何必要接受你?卫风啊,人不能这么双标。”
虽然宋卫风不知道双标的意思,可他看出了周自言的拒绝。
从没有哪一刻,宋卫风有此时此刻心凉。
周自言待他,一直是温和有礼的,他以为自己会得到周大哥一些温言安慰。
可他得到的,始终都是一些不理解的话。
周大哥是庆京省的周大哥,他只是马鸣沟一个小小哥儿。
罢了,就这样吧,反正他们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宋卫风像是明白了什么事情后,后退两步,旋身离开。
他按住大门,轻轻一用力,便推开门扉。
而门扉上的铜锁,又轻巧落地。
“大门没事,只是豆丁买的锁又坏了。”宋卫风说完这句话,再没有其他言语,低头离开。
只是在离开时,周自言竟然看到他面颊处有几点晶莹。
他哭了。
等在门外的小朋友们立马冲进柴房里。
宋豆丁跳到周自言身上,“夫子,夫子,怎么样,我哥愿意回去读书了吗?”
“你们可真行,竟然想这种馊主意。”周自言按住宋豆丁,狠狠拍了他屁/股两下。
宋豆丁从小就挨揍长大,周自言这点力道对他来说和挠痒痒差不多,他没脸没皮,揉了两下就没事了。
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夫子,你快说啊!”
“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他走了。”周自言看着空落落的门扉处,想着刚刚宋卫风离去的模样,还有眼角滴落的那滴眼泪,心中不是滋味。
“啊!”宋豆丁大喊,“怎么成吵架了,不应该是,我哥听完夫子的教导,立刻回去读书吗?他明明最听你的话了啊!”
“你瞎说什么,他是个人,又不是小猫小狗,怎么会完全听我的话。”周自言弹了宋豆丁一个脑崩,让他不要乱说话。
王小妞见计策不管用,道:“那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周自言倒是可以用一些旁门左道的办法,让宋卫风回去读书,可那样算计来的结果,他不喜欢。
也不想在他和宋卫风之间,掺杂这些玩意。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不用算计,那就走一步算一步。
再上课的时候,宋卫风送宋豆丁来周家。
周自言迎了宋豆丁进门,然后当着宋卫风的面缓缓关上门。
宋卫风不恼不怨,只是站在门外,亲眼看着周自言的面庞,被朱红色大门慢慢掩盖。
“……”
心中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可嘴里却有些发苦。
宋卫风在门口站了一会,正想回家去。
就见另一个穿着华丽,又佩白玉的小孩,背着手溜溜达达走过来。
“钟窍一?你又来了。”宋卫风认识这个小孩,是钟知县的外孙子。
之前一直在周自言这里做小苦工,就为了让周自言收下他。
都快小半个月了,没想到这么久了,他还没放弃。
钟窍一一看宋卫风那张苦瓜脸,就猜到了一些事情,“咋,周夫子不让你进门了?没事,他也一直不让我进。来,咱们坐下唠唠。”
“……”宋卫风被钟窍一这幅模样逗笑,心中郁结散去不少,就跟着钟窍一坐下,“你这么来来回回的,不生气么?”
“生气啊!”钟窍一都快气死了,“可我更想让周夫子收下我,其实吧,他虽然没说让我当学生,可我一直跟着蹭课,也学到不少哩。”
“周大哥心善。”宋卫风想到如此心善的周大哥,却独独对自己冷心冷情,更难受了。
“你以前不是和周夫子关系挺好的么,怎么现在连门都进不去了?”钟窍一调侃宋卫风。
宋卫风不想在钟窍一面前丢脸,强撑道:“谁说他不让我进门,我只是……今天有事。”
“得嘞,您有事,那我先进去上课了,再不去,估计那帮小子都要背完一篇文章了。”钟窍一拍拍屁/股,大喊着‘周夫子,我又来了’,然后推门进入。
朱红色大门其实并没有挂锁。
只要推开,宋卫风进也就进去了,周自言肯定不会说什么,也不会赶他出去。
可宋卫风偏偏不想,他咽不下这口气。
宋卫风看看周边环境,想到一个办法,后撤几步,踩着墙面蹬墙上檐。
轻巧如飞燕一般,踏过垂花门,落到周家小院西边墙上。
推去上面瓦片,弄出一个可以挂靠人的位置,就这么踩着墙面,挂在上面。
最先发现宋卫风的,就是刚刚坐下的钟窍一。
钟窍一刚搬着板凳坐下,立马和墙上的人头打个照面,吓得他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鬼、鬼鬼鬼啊!”
周自言握着书,偏头看去。
宋卫风不知道为什么,本能低头,只留下一根与墙面白泥一个颜色的发带。
周自言自然看到那半个熟悉的头颅。
有人敢攀爬他家的墙面,要是他以前,肯定立刻叫人滚蛋。
可现在么……他假装没看到,把学生们的注意力拉回来,继续上课。
宋卫风还以为周自言没发现自己,捋走头发,竟然趴在上墙,听了一天的课程。
虽然有点累,但收获也不少。
而且还能看到周自言上课的模样,宋卫风觉得挺值,决定以后还来。
周自言在宋卫风走后,叫阿穗买来一些抹墙的东西,亲自爬上扶梯,把宋卫风趴过的地方,拆掉砖块,抹上厚实的白泥。
阿穗站在墙下,不明所以,“夫子,你这是做什么呀!好端端的,怎么开始抹墙了!”
“得抹安全,稳当一点,不然容易摔着人。”周自言头也不回,继续抹墙,顺便还在上面放了一个小垫子,再用白泥封住,堪称掩耳盗铃。
阿穗越看越奇怪,哪有人往墙上放小垫子的,这不是开玩笑么!
白天时候,阿穗时不时看向昨晚抹过的墙面,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她看到那里,突然冒出一颗熟悉的头颅时,顿时明白了。
原来,他家老爷这是铁树开花了呀!
真好,真好,看来以后他们家要有夫人咯!
宋卫风刚爬到墙上,立马察觉出不对劲。
这里比昨天,好像舒服了很多,而且好像还软和了一点。
低头一看,白泥是新抹的,手指按上去,还能留下一点白泥印儿。
“做什么重新抹墙……难不成藏了什么东西,不想让我上来?”宋卫风嘀咕着,抠开一点白泥,看到了白泥下的小垫子。
“……”
宋卫风一点也不傻,在看到垫子的时候,立刻明白,这哪是要赶自己走,这分明就是想留下自己。
宋卫风憋不住脸上的笑意,慢慢趴到这个专门为自己做的小地方,听院中夫子和学生上课。
“还算周大哥有良心……也不枉我这么喜欢他。”
而院中,周自言经过这么久的考察,终于认可的钟窍一的心性。
现在就只剩下宋豆丁他们了,于是他在上完课的时候,单独留下了宋豆丁他们。
周自言:“钟窍一也跟着咱们不少时日了,你们觉得如何?”
王小妞第一个说话,“他之前帮了我的忙,我,我得感谢他。”
蒋庆庆琢磨了一下,“我当时拉着他跑,他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还是跟着我走了,我觉得他这个人可能就是脾气臭点,别的应当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