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羊—— by天良永动机
天良永动机  发于:2024年01月17日

关灯
护眼

打完电话走回来的明月锋问靠前站的男生:“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吕笑航。”男生说,“我是印寒的室友,不过他后面不住宿舍,我们也不太熟。”
明月锋想着反正要等导师和警察,不如多了解一些印寒的大学生活,他问:“印寒在学校里有玩得好的同学吗?”
“额,大概……没有?”吕笑航用力回忆,从为数不多和印寒接触的记忆中查找信息,“不过有许多学妹追他,光我知道的就三个。”
“哎呦。”明月锋感兴趣地挑起眉毛,手肘杵一下印寒,“厉害啊。”
印寒不认为这些无聊的事有必要讲给明月锋听,他说:“我保研了。”
“导师第一个定的人选就是他。”吕笑航话语中透出几分嫉妒,“成绩好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三人交谈间,导师、辅导员和警察同时到达,又是一番问询和查证,七七八八解决完,天际擦黑,明月锋不得不宿在印寒家。
“惩罚估计是摘掉他的保研名额。”印寒说。
“真是便宜他了。”明月锋忿忿不平。
“就算他考研,也只能选择外地学校。”印寒说,“北京的专家教授经常坐一起开会,消息传播很快。”
“那还行。”明月锋怒火稍微平息,接着开始跟印寒算账,“以后遇到这种事,在电话里说清楚,不要吓我。”
印寒低头,蓬松的卷发像一朵黑色花椰菜,闷闷地回答:“哦。”
委屈的姿态噎得明月锋不上不下,犹豫半晌,咽下后续训斥的话语,说:“我很忙……”话说一半,他意识到不妥,连忙补充,“公司的生意刚刚起步,需要时间摸索,实在不好意思,没有太多时间回家看看。”
“妈妈问我,你总挑我不在的时候回家,是不是和我吵架了。”印寒乌黑的眼珠盯着明月锋,澄澈专注,纯然疑惑,不带半点阴霾。
却看得明月锋心虚。
“我是想着,咱俩都长大了。”明月锋辩解,“都要有自己的生活。”
“我的生活为什么一定要和你分得那么清楚。”印寒问。
“……”明月锋觉得再问下去他就要露馅,遂拿起睡衣和浴巾走进卫生间,“热水烧好了,我去洗澡。”他狼狈地关门,打开顶喷花洒,任凉水冲刷发热的脑袋。
如果印寒是个情商正常的人,明月锋早就把话说开,两人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但印寒不是,他情商约等于0,智商高得离谱,武力值和智商持平,活蹦乱跳的暴力法师,像座忠诚的石狮子守着明月锋十多年。
明月锋怀疑纵使印寒已经二十二岁,仍分不清依赖和喜欢,这家伙贫瘠的情商把亲近明月锋当成一种惯性,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懂爱情。
这个猜测让明月锋痛苦万分,又夹杂几分庆幸。痛苦在于印寒百分百依赖他,他却欲念缠身,虚伪、贪婪、偏执,他想要的太多,拥有的又太少,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真心挂在印寒身上,已然是他竭力挤出的全部。庆幸在于,现阶段看来,印寒虽追求者众多,但离开窍还有远远一段路程,他不必担心印寒突然投入一段感情,惹他心烦。
水流由凉转热,将明月锋的头发浇得乱七八糟,像只可怜巴巴的落水狗。他挤出一泵洗发水,抹在头发上,眼瞳深邃,眸光变幻不定,为什么不回应印寒?他思索,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还是怕破坏现有的平衡?
父母早亡,父亲把他托孤给印诚久,楚悠和印诚久便成为他仅剩的亲人,印寒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思绪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开始的伦理道德问题,一旦拐走印寒,楚悠和印诚久该怎么想?他们养大的不是知恩图报的孝子,而是寡廉鲜耻的王八蛋。
摇摇欲坠的心防重新浇筑,架起钢板,垒砌高墙,即便印寒这辈子不结婚,只要楚悠和印诚久活着,他都不能和印寒搅在一起。
这是他仅有的家人了,他想,他不能搞砸。

第62章 拉扯
洗过澡,明月锋用干毛巾随意擦拭头发,表情冷凝,他站在洗手池旁,看向镜子里面无表情的自己,眼中浮起一抹厌倦。镜子里的男人头发支棱,手指犁过露出饱满的额头,吐出一口浊气,他无疑是喜欢印寒的,没人不喜欢一个全心全意为自己活着的人,虽然印寒不通世故、懵懵懂懂,但他不愿、也不想哄骗最好的朋友一辈子围着他转。
印寒理应拥有自由通达、无拘无束的人生。
明月锋抹了把脸,唇角扬起一个苦涩的弧度,他大概是真的认为自己配不上印寒。
打小不知自卑为何物的明月锋,竟也有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的时刻。
他整理心态,眼皮下垂,掩盖繁复跌宕的心思,转身拉开卫生间的门,直直撞上印寒,差点跟对方来个面对面接吻。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印寒说。
“我洗澡的时候你就站在这?”明月锋刚刚梳理好的心态刹那开裂,不禁恼怒地问,“你很闲吗?”
