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夺河—— by鲜切宝石 CP
鲜切宝石  发于:2024年0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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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掩雪的手机响了,而手机上跳出的名字,令他有一瞬间的出神。
杨舒景。
时过境迁,杨舒景这个名字和不愉快的旧时光一起被杨持打包放在记忆角落,他没有怀念,也没有过多的怨愤,杨舒景的存在对他而言仿佛只是存在过的印记,除了证明他的确认识这么个人,再没有更多的附加含义。
手机还在孜孜不倦地响动着,杨持静坐了一会,在电话被自然挂断之前,按下了接听键。
“掩雪,你总算接我电话了!”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杨持甚至能从语气中看到杨舒景烦躁不堪的表情,“你最近到底在干什么啊,我打你的电话打不通,联系石杏他也说你没空,掩雪,你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的?”
杨持的意识立刻清醒了,杨舒景不知道傅掩雪在医院?
那头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连忙又喊了声:“掩雪,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杨持将手机的免提打开,淡淡道:“我是杨持。”
两边的氛围立刻凝结起来。
杨持已经没有了之前面对杨舒景的错愕和愤怒,他的声音平静如水,仿佛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早已经烟消云散——在杨持眼中的确如此,现在他没有心思把精力留给傅掩雪之外的人。
“……杨持!”杨舒景的语气转换如风,几乎是咬牙切齿,“你现在怎么会和掩雪在一起?掩雪人呢?你把电话交给他,我要和他说话!”
“杨舒景,掩雪现在正在休息。”杨持打断了杨舒景的咄咄逼人,“而且我也很好奇,还有十分钟就到零点了,你这个时候给掩雪打电话,究竟想做什么?”
“我找掩雪,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算他的什么人?”
“我算他的什么人?”杨持没想到自己还有被杨舒景如此色厉内荏的语气逗笑的一天,“好问题,我也很好奇。要不然你等掩雪醒了,让他亲口告诉你?”
杨舒景显然没料想到被杨持就这么反将一军,尤其是这段时间他根本没能联系上傅掩雪本人,打电话一直打不通,找旁人也只说傅总出差去了,现在一看,什么出差,说不定就是去找杨持!
而杨持现在的坦然的语气……
他们之间难道真的和好了?
杨舒景越是不敢想,可那些被他蓄意隐藏的真相越是反反复复上演。
“杨持,你是不是对掩雪说了什么?”杨舒景内心涌上恐慌,可长久以来他已经将自己定位成了胜利者,胜利者永远不能露怯,“我不管你说了什么,杨持,你别忘了你不过是因为和我有一丝相像才能攀上掩雪!”
近日来,杨舒景为自己的事情已经焦头烂额,好不容易联系到了傅掩雪,没想到接通电话的人却是杨持,这一点令他既诧异又恐慌。
“是吗?”杨持反问道,语气甚至有些愉悦,“既然你对自己这么自信,现在应当稳坐钓鱼台才对,何苦这样着急忙慌,平白惹人笑话呢?”
从前他没有时间去细想杨舒景对他的恨意,可现在杨舒景这番语气又实实在在地在提醒着他手握着杨舒景的把柄。
直接询问无疑是摊开底牌,借力打力才是最佳战术。
“我的确佩服你,杨持,到现在还能和我打肿脸充胖子。”杨舒景从小到大都是被父母捧在掌心,长大以后也比常人顺风顺水,现在被杨持直白的话刺激得要咬碎一口牙,“我佩服你不知道用了什么魅惑人的手段,能重新勾搭上掩雪。但是你别忘了,掩雪和我相识多年的感情,不是你耍点小阴谋诡计,吹点枕头风就能挑唆的!”
或许在半年之前,杨持会因为杨舒景的挑衅而心绪不平,可现在的杨舒景和跳梁小丑无异。
他不会再被杨舒景的一面之辞动摇。
更何况……
杨持注意到时间,还有几分钟快到零点,在这个时间点匆匆打电话过来,若是只是为了寒暄,实在太过异常。
杨舒景这个人,无利不起早,联系不上傅掩雪却依然还要死缠烂打……
除了钱——或者利益——杨持想不到更具说服力的原因。
但杨舒景身为向嫆的未婚夫,又因为和傅掩雪熟识的关系,为了一点小钱,杨舒景没有必要大费周章。
如果不是小钱,那就是更大的缺口……
杨持忽然想起在画廊时听到的传言。
杨舒景的资金链可能出了问题。
“杨舒景,如果你只是单纯和我吵两句,说实话,我对此毫无兴趣。我和掩雪的时间都很宝贵,没空和你打哑谜。”
杨持他不了解商业运转,但他知道一旦涉及到利益相关,人就会被异化,杨舒景的目的他并不清楚,他只能以退为进。
“我给你最后两分钟时间。”杨持故意停顿半秒,笑了笑,作势要挂断电话,“掩雪的手机快没电了。”
“杨持!”