印寒后退半步,眼珠黑而沉,他抿唇,倔强的模样仿佛明月锋不告诉他,他就纠缠到底。
“我们是好兄弟,但距离有点太近了,让我觉得有负担。”明月锋狠下心说,“你知道我交朋友的原则,负担太重,我会习惯性远离。”
“对不起。”印寒乖巧地道歉,“我以后不会故意用受伤吓你了。”他聪明,听得出明月锋指的是今天那通不明不白的电话,可他又不够聪明,听不出明月锋要他远一点的意图。
明月锋有些疲惫地捏了捏鼻梁,走进客卧:“我今天困了,早点睡,你也早点休息。”不等印寒跟进来,他“咣当”一声关门,将小伙伴挡在门外。
加班一周都没有面对印寒半天令人乏累,明月锋靠着床头,拿起手机,将微信群里需要他决策的消息处理完,打个哈欠,出溜进被窝休息。月上柳梢头,天幕漆黑,明月锋迷迷糊糊坐起身,摸索着打开床头灯,踩着拖鞋起夜上厕所。他打开卧室门,向前一步,踢到一个柔软仿若皮肉的东西,起夜不带脑子的明月锋吓一哆嗦,定睛一看,印寒双臂抱膝靠门框而坐,正仰头看他。
一瞬间,明月锋仿佛看见一匹狩猎的狼,他蹲下,好声好气地问,“你半夜不睡觉,守在我门口干什么?”
“你不让我进去。”印寒说。
得,他还委屈上了。明月锋说:“你等会儿,我上个厕所。”他冲进卫生间,快速解决个人问题,顺便洗把脸强行开机,再回到卧室,印寒已经自来熟地躺在床铺里侧呼呼大睡。
明月锋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关灯上床,躺在印寒身旁,心想,明天再划清界限吧。他没有拖延症,执行力极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退让——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明月锋缓缓睁开眼,余光瞄见墙上的挂钟,清晨七点,印寒侧躺着,一只胳膊压在他的腰间,一条腿勾住他的脚腕,像条扭曲的水草缠在他身上。
“唉。”明月锋一大早就开始叹气,他拿起印寒的手臂放在身旁,胳膊肘撑着床铺坐起来,伸手捏住印寒高挺的鼻梁。
“干嘛。”印寒拽过被子盖住脸,独留蓬蓬的卷发露在外面。
“起来。”明月锋晃他,“谁让你坐我门口熬那么晚,活该。”他没想到印寒成年后变本加厉的黏人,不让他进房就坐门口一直等,放在别人身上算得上惊悚的偏执行为,落在印寒身上,明月锋只觉得这确实是印寒的脑回路,轴得可怜。
“困。”印寒往墙边拱,浑身上下裹成一只蛹靠在墙边,不要明月锋碰他。
“行,我去上班,你睡你的。”明月锋踩拖鞋下床,打定主意至少半年不搭理印寒。回头瞧了眼墙边肚子一起一伏、睡得香甜的卷毛蚕蛹,明月锋面露不舍,他不知道印寒的生活没有他会不会过得好,但他清楚自己不能一步步沦陷下去,直到救无可救。
玄关处防盗门轻轻关闭,明月锋蹑手蹑脚下楼,仿佛做贼般跑出单元门,打车去办公室。他仍穿着昨天参加联席会的西装,披着一件灰棕色风衣,眼下青黑,靠着车窗假寐。
与他坎坷的情路不同,雾哀的发展道路极其顺利,在中档精品女装设计闯出名气、奠定口碑后,明月锋果断拍板进军高档定制设计。他豪掷千金,带领设计团队频繁出国际差,拜访英法涉及服装设计、珠宝设计专业的优秀大学,亦投稿众多国际大赛评估实力,为品牌背书。大四毕业后,明月锋干脆常驻欧洲,彻底将国内女装业务移交给赖祥云把控,短短两年时间,雾哀从十八线网红品牌发展为中高端线并举、国际国内兼顾的二线品牌。
【赖祥云:老板,过年回来不?】
【明月锋:看情况,不一定。】
【赖祥云:国内你彻底不管了啊?我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