杨舒景思维在不断闪烁转换,他已经冷静下来,从前没有彻底除掉杨持,那是他的纰漏。眼下,傅掩雪尚未对他展开清算,但杨持他也不能再留了。在傅掩雪行动之前,如果真的能将杨持一把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或许对他而言是一次转机。
“你知道我下周要办画展了,对吧。”
“我对你的画展不感兴趣。”杨持眉头一拧,杨舒景突然提这茬有何用意?
“你不感兴趣不重要,重要的是掩雪依然会给我投资。”杨舒景按下怒火,故意将话语说得暗昧不堪,“既然你已经帮掩雪接了电话,那就帮我转告掩雪,下周的画展,我希望他可以出席。当然,你也要来,我给你准备了贵宾票,你可以来看看,究竟是你对掩雪更重要,还是我和掩雪之间的情谊更重。”
语毕,杨舒景挂断了电话。
杨持去洗了一把冷水脸,镜子里的男人依然眉目俊朗,除了那些渐渐康复起来的伤痕,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
杨舒景的话的确动摇了杨持的心,但不是为了话语中故意彰显出来的“暧昧”,而是为了话语之下的真实目的。
傅掩雪给杨舒景投资,他并不感觉到稀奇。
但现在杨舒景只是为了向他炫耀?他不相信。
方才的对话并非无用,反而为杨持套出了两个关键信息:一,杨舒景和傅掩雪的关系早就大不如前;二,杨舒景现在真实境况也并非如表面一般光鲜。
傅掩雪的身家给杨舒景投资没有必要走非法途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如果杨舒景用了什么手段将傅掩雪拉下水……
杨持惴惴不安。
他回到病床上,傅掩雪的手机屏幕闪烁,收到的一条广告推送。杨持随手将其关闭,这才惊讶地发现,傅掩雪的锁屏照片……是杨持自己。
准确来说,是在一个月朗星疏的夜晚,正在阳台和学生们告别的自己。
这个角度很随意,但又像是经历过无数次凝望才能一眼就抓拍到的照片。
杨持深深地呼吸着,将手机放入怀里。
无论如何……他都要去看看杨舒景所谓的画展。
杨舒景不知道傅掩雪人在医院,依然对傅掩雪保持着表面上的谄媚,这是最好不过。尽管在这个关键节点,杨舒景对他的算计昭然若揭,但杨持已经不会去在乎这些可笑的伎俩。
他能为傅掩雪做的事并不多,但去画展探探虚实,兴许能算一件。
心中挂着事,杨持睡觉质量也堪忧,第二天,天空灰蒙蒙的,他就睁开了眼睛。
醒了再也无法入眠,杨持披上外衣去了医院食堂,买了三份早饭上楼,刚进房间,杨持就收到了来自向嫆的消息:杨持,你最近怎么样了?
杨持没有立刻回复,斟酌了片刻,只是回了一句:你们呢?
他的问的是向家两兄妹。
当日一别后,向家兄妹和他就仿佛回到了从前那两条永不相交的世界线中,只是偶尔从好友动态里能看到彼此的近况,但却没有主动深交的理由。
在人生旅途上总会有迎来送往,在这个站台遇到的人或许就在下一个站台告别,但相遇的意义在于其本身,哪怕渐行渐远,只要存在过美好的回忆就足够。
向嫆那头显示着“正在输入”,但很快又没了动静,杨持将自己的那份早饭吃完,向嫆的消息才姗姗来迟:我和哥哥收到你给我们寄的东西了,我们很喜欢。
杨持笑了笑:喜欢就好,这是我们市的特色美食,我还担心你们吃不惯。
向嫆回了句“不会,我们很喜欢”,紧跟着,似乎总算把想说的话给挤了出来。
——杨持,其实我知道我现在不该问你这个问题,但是……
杨持礼貌地等待着,在石杏和杨敏敏抵达病房的时候,向嫆把一张照片发了过来。
“这不是冯小姐吗?”石杏把水果放在床头,无意之间却瞥见了图片。
这个冯小姐,就是冯忆柔。
杨持对她很有印象,可他来不及尴尬,双指立刻将照片放大。
照片上,冯忆柔正站在商场里,旁边站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孩。
这个女孩他再熟悉不过。
“这是……杨舒景从前的助理,陶融融。”
“她们两人怎么会在一起?”石杏的诧异更甚,杨持忍不住看了石杏一眼,对方像是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立刻收敛起了情绪,浅笑道,“你别这样看我,我也很惊讶,完全没想到她俩还认识。”
杨持疑惑道:“我只知道陶融融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这里上班,却没想到她和冯小姐还认识……”
就在这时,向嫆将照片撤了回去,慌里忙张地打了两句话:
不好意。
不好意思发错了。
杨持回了句没事,向嫆那头却像是忙碌起来没再回复,杨持等待了一会也没等到消息,便只能先将手机放在一旁。
石杏挑了个位置坐下,杨持把早饭递给他,开门见山:“小石,掩雪他怎么样了?”
“我正准备给你说这事儿呢,”石杏咬了一口油条,不紧不慢道,“刚才我们收到消息,医生说小少爷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明天或者后天就能从重症监护室里转到普通科室……”他下意识顿了下,果然再抬眼时,杨持的眼眶已经红了。
“真的吗?”自醒来之后,这是第一个好消息,杨持几乎要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他在房间里反复踱步,身上残余的伤痛在此刻全然消散,“掩雪他真的没事了……太好了,太好了。”
“不过杨持哥,医生说了,虽然暂时没有危险,但还需要住院观察,所以小少爷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出院。”
杨持抓紧了发抖的手指,连声音也跟着发颤:“没关系,只要没有危及生命,只要好好地在医院好好休息……怎么样都好。”他的话语因过分激动而颠三倒四,恨不得立刻冲到傅掩雪的床前候着,等待傅掩雪醒过来。
在得知傅掩雪出事的一瞬间,在找到傅掩雪的一瞬间,在醒来的一瞬间……这千千万万个瞬间里,他心中有千千万万条私语,想要将它们一条不漏地、全部告诉傅掩雪。
他不怕无话可说,只怕无人可说。
第二天下午,杨持早早地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看着傅掩雪被小心翼翼地推了出来,整个过程,不论是傅家人还是杨持、石杏,没有一个人说话,杨持害怕这是一场标注着“happy ending”的梦境,害怕用力呼吸就会梦醒。
他目光紧紧跟随着傅掩雪,一直到进入病房,紧绷的身体也没有松懈下来,石杏连着拍了他两次肩膀,杨持才回过神来。
顺着石杏的目光看去,杨持发现傅掩雪的父亲正在门口对他点头示意。
“杨持,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傅弘渊和杨持记忆中一样,英俊而儒雅,但那种由内而外的上位者的气息,实非常人所能及。但也正是这样的家庭,才能教导出傅家兄弟这样优秀的孩子,杨持并不意外。
“傅先生,我……”
傅弘渊道:“叫叔叔吧。”
“傅叔叔,”杨持从善如流,“我也没想到能和掩雪再一次相遇……”回想起这一年多以来的种种,杨持只觉得心脏酸涩,“掩雪在玉茗山出了事,受了伤,我到现在都觉得很自责……”
“我儿子什么性格,我比你清楚。”傅弘渊等待杨持说完,望着紧闭双眼的傅掩雪,叹息道,“所以他能做出这些事来,我也毫不意外。”
杨持不知该如何接续,只是垂着眼看着地面。
“之前他能为了去玉茗山找你,从二楼纵身而下摔得遍体鳞伤,我和他妈妈就知道了,这孩子不得到你,死也不会罢休。”