【明月锋:嫌分红少?】
【赖祥云:……不是钱的问题,算了,你这人没点儿人情味。】
【明月锋:???】
【明月锋:鸡年生肖首饰大货怎么样了?】
【赖祥云:我盯着呢,目前一切顺利。】
【赖祥云:哦对有个事,上周二无垠邀请我去参观他们杭州的服装纪念馆,我看到一个男人特别像你。】
【赖祥云:[图片][图片][图片]】
伦敦比北京时间早七个小时,现在是伦敦时间晚上十点,北京时间下午三点。明月锋坐在飘窗上,靠着墙壁摆弄手机,他点开照片,双指放大,照片上的男人眉眼与他相似,下方缀着一行简介【明室辉秋日青崖品牌创始人,国际知名设计师。】
【赖祥云:是不是很像!而且也姓明!】
是很像,他爸和他不像就有鬼了,明月锋敲打手机【你帮我问问无垠,这照片卖吗?】
【赖祥云:???疯了你】
【赖祥云:人家大品牌创始人的照片,品牌不倒,怎么可能卖。】
明月锋居住的酒店位于伦敦泰晤士河边,窗户正对著名景点伦敦塔桥,雄伟古朴的塔桥像一座沉默的巨兽,跨越宽阔的河面,与明月锋遥遥相望。人类的渺小在此刻显露无疑,明月锋打开窗户,晚风带来潮湿的水汽,城市灯火繁华,游人如织,他脚下站立的位置,是十四年前他父母奔赴的目的地。
伦敦气候多变,经常下雨,阴暗潮湿,人待久了,受天气影响,也会变得暴躁易怒、多愁善感。明月锋骤然想起陨落海底、尸骨无存的父母,以及小时候攒钱买机票的执念,竟不知道他应该活成什么样子。
什么样算成功,他现在做到的是成功吗?
赚很多钱是成功吗?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印寒:元旦回家吗?】
消息提示音响起,打断了明月锋钻牛角尖的思绪,他回复【新项目上线,年后回。】
【印寒:在国外注意安全。】
【印寒:早点回来。】
【明月锋:实在抱歉,我给你们准备了新年礼物,记得签收。】
自明月锋常驻欧洲,两人的联系愈发稀少,选择出国一半因为业务发展,另一半则出自明月锋的私心,他真的没有办法对印寒逐渐越界的行为说不,甚至甘之如饴。直到大学毕业的庆祝会上,印寒借着酒劲儿将他摁在厕所隔间亲吻,这家伙醉得眼睛虚焦,口水糊了他一下巴。
酒量极好从不断片的明月锋,在庆祝会后加急办理申根签证,连滚带爬逃出国。他不能再稀里糊涂地让印寒糊弄过去,瞧印寒亲他的那副生猛架势,霸王硬上弓仅是时间问题,逼迫明月锋做出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而他们只能是亲人。

第63章 辞职
相较于伦敦厚重的历史感,伯明翰散发着年轻时尚的活力,明月锋穿了一件黑色套头衫,戴一顶黑色鸭舌帽,搭配亚洲人显不出年龄的脸庞,像极了调皮捣蛋的街头青少年。
“Ming!”
路边咖啡店的小花园中坐着一位身穿三件套、戴金丝边眼镜的绅士,他朝明月锋招手,“这里。”
“早啊,Carl教授。”明月锋走过小花园的拱形门,向服务员要一杯红茶,坐在绅士对面,“今天天气不错。”
“这样熟练地谈论天气,你已经充分融入英国了。”Carl将面前的茶点推向明月锋,“尝尝我亲手烘烤的小饼干。”
“谢谢。”明月锋捻一块饼干,放进嘴巴,咀嚼几下,称赞道,“不错,很好吃。”
“我只放了一点点糖。”Carl用手指比了一条缝隙,“大概这么多,你们亚洲人的舌头比猫还难伺候。”
“我不喜欢吃糖。”明月锋说,短暂的寒暄结束,他谈起工作,“谢谢你的帮助,上线的第一批胸针销量不错,我开始催促漂亮的Darlene出新一批设计图纸。”
“Ming,你的嘴巴比饼干甜。”Carl放下咖啡杯,结束悠闲的早餐,“我要去芭伯逛一逛,和我一起吗?”
“这不是什么该死的约会吧?”明月锋谨慎询问,上次他答应一个艺术系的男生逛芭伯艺术馆,下一秒男生的手就放在了他的腰杆上,他总是把握不好与严肃又闷骚的英国人的社交尺度,退一步太疏远,进一步性骚扰。
“只是逛逛。”Carl微笑,立体的眉骨投下的弧形阴影,遮盖住灰蓝瞳仁中涌动的细碎思绪,他暗示,“如果你想当成一场约会,我没有意见。”
“你知道我不搞异国恋。”明月锋客气礼貌地拒绝,“也不会和我的合作伙伴谈恋爱。”他一口气喝掉红茶,仿若牛嚼牡丹,看得Carl唇角抽搐。
“走吧,去芭伯。”明月锋站起身,叼着最后一块小饼干,把鸭舌帽扣回脑袋上,“我这个造型,假扮你学生刚刚好。”
“你穿的像高中生。”Carl说。
“你穿的像快退休了。”明月锋不甘示弱地反驳。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朝伯明翰大学的芭伯艺术馆走去,Carl问:“三月了,Ming,你什么时候回中国?”
“等漂亮的Darlene设计出第二批图纸。”明月锋说。
“上次你就这么说,‘等漂亮的Darlene用金子孵出令人垂怜的小鸡仔’。”Carl说,“你再这么拖延下去,我会觉得你暗恋我。”
“尊敬的Carl教授,我真的分不清你们英国佬的社交尺度。”明月锋说,“是在开玩笑还是在性骚扰。”
“你觉得呢?”Carl问。
“上次我学习你的语气对酒保说话,他将写着联系方式的餐巾纸塞进我的领口。”明月锋苦笑,“我报警后,他诬陷我勾引他。”
“精彩的经历。”Carl笑眼弯弯,踏上芭伯艺术馆门前的台阶,抬手摘掉明月锋头上的鸭舌帽,“帽子我替你保管,接下来你最好抱有百分百的尊重,欣赏古老欧洲的艺术品。”
“我要是看不懂呢?”摘掉帽子的明月锋露出俊美的五官,气质温润,带着神秘东方独有的内敛含蓄。
Carl的目光在明月锋脸上停留一瞬,强行移开眼,压制心中陡然升起的遗憾,他说:“如果你不嫌烦的话,我给你讲。”
他们在艺术馆度过一个愉快的上午,中午坐进一家意大利餐厅,热腾腾的番茄肉酱面端上来,明月锋拿起叉子卷一团面条,就听Carl说:“你的公司在北京吗?我七月休假,在考虑去哪里休息。”
“你们英国人不是都喜欢去地中海晒太阳吗?”明月锋说,“北京七月份太热了。”
“正好去看看你的公司。”Carl说,“指导工作。”
“教授真敬业。”明月锋说,“既然如此,七月份我和你一道儿去中国。”他吃掉香滑浓郁的面条,“Darlene这边的工作渐入正轨,我也该回家看看了。”
“你爸妈喜欢什么?我准备几样礼物。”Carl说。
“太客气啦。”明月锋说,“到北京再说,这么远不方便拿。”他听得出Carl话语下的潜台词,无非是被他反复拒绝的恋爱请求。Carl比明月锋大八岁,艺术天赋出众,作品众多,时任伯明翰大学珠宝设计专业教授,成熟稳重,幽默风趣,与年轻的东方商人一见如故,二见倾心,三见念念不忘。
在明月锋的一堆直白得近乎耍流氓的烂桃花中,Carl出于学识和专业素养,表现得体面自持,虽然爱慕,却也发乎情、止乎礼,进退有度,一点点从合作伙伴努力到普通朋友的位置。明月锋是一个极难讨好的人,他看似开朗活泼,人人可与他攀谈一二,若想与他成为长久的朋友,难如登天。
交谈的功夫,窗外飘起濛濛细雨,明月锋点开手机,微信app的图标右上角蹦出一个鲜红的1,给他发消息的是极少私下联系的白棉。
【白棉:老板,我要辞职,下个月走。】
【明月锋:?】
【明月锋:怎么突然辞职?】
明月锋大三创办雾哀,至今已有两年半,员工规模七十二人。像白棉这样自初创时期工作到现在的老员工所剩无几,各个都担任了管理职位,白棉就是模特展示部的部长。
【白棉:我已经和人力报备过,赖老板也没有留我。】
【明月锋:我留你,你告诉我离职原因。】
【白棉:我和赖老板理念不和。】
【白棉:你一直在欧洲忙珠宝线,没注意到国内服装线已经全是赖老板的人,只凭我和韩芸青哪里立得住。】
【白棉:对了,韩芸青也在物色新工作。】
明月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沉,Carl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恐怕等不了你休假。”明月锋说,“我打算订机票,下周回国。”
“这么着急?”Carl疑惑地说,“国内公司出问题了吗?”