从二楼……杨持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傅弘渊,大脑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击打着:“您是说,掩雪他从楼上跳下来……”
眼前闪过无数个记忆的碎片。
傅掩雪第一次在玉茗山找到他的清晨,浑身泥泞和伤痕都有了清晰明了的回答。
“为什么……”杨持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的眼睛因泪水变得湿润而模糊,“掩雪……他……”
“他当时被我们关在家里反省。”傅弘渊看着痛苦不已的年轻人,语气中是难以掩饰的憔悴,“但谁也没想到,他一旦得到你的消息就立刻冲了出去,把园林师傅的车开走,从家里到玉茗山,整整一夜没睡……真不知道该说他胆大,还是该说他命大。”
杨持立在原地,冬日寒风拂过他的身体,春夏秋冬在他们身上走过一遭,让从前上演过的无人知晓的故事又重新回到耳旁。
他不知晓在那个雪夜,傅掩雪是如何在漫漫寂静中坚持抵达玉茗山,正如他不知晓在傅掩雪摔下陡峭山坡的刹那,有没有一瞬间后悔过再次重逢。
假设他们没有相逢,或许都会过得更好,在错位的时空中过着两段不同的人生。但世上也没有一个人都能预料在八岁、十八岁、二十八岁时所能遇到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神经撕扯着,杨持头疼欲裂,他的心好像又开始了滴血,但这一次,是让那颤抖着的火花再次发芽。
“十七年前,杨持,你把小雪从森林里带出来之时,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心性坚定而勇敢的孩子。谁能想到十七年后,你又救了小雪一次。”傅弘渊想叹,也想问问苍天,他的儿子和这个孩子,难道真的注定是一辈子的纠缠,“杨持,这一次,我们很想责怪你,因为身为人父人母,没有人愿意看着自己孩子为了别人冒险。但我们又太清楚,你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你不惜一切为了小雪以身犯险,我们没有办法对你有半分苛责。”
杨持摇摇头,他想说话,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喉咙像是被狠狠掐住,呼吸也像是一场艰难的求生。
“其实我并不觉得两个男人之间能够长久,到现在我们也都不赞同你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杨持,”傅弘渊拍拍他的肩膀,留下属于长辈的最后的退让,“如果小雪能醒过来,你们还能在一起,那我和他的妈妈、大哥,至少也不会反对。”
傅掩雪被安排在单间病房,但杨持自身尚在病中,医生无论如何也禁止杨持陪床。杨持不想给医务人员添麻烦,又不想离傅掩雪太远,从医生那里得到了伤情无大碍可以出院的结果后,马不停蹄地办理了出院手续,住进了傅掩雪病房里。
邱临得知此事后给杨持发了一份pdf,里面是他整理的护理资料和实践手册,末了还忍不住嘟囔:傅掩雪这个人就知道折腾我们杨持哥哥。
杨持也没放在心上,问询了邱临最近的状况之后回了房间,全心全意钻研起来。
傅掩雪在重症监护室里一待就是半周,神志清醒的时间都很少,脸色一直苍白不堪,漂亮的脸早已没有了昔日的凌厉。
或许正如医生所言,傅掩雪状态开始回转,嘴唇也慢慢有了血色,只是依旧昏睡着,不知道今夕何夕。
可即便只是这样一点微小的好转,杨持也无比欣喜,他最害怕的是傅掩雪的情况恶化,那样的局面他哪怕只是“设想”都感觉到心脏疼痛。
寂静的房间内只有输液袋中的滴答声,杨持凝望着沉睡着的傅掩雪的脸,却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他很想说,掩雪,快点醒来吧,我有许多话想要对你说。我想和你一起回玉茗山,或者,无论是哪里,只要你醒来,我就一定会同意。
可最后只是将一个吻落在他的额头,伴随着一句几不可闻的安慰。
他们两人都太疲累,以至于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获得短暂的安宁。几天之前他们还在玉茗山,那些时光却又像是天翻地覆,变成可望不可即的回忆。
在不知不觉中,杨持趴在床边睡了过去,而叫醒他的则是来自向嫆的消息。
杨持打开手机的瞬间微一怔忡,却又感觉到一股熟悉的茫然。
向嫆:杨持,原谅我深夜叨扰,我只是想知道,喜欢和喜欢是不同的吗?
向嫆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难道是向嫆和杨舒景的感情出了变故?