“是的。”明月锋焦躁地放下叉子,“公司的几个老员工闹辞职,我回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员工辞职无非两件事,钱没给够,受委屈了。”Carl分析道,“我猜不是钱的问题。”
“国内的业务走势平稳,我托付给合伙人来做。”明月锋说,“看来他们相处不太融洽。”
“品牌刚起步,出现变动很正常,放宽心。”Carl拍拍明月锋的手臂,他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桌面,食指和无名指并拢,优雅地推至明月锋面前,“送你的礼物。”
明月锋拿起名片,惊讶地挑眉:“米兰设计师节?”
“Bella是设计师节的报名接口人,你上次给我的设计图,我传给她了一份。”Carl说,“她表示非常期待你报名。”
“多谢。”明月锋珍惜的将名片放进口袋。好消息和坏消息相互冲击,喜忧参半,抹去他脸上虚浮的笑容,英俊的眉眼透出真实的冷漠,宛如擦亮的刀锋。
“我都这么努力了,Ming。”Carl右手虚扶下巴,戏谑地问,“可以给我一个约会的机会吗?”
“恐怕不行,人脉广泛的Carl教授。”明月锋说,“我是商人,不卖身。”他伸出右手,镇重地与Carl交握,“感谢你的帮助,我会给你丰厚的报酬。”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支票,写下一串数字,递给Carl,施施然走出餐厅。
Carl捏着支票,无奈地叹气,将它放进钱夹,坐在窗边注视年轻商人踏入连绵阴雨的背影。
明月锋冒雨走回酒店,脱去兜帽卫衣,露出结实的肌肉,在国外待久了,又有一副看起来好欺负的漂亮皮囊,他不得不练就一身防卫功夫,省的被人图谋不轨。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电话走进浴室,打开浴缸的水龙头,说:“什么事?”
“白棉要辞职。”印寒的声线平稳,没有波澜,却融化了明月锋眼中的坚冰,他说:“我知道,她给我发过消息。”
“我最近结束了一篇大论文。”印寒说,“明天去你办公室看合同。”
“法务同学又要加班了。”明月锋替办公室里的法务部捏把汗,“你每次去办公室,赖祥云都要给我打电话发牢骚。”
印寒沉默半晌,问:“那我不去了?”
“去吧,以免赖祥云趁我不注意,把公司卖了。”明月锋笑着说,“我下周回国。”
“我去接你。”印寒说。
“嗯,叫上叔叔阿姨。”大半年没见印寒,明月锋生怕这小子在机场发疯,刻意叮嘱道。
电话那头长久的安静,印寒小声说:“上次是我喝多了,对不起。”他没有否认亲吻,只是道歉。
明月锋打马虎眼,用轻松的语气掩盖尴尬:“你这酒品,在外面少喝酒,幸亏上次有我在,万一你抱着人家黄花大闺女亲,警察饶不了你。”

周四下午五点,北京市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国际到达出口。
出口上方悬挂的LED大屏显示【英国航空BA089伦敦-北京准点到达】,明月锋拖着行李箱,走出出口,站在蓝色警戒线前左顾右盼。
“锋锋!”
一道女声响起,明月锋应声转头,楚悠正朝他挥手,身边站着印诚久和印寒。
“悠悠阿姨!”明月锋笑容明媚,快走几步和楚悠拥抱,“我好想你啊。”
“小骗子,想我不给我打电话?”楚悠踮起脚,摸摸明月锋毛刺刺的脑袋,“长高了,也瘦了,幸好头发还在。”
“干嘛啊。”明月锋拖长声音撒娇,“我听说英国的水质不好,没敢喝直饮水,天天买瓶装水,恩格尔系数暴涨。”
“那还是合算的,买水总比植发便宜。”楚悠揶揄道。
“怎么长这么高。”印诚久说,“比你爸还高。”
“我爸多高?”明月锋问。
“一米八一。”印诚久说,“他仗着个子高整天嘲讽我是‘三级残废’。”
“寒寒挺高的,一雪前耻。”明月锋说,他瞧一眼大半年未见的印寒,半晌移不开目光。
印寒毫不遮掩地盯着他,眼中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他说:“我很想你。”
明月锋觉得自己再修炼二十年也挡不住印寒的直球,他唇角上翘,坏心眼地问:“寒寒学业怎么样啊?”
“哎你别说,寒寒能继承我的位置。”印诚久大力拍打印寒的肩膀,“客户都觉得他专业。”
“怎么,他掐着客户的脖子填反馈表?”明月锋跟上印诚久的步伐朝停车场走去。
“话少,就显得专业。”印诚久说,“我以后也得少说点话。”
“叔你这么大年纪了,用不着显得专业。”明月锋嘴甜,哄得印诚久找不着北,“您本来就专业。”
“嗨呀。”印诚久稀罕明月锋稀罕得不得了,他问,“你这次回来再不出国了?”
“出,这次回来待一个月吧,公司出了点问题。”明月锋说,“解决之后,我要带队去米兰参加比赛。”
“太优秀了宝贝。”楚悠环住明月锋的腰晃了晃,“才二十三岁,就当了老板,子琳姐和室辉哥肯定在天上逢人便夸儿子争气。”
听楚悠和印诚久频频提起爸妈的名字,仿佛他们鲜活地存在于另一个世界,明月锋全然放松,拉开后排车门,说:“我爸妈想去的地方,我马上就可以替他们去了。”
“真好啊锋锋。”楚悠坐进车里,拽着明月锋的手要他坐到身边来,“下周清明节,咱们去看海。”
“好。”明月锋正要关车门,印寒杵在座位和车门之间,伸手拉住明月锋的腕骨,示意自己也要坐进来,明月锋指着无人在意的副驾驶位,“你坐前面去。”
印寒没跟他犟,指尖在对方脉搏处打了个暧昧的旋儿,后退两步,任由明月锋关上车门,乌黑的眼珠暗藏心绪,瞧不分明。
这个旋儿惹得明月锋脊背发毛,暗忖发小进化得愈发邪门,连他都看不出来印寒在想什么。
“叔最近工作忙不忙?”明月锋问。
“忙啊,趁你这阵子回来,我赶紧请了年假,休息一周。”印诚久说,“钱越赚越多,时间越来越少,真不划算。”
“赚钱就是为了享受,不然赚钱干嘛。”明月锋说,“我看您身材保持得不错,头发浓密,肚子也小了。”
印诚久腾出一只手摸摸弧度逐渐平缓的肚皮,说:“现在不提倡酒桌文化啦,身体好了不少。等过两年退休,我和你阿姨环游世界去,享受生活。”
“要是你有喜欢的女孩,想成家了,我也帮忙可以带孩子。”楚悠暗示,“锋锋这么优秀,有没有女孩子追你啊?”
“阿姨,我去的是伦敦。”明月锋苦笑,“追我的都是男的。”
支棱耳朵听后座聊天的印诚久听到这句话,惊讶地抽了口气,差点把自己呛死:“咳咳咳咳咳,男的?”
“……”楚悠抿唇,艰难地寻找措辞,“那你可要注意安全。”
明月锋闷闷地笑,笑着笑着笑倒在楚悠的肩膀上,仿佛频繁被性骚扰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楚悠被他夸张的动作弄得也跟着笑,她说:“工作别太辛苦,注意安全,你叔赚的钱够你俩挥霍一辈子,你们快快乐乐的就行了。”
“一辈子哪儿够啊,万一寒寒开窍,领个漂亮姑娘回来给你生三个孙辈。”明月锋说,“我这做叔叔的,必须有点牌面。”
印寒默不作声坐在副驾驶位,听明月锋瞎胡咧咧,话里话外都是催婚的意思,他眯起眼睛,觉得自己再不说两句话,这家伙把他重孙子的名字都起好了。
“我不喜欢女的。”印寒说。
印诚久:“……”
楚悠:“……”
明月锋:“?!”
印寒是懂闭麦的,不仅把明月锋的麦关了,还把爸妈的脑子摘了。
足足两个路口、两个红灯的沉默,明月锋打个哈哈:“那个……寒寒开玩笑呢。”
“我没开玩笑。”印寒说,“我不喜欢女的。”
印诚久出奇地没有多么生气,他语气缓和地说:“寒寒从小就有点不一样。”
“是的。”楚悠也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她握紧明月锋的手,给养子解释道,“别的孩子三岁就能说简单的词语,寒寒一直不开口,而且也不和别的小朋友玩。”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