他不知该如何作答,忽然想起早上那张被撤回的照片。
一个惊骇的想法猛烈诞生。
——当然是不同的。
杨持回了一个保守的答案。但他没有添加任何注脚。
喜欢花花草草,喜欢小动物,喜欢亲人和喜欢爱人——他们都是喜欢,但他们都各不相同。
杨持隐约能猜出向嫆为什么找他询问,但在感情上,他也不过是一个才看清楚自己内心的庸才。
向嫆那边沉默了一下,许久后回了一句:谢谢,晚安。
正在此时,傅掩雪那头却咳嗽起来。
杨持急忙回到床边,只见睡梦中的傅掩雪眉头紧皱,张开嘴呼吸着,又像是在不停地呼唤。
杨持心被揪起来,不断地柔声哄着:“掩雪,宝贝,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别怕,我在你身边。”
这话好似起了些用处,傅掩雪的呼吸又渐渐平稳起来。
杨持心疼地眼泪都要掉下来,反反复复地亲吻着傅掩雪的手背,他想他可能也是疯了,傅掩雪的一呼一吸都牵动着他的神经,他的亲吻不为人所知,但至少在这一刻他知道,这也是他自救的唯一方式。

第110章 一如既往
自从傅掩雪转到普通科室,杨持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不少。他受了伤,医生让他静养,他也听话,哪都不去,就在病房里待着,看着傅掩雪他安心,自己也能空下心来养病。
学校那头正是考试周,好在杨持已经在傅掩雪出事之前将教学内容给孩子们做了总结,完全没有影响进度。
周家人给杨持打了电话,言语之中有深刻的歉意,说想要和杨持见上一面,想要亲自对傅掩雪当时救下周思扬的一事说上一句谢谢。
考虑到傅掩雪的具体情况和身份,杨持没有说对周家人详细说明,只是让周思扬好好休息,让周思飞专心考试,一切等到傅掩雪出院回玉茗山再说。
“……我毕竟不是你,不能代替你回答思扬的歉意和谢意。”杨持摸了摸傅掩雪沉睡中的脸,指尖点在睫羽之上,有些痒,于是他笑了一声,“不过,我觉得你不会怪他们的。”
杨持大概了解了来龙去脉,意外不过只是源于孩子们的拳拳爱母之心。
周思扬年纪小,却也记事,邱临给他教授的草药知识不仅没忘,反而记在心中。那天下午趁着病中的母亲午休就跑去了后山,而傅掩雪是当时唯一的见证人,事发突然,自然就跟了上去,没想到将周思扬拽住时却因山地湿滑泥泞而摔了下去。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其实我也能给你答案。”杨持柔声说,明知道傅掩雪听不见,但没关系,总有一天会听见,“如果你早一点醒来,我们就离它更近一点。”
回应他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杨持在床边坐了许久,等酸涩唤醒了他的神志,一抬头却看到了门口的傅掩诤和石杏。
“小雪怎么样了?”
傅掩雪在医院,公司的事情却不可能不管,傅掩诤自然将责任接管过来,尽管他竭力掩饰着眉宇之间的疲惫,但基于对弟弟的担忧,整个人也褪去了杨持第一次看到对方时的冷峻。
“医生来看过了,一切指标正常,意识也在慢慢恢复。”
“他醒过了?”
“没有。”杨持摇头,“只是偶尔会做噩梦,有一些自然反应。”
傅掩诤点点头:“辛苦你了。”
杨持苦笑道:“我就是在这里看着他,也没做什么,谈不上辛苦。”
傅掩诤帮傅掩雪掖了掖被子,低声问:“杨持,其实你很清楚,你和小雪之间并不合适。”
傅掩诤的语气停下来。
“傅先生,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吧。”杨持直道。
“我想说,不光是我,我父母,还有所有知道你们关系的人,其实都并不是太看好这段感情。”
“因为我们是两个男人?”杨持顿了顿,“还是我和他之间的身份差距?”
“性别和所谓家世是最不值一提的一环。”傅掩诤道,“我想说的是,任何感情关系都不可能脱离双方的所有社会关系而独立存在。你和小雪之间有年龄差距,性格差异,还有不同经历之下塑造成的不同的观念……如果你们想长久地在一起,这些问题才是你们需要真正去面对和克服的。”
傅掩诤的语气不疾不徐,仿佛只是一个局外人的无情陈述。
杨持并不意外。
“你说的这些,其实我也想过。”杨持坦然地面对傅掩诤,面对着这个男人眼神中的疑惑不解,将自己内心深处的真情一一铺开,“但是感情这东西,和程序不一样。没有人能保证自己将情绪设定好数值,按部就班地完成一道完美的感情工序。正如我和掩雪重逢之时,我或许有过一时惊艳带来的一见钟情,但我没想过这种转瞬即逝的感情最后会演变成深入骨髓的……”
他把那千钧重的关键词隐藏起来,面容平静,眼神澄澈:“我不能保证我和掩雪最终会如何,但是我知道,我和他只是缺一个机会,一个真正看清内心之后,互相平等对话的机会。如果他醒来之后和我想的一样,那么我想,我和他至少在未来的时间里,不会辜负彼此,也不会再动摇。”
“如果我们不给你们这个机会呢?”
“那我就努力争取过来。”
“如果小雪并无此想法呢?”
“那他那天就根本不会再到玉茗山来。”
傅掩诤盯着杨持,沉默许久,最后忽然笑了:“杨持,你还记得当天你在小雪的公寓和我说的话吗?”
杨持一愣:“记得。”
“你现在再回想那些对话,你的答案是什么?”
当日的夕阳下,杨持也是望着傅掩雪紧闭的双眼,当时他的心中有怅惘,有悲楚,有说不尽的爱怜和无休止的嫉妒……它们如今又以另外一种形式回到身边,大多数人将其称之为,“爱”。
我爱他吗?
杨持问。
是的,我爱他。
于是,当自己一次站在傅掩诤面前,昨日重现,杨持也只是清浅而郑重地一笑:“我的回答,一如既往。”
傅掩诤在病房里呆了一会儿就离开,走之前给了杨持一个盒子:“林叔托我转交给你们的东西,好好收着吧。”
直觉告诉杨持,里面的东西很重要,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踟蹰。
正在他和盒子面面相觑之时,向嫆给他打了电话。
向嫆的声音很疲倦:“杨持,你现在在哪里?”
“……向小姐,怎么了?”杨持让自己保持和从前一样的情绪,“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找个时间和你见一面。”
杨持静默片刻,掐头去尾地诚道:“我现在不在山里。你有什么事情,能电话里说吗?”
向嫆那头似乎在思考,但最后这句话还是让杨持决定见她一面:“我想当面问问你,关于杨舒景的事。”
杨舒景……杨持顿时想到杨舒景那场所谓的画展。
向嫆这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单纯叙旧,询问杨舒景从前在玉茗山上时的过往,还是……
“杨持哥,怎么了?”石杏提着两份午餐回到病房,杨持的神情凝重令他浑身一颤,“是不是小少爷他……”
杨持摇摇头,对电话那头向嫆道:“我现在就在市里,你给我一个地址吧,我下午就过来。”挂了电话,又对石杏嘱咐道,“我下午想去和向嫆见一面,掩雪这边就麻烦你了,小石。”
向嫆给了一个公园的地址,那是杨持从前上班时常常路过的地方。
凛冬时节,公园中一片肃杀,但在萧索的阴冷天气之中,腊梅盛放,所行之处皆有一点浮香。
杨持抵达之时,向嫆正坐在人工湖的凉亭里,许久不见,女子脸上没有杨持想象中即将踏入新婚的喜悦,那双眼睛望着平波无澜的湖面,似乎只是想要倾听一场关于秋天告别的长诗。
“向小姐。”
向嫆回过神,眼前的杨持穿着简单的燕麦色羽绒服,脖子上围着一条黑色围巾,脸上还是和第一次见面时的温柔表情,但向嫆总觉得杨持哪里变了。
或许是眼中没有犹疑,变得更加富有神采。
如果说从前的杨持是一幅清雅的山水画,那么现在的杨持,就真正成为画中的山水,心如珮环,目若朗星。
“杨持,好久不见。”向嫆露出微笑,“你别叫我向小姐了,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你就叫我的名字吧。”
杨持坐在向嫆对面的石凳上,寒冷令他的脸有些紧绷:“好。”
向嫆没有开门见山,她的情绪似乎一直沉在水中:“我知道,杨持,你不想听到杨舒景的名字,我从前不能理解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是我相信不论是你,还是他,你们都有各自的苦衷。”她的声音低落,像是将珍藏的宝物拿出来示人,最后却发现不过是一件伪劣的赝品,而她其实早就有所察觉,但一直自欺欺人,“可是现在,随着我和他的婚期越来越近,我却忽然发现,我好像没那么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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